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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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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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华偃王六年五月初三,天子姜偃下令鸩杀荣家、范家、淳于家自家主以下直系子弟七十六人,并重新指定家主。至此,原本处于中州七大世家末位的三家遭受重创,最终牢牢地被练钧如掌握在了手中。

第十五章 起兵

匆匆回到亥野的潞景伤很快就开始整军备战,一道又一道指令竟有骑兵送至各个部落。他深知北狄骑兵的强大实力,更知道无论是中州天子还是周国长新君,能够和他达成协议的缘故,也只是因为利用的成分,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那个支撑他奋斗到现在的理由。他要的是曾经失去的妻子,但也向要那无限美好的河山,没有足够的权势,他只会沦落到和当初一样悲惨的境地。

“父王,您真的要准备大战天下?”潞怀珉站在父亲身后,殷羡地看着那柄威震天下的锋利马刀,“虽说周国如今已经是长新君掌权,但这一次的情形和以前不一样,我们必须要过境周国才能直击炎国,万一被人断了后路,我们一没有补给,二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恐怕……”他见父亲突然转过头来,立刻闭口不言,脸上也现出一丝懊恼的神色。

“怀珉,你想得很周到,不过,要说炎国的江河地理,你父王没有一点不熟悉的,所有的道路山川城池,全都深深印在我的心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潞景伤自得地大笑道,充满了壮志得酬的畅快,“这草原之地虽好,却及不上炎国的富饶,若非阳烈不善治国,炎国的强盛是其他三国拍马都及不上的!父王用毕生心血打造了北狄铁骑,将来就要由你去继承了!”

潞怀珉愕然抬头,心中顿有一股不祥的情绪,他早知道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一道深深的鸿沟,也知道那个时常来探望的美丽女子对父亲有一种异样情感,但他从未发现过父亲这样斗志昂扬的模样。即便是那一次大举进攻周国,父亲的脸上仍然是平淡自持的,仿佛那不是一场鏖战,而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战斗而已。

“你去禀告你的母亲,这一次要出击的包括众多精锐骑兵,后方就全都交给她了!”潞景伤没功夫理会儿子的幻想,沉声交待道,“长新君为人狡猾多智,而且又算得上是那种军功显赫的将领,要是我们在前方战事不利,他一定会设法直击草原,纳北狄骑兵为己用,所以,沁城的防务一定要格外注意,这是我们进兵的桥头堡,也是退兵的必经之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怀珉,此次出击非同小可,沁城就交给你了!”

潞怀珉根本没想到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失望之余便立刻反对道:“父王,您这一次是过境攻打炎国,孩儿怎能不跟在你身边?北狄三十二部虽然尽皆臣服于汗帐之下,但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异心。孩儿是父王长子,绝不会让父王独自征战沙场……”

不待儿子把话说完,潞景伤就重重一掌拍在了潞怀珉肩背上,“你是父王最钟爱的小鹰,更是将来潞氏一脉的王,上战场的机会多得是,不用拘泥于一时!父王教你读过这么多书,就是为了让你懂得一个道理,光是会拼杀是不足以成事的!你放心,父王这一次不会抽空部族的所有兵力,留下来的骑兵足以威慑他人,再加上你的母亲,不会有任何问题!怀珉,你不要忘记了,你的妹妹可是天子侧妃,就凭这个名义,长新君要直击亥野,也得掂量一下才是!”

潞怀珉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思量片刻后便朝母亲的大帐行去。掀帘而入时,他愕然发觉,除了那位时常来探望父亲的美丽女子外,还有另一个面生的女子,其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深黑的面纱,根本看不清面目。潞怀珉微微一愣便觉得尴尬时分,弯腰行礼后便想趁机退去,却被母亲拦住了。

天狼王大妃图姬,时年三十四岁,自她十六岁那年嫁给潞景伤以来,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尽管不可避免地年华老去,但她的脸上仍旧洋溢着熠熠神采,硬朗的双眉中流露出一种坚决的意味。身为大妃,她不仅要管理隶属汗帐下的众多奴隶,还要协助丈夫处理政事,平素鲜少接待外客,可对于绎兰夫人的驾临,她却从未怠慢过一次。

“怀珉,你难得见到绎兰夫人,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图姬挥手召过儿子,仔细地端详了两眼后方才点了点头,又朝身边的绎兰投去了一个歉意的微笑,“这孩子就是如此,和他父亲一个样,很少亲近女人。绎兰妹妹,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在草原上安居么,你明明深爱着大王,又何必这么来去匆匆?”

