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简单,直捣黄龙,灭了努尔哈赤的什么赫图阿拉。”苏翎说道,“这努尔哈赤的举动分明是贼一般的心思,打了就跑,说起来也算是高明的战术。这倒不是说努尔哈赤如何了得,这辽东一直灭不了他,与李成梁不无干系。”
“这话如何说的?”郝老六问道。赵毅成也跟着细听,苏翎的话里,很多时候能够学到一些分析的方法,赵毅成已经受益非浅,完全不是当初那个哨探的层次。
“还不是在军功二字上?”苏翎轻蔑地说,“那李成梁一生无数战功,倒也真是胜出来的,不过,这建奴一直败而不灭,就知道李成梁是什么心思了吧?”
“养着立功?”郝老六叫道。
“呵呵,你们以为呢?”苏翎说道。
“姜还是老的辣。这法子可比杨镐高明多了。”郝老六说道,“这打一次便是一次战功,打了几十年,亏得他想得出来。”
苏翎摇摇头,这些都是朝廷上的弊端,不是没人看出来,而是根本没人管,也管不了。
“这直捣黄龙,便是集中优势兵马,一步步地逼他出来决战。他若是要躲,便追着不放,让他没有一刻休息。更别说休生养息,种田聚粮了。这有优势时,便可这么办,总之辽东能够供应足够的补给,而努尔哈赤却不能,再说,他那些年征战下来收聚的人马,只要时间一长,便自己分崩离析,到那时,就算他想翻身都不可能。就算不战死,也会死在不知哪个仇家的刀下。”
郝老六对这些只能细细听着,自己琢磨。这处于优势之下的战斗,他只在小规模的战斗中有所体验,这种大战场,只好慢慢琢磨。
“那杨镐也会如此么?”赵毅成问。
“按说他应该看得出来。”苏翎说道,“毕竟相对与辽东来讲,努尔哈赤能选的地方不多,只能一战,未必还能退回海西、东海去?若是那般,光是那些被征服的部落便就将其灭了。所以努尔哈赤不会躲,只能一战,胜了则真正稳固后金的控制权。败了,便什么都不用说了。”
“那不是说辽东必胜?”赵毅成又问。
“大势上说应该如此,但这战场上瞬息万变,就看谁能抓住战机。只要上下一心,还是把握颇大。可辽东兵马的战力。。。。。。”苏翎摇摇头。他接着说道,“清河一战,就是个例子,这要从良方面来说。一是死战之例,若都是如此,就算拿人命来换,努尔哈赤也不会干。这是有利的一面。再一方面,死战一天之久,竟然援军还在路上,若早到一个时辰,就不必死那么多人。这岂不令人寒心?”
“那就要看辽东兵马看哪一方面了?”赵毅成说道。
苏翎又点头说道:“所以这胜负一就难料。若是兵士们都死了心,不愿步清河堡的后尘,这仗基本上就没什么好打的了。”
这般假设也就到此为止了。三人算是完成了一项讨论,对于以后的军事部署,还是助益颇多。
“下面是许熙从京城里传来的消息。”赵毅成翻开最后几张,说:“按事先交待的,许熙已经在京城内买下一所宅院,是一个回乡的京官卖掉的,其在城外便有一个庄子,也一并买下,用了八千两银子。这还是那个兵部刘大人居中说和的。”
“这么说果然与刘大人牵上关系了?”苏翎笑着说道。
“是的,看样子还交谈的很多。这下面都是一些朝廷上的消息。”赵毅成笑着说道。
这个年代能与朝廷上的官员来往,可是不小的奇迹,不是说单凭银子便能收买的。这文官还有一样臭脾气,便是收了银子,还要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背后数银子这回事。
“说说看。”苏翎笑着说道。许熙这步棋,不过是试探一下,没想到还真成了。看样子这刘大人的确在朝中缺乏靠山,不然如何一直保持着这种关联?以后怕是还得给些银子才行。
“这是皇上令兵部严厉督责辽东地方官的文书,是闰四月初五日发的。说:近来辽东失城陷堡,损将丧师,大损国威。盖历该处地方官平时失于备战,临战又不能拒敌,疏防玩忽,罪责难逃。你部当严督抚、按各官及沿边将士,亟图战守长策,各处城堡均需用心防守,遇敌应尽力截杀。一旦经略出关,援兵四集,即合谋大举,以振国威。如若再次因循怠玩,致误军机,国法难容,决不轻贷。”
苏翎与郝老六相视一笑,不置可否。这与戏文上说的一般,不是他们能够讨论的范围了。
“下面是关于兵饷的。说:六月初八日,因军饷缺乏,外解之银不至,户部商议向工部、太仆寺各借现银五十万两,以济九边军需。工部、太仆寺各以库贮无几为由,拒绝借给。神宗令工部与太仆寺各借给二十万两应用,其余陆续给发。”
“还有,户部议筹辽东兵饷:
万历四十六年(1618)六月户部奏:辽东兵饷,经议需用银三百万两。今内库已发一百万两、南京户、工二部五十万两、太仆寺及水衡八十万两,总计二百三十万两。但因此中未解者尚多,而数月以来调兵辽东安家诸费已达五十三万余两。以前科臣曾建议用俊秀监生捐官纳钱,此办法在山东救荒时曾经实行过;再用裁减衙门役夫工食之半,此在以往东征抗倭时亦一度实行过,请依故事予以允行。这个是皇上允了的。”赵毅成读着这些朝廷上的奏章文书抄本,感觉有些奇怪,像是不在这群山之中,反而倒真象是在京城里。
“皇帝也穷啊,这要银子还有不给的,要论借。”郝老六有些奇怪,这些朝廷上的事,他可是第一这般听说。很奇怪为何皇帝要银子得说借的,这又不是自己用。再说,在一般人眼里,皇帝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至于这样的说法么?
