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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王洪犹豫了:“可是现在,据说那秦少游正在大宴宾客,在座的宾客……”
周兴却是不以为意,他不由笑了:“本来……老夫还当真有些忌惮他,可是他宴请了诸多贵宾,却还要掌勺,公主殿下还有武尚书、來御使人等,岂会为他挡灾?不用等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怎么,你害怕了?”
王洪想到自己被一个小小的通直郎殴打,顿时恶向胆边生:“儿子这就去办。”他杀气腾腾,起身便要走。
周兴捋着美髯,淡淡道:“且慢。”
“干爹……”
周兴笑吟吟地道:“为父索性也去凑凑热闹吧,去准备车轿。”
王洪打起精神,他心知干爹只要出了马,那秦少游必死无疑,顿时喜出望外地道:“是。”
第五十六章:将进酒
夜黑风高。,
诸多刑部密探无声的开始集结,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临时工。
自圣皇开启了告密制度后,一批大好青年立即便扎入这伟大事业的洪流之中。
为了打探消息,无论刑部、大理寺,还是御史台,都拥有大量的闲散人员,平时负责打探诸侯不轨事,一旦到了关键时刻,还可用来缉捕、拷问。
周兴已经钻入了轿子,他面无表情,轿旁的王洪压低声音道:“干爹,那秦少游胆大包天,若是敢拒捕,又当如何?”
轿中的周兴脸色平静,慢悠悠的道:“那就格杀勿论吧,蝼蚁而已。”
周兴得令,大是亢奋,大手一挥,数十个探子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
如春酒楼里。
秦寿卖力地拉着鼓风橐,这东西本是唐初用来炼铁之用,秦少游却用来生火,实在有那么点儿糟蹋。
风口呼呼的吹起风来,炉内的火焰窜起,火势如虹。
秦少游则掌着铁锅,他今日打算炒菜。
从前秦少游无论是做肉末茄子,还是做汤羹,无非就是炖和煮而已,炒菜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流行,其中最大的原因,无非是制铁技艺的问题。
因为制铁的水平低下,导致铁锅的铁壁不匀称,若是太薄,又容易烧穿了锅底,所以这个时代的锅往往有一指之厚,因此锅的导热性往往不甚理想,炒菜需要旺火,热量足够,直好徒呼奈何了。
其实唐朝的钢铁技艺,也并没有那样不堪,比如百锻钢铸造的唐刀,技艺就十分精湛,只是花费很大而已。因为成本太高,谁吃饱了撑着,拿这等好钢来铸锅?厨子毕竟是贱业,不被人所看重,而秦少游专门请巧匠打造了这么一个铁锅,锅底很薄,韧性和刚度也是足够,勉强达到了后世的水准,只是花费却是很大,足足用了一贯钱。
一贯钱买一个锅,把钱糟蹋到这个程度的事,也只有秦少游才做得出了。
不用说,这当然是豪华阵容,一般人可能不理解,可是用铸唐刀的钢铁来铸锅,用炼铁的鼓风橐来吹炉,秦少游也算是开创了败家子新的高度了。
可是……
无论是太平公主,还是武承嗣、来俊臣,大家的脸部表情依旧是僵硬。
别看武承嗣外表端庄,其实却是个脾气很坏的人,他很想站出来,直接揍这个不开眼的家伙一顿。
大家兴致勃勃的跑来赴宴,沾点才名,本是皆大欢喜的事,现在却看你这厮表演这等上不得厅堂的东西,到了明天,整个洛阳城就都要笑他武承嗣与厨子为伍,本来武承嗣的名声就已经很糟糕,再来这么一下,那真是臭名昭著了。
来俊臣出于职业的习惯,心里的算盘已经开始拨动了,没法子,老毛病了,作为大周朝的业务骨干,他已经在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狠狠打一打这个家伙的小报告了,比如不务正业,比如秦少游的跑堂为什么长得这样丑……
而秦少游却不以为意,放油后,经过猛火一烧,锅中的油开始劈啪作响,他已提起菜刀,啪啪啪的开始整理案中的菘菜和木耳,待油一热,他立即下锅,拿铲炒动,一切都行云流水。
浓香瞬时扑鼻,过不多时,一盘菘菜木耳就已上锅。
秦少游端着这盘菜,笑吟吟地走到了太平公主面前,道:“请殿下品鉴。”
菘菜木耳,即是后世所谓的白菜木耳,在这宴席中,太平公主的地位更高,秦少游先为她上菜,也是情理之中。
太平公主的脸色很难看,在她看来,秦少游将菜炒好后送到自己的面前,确实令她有些难堪。
说穿了,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把自己当作一个厨子,可谁愿意吃你的菜,和你的酒?
