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给桓冲一个立大功的机会,让他借机而起。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桓温和桓冲没有想到这鲁阳城居然如此顽固,让数万北伐大军挫于城下一个多月,要是按照这种打法,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打到河洛,收复故都。
桓冲抬起头,看到部将都端坐在那里,目光神情复杂,但是却无一人开口出言。桓冲不由一阵怒火从心底涌起,身上的血骤然变热,刚才还迷漫在身上的失望、失败感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杀气。
桓冲扬身而起,噌的一声拔出宝剑,一剑就砍下桌角,然后环视众将大声说道:“明日我亲自督战,各将各领其部攻城,但凡后退不前者杀!”
“大人,我清点过了,今日兄弟们损失了五百余,我们能战的兄弟只剩下不到三千了。大人,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鲁阳城里,周厉武将军步连萨忧心忡忡地问道。
“援军?连萨呀,我们带领七千将士赶到鲁阳城后有多久了?”鲁阳守将、周散骑常侍程朴幽幽地问道。一个多月坚苦的守城战熬干了这位四十多岁男人的心血和精气,他已经从上月那飘逸、洒脱的中年文士变成了一个又黑又瘦的小老头,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大人,有一个月十一天了。”步连萨算了算答道。
“一个月十一天,北边除了运来几批粮草器械之外可曾说过援军?”程朴咳嗽几声又问道。
“没有!”步连萨有点明白了。鲁阳城北靠伏牛山,南有瀜水。刚好卡在北上的谷口上。因此南来地晋军无法完全包围鲁阳城,而鲁阳城可以依靠北边的山谷直通梁县,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和支援,这也是桓冲无法攻下鲁阳城的最大原因。
“连萨,我们来到鲁阳城就应该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你难道还不清楚我们的作用吗?”程朴还是那么有气无力,听上去声音一直是那样不缓不急,不轻不重。在混暗的屋里显得有些诡异。
“大人。你的意思是?”
“连萨。陛下地布局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先东后中。我们最大地任务是挡住中路桓温大军,让丞相(苻雄)有足够地时间去打败东路的殷浩北伐军。”程朴继续说道。
“大
的意思是,意思是我们没有援军来了?”步连萨虽然了,但是今天得到证实多少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不能这样说,只要丞相能大败东路晋军,陛下自然会派大军南下击败中路桓温军。这样的话我们也就算等到援军了。”程朴看到步连萨那黑沉如水的脸色,不忍让他彻底绝望,最后还是留了一点希望。
“大人,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放心,我会跟随大人你坚守此城,一直到援军到,或者。或者城陷!”步连萨拱手施礼道。不过从他的语气中看出他已经清楚后者地可能性是最大的。
“我知道,”程朴挥挥手无力地说道,过了好一会。他在在闪动的豆大灯光中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说道:“连萨,你知道吗?我前日接到洛阳书信,说十日前中书令贾玄硕被陛下以外通江表、图谋内应的罪名给斩首了。”
“什么?”步连萨一下子愣在那里,半晌才喏喏地问道:“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程朴在灯光中黯然地看了一眼北方,默然许久才答道:“你不记得去年陛下登位前,贾玄硕贾大人不愿上尊号,只愿上大将军、大都督号,这就是他获罪的原因。陛下能忍到现在才发作,真是……”
步连萨点点头,眼睛一下子红了,他低首对程朴说道:“我知道大人跟我说的意思了,我们都是跟贾大人亲近的人,就算是我们坚守到胜也会和贾大人一个下场,既然如此还不如战死在这鲁阳城,也算博得一个忠臣之名。”
“忠臣之名?”程朴嗡嗡地念道,隐在暗处的脸上尽是讽刺地神色,最后摇摇头说道:“连萨,你早点休息去吧。今日桓冲又吃了个大亏,恐怕明后天会大举进发,要早点做好准备。”
“是地,大人!”步连萨施礼后转身走出了屋门口,健壮的背影居然有些蹒跚了。看着步连萨的背影,程朴地眼泪不由默然流了下来:“忠臣之名?我们能赢吗?”
第三日,桓冲亲自驱一万五千步军渡河,推着上百辆撞车、楼车,扛着数百架长梯向鲁阳城汹涌而来。
待全军发动后,桓冲在军后立下一支大旗,然后对战场上的诸将说道:“镇北军有移旗令,一旦发动全军尽数拼死向前,军旗十步一前移,有进无退,直至大胜或者全军覆灭!今日我就要学一学镇北军这一军法!但凡后退过旗者,无论将校士卒,我尽斩于旗下!”
