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不说话，肩头微微在抖动。
我皱着眉，眼光一转，看到他的胸前。
那被我扯开的衣裳敞着，几缕散落的头发乱乱地缠在胸口处，而顺着发丝垂落的方向，一滴晶莹的泪慢慢地掉落下来。
如此缓慢，寂静，毫无声息，以至于我觉得那只是我的……错觉。
第二百六十三章一刻交心，赤霄再出
“你还好吧？”久久得不到回应，我有点担心，试探着问。
趁着他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我偷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有点热，但比起刚才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好多了。
欲火焚身，原来就是那样……那种姿态，真是……
我还来不及继续深思下去，那边李世民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过来。”
我闻言，感觉头发都炸了一下，警惕地问：“干什么？”
“冷。”李世民简单明了的回答，想了想重新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你怕什么？好像害怕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我瞅着他变冷的一张脸，不明白为何一个男人前后反差会如此巨大，直接从火焰山掉到冰窖里似的。
但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不错，挑起这一切来得认识他，但是最后负责主动欲火焚身的那个人却正是我。
很好很强大，有生之年，咱也做过一次强暴美男子的壮举了。
我冷笑着，对自己。
“还不是你自找的？”口头上却不服输，冷冷地回应他，脚却向着他的方向迈过去。
警报解除，心头有瞬间的放松。
李世民伸出手，很自然地揽在我的肩头，我皱着眉看他的动作，不出声。
“我还记得，你曾经为我唱的一首歌。”他忽然说。
“啊……”我的嘴张开呈现半圆形，“是……是什么歌？”我已经不记得，兴致所至，谁知道会唱些什么？
李世民慢慢地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他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在这幽幽的雪光照应之下，黑白分明的双眸，好像浸着脉脉的水一样动人。
等等……我仔细的瞅了瞅那双好看的眼……顿时心中咯噔一下。
不，不是好像浸着水……而是……
他的眼中，蕴着泪。
那漂亮的双眼边缘，有一圈细细的红色。
“你……怎么了？”我问，伸出手，抹去他眼角一滴泪，随即觉得这个动作有点不妥，于是手立刻讪讪地停在了半空，好像僵硬了一样。
“你忘了？”李世民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身子一动不动，只有额角垂落的发丝，随着呼吸微微摆动，如我的心。
我摇动了一下，强笑：“那么小的小事，我怎么会…记得…”
说到这里，看到他的脸色忽地变了一下。
“好……”李世民说，“既然你不记得，那么，重新送我一首吧。”
他的脸上忽然冒出一种奇怪的希望。
我的心一抖。
脸颊边上似乎一溜儿火光擦过，有点灼热的疼。
眼前，似乎有篝火闪烁，而那少女黑发飘扬，眉眼低垂，倚靠在那英伟少年身边，俏脸衬着火光分外的娇媚，她张开嘴，喃喃地唱着……
唱什么……我皱着眉努力回想。
她唱的什么，叫这少年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悲伤又绝望的神情？
——有今生，今生做兄弟。
——没来世，来世再相遇。
啊啊啊啊！
我伸出手捧住头，我想起来了。
曾经，在听说神族被翼人族跟兽人族围困的时候，李世民带我前往神族的路上，我曾经为他唱过这一首歌：兄弟。
而也就是那夜过后，脸上，才生出这块痕迹。
我看着李世民。
他忽然一笑：“真是不巧……你……好像想起来了？”
他什么都知道，简直是心有灵犀。
我点点头，感觉嗓子眼里塞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
“那时候，我想过放弃。”他忽然说，“以后多少次见面，心中第一个告诉自己的念头就是：要放弃。”
“但是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呢……”喃喃地，这男人把头靠在我的肩头，失去主张的无助样子，“为什么要让我听到那些话呢……皇者之命……神女之力…合为一体…香儿……哦不，月姬，你说，如果老天真是注定了叫你跟着我，叫你认定我，那么为什么，我得不到你……”
我没有话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看着地面笑。
