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还没等朱宝儿把一段西皮慢板哼个过瘾,打从街边的一条小胡同口里边。猛地撞出来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犹如一头发狂的公牛般将朱宝儿冲撞得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而在那壮汉的身后,两个脑袋上戴着旧毡帽遮脸、身形打扮也都差不多的壮年汉子一迭声地尖叫着追了出来:“拦着他嘿。。。。。。赖赌账、砸明火啦。。。。。。。”
“可留神啊。。。。。。。他可带着家什呐。。。。。。。。”
叫那门神般魁梧的汉子撞了个人仰马翻,手里头提着的食盒也都摔出去老远,朱宝儿顿时扯开嗓子惨声吆喝起来:“嘿哟。。。。。。。今儿这是撞了哪路丧门神了。。。。。。。可是撞死我了。。。。。。。。”
眼瞅着那门神般魁梧的汉子飞快地跑远,那俩脑袋上扣着毡帽的壮年汉子脚底下也缓了下来,彼此间不断篇儿地相互埋怨着:“你倒是快着一步啊?这好容易攒个赌局、做一笔买卖,多少挣几个过年的银子。眼睁睁就叫人打桌面上给抢了,你倒是能管点用不?”
“这就能怪了我不是?平日里就听着你说杀七个、宰八个。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今儿怎么就没见着你这些个本事、倒是光见着你犯怂?!”
“这能赖我?没瞅见他手里头有刀?攮着了破皮见血的那可是我!再说了,我那手里不还攥着骰子、宝盅。。。。。。。”
跌坐在街面上,朱宝儿眼瞅着手里头俩食盒都摔得变了形状,菜汤也都顺着摔裂开的食盒缝隙朝着外边流淌,眼珠子猛地转悠了几下之后。一个轱辘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死死地攥住了那俩正彼此埋怨的壮年汉子:“你们可甭想溜肩儿!我可是瞧得真真儿的,你们俩跟那大个儿就是一伙的!弄砸了我这吃饭的家什,你们可甭想着就这么走人!”
愕然看着拽住了自己的朱宝儿,那俩脑袋上扣着毡帽的壮年汉子瞠目结舌地对望了片刻。这才异口同声地叫嚷起来:“嘿。。。。。。你这人是叫撞出了失心疯了不是?这可挨着我们俩什么事儿了?”
死死攥着那俩壮年汉子的衣襟,朱宝儿跳着脚叫嚷不迭:“我可都听见了!你们俩这是攒赌局讹钱,叫人瞧出来猫腻才炸了场面,撞翻了我这吃饭的家什!甭跟我说旁的,赔钱!嘴里敢说个‘不’字,我可拉着你们俩见巡警去!”
似乎是还怕朱宝儿当真拽着自己去见巡警,那俩壮年汉子的嗓门顿时低了下来:“别啊。。。。。。我说这位爷,都是场面上走着的人物,咱们有话好说不成么?”
