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大家也买得起。”
“殿下晓得现在时下最时兴的是什么?”这副官想必是想卖弄,难得能让一个天潢贵胄的皇子对自己有兴趣,所以红光满面,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了:“眼下最时兴的是车马行,代送书信的那种,殿下想想看,现在哪个村,哪个亭,哪个乡的家里没人在外头,因而书信往来最是频繁,也有人托人带东西的,若是逢年过节,在城里的还要置办一些衣衫,或是吃食教人往回带呢,这车马行走一趟,那可是十几大车的书信和托寄的货物呢,都是来回的跑,走村串户的,大的车行,雇佣的伙计有上千人之多,都是往返于各地的,到了某乡,把东西送去之后,还要住两宿,等他们准备好了书信,再往回带,一趟下来,便是几十贯的收益。”
李重福毕竟是年轻人,听得有趣,也不打断。
那副官笑吟吟的道:“这里,和别处就是不同啊,以往的时候呢,这钱比什么都难挣,可是如今呢,却仿佛处处都是商机似得,有时候突发奇想,说不准就是一个买卖,其实别看卑下在这儿这么多年,这许多新奇的东西,没世面啊,还是没有见够,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哈……在水路巡检里当差,比不得那些走街串户的,这辈子啊,怕也指望不上大富大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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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晚上还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彪悍民风
李重福短暂的行程,所接受到的信息实在让他惊骇。
他看到的显然是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好坏他无法去评论,不过有一点,他却是明白。
这个世界创造的力量显然要比长安那个世界要大得多。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虽然他不会有什么直观的感受,也不过是管中窥豹,可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得到了许多的信息。
原来……人力在这里才是最值钱的,这和从前时全然不一样,至少在那个时候,人是最贱的工具,某种程度,只要遇到了荒年,一两贯就足够买一个人力,而且……为了节省开支,那些舍不得投钱进去做的事,都可以用人力去取代。
譬如耕种,人力显然比畜生要值当的多,毕竟畜生的价格不菲,何况……畜生每日吃的也多,与其养头畜生,分不如人力精细一些。
李重福对于这种模式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大致,他却明白了一些关系,无非就是尽力兴修水利和改用畜力,来稳定农业,却使得大量的人力得以解脱出来,解脱出来的人力,再去织布、炼铁、伐木、采煤,最后再制造出无数的货物,这些货物最后又开始流转,譬如农具回到了农人手里,譬如衣衫到了采煤人身上,譬如刀剑则装备了士兵。
又因为大规模的生产,以及据说是技术的改进,于是,生产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多,从前一百人一天可以织一百匹布,后来却到了一百五十匹,乃至于两百匹的地步,这个时候,据说是出了难题。那就是同样的人,需要的布只有这样多,多余的布留着有什么用?难道那些造布的人囤积在仓库吗?而那些织布的匠人们造出了超过了需求本身的布匹,难道第二年就歇业在家,等到这些布匹完全消化掉吗?
这样显然是不成的,莫说匠人们需要生业,否则就极有可能饿死,便是那些造布的商贾们,也绝不肯停工,唯一的法子。就是想尽法子,把剩余的布匹兜售出去,本地既然已经无法增加消费,那么就销往其他地方,无论是剑南、江南或者是长安,又或者是大漠、渤海、暹罗、百济,乃至于是吐蕃,只要有任何可能,这些人都会一拥而入。
这才是……这里的人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地方啊。
李重福虽然平时唯唯诺诺。却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很快意识到,为何几乎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博古通今了。
以往的农户或是豪强。他们要管的,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至多,也就是和官府交涉。而官府呢,一方面盯着朝廷的动向,一方面治理一方也就可以了。
可是在这里。却是行不通,因为这里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维持他们现在的体面,和自己的优渥,唯一的法子,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把买卖做到任何有可能做成买卖的地方。