“为什么从头到尾，辛苦熬到现在仍旧是个得不到……既然注定是我的，为什么还是伸手都得不到。”他叹息，那声音幽幽的，前所未有的惆怅。
我闭一闭眼睛：“世民，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求之不得。”
“是吗……你的求之不得，就是佳御龙主？”
“是。”每当听到那个名字，心中就好像被剑刺中那么痛。但我不说。
这种痛合着愉快，是一种自残般的愉快。
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呢。
“为什
么？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李世民问。
“我们……我们两个人，大概是上天注定的要错过吧。”回想往事种种，我体会到凌迟的痛苦，只好甩甩头，玩笑般回答。
“我不明白，”李世民轻笑，“如果彼此相爱，就该好好在一起，如果对方无心，你是不是该放手？”
我的心一痛，张口说道：“世民，如果我无心，你是不是也该放手？”
如同被电击一般，李世民浑身大抖了一下。
“我……我答应你……”这个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答应你，除非你自愿，我不会强迫你。”
我点点头：“我是为了你好，我的心已经……”
“别说了。”李世民打断我的话，“我的决心已经下了，雪谷之中我也曾经发誓，如果我李世民从雪谷生还，此生此世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的声音有点凄厉，脸上带一点凶悍般的气质，我不敢还口，怕再触动他的神经。
李世民似乎察觉我的畏惧，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你放心……我会尽量的控制自己，若我能够说服自己放开你，我一定会选择这一点。但是，若你会……会注定在我身边的话……”
“若真的有注定那一天，我会做我该做的事，一定不会畏缩。”我正视他的双眸，如同起誓。
“好。”李世民望着我，忽然笑。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他看着我，重新绽放笑容。
站起身，反握住我的手：“若我秦王李世民真正拥有皇者之命，没道理就葬身此地。”
李世民声音朗朗，眼睛闪亮，嘴角露出一抹熟悉的微笑。
重新回到了那个温文，淡静，不乱，霸气隐隐的李世民。
“是的，如果你就是舞月姬要认定的天下皇者，没道理轻易葬身此地。”我仰头，望着他。
李世民眼睛一眨，光华闪烁，微笑望着我，周身慢慢地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流，在我跟他之间徘徊，涌动。
他的右手提着赤霄，略一挥舞，赤霄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如火舌般一闪而尽。
我探出手指，握住他的手腕：“世民，劈开他吧。”
“嗯。”他点头，转身，向着我指向的方向，稳稳站定。
淡淡的气流窜动，他的黑发跟我的银发不约而同飞舞起来，有几根纠缠交织一起。
平静了一下心绪，我松开握住他左腕的手，重新以自己的左手握住，脚步轻轻移动，转到他的身后，从身后抱住他纤长有力的修腰，另一只手臂缠绵掠过他的肩头，握住他提剑的右臂。
从我身上发出的金色的光芒跟李世民身上淡淡的白色光芒交汇在一起，空气之中激发出一点点弱小的烟花般的光华绽放。
伏在他的背上，听着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从激烈到平稳，甚至连那轻微的呼吸都听到，渐渐地，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地跟李世民的心跳汇合在一起，而呼吸亦合在一起。
空气之中的光华开始激烈跳动，金光跟银白色光芒交汇一起，织成了一片光华的幕帐。
到最后，李世民的心跳跟我的心跳和呼吸都完全合在一起，简直感觉不出是两个人存在，而周身的金光跟白光也完全融合在一起，散发出圣洁强大的金色光幕。
李世民微微侧面望着我，温文如玉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手上的赤霄宝剑发出一阵阵抖动，似乎有了生命力一样，本来如霜般雪亮的剑体之上，红色的气一层层浓了起来。
“以吾皇者之命，诸神在上，赤霄剑出——劈山，山开！斩水，水——断！”李世民缓慢低沉地说道。
右手提起赤霄宝剑，对准那前方的方向，剑尖指处，赤霄剑体蓦地涨大数倍。
“以吾神女之命，诸神在上，吾皇剑出，天下——安定，四海——披靡！”牢牢地抱定他，感觉他体内砰然勃发的气流，意识之中有个声音默默地，平静地念道。
心神合一，瞬间巨变骤生！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定，只听李世民轻轻地喝了一声：“赫！”