“甭跟我扯那场面规矩上头的片儿汤话!就俩字——赔钱!赔不赔。。。。。。。不赔我可喊了啊!来人呐,这儿有人攒局诈赌了啊。。。。。。。”
“别喊!别喊!赔您,赔您还不成么。。。。。。您借一步,咱们旁边胡同里细说。。。。。。。”
乱糟糟的叫嚷声中,朱宝儿很有些得意地看着那俩壮年汉子叫自己挤兑得只能认怂服软,却压根都没留神街对面的另一条胡同口走出来两个提着俩食盒的饭馆伙计,飞快地朝着磨眼儿胡同方向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偷天换日 (下)
提着两个沉甸甸的食盒,脸上涂着姜黄水、嘴唇上头贴着薄薄一层假胡子,瞧着足有四十来岁模样的相有豹弓背哈腰地跟在了同样打扮成饭馆跑堂、但却空着两只手的严旭身后,这才走近了磨眼儿胡同,斜倚着墙根堵在胡同口的两条彪形大汉顿时如同门神般地挡住了相有豹与严旭的去路。
很是自来熟的,穿着一身干净棉袍、脑袋上还扣着顶瓜皮小帽的严旭麻利地从怀里摸出一盒烟卷儿,手腕子上托着巧劲一抖一收,两根烟卷儿顿时轻轻落到了另一只摊开的巴掌里;显见得是积年伺候旁人才能练出来的手艺。
一边将烟卷朝着那两条冷着面孔拦路的彪形大汉递了过去,严旭一边拿捏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点头哈腰地朝着那两条冷着面孔的彪形大汉笑道:“二位爷辛苦!还是照着往日里的规矩验过了食盒?今儿可是送的砂锅黄焖羊肉,要热乎乎的吃口才地道!这大冷的天儿要是搁在这儿就揭开了砂锅,怕是吃口上头可就得打了折扣了。。。。。。。”
也不接严旭递过来的烟卷儿,拦路的两条彪形大汉彼此对望一眼,却是横着膀子撞开了跟自己搭话的严旭,朝着手里提着食盒站在严旭后面的相有豹叫道:“你,过来!”
很有些怯怯地翻着一双拿柳叶水洗过的昏黄眼睛看着那两条冷着脸孔嚷嚷着叫自己过去的彪形大汉,再看看叫一膀子杠到了旁边的严旭,相有豹拿捏着一口唐山地界的口音,吭哧着朝那两名彪形大汉问道:“二位爷,您这是。。。。。。”
抬了抬下巴颏,一名生了双三角眼的彪形大汉闷声闷气地朝着相有豹低喝道:“你这食盒里的吃食。是要奔哪儿送?”
像是很有些拿捏不准主意似的,相有豹又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赔着笑脸的严旭,这才朝那彪形大汉应道:“这位爷,我这食盒里头的吃食是要送去磨眼儿胡同生药铺子的!您二位。。。。。。。。”
都没等相有豹把话说完,两条堵在了胡同口的彪形大汉猛地伸手攥住了相有豹的胳膊,另一只手把住了相有豹提着的食盒。连人带食盒地将相有豹生生提着拽进了胡同口,再将相有豹推搡得死死靠在了墙面上!
蛮横地抢过了相有豹手中提着的食盒搁在了一旁,那两条彪形大汉一人伸出一只脚重重踩在了相有豹的鞋面上,腾出来的一只手也在相有豹身上周遭利索地摸索了过了两遍,那名生了双三角眼的彪形大汉方才狞声朝着已然吓得目瞪口呆的相有豹低喝道:“瞧不出来,您还是一练家子?!说吧——哪路的人物?是来趟道儿还是来瞧风色?!”
很是张惶地看着那俩目露凶光的彪形大汉,相有豹眼睛里全都是惊恐的意味,颤抖着声音朝着那生了一双三角眼的彪形大汉一迭声地应道:“啥。。。。。。啥练家子?二位爷,我就是来给磨眼儿胡同送吃食的。您二位高高手。可是别为难我个下苦力吃饭的碎催。。。。。。二爷,二爷您说句话。。。。。。这算是咋回事啊?”
理也不理一脸惶急凑过来的严旭,那生了一双三角眼的彪形大汉翻手推开了想要凑过来说话的严旭,再使劲捏了捏相有豹的胳膊,方才狞声笑道:“下苦力吃饭的碎催?爷们,您倒是跟我说说,这哪家下苦力吃饭的碎催,身上能带着您这样一胳膊疙瘩膘?可甭跟我说您这是搁乡下扛活儿练出来的——四九城里武行师傅端着大簸箕筛十年铁砂子。估摸着也就能把胳膊练成您这样了?!”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相有豹脸上的惊慌神色丝毫未改。依旧是一迭声地朝着那生了双三角眼的彪形大汉应道:“这位爷,您怎么知道我还练过几年庄稼把式?我老家是唐山丰润县豆各庄,庄子里老少爷们多少都能耍弄两下庄稼把式。可要真论起来能凭着一身功夫闯荡天下的,那也就只能有冯万和冯老师一位了!”
