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就是后者,作为后者最悲哀的是,无论他如何躲着藏着,现实总会寻到他的身上,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为一个充满幻想的人,根本就不配去拥有任何东西,这便是现实,现实再一次次冰冷冷的告诉了李显,他无路可走,也无处可避了。
当初,他的母亲算计他,当初,他的兄弟和侄子想要谋夺他的江山,而如今,秦少游来了,这个人……算不算是自己的朋友呢?李显有些想不明白,想必……或许……是吧。
可这又如何,若武则天不是李显的母亲,那么李显或许在被武则天拉下马来的时候,不会如此的刺痛;又假若,不是因为叔侄,李隆基想要谋夺自己江山的时候,李显大抵也不会噩梦连连,诚如今日杀奔来长安的人不是秦少游,那么随便他是什么人都好,无论是赵少游是李少游,对李显来说,也不会带来如此多的痛一样。
这个世上,敌人永远只不过伤害的是你的**,而往往既伤害你,同时还要诛杀你的心的,却往往是曾经身边的至亲之人。
李显这时候饿了,他不得不叫唤几句:“人来……人来……”
外间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甚至还有争吵的响动,偏偏……就是没有人来。
“皇后……皇后……”
韦后也不见踪影,这一刻,李显只剩下了深深的绝望,他无力的叫唤了几句,便觉得没有了气力。
倒是这时,有个宦官冲了进来,李显侧目一看,却是平时一直随扈自己的一个宦官赵让,他便叫道:“朕饿了……饿了……”
赵让冲进来,却没有去看李显一眼,他的眼里,只有寝殿里的一套鎏金烛台,他猛地将烛台抱起,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人来……人来……”声音先是激动,接着是无力,最后只剩下了喃喃自语,语气之中,带着莫名的讽刺。
“娘娘,娘娘……”
在紫微宫,这儿最后一批侍卫将这里守的严严实实,韦后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了,她筋疲力尽的样子,却在这偏殿中守护着什么,她是在太疲倦了,可即便再如何疲倦,却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她害怕,这儿,或者说这儿的人,那个寝殿里住着的上皇陛下,如今成了她最后一张的底牌,她现在任何人都不敢相信,她只相信自己必须守在这里,假若……那秦少游当真杀进了宫来,那么挟持了武则天的韦后,或许还可以将武则天用来讨价还价。
这已是她最后的资本了,虽然她明白,那秦少游未必就在乎武则天的性命,不过韦后已经没有选择,她无路可退。
有宦官几乎是冲进来,口里大声叫唤:“不好了,金吾将军韦厚林带兵杀入宫中,说是……说是要捉拿娘娘……娘娘……娘娘……怎么办才好。”
韦氏身躯一震,她想过许多种可能,可是万万想不到的却是韦厚林带兵入宫,这韦厚林乃是自己的族弟,平时自己待他可谓是恩重如山,她不禁冷笑:“是吗?他这是想做什么?想要杀了本宫去取悦那秦少游……哼……他好大的胆子,他以为这样,秦少游就会放过他?真是愚不可及。”
接着又有人报:“京兆府尹带着人袭了东门,开了城门迎魏军入城了。”
呼……
韦氏深吸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猛地想到了死。
似乎这个时候,除了死之外,似乎再没有办法了,或许诚如别人说的那样,谁都可以得到宽恕和谅解,而秦少游既然是以讨韦的名义起兵,那么唯独她这个女人,却是绝不可能获得原谅的。
因为这次起兵,打的就是这个招牌,正因为如此,十恶不赦的自己,已经弄的天怒人怨,才是秦少游大动干戈的理由,那么……若是不诛杀自己,又何以服众呢?
