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行个方便吧。”说到这,那清兵队长又转头向吴远明喝道:“我这关好过,但下一关丹阳县关口就没那么容易了,你们最好放聪明点,在往北的路上别随便带人!别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多谢军爷提醒。”吴远明很有小人风范的点头哈腰谢了,为了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又吩咐船家立即开船北上,顺利过了只对南下船只检查严密的昌河关卡。不过吴远明可没按清兵队长的吩咐不夹带客人,反而命令吴禄和金刀到船两侧严密监视河岸——发现李雨良一行的踪迹就准备接应。而孔兴釪在得知吴远明用银子买通关卡守卫才没有惊动女眷后,赶紧又向吴远明再三拜谢,说自己一家也很不想和官兵打交道。
与孔兴釪船首一边闲聊一边北行,天渐渐黑了,吴远明等人却始终没有遇见逃亡的李雨良一行,反而与镇江府运河的第二道关卡丹阳县关口越来越近。而丹阳县关卡的检查之严密比昌河镇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对南下的船只检查严密,对北上的船只也同样如此,因为魏东亭派出御前侍卫到镇江府协助追杀李雨良的缘故,吴远明怕丹阳县关口有认识自己和吴禄的御前侍卫,忙拿了些银子给金刀,让他用银子买路逃避检查,拉着吴禄躲回船舱里,以防被熟人认出身份。孔兴釪却贪看夕景,留在甲板上与金刀共同应付关口的清兵。
躲回船舱里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一艘清兵小船果然靠上了吴远明等人座乘的大船,按规矩问了吴远明座船北上的原因,又提出进舱检查。金刀忙按吴远明的吩咐拿出一锭二十两重的大银,向那检查的清兵队长点头哈腰的说道:“军爷,我们这舱里有不少女眷,你们进舱搜索不太方便,这点银子拿去喝茶,行个方便可以吗?”
“这个……。”吴远明在舱门夹缝中偷看到那清兵队长迟疑着不肯答应,吴远明心中不由把金刀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个遍,心说你小子够黑,我叫你拿五十两银子买路,你竟然敢吃三十两的回扣,呆会看我怎么收拾你?!还好,那清兵队长最终还是收下那锭银子,挥手放行,可是那些清兵还来不及下船,清兵的一艘大船就靠了上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破口大骂道:“一帮狗杂种,老子叫你们严密检查,你们竟然敢敷衍?”
“糟了!李煦!”吴远明一下子听出来人的身份——曹雪芹的姑爷爷,曹寅的姐夫!这个李煦不仅认识吴远明,就连吴禄都认识,只要他进舱随便一检查,吴远明的身份非暴露不可……
“李大人,他们是北上的船。”那清兵队长壮着胆子辩解道。李煦带着一帮子御前侍卫跳上吴远明的座船,先一把夺过那清兵队长手里的银子装进自己的荷包,又一记耳光扇在那清兵队长脸上,怒喝道:“放屁!要是刺杀钦差大人那个刺客和反贼杀回马枪呢?让他们轻易蒙混过关?”
“军爷,我们都是从苏州到江宁的良民,船舱里都是些女眷,没有什么刺客。”金刀见势不妙,忙把准备私吞的三十两银子捧出来,献到李煦面前,低声下气的说道:“军爷,行一个方便,请不要惊扰了她们。”
“挺有钱嘛。”李煦盯着金刀手里的银子冷笑一声,先大模大样的拿起抛给后面的御前侍卫,然后一挥手喝道:“进舱搜,管她什么女眷不女眷,刺杀钦差大人的刺客就是女的!”说到这,李煦又淫笑一声,“听说那个女刺客最擅长化装易容,所以对女人更得小心,每个女人脸上都得摸上几把,看是不是女刺客化妆的。”
“哈哈哈哈……扎!”众御前侍卫疯狂淫笑起来,争先恐后的扑向舱门。那一刻,吴远明的心简直是快要蹦出胸膛,下意识的拿起背在身上的连发火枪,将枪口对准舱门,但一只温软的小手立即搭到吴远明手上。吴远明惊讶下回头一看,却见按住自己的人竟然是孔兴釪那个一直戴着面纱的妹妹,而孔兴釪的两个弟弟也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背后,两人手里都捧有一个包裹。孔兴釪的妹妹轻轻摇头,柔声道:“吴公子,不用着急,我兄长能让他们退走。”
“就凭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孔兴釪?”吴远明有些不信。但舱外孔兴釪确实已经拦到了舱门处,向扑上来的御前侍卫拱手道:“各位大人,我们确实没有夹带刺客,在下老母与舍妹正在舱中休息,请各位大人千万不要惊动他们,小生在这里谢过了。”
“不行,就算你妹妹正在洗澡也得搜!”李煦横蛮的喝道:“滚开!再不滚的话!老子就把你当刺客同党抓起来!”另一个满籍的御前侍卫还淫笑道:“放心,就算你妹妹被我们看光光,我们中间也有人会娶她做小妾,不用怕她嫁不出去!哇哈哈哈哈哈哈……!”