“大妃,我不过是无根的漂萍,又怎么能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绎兰黯然摇了摇头,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旁的庄姬一眼,心中更觉酸涩,“这一次我主要是为了姐姐而来,她和大王早年相识,却不幸失散了多年……”

庄姬几乎是立即打断了绎兰的话,朝着图姬盈盈一礼道:“大妃,我并没有其他要求,只要让我隐在暗处见他一面就好,绝不可让他知道我来过这里。事隔多年,该过去的早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让彼此的心里再留下影子。我知道大妃心地仁慈,还请您能够答应我的这个要求。”

潞怀珉听得云里雾里,好半晌也没有恍过神来,只是在暗地猜测这个女子的身份。而图姬尽管也不知道庄姬的来历,却并没有多问,犹豫片刻就点了点头。她深知丈夫心中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也曾伤心过,也曾懊恼过,但既然事已至此,她又何必去揭痛那个伤疤?

“我答应你就是,只是你既然和大王早已相识,这一次又风尘仆仆地赶来,为何要藏头露尾不肯和他相见?”图姬上前扶起了庄姬,含笑点了点头,“我们草原女儿从不在意那些外头的礼节,只要是你爱的人,就应该勇敢地表白爱意,绝不能让机会错失!”

庄姬望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几岁的女人,心底愈加黯然,如今的她只能奢求一面,又怎敢有其他的妄想?炎姬是他的女儿,但这一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示人的,她只要见那个人一面就好,从今往后便再无牵挂!

忙于整军的潞怀珉并不知道,那个自己梦魂萦绕的爱人正在暗中偷窥自己,他如今一心一意只想着挥师炎国,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就连妻子的华丽大帐也只是过其门而不入。儿子的古怪神情他也看在眼里,但本能地认为是男女情事,因此轻轻放了过去。

三日之后,庄姬和绎兰夫人同乘坐骑悄然离去,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曾经的爱人,一颗心再度恢复了死寂。这三日中,她听图姬讲述了潞景伤的奋斗历程,心中深深为对方骄傲着,却丝毫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直到踏上归程时,她和绎兰也丝毫不知,潞景伤这位北狄天狼王将要掀起怎样凌厉的攻势。

北狄的使者早就抵达了丰都,但长新君樊威慊出于自身考量,刻意冷落了其人长达十日之久,最后才接见了他。在此之前,他已经把潞景伤的目的摸得一清二楚,和国中重臣也达成了一致,因此神情自若地听完了所有要求,只回复了一个“允”字就令那使者离去。

结束了会见之后,他立刻就来到了昭庆宫,如今王姬离幽早已搬去了别处,而被幽禁在此地的,正是周侯樊威擎。不过数月功夫,这位以贤君著称于世的周侯再也看不出往日的神采,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只有目光依旧犀利。

“难得九弟今日有兴致来探视寡人这个阶下囚,怎么,有什么大事难以处置么?”他讥诮地瞟了樊威慊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以你的能力,寡人倒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会难以决断的!”

樊威慊不以为忤地在兄长身侧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兄侯,臣弟不过是有一件事要知会你一声而已。北狄潞景伤派人来见,要借道周境攻打炎国,我已经答应他了。”

“你……”周侯浑身一激灵,几乎立刻跳了起来,“你难道疯了?潞景伤的野心天下皆知,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够轻易答应……不对,你是不是想仿效先人打收服北狄骑兵的主意?我告诉你,这无异于玩火自焚,稍有不好就会自受其害!”

“兄侯,算计这一点的何止我一人,就连那位陛下也允了潞景伤,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樊威慊冷哼一声,无所谓地摊开双手道,“潞景伤根本就是疯了,想要借铁蹄征服炎国不过是一个笑话,既然如此,让他试试也没什么不好,横竖于我国有利无害。再说了,一旦他大败,那北狄之患就再也无关紧要,我国反而能坐收渔翁之利,这样的美事,到何处去找?”

不管外人如何鄙薄设想,潞景伤集结的二十万北狄大军,陆续从沁城开始进发,途径周国边境往炎国奔去。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就此拉开帷幕。

第十六章 震动

就在庄姬悄然返回炎国绯都之时,北狄二十万铁骑也轰然而至,带给全天下无比的震惊。谁都知道北狄天狼王潞景伤接受了天子的封号,并在四夷之中第一个上表臣服,因此无不将其视为外诸侯之一。如今潞景伤借道周境悍然直击炎国,这其中的关节就颇为可虑了。然而,商国和夏国如今都是乱相已重,因此除了上书谴责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已。

不过,在消息的传播过程之中,最早得到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时常出没宫廷的慈海。他在明白了事情原委之后,忍不住慨然长叹,一场席卷全国的战事,竟有七八成的原因是由于炎侯阳烈当初的一念之差,真是仿若无稽之谈。然而,无论处于何种立场,他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故国遭难,因此在炎侯阳烈派人请他入宫时,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慈海大师,今次的战事非同小可,大敌当前,就连阳千隽那个不识大体的老头也不敢再鼓噪什么孝悌大义了!”阳烈背着双手在慈海面前来回走动,平日暴躁的性情竟都勉强抑制了下来,“虽说我炎国军力乃天下之冠,但北狄骑兵一向善于骑射,来去如飞,这一战非同小可。时至今日,寡人仍旧不明白,潞景伤号称天狼王,断然不会不懂作战的基本道理,只要寡人重新派人守住边境,他能否回到北狄犹未可知,怎么会如此不智?”