与其死在别人的手里,那么不妨……就死在自己手里吧。
她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厉色,旋即发出了狞笑。
她长身而起,道:“周岩。”
“在。”周岩乃是韦后心腹中的心腹,是她的左膀右臂,最贴身的侍从,此人很木讷,为人也很老实,素来以忠厚著称,想当初,韦后曾遭遇过不恻,是他不惜自己的性命为韦后躲过了一箭,到了今日,韦后谁都不肯信,唯一能相信的怕也之后周岩了。
韦后冷着脸,一字一句道:“随本宫去寝殿,这个时候,也该和那个女人算一笔账了。”
既然已经命不久矣,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了,韦后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一个让自己曾痛不欲生的女人,这个女人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而现在,从前不敢也不能做的事,今日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吧。
韦后一步步踏进了寝殿,寝殿之中空荡荡的,所有武则天身边的人,都已被囚禁了起来,所以在这里,只有一个人存在。
韦后对着幽冷的大殿,一字一句道:“母后,儿臣来了。”
殿中还响彻着回音。
接着殿的深处,传来了一阵的咳嗽。
是武则天的咳嗽声。
韦后嘴角微微勾起,她快步上前一步:“母后,儿臣来给您问安了,母后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咳咳……咳咳……”
韦后便叹了口气:“母后就这样不理睬儿臣?哎……都到了这个地步,儿臣的处境,母后想必是知道的,儿臣已经无路可走了。”
(未完待续。)
六百四十七章:宫变
韦氏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悲凉。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众叛亲离,似乎除了悲凉之外,也不会再有其他的情绪了。
只是现在,她的语气之中还多了一种情绪——仇恨。
刻骨铭心的仇恨,杀子之仇,夺位之恨,这一桩桩的前事涌上了心头,韦氏的脸上只余下了狰狞。
而后她抬眸,终于看到了武则天。
武则天这时居然也是盛装,拄着拐杖蹒跚而来,她已太老了,老到满头再见不到乌丝,便是连眼睛,似乎也不能再分辨眼前的景物,所以她眯着眼,妄图要看清前方的人,耳朵支起来,似乎要再将韦氏的声音更真切一些。
在这宫中幽禁的日子,消磨掉了武则天最后的时光,而这短短的两年,仿佛对于她来说,已有两甲子之长,她脚步蹒跚着,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她干瘪的嘴里吐出一句话,声音带着沙哑:“是婉儿吗?是婉儿吗?婉儿……来……扶一扶朕……哎……外头已是什么光景了,朕所料不会差吧,理应不会差的……”
韦氏冷冷盯着她,目光如刀锋一样在她身上掠过,她只是冷笑。
武则天走近了,武则天蹙眉,禁不住语带责怪:“怎么不掌灯,哎……朕瞧不清了,长安不及洛阳啊,洛阳的气候要湿润一些,在这儿,总是太干燥了。正午的时候,给朕取小米的粥来,要加杏仁、红枣,得润一润心肺。你是女子,却不及男人,朕当初啊,对了。当初控鹤监里出来的人,总是那样细心。朕倒是想起了薛怀义,哎,薛怀义倒是挺老实的,给朕修了明堂,他呀。嘴巴子像抹了蜜饯一样,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比别人动听一些,他现在在哪里?现在哪儿去了。去请他来。”
突然,武则天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必去叫了,不必了,朕……朕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朕想起,那薛怀义已被朕处死了,呵……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瞒朕,仗着朕的宠幸,日益骄倨,居然敢火烧明堂,呵……死了也好……还有……还有张家兄弟……哦。张家兄弟也死了吗?哎……”
她神色更加黯然起来,已是碎步走到了韦氏的面前。她丢开手杖,一面道:“婉儿,你为何不做声。”可是在‘婉儿’身上摸索片刻,她猛地警惕起来:“你不是婉儿,你是何人?什么时候,朕的身边换了人了?”
韦氏狰狞看她。眼眸里已掠过了杀机。
武则天突然笑了:“婉儿人在哪里,她也死了吗?嗯……朕身边的人,似乎都已经死了,死了倒也干净,就像当初。朕杀的那些人一样,哎……可怕啊可怕,这深宫幽幽,夜里如此的清冷,那一个个人总是阴魂不散一样,总是在朕的榻前哭诉什么,说是朕亏欠了他们。”武则天脸色变冷:“朕何曾亏欠了任何人?他们都该死,该死而已,朕让他们欺蛮朕了吗?朕让他们敢违背朕的心意了吗?朕可有让他们做朕的绊脚石?朕乃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他们阻碍了朕,这就是违背了天意,违背了天意的人就必须去死,罪无可恕、万死莫恕!”
韦氏身躯一震,她突然发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就好似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这是何等的相似。
武则天一甩长袖,声音化作凄厉:“来寻朕?难道朕会怕你们,朕自有天神护佑,岂是一些小鬼所能加害,来啊,尽快来吧,朕要让你们形神俱灭,让你们堕入畜生道、堕入饿鬼道,使你们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真是可笑,荒诞至极。”
韦氏一点都不觉得可笑,反而她觉得,在这殿中最可笑的人便是眼前的这个武则天,可是……既是武则天,又何尝不是自己呢?
