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又说要让斑爷从头走火正门里小徒弟拜师的规矩。先熬三年杂活儿再说!嘿嘿。。。。。。斑爷那是什么人?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啥花样没见识过?当着那些耍滑的家伙,斑爷一拳砸断了这兽牙符,当着诸人的面儿撂下了一句话。。。。。。”
像是发自肺腑的钦佩一般,纳九爷梗着嗓门接上了谢门神的话头:“就斑爷当年撂下的那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真真儿的——从今往后,火正门议事堂里要是没有斑德尚的一张椅子,那从此火正门里人就全都站着议事吧!”
猛一挑大拇哥。早把斑德尚的往事听得眉飞sè舞的相有豹亮着嗓门叫道:“好汉子!这才真是四九城里的真爷们,恩怨分明,眼里不揉沙子!”
赞同地点了点头,纳九爷接茬说道:“也就从那之后,斑德尚斑爷见天儿来火正门里逛逛!当年火正门里那些偷jiān耍滑的人也不敢说道什么,可私底下倒是四处跟人胡吣,说斑德尚斑爷是个空子,算不上火正门里当真的护法供奉!再后来。。。。。。也就是打从你师傅闹出来那场祸事之后,火正门卷堂大散,斑爷这才不见了人!可倒是真真儿的没想到。。。。。。当年那场面上抢到了异兽图残片的,斑爷也是其中一号!”
重重地拧着眉头,谢门神却是摇晃着脑袋说道:“师哥,我倒是觉着。。。。。。这事情不对!那些年常见斑爷的时候,我知道斑爷的rì子过得挺节省的!平rì里自己过rì子沾些荤腥,差不离也就是一盘羊下水、猪头肉什么的,连酒都喝得少,攒下来的钱全都拿给了个把兄弟留下的遗腹子!要说斑爷都能沾上了白面儿。。。。。。这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同样重重地点了点头,胡千里也赞同地说道:“照着九猴儿打听来的消息,就当是斑爷真抽了白面儿,可也没有抽了七天就发疯磕死了的道理!听说斑爷住着的那小院里,两间屋子都叫人扫清得点滴不剩,连门框、窗户框都给拆吧了下来。。。。。。我瞅着,这真不像是做堆儿市买卖的那些人常有的做派,倒像是。。。。。。有人要在斑爷住着的那院子里踅摸什么玩意?”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相有豹取回来的那木头匣子上,却全都是默不作声!
如果真像是谢门神与胡千里所说的那样,斑爷的死因可就真是透着十足的古怪了——好好的打行刀客练家子,哪怕是真有人要朝着这样的人物下黑手,想要得手也不是件简单寻常的事儿?!
再想想那些朝着斑爷下黑手的人物把巴掌大个院子折腾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来个掘地三尺,如果真要是奔着踅摸斑爷藏起来的异兽图残片来的。。。。。。
那又会是谁?
难不成,这四九城里,还有另外的人物,也对火正门里这张异兽图心存觊觎么?
慢悠悠地将两把点红青钢牛耳尖刀重新抓到了手中,胡千里思忖片刻,突兀地抬头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有些事情,只怕要加紧了!打从明儿起。。。。。。所有的小徒弟练完了小功架之后,轮班跟在我身边一个时辰!”
抬手把那副熟牛皮护腕扫到了胡千里面前,谢门神闷着嗓门开口接上了胡千里的话头:“我也得要一个时辰!”
朝着胡千里伸出了巴掌,佘家两兄弟异口同声地朝着胡千里叫道:“胡师哥,您还得先把这两把家什给我们拾掇拾掇!放心,最多七天,这两把玩意就能回您手里!”
毫不犹豫地将两把点红青钢的牛耳尖刀递给了佘有道,胡千里却是转头朝着相有豹硬着嗓门低叫道:“还有这异兽图残片,怎么个说法?”
抬眼看了看用满是探究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纳九爷,相有豹毫不犹豫地开口叫道:“交给纳兰。。。。。。”
眼珠子一瞪,纳九爷顿时闷声叫唤起来:“你说啥?”
“师叔,您容我说完成不?我是说,把这异兽图交给纳兰,让纳兰带去给水墨梅水先生收着!眼下咱火正门周遭,只怕已然叫不少眼睛盯上了,反倒是水先生那儿。。。。。。清净!四九城里五行八作、黑白两道,皇宫大内只怕都有人敢闯,可真正是那些做学问的人家。。。。。。师叔,您听说过清华园里哪位教书先生的宅子遭过盗抢?”
第九十章 药香净尘(上)
() 用胳膊肘挎着个油竹丝编制的净篮,纳兰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水墨梅住着的小院子门前,却是没开口叫门,只是静静地等候着每天清晨出门采买家常用度、琐碎玩意的冯氏回家。
虽说如今水墨梅也算得上是家道中落,祖上里外七进的大宅子、四九城外面的田庄,早都变成了水墨梅收在书斋中的各类孤本古籍,家里头原有的几十号佣人也都老早厚厚赏了遣散银子打发了出去,甚至连水墨梅自己平rì里在书斋里研读孤本古籍时,手边也只有清茶一盏、素果半碟,可水墨梅毕竟是累世相传的清贵人家出身,那些个骨子里带出来的大家做派,却还是一点不见少!