“看来朝廷要卖官了,拿银子便可以捐个官老爷当当。”苏翎说道。
“那不是什么人都行?”郝老六问道。“胡德昌上回说的事情,此时办不正好合适?”
苏翎笑着摇摇头,这些与他们离得太远,一时也说不清楚。
“这下面还有,”赵毅成说道。“这个还是说边饷的,说是要改折南京仓粮一年助边。还有这个,”
赵毅成说道:“这个对我们可能关系较大,开海运通饷辽东。”
苏翎与郝老六连忙细听,这海禁可是很久了,朝廷这一开禁,他们原来计划的海船便可以提早议一议了。赵毅成边看边说到:“这是户部的朝议。说是以辽东形势日趋危急,兵饷缺乏,又议开海运饷辽。当时议行登、莱海运,山东巡抚李长庚说:自登州望铁山西北口至羊头凹,历中岛、长行岛抵北信口,又历兔儿岛至深井,至盖州,剥运一百二十里,至娘娘宫登陆,至广宁一百八十里,至辽阳一百六十里,每石所费不过银一两。户部会议最后通过,皇上也允了。”
苏翎说道:“现在是来不及了。也顾不上这个,等到冬天,再好好商议一下这海禁重开的事情。下面还有什么?”
赵毅成又看了看,说:“一个是户部发银二十万两,慰劳辽东前线吏卒。还有就是,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九月开始加征辽饷,在全国施行。”
“还是钱的问题,”郝老六说道,“这辽东未必就找不到别的法子?”
苏翎笑着说:“你当都是咱们千山堡这样的?那些兵马可是没银子不会动的。”
郝老六说道:“这些东西听起来,哪儿象是朝廷的兵马?倒还不如一家大户的家丁,怎么使唤都行。”
这朝廷是盘大棋,不是谁都能下的,如郝老六等人,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的难处,仅皇帝难做这件事,就万难理解。
“这最后一个,是兵部员外郎董承诏写的辽东战事六难:一、将多而难调。二、兵弱而难用。三、饷久而难继。四、后金狡猾而难制。五、地险而难攻。六、助寡而难恃。”赵毅成说道。
“这不是废话么?未必这些官老爷才知道?”郝老六说道。
“辽东在朝廷那儿,本就是个偏远之地,”苏翎说道,“不出事是没人问的。这出了事,才有这些聪明人冒出来。”
“兵部若是都是这号人,我看也没什么用处。”郝老六说道,“那刘大人便是这样的么?”
苏翎笑着说:“人家论的是做官,可没说要什么打仗的本事。这是两回事。”
几人笑罢,将这些消息又回复了一遍,苏翎说道:“朝廷看样子是下了狠心,要解决这努尔哈赤了。这对我们有利,不过,辽东兵马的战力难料,胜了于我们无益,败了,我们便会独自面对努尔哈赤的兵锋。”
郝老六与赵毅成都严肃起来,这情形虽然不是眼下即将发生的,却肯定不会太远,形势难以预料。
“我们如何应对?”