诸将一听,心中不由凛然。做为老熟人,他们自然知道曾华治下的军队,无论是长水军还是镇北军,都是军法森严,有进无退。但是人家军功封赏丰厚、规章明详,将校士卒都知道自己如果战死在前面沙场上,家属有抚恤,后代有前程,比后退被杀,家属子女受牵连要划算的多,自然无不拼死向前。可是荆襄军就没有这个规矩,他们的士兵也没有受过这方面专门的宣传和训练,开始的时候也许还顶得住,但是一旦战事残酷地绞杀起来,这些意志不坚定的士兵自然不会象镇北军那样豁出命去拼,到时一旦溃退到底算谁的?
但是看到桓冲一脸黑色,众将也不敢多说,转到自己各部郑重告诫部下,今天要是打不下鲁阳城,大家伙都不要想活着回去。
战鼓声擂响之后,上万晋军士兵推着、扛着五花八门的攻城器械像一窝巨大的蚂蚁群向鲁阳城扑去,很快整个鲁阳城外就只看到晋军的黑甲黄袍在晃动,几乎看不清是人在动了。
数百架云梯在晋军弓箭手如雨般的支援箭矢中靠在了鲁阳城墙上,下面黑压压的晋军立即分出数百支小队伍,如线一样攀着云梯迅速向上爬去。刚看到黑线上升到云梯的一半,只听到一声梆子响,无数的箭矢从跺墙口和女墙后面飞射出来,向云梯上的晋军劈头盖脸地倾泻而来。由于一直有梁县在后面源源支援,所以鲁阳一直都不缺箭矢,所以也不会吝啬这些要人命的东西。
在云梯上艰难行走的晋军士兵们纷纷中箭,惨叫着冲云梯上翻落下来,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将领军官就拎着刀剑在云梯下面巡视,吆喝着聚集在云梯下面的晋军士兵们继续前仆后继地往上爬。
这时,一些木柴、硫磺、木炭甚至桐油等易燃之物被纷纷丢落下来,不一会围在了云梯的下面。有经验的晋军士兵立即将木柴丢到一边,用砂土覆盖那些硫磺、木炭和桐油。很快,火把从城楼上不断地被丢了下来,少数没有被迅速清理的易燃之物骤然腾起大火,立即包围了云梯和周围的十几个晋军。地上着火的晋军拼命地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大火,而云梯上的晋军一部分拼命地向上冲,一部分惊惶失措,准备跳到地上来,都想离开已经起火,正摇摇欲断的云梯。
很快,整个鲁阳城上下就像是煮开了的一锅水,不停地沸腾、翻滚着,而上万士兵在这水深火热中不停地煎熬,厮杀着。
桓冲手拄长剑站立在军旗下,目光冷冷地看着远处。前天晚上,桓冲静下心来对今天的攻城做了一番详细的策划,然后又准备了一天一夜,就为了今天的一击而中。
相对于云梯,楼车和撞车要有效的多。十几辆楼车缓缓前进做掩护,上面站立了数十名挑选出来的弓箭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用箭矢对撞车进行掩护,压制城门楼上的周军。而二、三十名晋军士兵躲在撞车的木盖下,拼命地推动着撞车,冲到城门下,然后拉动撞车巨木的绳索,把巨木拉动得前后摆动,最后狠狠地撞击在鲁阳城门上。有些残破的鲁阳城门在一声接一声的轰然撞击下,发出一阵让人心惊的吱呀声和剧烈的颤抖,颤抖还连动着整个城门楼都在摇晃一样。
城楼上的周军拼命地用火箭射,用滚油泼,丢火把烧,把城门洞很快变成了一个迷漫着肉糊、木焦、血腥味的地狱。但是晋军今天也拼了老命,木盖下的军士纷纷被箭矢射中,被滚油烫熟,但是后面的军士依然络绎不绝地补上空位,拉动着已经着了火的巨木拼命地撞击着城门。
桓冲看了看被黑烟遮住的阳光,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暗中说道:“到时间了!破城的时候该到了!”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王师北伐(二)
更新时间:2009…1…7 0:14:44 本章字数:5191
的攻城战从早上打到中午,一直打到烈阳开始斜斜地黑烟、厮杀声、血腥、杀戮都似乎也都已经疲惫不堪,又或许是众人经过半天的煎熬和洗礼,已经对这些一直都充斥在他们周围的东西早就麻木了。凄凉惨烈的声音早就如同秋去的大雁在天边发出的哀鸣一样,虽然还有点揪心,但早就已经是天外的事情,那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如同是沙漠里绿洲的味道,虽然已经渗到人的骨子里去了,弥漫在人的全身上下,但是却依然随风在轻轻地飘来又飘去。
鲁阳城下的晋军和周军都在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们在生与死地驱使下使出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周军站在城楼上张弓射箭;烧滚油然后再默然地倒下去;麻木地举起擂木和石块,看着下面晃动的黑色和黄色就砸下去。晋军站在城楼下也是张弓射箭;默默地爬着云梯,运气不好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射中自己的胸口,然后眼一黑顺势就往空中一倒,像石头一样坠在地上;有的往前补上前面战友的空缺,冒着沸油和乱箭的危险,拼命地推动着撞车。
终于,在大家即将无声地沉沦下去,最后无聊地结束这一场漫漫拉锯战时,一个巨大的声音在鲁阳的西门骤然响起,就如同往一潭死水里丢进一块巨石一样,荡起的波涟迅速向战场四周散去。
“西门被攻破了!”
