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人物的赏识,不管是面子上边还是腰子里头,都厮混得很能见些场面。更兼得这风月场中从来是捧金捧银捧场面,像是微月先生这样舍得大把开销的主儿。自然是叫那风月场中人物当了祖宗供奉起来,见天儿捧得微月先生觉着自个儿在四九城中属老二——除了头上有个天,天底下哪儿还能有跟自己平起平坐之人?
捏弄着嗓门唱罢了一出荒腔走板的《思凡》,就手在最可心的红相公手里嘬了一盏烫暖了的杏花春老汾酒,微月先生兴致更浓,尖细着嗓门朝身边拢着的几个红相公吆喝起来:“嘿。。。。。。今儿票这一出方才有了几分意思。勉强算是过了三分的瘾头。怎么着,谁再跟爷搭一出《红娘探病》?”
耳听着微月先生吩咐,一个生得唇红齿白的红相公顿时媚笑着凑到了微月先生的身边,扭股糖般地摆弄着腰身笑道:“爷,您要票的这一出《红娘探病》,咱们这小楼里边可还差着家伙什呢?!且先都不论旁的,单是那定音的铜罄就难得寻着。。。。。。”
眉花眼笑地伸手在那红相公身上捏弄着,微月先生很是四海地尖笑着说道:“瞧你这拿捏人的小模样,倒是当真叫爷喜欢到了骨子里!只要是今儿晚上侍候好了爷。甭说给你踅摸个定音的铜罄,那就是给你置办个全套的锣鼓家什,又能是个多大的事儿?明儿一早拿着我的片子,上锣鼓胡同自个儿挑家什去!眼里可得瞅仔细了,那铜罄的动静必定要敲起来生脆音袅,既能绕梁三日,又要震聋发聩。。。。。。。”
话都还没落音,从相姑院小楼下边。猛地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顿时惊得几个扭扭捏捏的红相公将这嗓门叫嚷起来!
也都不等同样吓了一大跳的微月先生回过神来。小楼下边看着汽车的司机已然扯着嗓门嚎叫起来:“这可了不得喽。。。。。。。。我的个车呀。。。。。。。。砸明火呀。。。。。。。。。我这饭辙。。。。。。今儿可算就跟这儿交代喽。。。。。。。”
耳听着楼下看车的司机胡乱叫喊,一个靠着窗户近些的红相公从窗户里伸头朝着小楼下边一看,顿时尖细着嗓门朝微月先生吆喝起来:“爷,这可了不得了。。。。。。您停在楼底下的那辆小汽车。。。。。。叫人给砸了!”
只一听楼下停着的小汽车叫人给砸了,穿着一身旦角儿装束的微月先生顿时嗷地一嗓子嚎叫,整个人跟旗花火箭似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哪怕是再得着了四九城里民国政府那位高官的赏识。腰子里也着实衬着几个大洋,可微月先生到底还没能豪横到自个儿置办得起一辆小汽车。这要不是为了给自己撑面子、托架势,微月先生哪儿就舍得见天儿给那司机私底下塞好处,天傍黑就坐着那位高官的汽车奔了相姑院?!
真要是这小汽车叫人给砸了,只要是明儿那位民国政府的高官上衙门口办事的时候坐不上车。那开车的司机铁定就得叫开销了差使,怕是自个儿也都落不着丁点的好处?!