眼睛里精光一闪,那生了一双三角眼的彪形大汉讶然叫道:“冯万和冯老师?你是顺势门的人?(注1)”
把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相有豹急声叫道:“这位爷。我要真是顺势门的人,我还能求人请托着来这四九城里讨活路?这不是这些年年景不好、地里庄家种半斤、收八两,实在是没法活人。。。。。。。”
拧着眉头,那生着一对三角眼的彪形大汉猛地打断了相有豹的话头:“你是哪家买卖的跑堂?”
“一味楼。。。。。。”
“掌柜的叫啥?东家是谁?”
“掌柜的叫赵琳,东家。。。。。。。这位爷。我这是刚出来找了个能糊口的差使,哪儿就能四处扫听人家东家的底细?”
“平日里来的可不是你?”
“这不是朱宝儿朱爷扭了腰,这才非得叫我来。我都说我不大认识道儿,可二爷说他带着我走一遭就能认识了。。。。。。”
“一味楼里头招牌菜是啥玩意?”
“这我可真不知道!这位爷,我就是一跑堂的碎催,这刚到了一味楼里头,地皮子可都还没踩平整,我哪儿就能明白这些个事儿了。。。。。。”
也不搭理相有豹那缠杂不清的絮叨,那生了一对三角眼的彪形大汉送来了抓在相有豹胳膊上的巴掌,转头一把抽开了食盒上头的小抽屉,一层层把食盒内的菜肴看了个仔细之后,方才重又朝着身边的同伴说道:“叫他们进去吧!”
像是没能料到那生了一对三角眼的彪形大汉会这么爽快地放过了相有豹,另一名彪形大汉禁不住讶然低叫道:“这就放进去?都还没盘明白路数呢?”
朝着同伴使了个眼色,生着一双三角眼的彪形大汉伸手在那食盒上轻轻一拍,朝着依旧被自己同伴按在墙边的相有豹扬声叫道:“麻溜儿把吃食送进去吧!”
堆着一脸谄媚的笑容,严旭忙不迭地凑了过来,嘴里不断篇地数落着像是被吓得有些找不着北的相有豹:“瞧你那点儿出息!这就是二位爷跟你闹着玩。倒是好悬把你苦胆给吓破了!还傻愣着干嘛?麻溜儿提着家什走着!待会儿这菜要是凉了、惹了主顾不乐意,那你这份差使还没伺候热乎就得砸了!”
慌乱地答应着严旭的叱喝,相有豹才刚提起那两个沉重的食盒,那名生了一对三角眼的壮汉却是猛地一旋身,手里头变戏法似的多出来了一把锋利的小攮子,分毫不差地顶在了严旭的咽喉上!
惊叫一声。严旭顿时像是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僵直了身子,丝毫不敢动弹地立在了原地,口中一迭声地叫嚷起来:“这位爷,您这是。。。。。。。您把您这家伙挪开点儿。。。。。。。我这胆儿小,您别吓唬我。。。。。。。”
一手攥着小攮子顶住了严旭的咽喉,另一只手也在严旭身上熟练地摸索着,那生了一对三角眼的彪形大汉狞声低喝道:“街面上拣来个生瓜蛋子障眼,自己倒是想着能滑过去不是?一味楼里头,啥时候能多出来个跑堂的二爷了?!”
僵硬着脖颈。严旭扎煞着的两只胳膊也纹丝不敢动弹,一双眼珠子里也全都是惊惧的神色,扯着嗓子叫起了撞天屈:“这位爷,我哪儿就是什么一味楼里的二爷了?这也就是这刚打乡下来的土老冒儿打从旁人那儿听来的客气话话把儿,搁在一味楼里见了谁都叫二爷!您要不信,您自个儿问问这土老冒儿就明白了!”