无数的晋军从静寂中爆发,他们像疯了一样向终于被撞车撞破地西门涌去。如果再像刚才那么打下去,估计他们最后真的会疯。
整个鲁阳西门就如同沸油里面突然掉进去几滴水一样,扑通一下就爆开了,上千的晋军军士呐喊着拼命地向西门冲去,而闻讯赶来的周军也从鲁阳城各地飞快地向西门奔来。在喊声爆出没有几息之后,周军和晋军在西门门洞里骤然碰撞在一起,在那一瞬间门洞里响起了刺耳的兵器交错的声音,还有怒吼、大骂的声音。当然也少不了尖锐的惨叫声。
不知多少人涌挤在门洞。只见黄色、黑色、青色在里面晃动、挤动着。还有无数白寒色地兵器在各种色彩中闪动。晋军和周军军士们只是下意识地挥动着手里兵器,凭着感觉朝着周围可能是敌人地人影刺去。
人群一动,撞得一名晋军军士地手一抖,手里的钢刀从两个目标的缝隙中“滑了”出去,噗哧一声刺进了被两人挡住的一个身体里。还没等晋军拔出自己的钢刀,一股寒意从肋下传来,然后一阵刺痛从侧身迅速传到全身。晋军军士刚来得及大喊一声,就觉得全身的血从那个被切开的伤口里全部流出。晋军军士无力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将环手刀刺进自己身体地周军军士已经被三、四把长矛刺进了身体。变成血葫芦的周军军士放开了还留在晋军军士身体里的环手刀,只顾在那里惨叫。晋军军士也跟着慢慢软倒在地,在他倒地的一瞬间终于发现自己一刀刺中的是自己的曲长。
他娘的什么世道呀!这是晋军军士临死前最后的念头。
程朴手持长剑从府中冲了出来,没几步就看到了迎头走过来地步连萨。
全身披挂地步连萨手持着滴血的长刀,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披头散发。只披着一件长褂。手持一把铁剑的程朴。在步连萨地眼里,自家大人此时更像一位做法的道士。
“大人!西门被晋军用撞车撞开了,数千晋军正汹涌地奔向那里。我已经将所有能动的预备队都调上去了,正在门洞里厮杀。晋军一时杀不进来,我们也无法驱出晋军,暂时僵持在门洞里。但是我看是坚持不了多久,所以跑来向大人要援军。”步连萨停住脚说道。
“援军,我哪里还有援军!不如这样,我府中还有数十奴仆随从,都拨到你手下去。”说到这里,程朴低头想了想最后说道:“光靠对杀是无法赶出晋军的,他们人数比我们众多,这样杀下去我们迟早是要吃亏的,不如你调集一批弓弩手,对着门洞里的人齐射,然后再从城楼上倒沸油,最后调集民夫用各色木头石块将西门封死。”
“大人,门洞里还有我们上百的兄弟!而且叫民夫去封门岂不是叫他们去送死?”步连萨有些犹豫迟疑。
“慈不掌兵,你这点都不知道吗?不管用多大的代价,你一定要把西门给我堵上!”程朴厉声喝道。看到步连萨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程朴稍微缓和了一点说道:“我去南门看看,西门、南门都是晋军攻打最急的地方,这西门有了变故,南门绝对不能有什么变故。我们的对手桓冲不是泛泛之辈,他一定不会放过敌我两军在西门被吸引的大好良机!”
“是的大人!”
程朴手持长剑上了南门,这里依然在厮杀,楼上楼下的箭矢还如雨一样飞上飞下,擂石还是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沸油依旧冒着青烟向城下倾泄而下。晋军受到西门进展的鼓舞,越发地拼死向前攻打。但是和西门那惊天动地的情景相比,南门显得有点小动静了,而且虽然南门大门被撞得淅沥哗啦的乱摇,但是看上去暂时没有被撞破的可能性。
程朴暂时安下心来,他推开准备给他披上披甲的随从,还是穿着那件长褂站在那里听西门的战况。步连萨先从还在周军控制之内的西门城楼上倒下数锅沸油,顿时烫死烫伤上百准备挤进西门门洞的晋军军士,造成了一条短暂的断带。趁着晋军暂时不敢继续冲进门洞,步连萨命令数百弓弩手对着门洞一阵乱射。如此狭窄密集的地方,如此无差别地齐射造成的威力是巨大。在一阵狂呼惨叫声中,门洞中绞杀在一起的周军和晋军纷纷倒下。不到一会儿,门洞里就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尸首,步连萨再命令军士持刀威胁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