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韦氏既然动了手。韦党遍布了天下,自己难道要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势单力薄的二皇子身上?
他迟疑起来,看着那属官。却是冷汗淋漓,最后他笑了笑,故作平静的道:“噢,此事要关注一下。”
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算是敷衍,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天知道……最后要面临抉择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来。
这属官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于周岩的话不以为意,只是颌首点头:“下官知道了。”便退了出去。
周岩看着那人的背影离去,却并不感觉轻松,他突然感觉,天要变了。
事情,到底会如何的继续下去,他固然没有经历过当初洛阳宫的大变,可是现在深处这漩涡之中,却是突然察觉,眼下自己所求取的高位,此时竟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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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玄贞的处境是最艰难的。
几乎当他出现在中书省,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十分的沉默,固然所有人都客客气气,固然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可是他却是知道,许多人骨子里,却是一种疏远。
这种疏远,倒不是对于韦家的敌视,某种程度,韦玄贞清楚,这些人都是墙头草罢了,眼下这个局面,现在谁也猜不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过份的靠近韦家,又或者是过分的疏远韦家,都是不智之举,大家依然还在耐心的等待,这里的人和那些低级的官员不同,低级的官员,有义愤填膺的,早就豁然而起,开始痛斥了。
而这里的人,更多的却只是沉默,无论他们心底现在想的是什么,无论他们是喜是怒,似乎都如一群等待着解开骰盅的赌徒,在答案揭晓之前,大家都有所保留。
长安城里的情况,早就在韦玄贞的预料之中,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这一股民心的力量,而且三个皇子,现在似乎都有不稳的迹象,一些人已经开始和他们接触了。
这让韦玄贞很是担心,而他……却是知道,陛下的病,虽然眼下还算严重,可是渐渐的,会慢慢痊愈,只要熬过那段时间,以陛下对韦家的信任,想必……这场风暴很快就会过去。
可是如今呢?如今的情况,只能用无力来形容。
他如前两日一样,照旧和其他宰辅们,前去内廷,请求见驾。
得到的消息自然是如往常一样的结果,陛下依旧还在昏迷,倒是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有宦官道:“韦公,娘娘请你去一趟。”
韦玄贞点点头,火速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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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后对于李显的身子,自然是极力的关注,她当然不希望这位陛下,就此出了什么意外。
其实直到现在,当人心惶惶的时候,韦氏才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原来那不可一世的韦家,竟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人言可畏、军心浮动,更不必说,不知多少别有用心的人,似乎已经预谋后路,皇族已经不安分了,各镇的都督几乎没有办法想象,他们接下来会站在哪一边。
韦氏这才明白,自己所为的强大,其实不过是虚幻罢了,所谓的权势,也不过是依靠吸附着李显的养分,而得以展现,一旦李显出了什么差错,极有可能让韦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也正因为如此,她几乎每日都伴在病榻之前,观察着李显的动静,已经有两夜没有合眼了,她的勃勃野心,现在也已冰释了许多。