耳畔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伴随着赤龙腾空发出的清越啸声，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乱雪纷飞，身旁气流高速旋转，我牢牢抱定李世民不放手，他牢牢站在原地不低头，而就在这片刻，眼前赤霄剑所向之处，红色的光焰蔓延，紧紧地堆在一起的大雪堆发出惊人的喀嚓一声，蓦地向着两边开裂出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飞龙在天，泽被苍生
睁开眼睛，湛蓝色的晴空，朱红色的龙形仍旧在徘徊喧腾，格外醒目，且发出阵阵清厉的叫声，似乎是示威，似乎是愉悦。
而眼前，顺着我跟李世民所站着的方向，裂开一道长长的峡沟，说是峡沟，倒更像是一条刚开出来的河床。
本来从大雪峰上冲下来的雪堆整整齐齐地分在两边，如高高的堤坝。
寒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大叫爽爽爽。
李世民横剑站在原地，抬头看天，又扭头看我，双眼含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世民！”我叫一声，却又不知说什么，心情有点激动，于是只一味的笑。
成功了。
竟然成功了！
半空之中那赤红色的大龙张牙舞爪地盘旋了一阵之后，落在李世民跟我的头顶，双眼狰狞，看了我们一会，忽然重又腾空而起，发出惊人的啸声。
“这条龙……”李世民一手护住我，望着天空，低声问道，“是赤霄剑的化身吗？”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过去，微微一笑：“正确的说法是，这是赤霄剑的剑灵。”
“剑灵？”李世民挑挑眉，“何为剑灵？”
“相当于赤霄的化身，嗯，打个比喻就是，剑灵，是剑的灵魂，就宛如人类的灵魂一样。”我笑着说。
“原来如此，那赤霄剑灵现在…在做什么…”李世民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意外，仿佛在想我为何会知道这一切一样。
我仰头看着天空飞来舞去的赤红色大龙，轻声说道：“剑灵……在高兴。”
“嗯？”
“他高兴终于有人可以将他的封印解除，让他得以重见天日，二来，他感激……”我想了想，打住。
“怎样？”李世民看着我，“为何欲言又止，你竟听得懂那剑灵在说什么？或者……”
我摇了摇头：“万物有灵，我不过是感觉到了而已……”随即眨了眨眼睛，“不要问了，免得给你知道了又骄傲。”
李世民愕然看着我，随即笑了笑：“算啦，你不说，我不强求。不过，要怎样才能让那剑灵回来，让他这么一番闹腾，保不准这周围有其他人看到了，惊世骇俗就不好了呢。”
“嗯，说的是。”我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天空，握住李世民的手，将赤霄宝剑竖立空中。
在空中翻腾的赤红色大龙见此状况，一个俯冲冲了下来，他来势凶猛，冲的我跟李世民身上的衣裳头发都向后飞舞，我看了看李世民，却看到他的脸上平静如初，丝毫惧怕都无。
大龙盯着我们呼呼喘息。
我伸出手，大龙的胡须一抖，赤红色的须子在我的手心掠过，调皮一般。
我笑了笑，口中说道：“好了，你也玩够了，以后还有得机会，现在也该归位了。”
大龙闻言，昂起头向着天空长长地啸了一声，随即，在我跟李世民面前，大龙庞大的身躯慢慢地虚化，最终成了一线赤红色的气体，在李世民手中的赤霄剑体之上慢慢地盘绕，瞬间尽数隐没在赤霄剑中。
李世民见剑灵消失在剑体之中，大喜，重新将赤霄剑插入剑鞘。
我没有告诉李世民的是，赤霄在欢喜他得了一个明主。
现在，我不能对他再说这种话。
方才在雪壁之内是一回事，出来了，却是另外一回事。
唐都内的皇子们，该如何自处？
李世民虽然不说，想必他心中也沉甸甸的。
而就在我们两人在辨认方向之时，听得一阵阵喧闹的声音从远及近传来。
“刚才明明是在这里……”
“对啊对啊，我也看到了，好大一条红色的大龙呢！”
“我也从来没有看过，真是太神奇了……”
“啊！你们看，为什么这里多了一条河床！”
“这里昨天不是雪崩了吗？怎么会这样？咦，那里有人！”
随着七七八八，各型各色的声音响起，从高高的雪的堤坝之上，探头探脑露出许多人的脸。
那些被赤霄剑灵吸引而来的村民吆吆喝喝着，寻了条绳子，将我跟李世民拉了上去。
本来以李世民的身手，这点高度也不算什么，但是为了避免惊世骇俗，况且他运剑劈雪山之时耗费大量内力，于是只好任由那些村民将我们两人分别拉上去。
这帮人围着我跟李世民唧唧喳喳，不停地问东问西。
比如你们有没有看到一条巨龙啦，比如有没有见到这里为什么会有大河床出现啦。
我跟李世民全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这帮人问了好久都没什么新鲜消息到手，未免有点遗憾，天气这般冷，他们却仍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会指着天空嘀嘀咕咕，一会又看我跟李世民。
耳畔兀自传来他们疑惑的议论声：“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