也都顾不上自个儿身上还穿着全套的戏服,微月先生三步并作两步地跌跌撞撞冲下了小楼,迎着那已然叫司机死死揪住的砸车的主儿尖声大骂:“哪儿来的夯货,跟这儿嘬死?!敢砸你家微月先生的座驾,你今儿横是老寿星吃砒霜——你活够了了不是?!来人呐,拿着我的片子上巡警局寻他们新上任的局长,麻溜儿派人把这嘬死的玩意给我拾掇了。。。。。。。”
都没等微月先生把一番场面上抖威风耍横的话头吆喝完,那穿着一身簇新长衫、打扮得像是个大户人家帮闲的中年汉子已然一把掀开了死死揪住自己撕扯的司机,另一只手里头捏着的半拉砖头狠狠朝着那已然叫砸破了前窗玻璃的小汽车扔了过去。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中,那已然将小汽车上玻璃砸碎了两块的大户人家帮闲还像是没过足瘾头一般,扯着嗓门戟指着站在相姑院门口、已然惊得目瞪口呆的微月先生叫骂起来:“我把你们这帮子王八入的兔子、屁精咒个祖宗十八代!大晚上的开窗敞户、宣淫卖骚,扰人清净、乱人耳目,顶风臭十里的勾当都还敢做得冠冕堂皇,当真叫不知羞耻、人伦尽丧。。。。。。。”
指手画脚、咒天骂地,啥话难听就指着啥词儿开腔,那砸了小汽车的大户人家帮闲像是个闭嘴了二百年的积年话痨鬼,好容易逮着了个能痛快开口的机会,一嘴难听话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直骂得天地变色风云起,燕雀无声星辰坠!
这要是当真论起来,能开相姑院这样买卖的主儿,自然是经多了场面、见惯了事由,嘴头子上阴损缺德的主儿倒真很有几个。只一见这大户人家帮闲模样的中年汉子开口骂街,好几个相姑院里嘴头子利索的主儿已然跳出来扯着嗓门与之对骂起来。相姑院门前一时间俚语翻飞、国骂荡漾,着实叫个热闹非凡!
估摸着也是因为双拳难敌四手,猛虎尤怕狼多,那大户人家帮闲模样的中年男人跟相姑院中几个嘴头子利索的主儿对骂了片刻的功夫,猛地一弯腰抓起了地上一些碎石烂瓦,劈头盖脑地便朝着那些个相姑院中的主儿打砸起来,口中兀自洪声叫道:“跟着老爷走南闯北二十年,今天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恶邻难处!跟着你们这帮子兔子、屁精住了隔壁,当真是出门忘看天气,走道没瞧高低。。。。。。。”
嘴里骂得热闹非凡,手里扔得畅快异常,也都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大户人家帮闲模样的中年汉子掷出的一块碎砖,无巧不巧地砸在了微月先生的嘴巴正中,登时便砸得微月先生像是叫踩了尾巴的老猫般尖叫一声,楞生生吐出来两颗带血的大门牙。
许是见着自个儿出手太重、伤人见血,那大户人家帮闲模样的中年汉子三两下挣脱了司机的拉扯,再一脚把个相姑院里护院的青皮踹了个跟头,扭头便朝着身后不远处的围墙跑去。估摸着那大户人家帮闲身上多少还都带着几分功夫,相姑院里诸人眼瞅着那大户人家帮闲一双脚在墙面上微微一蹬,一双手扒拉着墙头挣扎了几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越墙跳进了畅罄园中!
捂着叫打掉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身边还拢着三五个惊声尖叫、拿着喷香的手巾帕子胡乱擦拭自个儿胸前血迹的红相公,已然疼得皱眉眯眼的微月先生弯腰弓背地挣动了老半天,总算是尖着嗓门嚎叫起来:“这。。。。。。这还有了王法没有了?吾入彼之娘亲。。。。。。来人呐。。。。。。。给我抓住这。。。。。。。哎哟。。。。。。。”
眼瞅着叫砸掉了两颗门牙的微月先生这时候都还没忘了叫板耍横显威风,已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胡乱转磨的司机顿时跳着脚吆喝起来:“这事儿可怎么得了?!车给砸了,人也跑了,明儿。。。。。。。微月先生,这要是明儿我这差使叫人给开销了,那我可真得指望着您给我做主了哇!”
