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阳儿,你……做事冲……动,凡事……多思……后……”他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手腕一松,落在地上。
“师父!”秦阳、月儿、星儿痛哭失声,趴在费大夫的遗体上哭成一团。
秦阳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虽经历过短暂的流落街头生活,后来则一直生活在费大夫、徐氏和义父的慈爱关怀中长大,从没觉得孤单寂寞,但一日之间,至亲的三位老人却相继逝世。尤其是徐氏和义父,更是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悔恨悲痛之下,秦阳嘴唇都咬得鲜血直流,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只要一想到三位老人的音容笑貌,那股揪心的痛楚便布满胸膛。
他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啊——————————!”满腔的悲愤哭喊声在群山间回荡,久久未停。
其时正是晌午,烈日当空,但官道四处却尸体处处,伤者累累。或者是被秦阳绝望的长啸声所感染,孟家村民的哭泣悲号声震天而起,周围处处有孟家村村民呼儿唤女声、抱着罹难亲人的悲泣声,以及重伤者的呻吟声。
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秦阳满眼通红,捏紧了拳头站了起来,指甲插入肉中,手掌都渗出了鲜血,转身惨然道:“师父、小绮……费师父去了。”
孟小绮默默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眼圈儿也开始红起来,安慰道:“阳哥哥,节哀……”
感受到小绮眼里的关切,秦阳心中一暖,点点头。
孟淮走过来,按住右肩膀上的伤口,嘶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但眼下,你打算怎办?”
秦阳怔了怔,环目四顾,见孟志、孟虎、孟少枫、小伍小陆、孟青张慎等“太阳”成员们和村民们都满脸悲容地围了过来,无助地望向他,似是盼着他拿主意。
秦阳这才醒悟过来,巫神大人不在了,孟龙也去世了,村子里最具威信的人便是自己。
他咬着嘴唇,目光所至之处,满目苍荑,处处是孟家村民的尸首和伤者,财物散落一地。
孟淮沉声道:“阳儿,大家都悲伤亲人的去世,但眼下最需要做的,不是让生者得以续命、逝者得以安息吗?”
秦阳浑身一震,目光终于再度坚毅起来。他深吸呼两口,平伏下满腔的悲愤,又仔细思考一会,随后唤道:“少枫!”孟少枫应声而出。
秦阳吩咐道:“少枫,你带着未受伤的猎户备齐弓箭,在四周戒备,防范马匪卷土重来。有动静先以弓箭射住阵脚,我马上便到!若他们敢再来,我定教他们死无全尸!”孟少枫慨然领命,当下带着二十多名猎户四散埋伏侦察起来。
秦阳望了一眼孟虎,又叫道:“阿虎!”孟虎红着眼睛应道:“老大,我在!”
秦阳拍拍他肩膀,嘱咐道:“你带着村中轻伤的壮年村民,将受害的村民遗体集中起来,并排放到西边的空地上,注意,轻点,别打扰他们安息……”见秦阳眼圈通红,孟虎含泪点点头,马上带着数十个壮年村民去安顿遗体。
秦阳深吸一口气,又唤道:“阿志!你轻功最好,速回孟家村察看情况。马匪可能尚在孟家村,要注意安全!”孟志领命而去。
“月儿星儿!”秦阳虽知妹妹们尚在悲痛中,但会医术的人实在不多,只能唤她们帮忙:“你们带些人,将伤势最重的伤者安顿到东边,先去帮他们急救治伤!”两个妹妹抹干眼泪,点点头,分别带人去救治伤者。
随后他又吩咐轻伤者自行包扎,老弱稚童都退回圆阵之中,妇人帮着收拾整理地上财物、牵好马匪遗留下来的骏马。
众人见他安排得井井有条,这才安下心来,纷纷心悦诚服地依命行事。
秦阳一边帮师父孟淮包扎伤口,一边问起事情的经过。原来孟淮确是看出事有蹊跷,多加劝阻,无奈孟龙刚愎自用,自恃与**县的守军关系较好,硬要从官道逃生,气得孟淮咳病发作,只得坐到独轮车上,由孟小绮一家护送着。后来遇到马匪来袭,孟龙在第一轮冲击中便中箭而亡,村民大乱,孟淮大叫着指挥村民结成车阵对抗马匪,这才侥幸逃过一劫,但孟家村经此一役,不但老弱妇孺伤亡极多,青壮年也减少了近三分一。原来差不多五百人的孟家村,此刻存活下来不过三百来人。
秦阳又向孟淮提起马匪纵火焚村,孟家村怕是毁于一旦之事。念及亲人及家园,秦阳不禁又神色黯然。
孟淮久经沙场,见惯鲜血,轻叹道:“阳儿,逝者已逝,多想无益,你还是多思考一下接下来怎么安置村民吧。”
秦阳沉思着道:“师父,我们村子此番遇到马匪,伤者甚众,缺衣少粮,若无外援,怕是难以熬过此番大劫。我想带村民们去投**县城,那里我去过几次,虽不算大县,但有数百驻军,相对安定些,我们孟家村是**县辖内之村,**县的县官应该会救助村民。”
孟淮皱眉道:“你前番曾得罪过薛让小子,我听孟龙说过,他此时就在**县,其余村民尚好,你们三兄妹怕是会有麻烦。”
秦阳想到数天前与薛让火拼,其时自己何等意气风发,此刻却要去看他脸色,心中不免难受。但见孟家村村民个个悲伤困倦,唉,大丈夫忍一时退一步又如何?他沉沉地点点头:“这些年来孟家村村民都待我们三兄妹颇好,我岂能因个人荣辱而眼睁睁看他们沦为难民,倒毙于街头。我们去**县城!”
