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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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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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起先还唯唯诺诺地应着,听到最后一句却不由悚然而惊,面色更是大变,竟是忘了主仆之仪,情不自禁地直起腰来。“殿下,您怎么知道……”他只是吐出半句话便突然嘎然而止,脸上也浮现出了一种无比痛苦的表情,显然,练钧如的话勾起了他的心中隐痛。

“本君不想管你们之间的交易,只是奉劝你们记住如今的身份。没错,本君的一切都是骤然得到的,兴许不如那些世家显爵能够镇得住场面,却也不会轻易让人糊弄!你们记住,凡事好自为之,不要来阳奉阴违的那一套!”狠狠地发泄了一通心中怒火之后,练钧如便拂袖而去,今日的事情过于古怪,他可不会自傲到那种地步。这原属高府的十八家将显然是别人的一份厚礼,只是既不知道送礼的主人是谁,会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也还不知道而已。

回程的路上,练钧如身侧始终一言不发的严修终于开口问道:“殿下,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这些人是真心投靠你?毕竟,他们已经沦为奴隶,不复以往的威势了!”

一直以来,严修都很少开口说话,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几乎一直保持缄默。练钧如也没有想到此时他竟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不由诧异地转过头去。严修似乎想趁着没有外人的时刻一股脑地倾倒出心中所有疑问,因此连珠炮似的发问道:“当日殿下一出口就是尊师名讳,随后又是毫不避忌地保下了我的性命,随后又将我留在身边,仿佛丝毫不担心我有所加害,那为何又要对旁人抱着如此疑心?”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属于你我。”练钧如终于第一次艰难地吐露出实情。即便是那一次的试探,他最终也只是语意含糊地蒙混了过去。他知道,只要严修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自然便会产生疑虑。就在颠簸的马车上,他开始一点一滴地讲述着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语气平淡无比,仿佛是在转述他人的故事一般,从现实到梦境,再到眼下这形同虚幻的现实。然而,他还是下意识地隐去了伍形易逼迫他假冒使尊的事实。

严修已经全然震惊了,尽管隐隐约约感到这个世界和原先的经历截然不同,可他还是抱有一丝最后的期望。他无数次地尝试过,但那曾经引以为豪的道力却只是以水滴的速度缓慢恢复。他幼年遭遇大变,被师傅养育长大后成为落英一脉的首徒,如今却莫名其妙地流落异域,而且很有可能再也无法归去,连师傅的托付也一起……想到这里,他不由怔怔地呆坐在那里,目光中的神情瞬息万变,任是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寂寥和悲哀之意。在他身侧的练钧如将一切说完之后,也随即陷入了沉默,仿佛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久,练钧如终于艰难地开口道:“严大哥,你比我年长,阅历也要丰富许多,你应该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我现在孤立无援,周遭虎视眈眈的不怀好意者却是不计其数,希望你能够帮我!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对旁人抱着如此疑心,那是因为我暂时没法子信得过他们!这华都城内暗潮汹涌,我又何尝知道谁抱着好意,谁怀有异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除了这一世疼爱我的父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今你在这个世间也同样孤苦一人,想要回归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一把。”

严修的背影一片苍凉,待他回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一贯的淡漠和防备,反而多了几许软弱。

“你,让我好好想想……”

第十五章 妥协

各怀心思的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待车驾到达钦尊殿时,一个侍从上前匆匆禀报道:“启禀使尊殿下,陛下和伍大人已经在钦尊殿中等候您多时了!”

练钧如不由微微皱眉,此时此刻,若是华王姜离单身前来商议,那还顺理成章,可这伍形易也跟在后头赶到此地又是何意?只看先前的光景,这两人应该是水火不容才对。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懒得思考这么多。如今诸多事务头绪繁杂,凭他那点小小见识,能应付得过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先知先觉地做好准备。他转身对严修嘱咐了一声,便跟在那侍从身后往钦尊殿行去。

一路行去,他却是暗自心惊,只见御城内各处的守卫几乎陡增了一倍,四处可见头脸陌生的持械禁卫。练钧如心知自己根底尚浅,心中却是渐渐生出了一股怒气,不管华王姜离是有意为之还是心存试探,他都必须有所反应,否则必会被他人认为心中有鬼。想着想着,他的步子突然一停,脸色也随即大变,须知按照常例,御城之内的守卫全由八大使令掌管,而如今伍形易手揽大权,应该不会轻易让华王姜离染指才对。那么,难道他们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妥协,还是华王姜离根本就已经了解了自己身份中的玄机?