“大胆狂徒!竟敢口出秽言!”孔兴釪怒气勃发,大喝道:“铭弟,虔弟,请祖先牌位与万岁御赐金牌!”
“请祖先牌位与万岁御赐金牌!”孔兴铭和孔兴虔异口同声长喝一声,各自捧着手中包裹推门出舱,到孔兴釪左右站定,潇洒的解开包裹,露出一面祖先牌位与一面黄金打造的金牌,祖先牌位上书——衍圣公孔子之灵!金牌上是康熙亲笔手书的四个字——万世师表!
“衍圣公孔圣人第六十五世嫡孙孔兴釪、孔兴铭、孔兴虔在此,何人胆敢冒犯我祖先之灵?”伴随着孔兴釪庄严的长喝声,李煦和其他御前侍卫全部扑通跪倒,磕头不止——不磕头不行啊,自汉朝以来,历朝历代独尊儒术,满清入关后为统治汉人也把儒学推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冲撞了孔子的灵牌,天下读书人铁定群起暴动,康熙也非把他们的皮生生剥掉不可……
第七十一章 好心没好报
“我操你们的烂娘!”李煦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挨个揪起属下狂扇他们的耳光,“你们这帮蠢蛋,瞎了眼了?竟然敢冒犯圣人后裔!万岁爷亲自到了山东曲阜都不敢走中门进孔府,你们这帮王八羔子龟儿子竟然敢搜查孔府的老人人和小姐,你们吃了豹子胆了?”
为了不让孔兴釪一本捅到朝廷上,惹来康熙震怒、天下文人暴动和儒林学子,李煦打起手下来是毫不留情,打得那些低品级的御前侍卫满脸开花,嘴角渗血。可那些御前侍卫对此毫不生气,只是不断的对着孔子牌位磕头,连称学生该死。还好孔兴釪一家都是圣人后裔,具有大家风范,孔兴釪仅是向李煦拱手道:“李大人,孔兴釪以祖先之名发誓,这船上确实没有夹带的刺客,但舱中有老母幼妹,多有不便,实在不能让各位大人进舱搜查,请大人相信在下,让在下略尽孝道。”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被康熙赞为忠实猎犬的李煦忽然变成了孝敬父母的乖宝宝,点头哈腰的说道:“孔先生不愧为圣人之后,事母至孝,实为天下人之楷模,小人纵然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阻挠先生尽孝道啊。”说罢,李煦转过头穷凶极恶的向手下吼道:“赶快滚下船去,惊扰了孔府老夫人,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再准备四条船,护送孔圣人灵位北上!”
“李大人,这个就不用了,我们之所以隐藏身份行路,就是家母不想惊动地方官府铺张迎送,导致百姓增加负担,大人是派军队船只护送,那就有违家母初衷了。”孔兴釪忙阻拦解释道。其时地方官虽有不少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但大多数官员还是正经科班出身,孔子后裔护送孔子灵位南下北上,地方官员得知必然是隆重迎接,这点道理李煦还是懂的。所以李煦忙改口让军队停止准备,毕恭毕敬的向灵位磕头下船,亲自送孔兴釪座船过关,又派人快马通知下一个关卡的亲家孙文成,让孙文成做好准备,避免再犯同样的过错。
先不说李煦松了口气后对口出秽言的手下破口大骂,单说吴远明眼看着丹阳河防关卡逐渐消失在视野,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忙与闻讯赶来的戴梓、蒲松龄和尹世杰等读书人给孔子灵位磕头,吴禄、金刀和算半个读书人的朱方旦也恭敬磕了头,惟有王莹儿站着不动,磨磨蹭蹭的不肯下拜。存心想笼络天下读书人的吴远明怕外甥女坏了自己的事,忙喝道:“莹儿,怎么这么不懂事?快给孔圣人灵位磕头!”