事实上韦氏一直是希望自己能够像武则天那样,可以将男人一脚踢开,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去君临天下,可是很快,她才知道自己的念头是如此的可笑,自己距离武则天,似乎差的太远太远。
当韦玄贞抵达,就在一旁的偏殿等待的时候,韦氏已经长身而起,看了李显一眼,而后动身去了一侧的偏殿。
“娘娘,外头的情形,已经乱套了,臣听说……”
“你不必说了,这些,本宫都知道,如今哪真是多事之秋,按照药理,陛下只怕也就这几日就可以起来了,不过这些日子,都很是虚弱,不过只要悉心调养,也就可以痊愈,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陛下只要张开了眼,就好说了,你不必过分的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也只有陛下起来,就得召大臣们来长乐宫,得让陛下下旨,将那秦少游……招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六章:大动干戈
新建文稿(80)
韦玄贞心定了一些,他想了想,道:“当务之急,还是陛下速速醒来,要亲自当着诸宰辅的面,召秦少游入京,这才是最至关紧要的事,如若不然,则万事皆休。”
平时对于韦玄贞,韦后是抱有成见的,显然她是个‘公私分明’之人,爹是爹,这个爹是不是好爹尚且不论,可是作为一个臣子,或者说是一个侍中,韦玄贞的表现实在强差人意。
不过现在……他也有清明的时候,至少他现在说的当务之急,确实对韦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事,此前传出去的流言,就已经证明,这件事可能没这样简单,所以在这个空隙,韦后可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御医那边,已经在诊视,想来问题不大,你也不必操心,倒是河南府的消息,却是要随时的看住,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奏报,其实长安城里的人,倒是不必担心,无论是几个皇子,还是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本宫一丁点都不怕,这些人多是贪生怕死,都是苟且之辈,唯独难以预料的,反而是河南府。”
韦玄贞点头,道:“老臣定会竭尽全力。”
韦玄贞告辞之前,特意又去看了一眼李显,李显现在依旧昏迷不醒,躺在龙榻上,似乎熟睡,几个御医正在忙前忙后,宦官和女官们也都是手忙脚乱,韦玄贞看着这个‘女婿’,心里只有复杂。
他猛地在想,或许自己不如自己的女儿,还有那韦弘敏,并不是因为自己比他们笨,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永远做不到他们这样不留情面吧。
李显……他心里又是幽幽叹息,这个女婿在他心里,倒是无可挑剔。可是又如何呢?自己必须得为着韦家,为了女儿着想啊,他不忍再去看,将眼睛别过去,快速出了殿中,这时韦后突然追出来,道:“父亲……”
方才还是韦卿,现在突然又是父亲,这种不断的转换,反而让韦玄贞感到万分的不适应。他苦笑一声,旋过神去:“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韦后道:“父亲最好还是去函谷关一趟,以备不测。”
函谷关……
韦玄贞微微一愣,这函谷关恰好在长安和洛阳之间的关塞,是关中的门户,从前的时候,这里的武备开始松弛,只是因为天下一统,长安和洛阳之间。已经没有防备的必要,只是自迁都之后,武后对于神策军越来越戒备起来,因而在函谷关设防。调拨了近十万精兵,陈兵于函谷关一带,现在韦后突然希望自己去函谷关,想必也是害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任何的岔子吧。
韦玄贞心里苦笑,函谷关的守将乃是张晋。此人是自己的女婿,也算是将门之后,颇有战功,所领的兵马,也多是禁军,战力不低,甚至飞骑军,亦是陈兵于函谷关附近,可谓是固若金汤,这函谷关因在谷中,因为深险如函而得名。东自崤山,西至潼津,号称天险,又有如此做的精兵固守,便是神策军想要动用火炮,怕也难以击毁其厚重的城墙,所以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显然是不必担心其他。
既然如此,那么韦后还担心什么呢?唯一担心的,怕就是军中哗变吧,也就是说,眼下韦氏防备的不是精兵猛将,而是人心……难道……她连张晋也不放心了吗?