半真不假地拿捏着一副心疼的模样,微月先生身边最可心的那红相公只一听司机这番软中带硬、横赖强讹的话茬,顿时扯开了嗓门嚷嚷起来:“跑不了他的!方才这人可是跳墙进了畅罄园,话里话外的也都说跟咱们是邻居,那可不就是畅罄园里那些个外来的南蛮子手底下的碎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微月先生,咱们这就寻他去?!”
连连挥舞着巴掌,满嘴是血的微月先生顿时含混不清地嚷嚷起来:“速去速去。。。。。。。。我还真不信一个初到了四九城中的南蛮子,能有多少道行,倒是敢学了那泼猴孙悟空,来踢我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拔疮猛药 (下)
虽说同行是冤家,尤其是大家伙都把铺面戳在一个地方做买卖的时候,那更是恨不能见天儿瞧着同行的买卖白天有人打架、晚上遇火烧天。可这话也还得分开两头细说——但凡要是撞见有外路人踩自己这行的买卖,那可怎么着也得帮衬着同行出头,这人不熟手艺还亲不是?
这靠手艺吃饭的正经行当已然如此,更不提那些个无理都得闹三分的偏门买卖。只一见得有人来相姑院前砸明火、骂人、扰生意,左近周遭好几家已然灭灯歇业的相姑院里,不少没接应着买卖的红相公全都敞开了自己住着那间屋子的窗户,撸胳膊、挽袖子,尖细着嗓门吆喝助威。更有些留宿在相姑院中的风月场中魁首叫这场争执风波扰了好事,憋着一肚子下床气提着裤子撞出房门,抄茶壶、捏板凳的显摆出了一副站脚助阵的架势!
都说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尤其是搁在那些个瞧见了微月先生叫打掉了两颗大门牙的红相公吆喝之下,听明白了上门嘬事的主儿居然就是隔壁畅罄园中刚落脚的南蛮子,七八处相姑院里的红相公、大茶壶,看门的青皮、寻欢的玩主,更是多了三分胸中胆气——这要是四九城里的人物上门嘬事,怕还有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由碍手碍脚。可要说收拾个外路刚来了四九城、连四九城里道路都没摸明白的南蛮子。。。。。。
——今儿还就真叫你个外路来的空子知道知道这四九城中的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
犹如阳春三月时过江之鲫,又似金风乍起处万马奔腾,七八座相姑院里涌出来的各色人物乱糟糟、闹哄哄,顺着畅罄园的外墙绕了好几条往来交织的胡同,直撞到了畅罄园紧闭的大门前边。也都不知道是哪家相姑院里看家护院的青皮混混想要当众露脸拔份儿,人离着畅罄园的大门还有十好几步远近。攥在手里头的一块碎砖已然脱手而出,狠狠砸到了畅罄园紧闭的大门上。
只见得有人开张作出了这般举动,少说聚拢了小一百号人马的人群当中,顿时如同雨打沙滩般扔出去好几十样各色的玩意。一时间断砖碎瓦破茶碗,板凳烛台瓦夜壶全都砸到了畅罄园大门上,叮叮当当倒好似荒腔走板半通锣鼓点。又恰如宫商角徵缺羽乱弹琴!
估摸着是在门缝里瞧见了大门外边人多势众、来者不善,畅罄园大门后边,猛地传来了个带着几分惊惶的声音:“干。。。。。。干嘛呢?大半夜的,你们这是。。。。。。这是想干嘛?”
只一听大门后传来的那外路人强学老北平话的腔调,拿一条手巾捂住了嘴巴的微月先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门含混不清地叫道:“就是这味儿,错不了!方才砸车、打人、骂大街的人物,说话的调门跟这一模一样!”