“不是我不懂事,主要是前几天我才把孔圣人的后代子孙骂得狗血淋头,我现在给他磕头,孔圣人还会原谅我吗?”王莹儿可怜巴巴的答道。吴远明和孔兴釪都笑了起来,孔兴釪微笑道:“王小姐不必在意,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一家人不会在意的——不过以后请你稍微少骂几句。”王莹儿大喜,飞快跪下给孔子灵位磕头,合掌祈祷道:“以后不骂了,再也不敢骂孔圣人后裔了,否则我爹娘、外公和舅舅都不会饶了我,孔圣人也不会保佑我。”
“哈哈哈哈……。”王莹儿夸张的动作和话语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隔阂尽去。又和孔兴釪三兄弟亲热的客套一番后,吴远明才向孔兴釪问道:“孔先生,先祖灵位何等尊贵?先生为何带着灵位千里南下,到那台州去走亲戚呢?”孔兴釪长叹答道:“家门不幸啊,我孔家在台州有一苗裔,只因苗裔家主过世,兄弟为争夺财产吵得不可开交,老夫人压制不住,无奈下只得修书向本家求严。我母亲本着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亲自带着我们兄妹四人护送先祖灵位南下,让几位堂兄弟在灵前磕头,握手言欢,这才化解了他们兄弟相争的局面。”
“原来如此。”吴远明点头感叹,心说难怪你孔兴釪敢大摇大摆的说准备去朱元璋陵墓前祭拜,原来有这么强硬的祖宗撑腰,江宁官府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找你的麻烦啊。想到这里,吴远明灵机一动,心说此刻江宁城中自己的熟人众多,魏东亭和伍次友这些铁杆汉奸就在城里,指不定那天就碰巧撞见了惹来大祸,如果能利用好孔子后裔这块金字招牌,那可能省去不少麻烦。
“我该怎么利用这家孔子后裔呢?直接对他们说明情况肯定不行,这些名门世家最怕事,肯定不愿意加入到反清复明的行业中来。我得想办法、巧妙的利用他们的身份帮我掩护,甚至帮我援助其他反清势力,可我该用什么办法呢?还有,干爹一定要叫我去明孝陵前祭拜,又是为了什么?”吴远明迎着夜风,目视着夜空繁星苦苦思索,全然没有注意到孔兴釪和蒲松龄等人抗不住夜深,已经回到船舱休息。而吴禄知道吴远明考虑事情时不喜欢被人打扰,也就坐在船舱门口等待吴远明回神,不知不觉也昏昏睡去……
“那些诱惑文人到明孝陵前的诗句,究竟是不是鞑子的诡计呢?”因为掌握的情报太少,吴远明对那些神秘诗句总是耿耿于怀,担心这是清军设下的诡计,妄图将江南反清文人一网打尽。但偶尔的蛛丝马迹却又显露出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吴远明甚至还隐隐约约的感到,这件事情背后似乎还有自己干爹姚启圣的黑手——普天下能伪造出那么多笔迹的人可不多,可这样一来吴远明就更加糊涂了,如果这事真有干爹插手,他又是为了什么这么做?他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吴公子,夜已深了,为什么还不回去休息?”吴远明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同时一张细羊毛毯披到吴远明的身上,“吴公子,夜里冷寒,小心别着了凉。”
“阿嚏!是有点冷。”直到此刻,吴远明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被露水浸透,忙抓住毯子裹紧全身,脑海中却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干爹该不会是想打造一个假朱三太子吧?只要我们手里有一个朱三太子,笼络江南文人那可就容易多了。想明白这点,吴远明一阵激动,忍不住一拳捶在船舷上,心说难怪干爹对笼络江南文人那么成竹在胸,原来他还有这么一个打算!
“不对,刚才是谁拿毛毯给我?”直到此刻,吴远明才想起有人给自己披上毛毯的事,忙回头去看旁边的人,却见孔兴釪那个戴着面纱的妹妹,不知何时已如风中芍药一般俏生生的站到自己身后,除此之外再无一人,显然给自己披上毛毯的人竟然是这位被朱方旦吹上了天的孔家小姐——吴远明连她名字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呢,而睡在舱口的吴禄和金刀两人身也多了两张毛毯。那孔小姐见吴远明此刻才反应过来也不由一笑,柔声道:“吴公子,你这想什么呢?竟然能失神到这地步?”
“真是对不起,想一些家里的事情,所以走了神。”吴远明满脸尴尬,忙不迭的向那孔小姐道歉,“孔小姐,真是对不起,我实在是没礼貌,承蒙你关心我的贱体,我竟然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该死,该死!”说话间,吴远明偷眼第一次仔细打量那孔家小姐,却见她恬静静的站在那里,淡然自若,清逸脱俗,在清谈的月光下,朦胧得犹如不食烟火一般。直到此刻,吴远明才算相信朱方旦的话,这位孔家小姐的气质之佳确实是世间罕见。
“吴公子不必客气,我是夜里睡不着觉,所以到甲板上来透透气,看见你在这里出神,身上又被露水浸透,就回舱取了一条毛毯给你披上。”那孔小姐似乎怕吴远明误会她的意思,忙解释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吴远明虽然没做多想,但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和这孔小姐交谈,两人之间冷场下来。过了许久后,那孔小姐主动开口道:“吴公子,敢问一句,今晚我看到你对官府搜查十分害怕,不知这是什么原因?”
“没……没什么原因,因为……因为……。”吴远明吞吞吐吐,要换平时,吴远明一百种理由都想出来蒙混过关了,可是到这这位全身上下散发着不可亵渎气质的孔小姐面前,吴远明竟然一句假话都想不出来。那孔小姐又是一笑,柔声道:“吴公子如果不方便回答,可以不用回答,是小女冒昧了。”
“多谢孔小姐体贴。”吴远明如蒙大赦,很是擦了把冷汗,暗道朱方旦那条色狼果然没有说谎,在这位孔家小姐面前,想说谎话下流话还真有些困难。不过这样一来吴远明与那孔小姐之间再度冷场,两人都再找不到说话的话头,那孔小姐似乎觉得在这样的气氛下十分难受,便向吴远明盈盈一拜,告辞道:“吴公子,不打扰你考虑大事,小女先回房休息了。夜里风大,公子也早些休息。”
“我送孔小姐。”吴远明忙做出邀请姿势。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