沏茶的水自然是用不上玉泉山的上等泉水了,可怎么地也得用上一口大缸铺上一层洗刷干净的白鹅卵石,再垫上细细筛过、选过的白砂子,末了自然还得用上一层在活水里洗刷净灰尘的竹炭块儿,照着这次序把卵石、白砂、竹炭各自铺上半寸厚的三层,取个九九之数才算齐全!
从甜水井里挑过来一担井水,拿着葫芦瓢慢慢倒进这水缸里,等着那悬空挂起来的水缸底下钻出来的、绿豆大的窟窿眼里滴答下净水一盂,这才能拿着泡茶入口
有见识过这场面作派的积年教书先生,当时就认出来这是蜀中古籍里记载的滤水之法,据说是诸葛武侯在征讨孟获的时候琢磨出来的净水之法,可防士卒在野外宿营时因为误饮污水得病!数千年传下来之后,这法子在蜀中叫沙缸漏水,现在都还有些讲究的蜀中茶馆用这法子取水泡茶,只是远没水先生这么讲究罢了!
书斋里焚的香,自然也是水墨梅从古籍里自己踅摸出来的法子制作的。也不见用上什么值钱的香料,几片竹叶、几片梅花、几支松针,再加上些许香料铺子里花几个大子儿买来的玩意调和成香粉,读书时轻轻在香炉里打上个卐字不到头的香篆,那透着松竹梅花香味的烟气袅袅婷婷飘散开来,叫人闻着就觉得头脑清明!
而在平rì里,哪怕是逢五、逢十的时候纳兰上门求学,那也绝不许叩门而入,只能等着每天出门采买东西的冯氏回家时,跟在冯氏身边一起进院子,在书斋大门外面行礼问安之后,得了水墨梅许可,这才能走进书斋。
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当家早,从来都是眼里有活儿的伶俐人。自打从纳兰第一回上门求学开始,才一进书斋,也不等水墨梅开口吩咐,纳兰已然是悄无声息地把水墨梅的书斋收拾了个干净——书桌上摊开的古籍照着扇面模样摆好,笔筒里养着的墨猴儿仔细喂过,磨墨用的水盂里换上净水,用过的几支狼毫拿出去用活水涮干净了再挂回笔架上
小半个时辰忙活下来,书斋里粗一看还是原来那整洁的模样,可一些个细碎的小玩意却放到了更顺手的地方。更为难得的,倒是纳兰忙活了这大半天的功夫,愣是能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闹出来,就跟书斋里压根没进去过人一样!
显见得是对纳兰这份心思、能耐很是满意,瞅着纳兰拾掇完了书斋的水墨梅在随口考校过了纳兰大致学过哪些文字、尤其是知道了纳兰能过耳不忘之后,心头对纳兰更是喜欢了几分,也就取过了一些借来的古籍,让纳兰听着自己念诵那些借来的古籍,用清水在石板上练字。等练得那字能写得横平竖直、多少有了几分工整的意思之后,这才让纳兰用笔墨将那借来的古籍抄录下来,收藏到了自己的书斋里。
老话说得好,有师傅教徒弟越教火气越大的,那叫对牛弹琴。也有那师傅教徒弟一点就透的,那就得叫师徒相得!
虽说纳兰上门求学的rì子还浅,可在水墨梅的心目中,倒是真对纳兰这么个女徒弟越来越喜欢。虽说平rì里给旁的学生上课时不苟言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可在纳兰面前,水墨梅却也偶尔能说上几句家常话,活生生让伺候了水墨梅许多年的冯氏吃了一惊!
眼瞅着纳兰又一次规规矩矩站在水墨梅院子门口候着,刚刚出门采买了些家常用度玩意的冯氏紧走了几步,迎着正朝着自己含笑招呼的纳兰和声说道:“等不少时候了吧?挽着这么大个篮子,可是要累着了的!这可都怨我,今儿家里老太太说想吃点炸酱面,这天儿寻豆芽儿不太方便,我四处踅摸来着,回来得有些晚了”
亲密地迎上前去挽着冯氏的胳膊,纳兰也是和声朝着冯氏应道:“冯姨您可千万甭这么说!在水先生这儿当徒弟,可是要比在火正门里当学徒轻松多了呢!再说了,这不啥事都还有您照应着么?老太太前几天不是还伤风来着,说是不想吃啥东西,今儿想吃炸酱面了那是身子骨好些了?”
微微点了点头,冯氏一边由着纳兰挽着自己的胳膊,一边朝着院门走去:“请了同仁堂的大夫来瞧了,给开了个方子吃了三剂,瞧着还真管用了”
细碎地说着些家常话,冯氏摸出钥匙轻轻开了院门,却是闪在了一旁:“纳兰你先去给水先生请安吧。等今儿的课业完了,记着上老太太屋里瞧瞧去,老太太可想你了!上回你给老太太带过来的那块皮褥子,老太太垫着睡了几夜,说是挺管事的,腰腿都不泛酸了,还一个劲夸你呢”
轻轻地点了点头,纳兰闪身先进了院门,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到了水墨梅的书斋前,将挎在臂弯上的净篮放到了一旁,这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徒儿纳兰,给师傅请安!”