眼瞅着微月先生指认了闹事的人物跟畅罄园中主家脱不了干系,领头朝着畅罄园大门上砸砖头的青皮混混胆气更粗。撸胳膊挽袖子地调到了畅罄园紧闭的大门前,抬脚便朝着大门上踹了过去,口中兀自厉声喝骂道:“有能耐嘬事、没胆子露脸?方才砸车、打人、骂大街的那股子豪横劲儿倒是再拿出来给爷瞅瞅呀?!麻溜儿开门,把方才闹事那孙子交出来给爷发落!要不然,爷踹开了大门、烧了你个云栈洞里一窝的猪八戒!”
耳听着门外那青皮混混的叫骂声,再从门缝里瞧着黑压压一片堵在门口的奇形怪状人物,也都不知道畅罄园大门后边应门的那位打的是什么主意,老半天都再没吱声搭腔。
瞧着畅罄园里应门的人物再不敢开口搭腔。那戳在畅罄园门口叫板的青皮混混登时拿捏出来平日里打瞎子、骂哑巴的劲头架势,口中污言秽语叫骂不迭。腿脚上更是一下接一下地朝着大门上蹬踹。而身后人堆儿里头裹着的一些个青皮混混见着了这有便宜能占的场面,心里头更是笃定了几分,都不知道是打哪儿踅摸来半截支墙的树桩子,几个人拦腰横抱了那树桩子,犹如古时攻城般地用树桩子撞起了畅罄园的大门!
虽说畅罄园当真算得上是四九城里有一号的大宅院,可这些年来频繁更换主人。一扇大门上头虽说是刷过了多少回的新漆,可门轴框架却是当真没人留神修缮过几回。才叫几个青皮混混拿着木桩子撞过了十好几下,畅罄园那扇瞧着颇有些威风气派的大门顿时在一记沉重撞击之后轰然倒了下去。
巨响声起处,且不论那些个相姑院里的红相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少相姑院里看家护院的青皮混混。还有那些个闲来寻欢的龙阳传人,全都只是愣怔了片刻的功夫,顿时便扯开了嗓门吆喝起来:“撞进去呀。。。。。。。今儿晚上这场面可是难得一回!”
“洗了畅罄园,给微月先生找回这场面!”
“左不过就是几个衬着俩钱儿的南蛮子,谁还怕个外来的歪嘴和尚瞎念经不成?”
“哥儿几个,并肩子上,得着了算白饶啦。。。。。。。”
喊声刚起,几个平日里见多了这趁乱发财场面的青皮混混立马朝着畅罄园里撞了进去,而那几个抱着树桩还没松手的青皮混混一见了有人抢先,顿时乱纷纷的松开了抱在腰侧的树桩,吊着嗓门吆喝着朝那几个手脚麻利的青皮混混身后追去:“哥儿几个,可甭光顾着吃独食,见者有份!”
“奔南边!南边是正屋,好玩意指定都在那儿呢!”
或许是福至心灵,又或许是平日里做惯了那些个拿人顶缸、自个儿在背后得好处的勾当,有几个腿脚慢了一步的青皮混混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挤到了捂着嘴巴的微月先生身边,半拢半架地簇拥着微月先生闯进了畅罄园的大门,跟着那些个腿脚麻利、想要趁乱占便宜的青皮混混直奔了畅罄园中几间雕梁画栋的屋子。
像是压根也没想着有人能在半夜里砸明火似的破门而入,住在畅罄园中的主家只等到几个腿脚利落的青皮混混撞到了屋子前面,这才乱纷纷地从各自的屋子里跳了出来。为首的俩人全都是五短身材。光着满是横肉的膀子,浑身上下也就在裤裆里系了一条白布带子,各自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样式古怪的短刀,异口同声地朝着几个冲在前面的青皮混混喝道:“做什么?你们是强盗吗?”
乍然间见着了有人持刀拦住了自己去路,瞧着那俩拦路的人物身架也都不算瘦弱,几个早已经叫大烟淘空了身子的青皮混混顿时脚下一缓。乱糟糟指着那俩拦路的人物叫骂起来:“我看你们还敢持刀行凶?”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