不过,这一盘炒菜倒是稀罕,香味很浓,不由勾起了她的食欲,尤其是用油炒过之后的菘菜和木耳并没有干瘪,反而像染上了一层翠碧。
只是……太平公主只是冷笑,不予理会。
秦少游笑吟吟地道:“这盘菜叫‘国色天香’,还请殿下进用。”
“……”
又讨了个没趣。
秦少游有点恼了,却还是道:“殿下就算不吃菜,那也该吃一杯黄酒才好。”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却还是不肯动筷,意思很明白,小子,我对你很不满意,看你很不顺眼。
大家见太平公主如此,都不由笑了,武承嗣更是索性发出讥笑。
秦少游沉眉,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不悦:“按理来说,客随主便,殿下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能光临舍下,实在是下官的福气,只是下官盛情待客,殿下既不吃菜又不喝酒,这是何意?”
说起来,这个家伙生气起来,这股子认真劲,还真有几分可爱。
太平公主气恼他不谙世事,便慵懒地道:“我就是不吃不饮,你能奈何?”
秦少游道:“殿下当真要这样么?”
太平公主依然冷笑,不语。
秦少游哈哈大笑道:“你既然不吃不饮,未免太不通人情,你这是逼我。”
武承嗣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道:“秦助教莫非还敢打人?”
众人哄笑。
秦少游咬牙切齿地道:“你们这是逼我放大招,公主殿下,这酒你不吃也要吃,有本事,我们打个赌吧。”
太平公主不由笑了,一个助教居然能逼着她吃酒,这倒是新鲜,她好整以暇地道:“哦?赌什么”
秦少游道:“若是殿下今日在这里动了筷子喝了酒,便算殿下输,待会便少不得要劳烦公主殿下为我生火烹饪,如何?”
一下子,大家兴趣浓厚起来。
这个书呆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只要公主殿下不吃,那便是稳打稳的赢了。
太平公主抿了抿朱唇,笑吟吟地道:“好,本宫和你赌了,你若是输了,明日就做我的马夫!”
马夫啊……秦少游打了个冷颤,他脑子里立即将这‘马夫’与‘小姐’联系到了一起,公主殿下,你的口味很重啊。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秦少游已没有时间研究这些淫、秽的问题了,他高声大叫:“秦寿,秦寿!”
不晓得的人还当他要行凶,贵客都带了随扈,此时见状,纷纷紧张起来。
却听秦少游下一句:“拿笔墨纸砚来!”
秦寿早有准备,和邓健一通搬了个书案,笔墨俱全。
秦少游上前提笔。
有了赌约,终于让人有了那么星点兴趣。
而且秦少游提了笔,作为一个才子,总算是干回了本行,上官婉儿最是期待,她不由离座凑了上来,上官婉儿一动,太平公主倒也想看看秦少游如何催自己喝酒进食,也起了身,其余人见状,纷纷围上。
便见秦少游下笔,他的字继承了身体前主人的磨练,又有现在秦少游两世为人的经验,所以一落笔,便有几分名家的风范。
随后,他笔走龙蛇,写下了第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上官婉儿香肩一颤,只是这一句就禁不住道:“大开大合,豪放如此,人所未见!”
众人愣住,眼中只剩下了震撼。
第五十七章:人生得意须尽欢
秦少游旁若无人,继续笔走龙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写到这里时,太平公主的脸色一变,她方才还得意洋洋,以为自己必胜。
可是这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在这白如雪的纸上洋洋洒洒出来时,太平公主已是动容。
人生得意之时就应当纵情欢乐,不要让这金杯无酒空对明月。每个人的出生都一定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黄金千两就算一挥而尽,它也还是能够再得来。
这是何等洒脱的文字,又是何等的豪情万丈,就在天下芸芸众生,还在锱铢必较,为了蝇头小利而奔波的时候,这一句千金散尽还复来,是何等的气魄。
太平公主不由的面带红晕,生出羞愧之心,赌局一下子,变得何等的微不足道,为了一场赌局的输赢,而洋洋自得,自以为得计,现在看来,反而成了很可笑的事。
站在这里的人纵然没有文采,却也大多附庸风雅,纵是没有鉴赏诗词的能力,可是此等豪迈的诗句落在眼里,即便是小人之心,此刻也为之动容,沉浸在这感情奔放且富有哲理的诗句之中,为之陶醉。
“下一句是什么?”