“保存实力,趁机扩展。”苏翎说道,“对努尔哈赤依然要想办法限制其扩从力量,但眼下也不能将其逼急了。剩下的,都要看辽东这次战果如何。最好还能像清河堡那样,不论哪一边胜败如何,我们都能扩大实力。只有实力,才是立足之本。”
这次议论,可以说定下了日后千山堡的位置,在辽东与努尔哈赤之间如何保持平衡,如何不被任何一方碾成齑粉,是要万千小心的计划,并且,还要一些好运气才好。
这一晚之后,赵毅成的哨探队伍重点放在了辽阳一带,除了在牛毛邬一带保持警觉,其余的全力打探辽东军情,这与努尔哈赤所作一模一样,甚至在没有开站之前,双方哨探就开始相互拼了起来。
一切,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撕杀,要看哪一方流的血更多,哪一方砍下更多的头颅。
正文 第九章 未来基石
更新时间:2009…9…14 17:15:13 本章字数:2659
千山堡秋收之后,在农事上便没有多少可做的了,不过是整理一下窖藏,翻晒陈年旧粮之类的扫尾事宜,接下来则是猎人们开始忙碌的阶段。冬季的严寒需要足够的肉食弥补热量的散失,趁着这个机会,千山堡的猎人们分组行进于四周深山密林里,某种程度上加大了千山堡预警哨探的密度,而密林里四处布下的陷阱、套索,也足以令潜入者举步维艰。再加上四下往来巡视的骑兵马队,整个千山堡都处于一张大网之中,即便辽东与后金彼此磨刀霍霍,暗地里不知将对方杀死多少回,这处于中间偏远地带的千山堡,暂时还没有受到任何威胁,以至于苏翎有时间去处理一些堡内的闲事。积累下来的事务足够使苏翎忙于应付,但很快,苏翎便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办法。随后苏翎仅召集所需人员商议处置原则,放手让人去自行解决,不再插手具体事务。千山堡诸多杂事很快便得到妥善处理,而正是这样的处置,暗暗地形成今后成为定规的一系列标准。
千山学堂也是其中之一。陈芷云被苏翎鼓励尽情发挥之后,很快便制定出第二批学员的招收计划。赶在下雪之前,千山学堂的第二批学员就将进入这种前所未闻的学习之中。这批学员共计三百人,都是来自附近的村落,其中八十名约十岁左右的孩童是来自浑江渡口北岸的女真村寨,而术虎从海西、东海也送来三十多名。令苏翎略感意外的,是这些孩童的父母格外开通,几乎没费多少口舌便同意将孩子送来,有些甚至还带来一些山货土产作为谢礼。尤其是术虎送来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当地部族首领子弟,自然谢礼也格外厚重。这相比之下,那些汉人村子却没这么爽快,即便是送来了,也多少显得不以为然。若不是讲明还要学习种田等技艺,怕是还要少上小半。读书除了认字以外,对这些村民来说没有别的好处。明朝的百姓经多年的惯性,一直将读书作为科考当官的代名词。而官是什么?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与百姓毫无关系。虽说科举制度让不少贫寒之家也能以文章登上龙门,可毕竟属于罕见之事,对于吃穿尚不能自足的百姓,那是虚无缥缈的想法。但女真部族不这么想,汉人地区发达的农业、手工艺等是他们一直想要学会的,不过是没有机会,而海西一带,多数部族都处于游牧生活向农耕转型的过度阶段。这千山学堂的消息正暗合了那些首领们的想法,要知道这些部族之所以能在战乱之中得以保存,不仅仅是善战或是顺服,那些首领都具有一定的远见,地位不是凭空而来,本事才是力量的来源。
千山学堂的事务在苏翎与胡显成等人聚集在一起时,足足商议了三天,总算是将苏翎一句半句的透露中理顺了办学宗旨,这之中自然少不了陈芷云的某些想法,而胡显成在课程的安排上初步显示了管理城市的熟练程度。第二批学员进入的同时,第一批学员则进行了分化。在前面的学习中呈现出某些特长的学生被单独划分,诸如农事、工匠等学科粗见框架,每一个班级与其说是上课,不如说是探讨过程。鉴于此时大多数的技艺都属于直接动手而甚少理论教学,所以这课程几乎都是在实际操作中慢慢透进学员的头脑之中,有些孩童已经出现一定的天赋能力,至少能在短期之内与授课的师傅不相上下,并且在苏翎的鼓励下,这些略显专长的学员开始独立思索有关题目,甚至还试着参与几个不同学科之间共同解决一个问题。比如说一种弩弓,按苏翎的要求是必须小巧结实耐用,便于修理,所费材料不能过于稀缺,且要求连发,射程要远。这是基于骑兵杀伤力的一种提高需要。在参考了几部明军所制弓弩以及考察了千山堡内已经制成的大型床弩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员们已经制作出几部不同式样的样品,当然,授课的工匠师傅的指导亦不能忽略。这部弓弩并不算是很高明的发明,但其可连射三箭,在三十步之外可以洞穿薄甲,且大小刚好可放进革袋之内。一试之下,连郝老六都连声称好,并立即要求加紧打造,最好能每个骑兵都配上一部这样的小弩。
这些仍然是半大孩子的学员受到非常的奖励,不仅每人的家里得到一匹布,一石米,还在千山学堂的晨会上当着全体学员的面进行表彰,并将名字刻在千山学堂的墙壁之上。这样的鼓励激发了本就属于孩子们的想象里与创造力,学会了基本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