此时已有村民将众马匪的尸首堆在一起,秦阳心念微动,上前撕下黑狼头颅的蒙面巾,见他宽额粗眉,眼窝深陷,脸颊骨突出,大嘴浓须,肤色远较中原人士更深,竟似是塞外之人。秦阳大奇,又将撕下其余马匪的面巾,见有些像是中原人士,有些却是东北大汉。东北,也就是当时的金国。秦阳与孟淮对视一眼。孟淮似猜出他的想法,答道:“确像是金人。”
秦阳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义兄岳飞尚在前线抗金,但金人的奸细却已深入到淮南,化作马匪,不知图谋何事。秦阳和孟淮各自揣测了数种看法,均无法想通。
眼见各路安排出去的人马已陆持回报,便召集了村中长者,一起商量此事。很快,孟志也回来了,报告说孟家村确是已被焚毁,村中鸡犬不留。秦阳恨恨道:“‘黑狼’,今日你们毁我家园,他日我必十倍相还!”
众人虽不愿舍弃故土,但悲伤忧心之下,彷徨无计,最终都同意了秦阳的方案。
于是举村迁往**县城的事便敲定下来了。
任务最为艰巨的孟虎带着壮年村民将众亲属的遗体安放好,向秦阳报告了村民的伤亡人数,又问及如何安葬事宜。
秦阳捏紧拳头,沉声道:“火葬罢。”
众人怔了怔,这才纷纷议论起来,有赞成者,更多的是反对。其时火葬虽已在不少地方开始实行,但农村之地守旧重风俗,若非穷困潦倒的家庭一般不采取此方法。
有长者驳道:“小秦老师,古人有云,入土方为安,怎可再次用火焚毁亡者躯体?”
秦阳双目含泪,反问道:“此番我村中因马匪之乱而去世者有一百三十九人,重伤者四十二人,其余众人或多或少都身上带伤,在这样情况下,如何做棺木下葬?若是草草埋葬,万一被豺狼野兽刨挖出来噬咬,岂不是亵渎亲人遗体?”
第七十五章 求援
众人见秦阳也是满脸悲痛,更知他家中有三位挚爱亲人去世,此番提议确是为了村民们着想,不由得面面相觑,均作声不得。
秦阳拭过眼角泪水,低沉道:“而且,火葬后,我们可以收拾亲人骨灰,随身携带,他日另择良地下葬,总比匆匆将他们安葬于荒郊野外要好罢?”
见他想得如此周到,先前大声反驳者们不禁脸有愧色,这事便决定下来了。
大半个时辰后,火葬的准备工作相继完成。秦阳依次抱起费大夫、徐氏、义父的遗体,轻轻放到柴草堆中。
他端端正正跪在柴草堆中,叩了三个响头,含泪祷告道:“师父、师母、义父,您们虽非秦阳的亲生父母,但养育教导之恩可逾再造。秦阳今日先送你们上路,异日必杀尽‘黑狼’马匪,为你们报仇雪恨,将你们风光大葬!”