卢胜早已忘乎所以,忍不住催促。
秦少游抿嘴一笑,继续写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李令月,武尚书,将进酒,杯莫停。”
太平公主和武承嗣立即眼睛一亮。
李令月乃是太平公主的本名,秦少游的诗中竟是直接抛去了格律,很放肆地将她的本名放了进去。要知道,这首诗豪气万丈,迟早有一日要名传天下,而但凡有人吟了这首诗,就不免会想到这首诗的典故,更是会令人联想到,秦少游这个作者今日与自己对饮的情景,这意味着什么?
李令月好名,假若只是有人作诗吹捧自己,效用未必明显,可是在这等豪迈的诗中,却是添上了自己的名字,结果可就大大不同了,今日的故事,会同现在这个诗篇,必定要名动四海,成为一段千古佳话。
李令月现在已经想喝酒了,喝到酩酊大醉才好。
有这样的诗下酒,就算一醉,又有何妨?
那武承嗣此刻也是动容,他是个很势利的人,一见武尚书三个字进了诗,便晓得这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他眼中立即流露出了贪婪,不由舔了舔嘴唇,心花怒放。
上官婉儿却是不免生出几分醋意,因为秦少游前头两句的格律是极好的,可是到了后头,就完全超脱了七律、五言的框架,即兴而作,她只道是秦少游是为了添加太平公主的名字进去而故意如此,于是心里便复杂无比起来。
一方面,她爱秦少游的才气,即便是秦少游超脱了格律,也依旧禁不住为秦少游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叫好,而另一方面又觉得秦少游很小人,真不是东西,人品堪忧,最重要的是,这厮还真是现实,见谁的身份高贵就抱着人家大腿紧抓不放,自己和他的关系最好,反而站到了一边。
莫名其妙的,上官婉儿看到太平公主那欢喜无限的样子,不自觉的生出了一丝莫名的醋意。
………………
秦少游哪里管他们的心思,继续泼墨:“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一笔落定,秦少游直接抛了笔,大喝一声:“快哉!”
而身边的人,已是彻底的陷入了沉默。
每一个人还在慢慢的消化着充满自信,孤高自傲的文字,即便是不通诗词的来俊臣,此刻也已痴迷其中。
良久,武承嗣最先反应了过来,他哈哈大笑道:“不错,痛快,快哉,好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喝彩。
秦少游侧目看向太平公主李令月,笑吟吟地道:“殿下,可敢会饮么?”
李令月早已扫除了冷漠,她眼睛一亮,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什么叫做不拘一格,这才是不拘一格啊。
想想看,若是秦少游只是请大家来作一首诗,和大家会饮,他固然是声望如日中天,大家都好他的诗,能使洛阳震动,使大家为之喝彩,可是洛阳城是何等人杰地灵的地方,当大家兴致勃勃的讨论了几日,今日的宴会便会渐渐为人遗忘。
可是这秦少游别出心裁,先是炒菜,而后作诗,表面上看,秦少游炒菜不雅,可正因为不雅,更为人津津乐道,这样的人,这样的场所,这样的不拘一格的宴会,才足以千古流传。
况且秦少游的诗本就豪迈,根本就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他在这里炒菜,现在看来,非但与低贱和粗俗无关,反而让人有一种狂放不羁的感觉了。
这样的狂士反而是最使人钦慕的。
正如那将世俗的条条框框弃如敝屣的竹林七贤,他们袒胸露ru,他们纵情声色,甚至还有一个叫王戎的家伙,吝啬无比,想要把家里的李子去卖,又怕别人得到种子,做了亏本买卖,可是他们无一不是名动天下,流芳千古。
今日的宴会,只怕比那聚在一起清谈的乖宝宝们更足以震惊天下,更容易得到世人的赞赏。
李令月的眼眸里放出了光。
她终于开始正视起秦少游了,这个家伙生得很好看,面目俊秀,眼眸幽深,尤其脸上还带着那么一丝稚气,这种稚气非但没有让人感觉不成熟,反而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是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男人,很特别。
她嫣然笑了,竟然忍不住对一个四门助教这样的低级官员露出一个尽力给对方留下一个良好印象的笑容,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