眼见着也没能从严旭身上找出来什么扎眼的玩意,那生着一对三角眼的彪形大汉很是疑惑地朝着严旭沉声喝道:“就算你是一味楼里头跑堂的,可这勤行规矩啥时候都改了?刚进了勤行门槛的生瓜蛋子。不在厨下洗菜三年就领出来跑街送菜?他倒是也得懂规矩?”
依旧是丝毫也不敢动弹,严旭嘴头子上倒是利索非常。一点磕巴都不带打的应声答道:“这不就因为这土老冒儿是唐山丰润县豆各庄人么?这位爷,您横是知道我们一味楼东家原本就是丰润县城人,在豆各庄也有这么几家穷亲戚,论辈分还得管这土老冒儿叫一声三叔!叫这亲戚面子、辈分高低给拘着,这才能叫这生瓜蛋子刚进勤行门槛就当了跑堂!要不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呢?哪像是我当年入了勤行门槛,生生就在厨下烧火三年。想抬头看一眼掌勺的大师傅炒菜,脑门上就得挨大勺敲打。。。。。。。”
“一味楼的东家叫啥?”
“一味楼里两位东家,大东家柳山亭,占了一味楼里头七成的股,二东家就是四九城里一位爷。我可是真真儿不知道这位爷姓甚名谁,就知道每个月账面上要走三成利给这位东家。。。。。。。”
“那你们一味楼中招牌菜是什么?”
“这不就食盒里头您刚才验过的——砂锅黄焖羊肉!”
“就你们送过来这点饭食,是几天一结账?”
“这位爷,您这是考我不是?给您这儿送过来的饭食老早可都结过账了。这要轮着日子口儿。。。。。。。打明儿起再要给您这儿送饭菜,那可还得您几位辛苦着走一趟一味楼——您几位爷在我们一味楼柜上存着的钱可不太够了。。。。。。。”
盯着严旭的眼睛,那生了一对三角眼的彪形大汉慢慢松开了顶在严旭喉咙口上的小攮子:“你横是觉着四九城里就你们一味楼一家饭馆不是?麻溜儿把饭菜给送进去,打从明儿起,爷们该换个地方吃了!”(未完待续。。)
ps: 注释1:(顺势门,也称顺式门。拳术始于清朝末年,由河北镖师冯万和先生(河北唐山丰润县豆各庄人)属创建,唐山拳师王荣昌嫡传,是流传于河北、江苏的一种拳术。
抗战期间,顺势门中好手大多加入抗战队伍诛杀日寇,建功无数。但在抗日战争结束之后,却又全都选择解甲归田,潜心钻研武学之道。后因唐山大地震,顺势门中好手几乎折损殆尽。幸有顺势门胡春秀、胡春光两位大师习得顺势门中武学精髓,将顺势门武学传承于世。胡春光大师,现为徐州市武当拳法研究中心副主任、定居成都。)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两害相权 (上)
() 前后隔着两三步远近,严旭与相有豹脚下走得飞快,不过一碗茶的功夫之后,那间只开了半扇门脸的草药铺子已然遥遥在望。
耷拉着脑袋,相有豹压着嗓门朝走在自己前面的严旭低声道:“严爷,这黑狱还真是看得够严实的!得亏是有您这么个四九城里万事通拿捏着分寸,要不然。。。。。。什么我们也混不进来!我严爷,您怎么就想着要让我借顺势门的名头来趟道儿了?”
头也不回地朝前挪着步子,严旭也是同样压着嗓门低声应道:“方才守在胡同口的那俩人,来之前我仔细瞧过,看行走坐卧就该是在四九城吃过武行饭的人物。顺势门在四九城里名头够大,可当真得了嫡传功夫的倒是真没几个,少数几个得了嫡传功夫的人物也都是深居简出,寻常武行里头的人物一来是闹不清楚顺势门中底细,二来。。。。。。。怎么也得给顺势门几分面子不是?”
“这俩人是武行里头出身?可方才那踩着我脚尖搜身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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