因而……在这里,印刷的书籍之中,关于各地特产以及风土人情的书册是最火热的,关于渤海、暹罗、百济乃至于吐蕃、大食的书册也卖得火热。街头巷尾的人,大多数对于那一亩三分地的事不太热心,甚至连宫闱中的秘闻也不甚有什么兴趣,这里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心怀着天下一样,便是这个小小巡检司的副官,先是介绍了一些孟津的事,紧接着便是开始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的说近来有倭人来做买卖,却拿不出钱的趣闻。
李重福心里不禁有点儿诧异,似这等心怀天下的事,理应是庙堂诸公们想的事,可是在这里,仿佛每一个人,都是高居庙堂上的宰相尚书,便是一个船夫,也能瞎掰几句南诏国、林邑国和天竺国的事。
李重福开始觉得有趣,后来却不免有点儿后脊发凉。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很古怪的民心。
譬如有人说起倭国,便不禁会显得义愤填膺,如有商贾在倭国被人杀了,据说就是他们官兵所为,又有说倭人蛮横,做买卖不守规矩。
这其实本来就是情理之中,毕竟双方相隔在千里,又隔着汪洋大海,言语不通不说,各自的风俗又是不同,可是……似乎每一个人,都对此怀有某种怨气,李重福仔细琢磨,却大致明白能明白这种心理了,与倭人的交往,说穿了,就是做买卖,可是这买卖想要做起来,何其难也,自然会有诸多的摩擦,而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任何一笔买卖,都和他们息息相关,滞销的货物若是不卖一点是一点,可能许多人都会受到影响。
因此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一种渴望,那便是渴望河南府的商队,到任何一处地方,都可以畅通无阻,唯有如此,方能使许多人富足,这种渴望,不如说是一种yu望,是一种人性的贪婪所驱动,几乎所有的巨贾,似乎都有一种愿望,那便是使天下各处都成为昭义五镇一样,成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乐园。
这种潜藏在许多人心底深处的心思,使李重福想一想,都觉得有些后怕,要知道,虽然从前自己先祖在的时候,也曾四处大动过干戈,可是无论任何时候,不到迫不得已,朝廷是绝不会下定动兵的决心的,毕竟……隋炀帝的先例就摆在面前,固然天子好大喜功,可是臣民们听到要动兵,却往往谈虎色变,对于大臣们来说,动兵会消耗掉国力,而且风险也是极大,即便是侵占了领土,可是得到了领土却大多得不偿失。而对于百姓来说,动兵就意味着加税,也意味着要征募他们服徭役,许多家中的壮丁,要踏上那千里之外的战场,生死不知。
因此君王们往往以好大喜功的隋炀帝为戒,大臣们尽力的去谈仁义道德,臣民们对于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开疆扩土,除了让王朝得到一点好名声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征伐大漠,难道让人去放牛羊马?征服南诏,那连绵的大山,能开垦出几块有价值的土地?(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落地凤凰不如鸡
在这里的人……李重福的感觉就是好斗。
似乎在他们的骨血里,都有一种竞争上游的东西,甚至从那巡检司的一个小小官吏口里,都能感受到他那种对于新事物的渴望,以及那种满满的争强好胜之心。
这让李重福感受到了一丝忧虑。
某种程度,这些人和蛮人没什么分别啊,他当然记得,这一处关东经学深植的土壤里,许多人都是规规矩矩,安分守己的,可是却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小小的官吏,渴望去万里之外的大食,掌舵的舵夫,居然异想天开,想要什么时候神策军征用他的船只,前去倭国,美其名曰,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倭人。
甚至……虽然他们在表面上,对于李重福恭恭敬敬,可是李重福居然能感受到,他们的骨子里,并没有太多的敬意。
这让李重福感受到一些失落,甚至他怀疑这是秦少游暗中授意的结果,觉得是那位魏王殿下,名为尊皇子,实则却是想利用自己,所以他的这些‘部众’,自然而然对自己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
这让他忧虑了一夜,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顾虑,因为他发现,那船夫对于那小武官,似乎也是这样的情绪,虽然有客气,却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诚惶诚恐和敬意。