慈海心中腹谤着阳烈的无知,面上却维持着淡淡的神情,“君侯似乎忘了,潞景伤得以直击炎国,是因为他能够过道周境。如今周国掌权的乃是长新君樊威慊,他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条件?换言之,他们中间又有怎样的协议?君侯,如今夏国商国内乱未解,唯有周国长新君借助幽夫人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主中枢,正是他扩张的大好机会……”

“什么!”阳烈再难掩饰心头恐慌,脸上写满了惊惧的神色。他如今并不十分担心阳千隽作怪,毕竟,两人已在日前达成了秘密协议,除非一方彻底败亡,否则炎国乱相即可稍解,却想不到会突然迎来一场战事。饶是他平生杀人无数心狠手辣,此时此刻也颇有些乱了方寸。沉吟良久,他终于露出了狠毒的神色,“好一个长新君,寡人真是小觑了你!既然真的要打仗,那就不妨来一个乱战天下,横竖局面都不能挽回了!”

慈海的脸色顿时一沉,他虽然并没有寻常佛宗弟子的慈悲心肠,但毕竟不忍心眼看着天下乱离,所以才会亲身来见阳烈。眼见此人至今仍旧执迷不悟,他不由心中暗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股抽身而退的心思。

“慈海大师,你在军中威名犹在,倘若战事不利,寡人少不得要借重你的力量!”阳烈倏地转过头来,用一种热切无比的目光紧紧盯着慈海,一字一句地劝说道,“寡人知道你心忧百姓才会留下,可是,一旦北狄攻势大盛,遭殃的还是炎国子民而已……”

“老衲知道了!”慈海起身淡淡地答道,“若是事机真的无法收拾,老衲自会设法相助,只是军中将士是否会听号令就不知道了。”他犹豫片刻,最终仍是忍不住劝道,“君侯,凡事有因必有果,北狄和炎国之间尚且隔着一个周国,潞景伤为何要舍此击彼,君侯不妨好好想想!”他微微合十为礼,头也不回地步出了大殿。

慈海最后一句话颇有些莫名其妙,听在炎侯阳烈耳中分外刺耳,可是,他深知慈海并非那种喜好危言耸听的人,既然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了其中隐情,只是不好开口说出来。他左思右想仍然不得要领,顿时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涛。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惊惶的声音:“启禀主上,夫人……夫人病倒了!”

阳烈的心绪本就极坏,闻言立刻气急败坏地喝道:“夫人既然染疾,还不赶紧宣召太医!你们这些伺候的是做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庄姬身边的心腹内侍宋丙便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俯身叩首后奏道:“启禀主上,夫人把所有前去诊病的太医都驱赶了出去……她说……她说……”

“夫人究竟说什么?”阳烈越来越不耐烦,脱口怒喝道。

“夫人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说,她还是死了的好!”宋丙吞吞吐吐地道出了一句话,顿觉衣领一紧,眼前立刻多了一张狰狞的脸。原来,他整个人都被阳烈提了起来。

“混账!”阳烈狠狠地瞪着宋丙,好半晌才将其扔在地上,自己飞也似的朝庄姬寝宫冲去。果然,平素安静肃重的风仪殿外尽是内侍宫婢,谁也不敢闯入,就连那些太医也是束手无策。见到炎侯驾临,所有人都慌忙俯伏于地,为首的太医小心翼翼地禀告道:“启禀主上,夫人将所有内侍宫婢都驱赶了出来,而且不许臣等诊病,说是……”

阳烈再也无心理会那些杂七杂八的言语,冷冷环视众人一眼后便进了风仪殿。那张华美的床榻上赫然是庄姬的身影,只是平日的丰腴再也无影无踪,无论是从那苍白的脸上还是从那病弱的身躯上,阳烈都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死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恨恨地一拍额头,上前坐在病榻边,轻轻地出口唤道:“馨儿,馨儿?你醒醒,是我啊!你怎么这么傻,如今你贵为夫人,有了疾病自然应当医治,怎么能够轻易舍弃一切?就是不为了我,你也得为明期着想,她身在中州无法尽孝,你要是有一个万一,她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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