他从孟少枫手里接过火把,默默地点燃了柴草堆。
漫天升腾的火焰中,看着三位至亲至爱的老人慢慢消失于烈焰浓烟中,秦阳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嘶哑的嗓子中哼起了一首老歌:
“门前老树长新芽,
院里枯木又开花。;
半生存了好多话,
藏进了满头白发。
记忆中的小脚丫,
肉嘟嘟的小嘴巴,
一生把爱交给他,
只为那一声爸妈。
时间都去哪儿了,
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
生儿养女,一辈子,
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时间都去哪儿了,
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
柴米油盐,半辈子,
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歌声悲凉入天,响彻澄空,孟家村民们思及逝去的亲朋戚友,都泪流满脸。
月儿和星儿一左一右紧紧地搂住哥哥的手臂,泪水早已湿透了脸蛋。小蕾已被救醒,此时也跪在两姐妹身边,哭成了泪人儿。
孟小绮的家人虽受伤不轻,但均无性命之虞,此刻她也跪在柴草堆面前,默默祷告道:“费爷爷、徐奶奶、范爷爷,以后我会好好照顾阳哥哥,请你们在天之灵,要保佑他平安如意,快乐安康。”
……
一个时辰后,秦阳身着灰白长衫,头缠白巾,腰里绑着两小罐骨灰,带着三百多名孟家村村民,出现在**县县城的城郊。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明明离天黑还有相当一段时间,**县城竟已城门紧密,吊桥升起,城墙之上数百守军手持利刃,正全神戒备。
秦阳正要上前了解情况,城门外一名身材高大的大汉已领着数十个武装汉子迎了过来。秦阳在前世常和流氓**“打交道”,一见他们的架势便知道是横行当地的恶霸帮派。
领头大汉眼大如牛,没扎头发,杂乱的长发披肩而下,脸上两道刀疤,背上一把鬼头大刀,显得极为霸气粗犷,却给人草莽英雄之感。秦阳不禁暗赞了声:好个粗豪的汉子。
见城墙上的守军似对这群武装大汉视而不见,秦阳心里已猜出个大概:敲诈进城费的来了。
他低声吩咐两个妹妹:“护好其他人。”月儿星儿点点头,星儿低声道:“哥哥,他们气势汹汹,似是来者不善,你要小心点。”
秦阳淡淡一笑,大步上前,拱手问道:“各位好汉,不知有何指教?”
领头的刀疤大汉打量他数眼,见他虽是瘦瘦弱弱身材不高,但眼中神光乍现,气度神态都不像普通人。这刀疤大汉暗暗称奇,他也是老江湖,当下拱手还礼,试探问道:“这位小兄弟,不知是否本县人士?又何以带着这群外乡人士到访**县城?”
这等投石问路的技巧秦阳心知肚明,哪可能会实话回答,便道:“小弟孟家村秦阳,今日来**县,主要是找知县大人有事相商。不知好汉高姓大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孟家村众人本来见数十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涌过来,都颇为忐忑,此刻见秦阳神色淡定,对答自流,不由暗暗佩服。
刀疤大汉见他避重就轻,答得滴水不漏,更瞧不透他的底细,抱拳道:“原来是秦小哥,我乃**英雄会忠义堂的堂主蔡泽,此刻**县城已封城,小哥你怕是轻易入城不得。”
秦阳不动声色,也抱拳道:“原来这位好汉便是**英雄会的蔡堂主,久仰大名,不知**县城何故封城?”
蔡泽哈哈一笑,亲热地靠近他身边,低声道:“不瞒小兄弟,近来邻县的马匪‘黑狼’已到了本县,刚好本县来了个重要人物,怕被马匪混入县城中捣乱……”话语间,他右手食中二指有意无意地轻轻移动,离秦阳右肩肩井穴不过两寸。
秦阳似是浑然不觉,反觉受宠若惊般举起双手,似是要作揖,但五指稍稍合并如刀,直指蔡泽咽喉:“原来有这样的典故,多谢大哥告知,但要说那‘黑狼’……”
在场众人暗暗奇怪,这两人怎么忽然这般亲热起来,还称兄道弟?
只有月儿星儿两姐妹看出场上的恶险,都不禁暗自捏了把冷汗。
蔡泽隐觉一股锐利的刀意透肤而入,竟似可轻易切下自己首级,不禁心头凛然,马上退步数步,脸上还是保持着亲热的笑容道:“原来小兄弟也曾听过‘黑狼’?”
秦阳微微一笑:“大哥,这‘黑狼’横行邻县已久,此番不自量力,竟敢犯我孟家村,被我等斩杀近半,首领黑狼也已授首,可见天网恢恢,善恶自有报应。”
蔡泽脸色剧变,惊道:“黑狼死了?”他声音本来就颇为洪亮,此刻惊呼之下,方圆数十丈人人皆闻。
跟在他身后的众流氓顿时炸开了锅,连城墙上的守军都骚动起来。
秦阳唤了声:“阿虎!”
人群中的孟虎会意,将包有黑狼首级的布袋双手奉上。随即站到秦阳身边,如护卫般挺腰而立,他本来就虎头虎脑极是雄壮,此刻昂首一站,更添了几分威势。
秦阳接过,淡淡笑道:“黑狼首级便在此,我等此番来找知县大人,便是想报告这个好消息,顺便讨点小赏钱。”
蔡泽见秦阳神色自然,丝毫不像在撒谎吹牛,顿时惊疑不定。他原本不过只是想来敲诈点财物,哪想到会遇到这等惊人的消息。
秦阳转身面向城墙上的众守军,朗声道:“黑狼来犯我孟家村,被我等所杀,但我村中也伤亡颇多,急需粮草支援,望各位将军速去报告知县大人,开城放我等入内。”
他声音不算大,却声传数里,显示了极为深厚的内劲。蔡泽更是心头大震,暗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城楼之上一个似是校尉的将领站了出来,远远问道:“这位小兄弟,我怎知你所言非虚?”
蔡泽走过来低声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