武则天突然后退一步,身子一蜷,惊恐的看着韦氏:“你……你是谁,你是李冲,还是李敬业?你也化作了厉鬼,想要欺到朕的头上吗?你们活着,朕尚且不怕,你们死了,朕难道会害怕吗?速速退下,否则朕必处你极刑,灭你九族。噢,朕又想起来了,你们的族亲,已被朕诛杀殆尽了,哈哈……你们现在还敢来寻朕,难道还要让朕再来杀你们一遍吗?来,来啊……来吧。”
武则天一面说,一面后退,她走得急,打了个趔趄,便扑倒在地,寻她的手杖,整个人匍匐于地,口里喃喃念:“来人,来人,护驾,护驾……”
韦氏冷冷的看着她,身后的侍卫已经蠢蠢欲动,那周岩已是急不可耐的抽出了一些刀柄,雪亮的刀刃自鞘中而出。
铿锵的声音,回荡在幽幽的寝殿之中,发着回音。
武则天整个人像是被蛰了一下,她厉声道:“谁,是谁,什么声音,是什么声音!”
咔擦,咔擦……
周岩已是踩着靴子一步步上前,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这时,传来一声轻咳,周岩愕然,忙是回头看了韦氏一眼,身形顿住。
韦氏不禁笑了,她徐徐上前几步,越过了周岩,走到了武则天面前,小心翼翼的将她搀起,口里轻柔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你是?”武则天翻着眼睛,那瞳孔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光泽。
韦氏幽幽道:“儿臣乃是母后的儿媳啊,母后,臣妾来看你了。”
“儿媳……儿媳……”武则天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个名词。
韦氏笑吟吟的道:“母后在这宫中,要好生照料自己,儿媳从此往后,只怕不能伴驾了,母后……臣妾告退。”她眼睛注视着武则天,碎步的后退,眼睛却依然面对着武则天,武则天无神的眼睛依然空洞。幽幽的念:“儿媳,儿媳……儿媳是谁,是谁呢……朕的婉儿呢,怀义,你在吗?你在吗?你在哪里,你出来。不要怕,不要怕,朕再不杀你了,再不诛你三族了,你来,来……”
韦氏这时候一竟毅然的旋过了身,没有再看武则天一眼,快步走出了殿。
周岩显得有些不甘,却还是匆匆收回了刀。追了出去。
“娘娘……”出了宫殿,周岩低声道。
韦氏驻足,她目中也再无神采,脸上依然冷冽无比。
“娘娘,错失了这一次机会……”
“不必了。”韦氏淡淡道:“留着她吧,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本宫怎么舍得让她就此一了百了呢。她的罪过已经太多,那么不妨。就让她再遭遭罪,方才……她的样子,真是可笑,是吗?周校尉,想必你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吧,那就让她这样好了。许多时候啊,活比死了更难受,你不必劝。”
“是。陛下那儿……”
“陛下?”韦氏的脸色温和了一些,可是很快那一抹温柔就消失了个干净:“不用去了,去了有什么用。他从来做不了一个好皇帝,也做不了一个好丈夫,从来都不是,他只为自己活着,不必理他,由着他去吧。本宫要去宣政殿,本宫要坐在那儿,等着秦少游来。”
她说罢,回眸看了紫微宫一眼,不再有丝毫的留恋。
宣政殿乃是大唐天子召见大臣的场所,乃是主殿之一,这座巍峨的宫殿里,早已一片狼藉。
那些如丧家之犬的宦官与女官,早已将这里一切的饰物都剥了个干干净净,而后不见了踪影。
韦后一身的盛装,穿着皇后的凤衣,孤零零的步入了这座大殿。
这里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许多根红漆大柱,便连灯架都已经东倒西歪,那龙案上的诸多文房宝物也早已被劫掠一空,翡翠的砚台、白玉的笔架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许多笔散落在案上。
韦后一步步的走进来,她走的很轻盈,这儿……她太熟悉不过了,熟悉的就好像是自己家里一样,只是她一向深知,这里还不是自己的家,至少从前她是这样认为,这儿只是自己的寄居之所罢了,她不过是行皇帝之实的娘娘,假借着别人的威仪。
可是今日,她却仿佛这里就好似是自己的家里,她一步步走近的时候,靠近红柱,会禁不住的伸出手,摩挲着柱子,柱面光滑,却又有一丝斑驳的痕迹,这座大殿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修葺,它就这样无声的矗立于此,不知历经了多少的事。
韦后走上了銮殿,而后跪座在了御案之后,这是她夫君的位置,可是她的夫君从来不知珍惜。
她看向殿下,再去看那些柱子,发现当自己走过的时候,那些柱子何其的伟岸,可是现在,从这里去看,又发现那一根根的红柱居然是如此的渺小。
她就这样跪坐着,纹丝不动,不知疲倦。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淡了,殿内和殿外已经一片乌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的光亮,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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