韦玄贞心里苦笑,张晋,可是你姐姐的丈夫啊,是自己的女婿,只是当见韦氏看着自己,口中虽是请求,韦玄贞却是知道,这是命令,于是韦玄贞道:“是,臣明白了。”
“那么……”韦氏嫣然一笑:“就请父亲,及早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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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的消息,既然是沸沸扬扬,自然而然,也是以极快的速度,在火速传入洛阳城。
洛阳城中,本就对朝廷无感,这里曾是天子的都城,本来习性和长安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风气却开始发生了变化,至少对于洛阳人来说,他们的谈资之中,朝廷已经越来越少,宫闱中的事,也开始使他们没有了什么谈性,他们更关注的,既有买卖,也有神策府,甚至是太平公主殿下,或者是魏王殿下。
自然……这里的人显然比之长安人来说,更加忙碌一些,那种闲散的日子,似乎已经去远,更多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从前闲散,不过是因为大家各司其职,而如今的快节奏,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这里已经出现了太多太多的神话,而每一个人也想创造自己的神话,从前的人,人分三六九等,曲径分明,互不干扰。而如今,固然现在的人也是分为三六九等,只是那界限,不再像从前那样成为了鸿沟天堑,因为他们有了希望。
读了书的人,努力一二,或许能在神策府中钻营一官半职,又或者在太平学,在某个工坊中谋一个教授或者是文职,即便只是粗铜文墨的,本来或许只是洛阳城中最底层之人,这样的出身,一辈子不会有出头之日,即便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个好的轿夫,一个好的仆役,一个好的烧炭工。
而如今,却是大大不同了,工商的大发展,其实带来的不只是财富的疯狂积累,更多的却是向上的通道开始松动。
在从前的固有社会结构里,人的地位十分简单,这个结构只有地主、小农、佃农地之分,所谓的地主,便是把持了一切的豪族,他们生来富贵,而且人数也不可能太多,毕竟以现在的生产力。一百个农户,只怕也只能供养那么一两个‘高门子弟’罢了,天下的财富就是这样多,豪族独占八成,其余人,不过是从这指缝中希望得到那么一点施舍。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寒门子弟,即便再如何努力,再怎样刻苦,也难以摆脱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地位。因为在他们的头顶,那稀缺的‘富贵’位置,早已人满为患,也绝不可能开了口子,使你有出头之日。
在这非富即贫的最简单的农业社会里,不会给任何寻常百姓留下丝毫的侥幸,一日贫贱,终身贫贱,世世代代。亦是如此。
而如今……倒并非是社会一下子平等,进入了天下大同,只不过……因为工商的出现,生产力的变化。简单的社会结构应声而倒,原先被世家大族把持的上层,却是出现了新的位置,原先一百个人也不过勉强可以供养一个上层。而如今,却只需要二三十人,便可以使另一人过上奢侈的生活。即便是寻常人,也有了成为商贾,或者成为名流的机会。
而更重要的是,在这个生产关系之中,需要的却是更多中层的人口,底层的人只要稍稍努力一些,就有机会成为薪俸颇为优厚的匠人,成为账房里的账房,成为太平学里较为低级的先生,成为掮客。
也就是说,这时候,因为社会的发展,导致大量的中层职位出现空缺,有才能的人便有了可发挥的余地。
因为如此,从前的主奴结构,或者说是地主和农夫的结构,如今却成了士族商贾,中层为是匠人和精通各项才能的人,底层则为劳工与农夫,在从前,让一个底层的人成为地主,几乎是万中无一,无论如何努力,也没有任何可能,而如今……一个底层的人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匠人,或是粗通文墨,却是工作较为轻松的医生、文职、账房、匠人,却只要努力,就有收获的机会。
如此一来,几乎每一个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便不再闲散,他们自发的学习,也不必有人去告诉你读书的好处,因为许多人家,即便是勒紧裤腰带,也非要让自己的孩子在太平学里读书不可。
因而,洛阳人的谈资,更多的却是自己的孩子在太平学里如今学的是什么手艺,或者读的什么书,自己孩子的学习如何。又或者近来哪个从前游手好闲的家伙,突然生发了,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早已占据了所有人的生活,他们不再空泛的去谈论那些离他们太过遥远的事,而是更多的开始关注于身边的事来,更多的人,却已是没工夫磨嘴皮了,有人白日上工,夜里竟也肯捧着书艰难的去识字。如今医学、律学、商学,还有各种匠作学的书籍卖的火热,即便现在虽然已有印刷术,可是受限于技术,许多书籍的价格仍然居高不下,甚至一些相关的书籍,足够抵得上寻常人的半月工钱,可是买书的人,却也是如过江之鲫。
洛阳人是现实的,他们自然不会做蠢事,从前他们漠不关心于改变命运的事,是因为他们明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改变命运,也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努力,只会付诸流水。一个只需要佃农、奴仆的社会,你便是读再多的书,学习各种本事,也不过是个有本事的农夫和奴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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