李重福便不禁开始琢磨起来,这些人……难道就这样不通礼法吗?难道就没有人教化他们吗?只不过……更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这些人居然都受过教化,他亲眼看到那个武官抱着一本书在船尾看,打发闲暇的时光,也看到一个随船的学徒拿着笔在练字。
李重福不禁哭笑不得。
其实这深层的原因,李重福岂会知道,只怕是船中的所有人。甚至是船夫和小副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
从前下层对于上层人的奴颜和焕发自心中的媚骨,某种程度,其实就是一种高山仰止,可望不可即的心理,他们本就是小民,与之打交道的也是小民,左邻右舍亦都是如此,偶尔能见到几个大人物,顿时便战战兢兢。心里诚惶诚恐。
而如今,上下尊卑的界限已经不甚分明了,这儿有太多太多的机会,也正因为如此,总会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入伍,经过数年之后,突然成为神策军或是五军营的将军,有匠人技艺非凡。便是那些巨贾东家们,对他们也是礼敬有加,于是这里的人突然都明白了,噢。原来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其实也不过是如此啊。
隔壁的张三,别看现在人五人力,做的好大的买卖。腰缠万贯,甚至和议员们谈笑风生,便是王琚王先生的府上也是待若上宾的人。想当初,还不是一样跟自己光着屁股玩泥巴,如今别看是发迹了,可是和自己一样,也就这么一回事,自己只是时运不好罢了,否则……也能和他一样。
同坊的那个赵武,从前还流着鼻涕跟着自己屁股后头转悠呢,可是现在了不得了,早几年进了神策军,立了功劳,后来五军营建起来,直接调拨去了五军营成了将军,据说乃是方静方都督的得意门生,魏王殿下亲自接见,一起喝过酒的。
这时候……原来那些高不可攀的人,神秘感在绝大多数洛阳人眼里,已经彻底消亡殆尽,他们突然发现,原来那些曾经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人,其实也不过是如此,并没有从前自己想象中那样金贵,只要自己运气好,肯努力一些,或许也有出头的一日。
更何况,现在各种话本和书籍流行开来,在这里天南地北的人都有,往来的人自四面八方在此汇聚,信息的交流是以往的十倍百倍,人的眼界,也就不自觉的开阔起来,固然懂得礼节,可是那种敬畏之心,却早已不见踪影。
人人逐利,则礼崩乐坏啊。
李重福心里不由感慨,这让他对于这里的好感,顿时大打折扣,甚至不由浮想联翩,假若有一日,自己登基做了天子,断不能如此,人……还是守着规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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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功夫,卫州便遥遥在望了,对于卫州之行,李重福心里充满了期待,等他真正到了卫州,还是被这蔚为壮观的场景所震撼。
上了码头,便是连绵的城垛和大营,站在高处,遥望下去,连绵数十里,一眼看不到尽头。
那漫天的喊杀,还有火炮的隆隆声,不绝于耳,这里仿佛连空气都带着锋利的气息,刮在人脸上,给人一种精神一震的感觉。
这种气氛,终究还是唤醒了李重福血液里的某种尚武之气,而前来迎接他的,则是秦少游为首的一队官军。
秦少游依然还是老样子,不过因为来的早,想必这几日也到处子巡视,所以肤色黑了一些,不过精神却是士足,至于他带来的卫士,则个个是虎背熊腰,杀气腾腾。
秦少游朝李重福行礼:“殿下辛苦。”
李重福忙道:“哪里,哪里,本王是沾了魏王的光,这才能一览三军将士的风采,辛苦二字,何从谈起。”
寒暄了几句,接着便是进城,小憩片刻之后,秦少游便领着李重福等上了观武楼。
观武楼在卫州城的西面城墙,与城楼连为一体,倒像是个很高的哨塔,上头只能容纳几人的位置,所以屏退了左右,秦少游和李重福登上去,从那里向下眺望,那无数的军营和操练的兵马便可一览无余了。
这里足足有数十丈高,起初李重福还有些害怕,可是渐渐习惯了这个高度,再自下俯瞰。也不禁为这建筑的匠心所折服。
从这里恰好可以观看到整个五军营的全貌,包括一个个校场操练的官兵,还有那各处井然有序的军营,显然这是专门为了督促操练而建的,这样的楼塔,附近有十几处,可从各个方位,观摩操练。
而下头无数的官军,显然是不知有人在观摩他们,可是没有人松懈和偷懒。那些武官们一身戎装,吹着竹哨,各自带着自己的部众出操,一丝不苟,有的在站队列,有的在练习搏杀,因为太高,所以一些操练李重福也看不甚清,不过远远眺望。看着下头这整齐方列的模糊影子,却让他心中澎湃。
这里可是十几万大军在各营各个校场操练,那直破云霄的口令、竹哨。呼喝声,都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
秦少游似乎已经看惯了这种操练。所以神色平常,只是眼睛随意扫了扫,随口道:“殿下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