大敞着门的书斋中,端坐在书案后的水墨梅手中捧着一本线装书,微微抬眼看了看正在朝着自己行礼的纳兰:“起来吧!”
低声答应着,纳兰站起了身子,轻轻地拂去了膝头的些微尘土,这才重新提起了那净篮朝着书斋中走去。
眼睛看着纳兰提在手中的净篮,水墨梅眉头微微一皱:“记得教过你的,外物不入书斋!你那净
篮里,装着些什么物事?怎可随意带入书斋?”
微微低着头,纳兰脆生生地答应着水墨梅的问话:“是寻着了些师傅用得着的东西,这才想着能带入书斋”
轻咦一声,水墨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为师书斋中要用的物件,不过是笔墨纸砚、经史子集,书斋中已然应有尽有!你又何必徒费心力,去替为师寻觅些旁的物事?”
打开了净篮上的盖子,纳兰伸手取出了个不算是太大的油布包袱:“是相有豹相师兄,偶然间又寻得了一块异兽图的残片”
不等纳兰把话说完,书桌后的水墨梅已经放下了古籍,含笑说道:“相小友果然是个有本事的,没过多久又就找到了残片,速速拿来给我看看,按照现下情形,只怕不久异兽图就可以全面复原了!”
紧走几步,纳兰将手中的油布包袱轻轻放在了水墨梅面前的书案上,却又伸手从净篮里取出了两支比寻常毛笔大了些许的净尘:“上回见着师傅鉴赏古籍的时候,用的那支净尘有些残旧了。可巧,火正门里寻得了些上好的雪兔紫毫,也就替师傅预备了两支新净尘!”
只一看纳兰手中的那两支崭新的净尘,水墨梅连说了几个‘好’字:“原有那支净尘已然用过了十数年,倒也的确有些陈旧。万一一个疏忽,伤了些古籍孤本的书页,岂不罪过此物,甚好!甚好!”
瞧着水墨梅喜滋滋地把玩着那两支刚做出来的净尘,纳兰的嘴角也不禁泛起了一丝微笑。
不仅仅是喜欢钻研些古籍孤本的水墨梅,在四九城里算计起来,但凡沾了古物一行的边儿,那手里头就少不得要备下几样必须的玩意。
湖绸抽丝做出来的手巾拿着去古物上的污渍,水獭皮造出来的小包袱养紫砂、玉器物件上的包浆,还有更讲究些的,甚至有拿着锦鸡嗉子做出来的小吹壶,专门就用来吹掉古物缝隙里的少许尘土
而这净尘,则是喜欢赏玩古籍的学问人不必可少的吃饭家伙!
一本刚到手的古籍,哪怕是收藏、保存得再好,年深月久的下来,那书页里也难免会生出来些书虫子、积攒少许的扬尘灰。无论是拿手拍打或是拿着嘴吹,都怕损伤了古籍那原本就十分脆弱的书页。
这看上去就像是一支大号毛笔的净尘,讲究的就是拿着圆型的笔头轻拂慢扫,靠着笔头上纤细的动物毫毛之间摩擦时产生的吸力,慢慢把书页里的书虫子和扬尘灰吸到笔头子上,却是不损伤古籍书页半分!
朝着细致里数算,现如今这世道场面,能玩得起古籍孤本的人家,差不离都得是家里头有几个钱的人物,要不然一页古籍千金难求,寻常的穷门小户一辈子也挣不来能换一页古籍的银子,也就更别提烧钱般地去钻研考究了?
既然都是不缺钱的主儿,那这些个喜欢赏玩古籍的人物自然也不会在必备的工具、家什上节省些什么。就冲着这净尘来说,最差那也得是紫檀木的杆儿、半岁的小狐狸尾巴尖上的毫毛,外加着镶金嵌玉的银笔箍,这才勉强能叫那些个喜欢赏玩古籍的人物略略点头,得个三分满意。
而纳兰送到水墨梅手上这两支净尘,笔杆用的是百年的老紫竹根,用jīng炼的桐油仔细泡过了,坚硬如铁、入水不腐、刀斧不伤。真要是细细数算起来,这还是胡千里的授业师傅手里头给徒弟传下来留个念想的玩意,可着四九城踅摸一圈儿,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笔头子上用的雪兔紫毫倒是凑巧了,去老官园逛游的纳九爷瞅见有人贩卖几只用兽夹子抓来的雪兔,其中两只已然叫夹伤了腿脚活不了几天了,也就趁势花了几个小钱买了下来。连着谢门神家媳妇和几个小女徒弟,纳兰领着这些人趁着大中午天光最亮的功夫拿小镊子一根根取下来雪兔身上贴着皮的紫毫,这才勉强攒够了做两支净尘的材料。
净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