“殿下,殿下!”前头领路的侍从见练钧如突然止了脚步,不由愕然回头唤道,“陛下他们已经在钦尊殿中等候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您是不是……”他还想开口提醒什么,见练钧如脸色有异,目光中更是带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连忙知机地闭上了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从,这些大人物的事还是少插嘴的好。好在练钧如虽然心情极其复杂,却没心思和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过不去,因此只是挥手令其继续前行。

推开钦尊殿大门,练钧如果然发觉里头济济一堂,除了华王姜离和伍形易之外,其他使令一个不少,颇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架势。他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行至华王姜离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道:“今日我去安置那些家将,想不到耽误了这么多功夫,让陛下久候了。”他说着便摇摇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若是知道养几个人有那么麻烦,当初全公子和洛公子一意劝我时,我也懒得费那些功夫。”

华王姜离竟是亲自起身将练钧如扶起,这才不以为意地笑言道:“练卿乃是尊贵之人,区区几个家将自然是应当的,若非闵西全和洛欣远想得周到,朕便要背上小气之名了。”他见周遭众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便话锋一转道,“朕和伍卿家确实有些要事和你商议,这才召来了所有使令,所为之事你也清楚,无非就是蠢蠢欲动的戎狄。”

分明是借口!早有觉悟的练钧如眉头一皱,口中却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地道:“我听说陛下已经和伍形易就此事商议过多次,四方诸侯也都有了十全打算,难道此事仍旧有变么?可惜了,我不懂军机大事,在这种事情上着实没有什么心得,陛下若是相询于我,怕是要失望了!”

这句话一出,其中蕴含的深意顿时让在场众人尴尬不已,伍形易勉强克制住不耐情绪,沉声道:“殿下骤登大位,属下也不敢以戎狄之事劳烦。只是四夷来去如风,陛下和各位诸侯定计之后,已经决定让殿下游历四国,如此方可知战阵辛苦,也好真正了解天下大势。”

一旁的使令明空见练钧如大愕,连忙趁热打铁道:“殿下,伍大人所说只是其一,所谓战阵凶险无比,吾等为属下,自然不敢让殿下轻易涉险。此次朝觐结束后,周侯将会将洛欣远带回周国,然后他将会把幼子樊季留在华都,请太傅大人以王道教化,以便将来交好中州。洛欣远这一次归国后,周侯便欲为其长子樊嘉行冠礼,因此,陛下和伍大人商议后决定,让殿下换作另一个身份,并率王军一师随周侯至周国巡视,一是可以出席周侯长子樊嘉的冠礼,二是为了慰劳抗拒北狄的将士,三是让天下百姓重新了解中州的决心,免得为人污蔑陛下只知坐视诸侯抗敌!”

尽管明空和伍形易的话都说得冠冕堂皇,天花乱坠,但练钧如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机。历来使尊确有奉王命巡视各诸侯国的先例,但那至少是他们站稳脚跟之后。可以想见,像他自己这般有名无实的使尊,只要一离开中州之地,会遭遇什么危险俱是未知数,更何况还是假借其他人的名义。可是,只看华王姜离略有些虚伪的笑容和先前伍形易颇有些逾越的口气,他就知道这一次并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

“原来如此,看来各位都已经安排周到了,我也早想一览周国风情,此次就要周侯多多照顾了!”练钧如突然展颜一笑,也稍稍解了殿中僵持的气氛,“只不过我来中州未久,若是轻言离开,怕是百姓中的议论绝不会少。陛下可有相应对策?”他虽是向华王姜离问话,目光却是盯着一旁的伍形易,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事到如今,他已然断定,华王姜离、伍形易和不在此地的周侯樊威擎三者之间,应该是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姜离早知练钧如会有疑虑,因此胸有成竹地道:“练卿放心,此次你是以寡人义子兴平君姜如的身份前往周国,至于中州百姓,朕会以你斋戒祈福三年的名义告示天下,除了这里的人之外,应该无人会知道此事。周侯乃是贤明之主,朕以为你此次周国之行必定能够有所收获才是。”

华王姜离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练钧如自然寻不到话头,气氛顿时一片沉寂,各怀心思的君臣都在做着各自的打算。沉默了好一阵子,姜离才再度开口道:“练卿,此次朕不得不委屈你了。四国朝觐本是盛举,无奈背后暗潮汹涌,朕虽然和伍卿家多方周旋,却仍是只能避战一时。中州之地虽勉强能和一国抗衡,却是绝不能抵挡四国合力之威。如今四夷蠢蠢欲动,四国便不能分心他顾,不过能拖延时间也只是有限。练卿并未精习使役之术,此次借着引王师出征之名,可以趁机磨练此术,如指臂使则更佳。”

他说着便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目光中隐现神光。“朕自幼便立志重振王室,谁料天意弄人,十年前大病之后便再无余力,如今天赐练卿,若再不振作,朕便再无脸面对列祖列宗神位!四方诸侯之中,周侯贤名最盛,其人爱惜羽毛,又和王室有亲,朕先前和他暗中商议多次,许他方伯之名,如此,他便可以尊王攘夷的名义号令诸侯。不过,这都是打退北狄入侵后的事情了。而这关键之处就在于练卿你,倘使寡人派其他人前往周国,定然无法安周侯之心,以兴平君这个身份再加上练卿你的才干,才可以勉强镇压局面,若是可以,还能拉拢下一代的周侯。不过,中州从未以形同入质的方式向外派过钦使,此事乃是中州至今最大的耻辱,朕也不想宣之于天下,唉!”

练钧如听得头晕目眩,他万万没有想到,华王姜离会让他充当所谓质子的角色。然而,按照先前所学,王军八师二十万人,光是一师也足足有两万五千人,让他带着那么多人前往周国,又全然不像普通质子。伍形易和姜离究竟想干什么?辛辛苦苦扶植一个使尊,又轻而易举地将他派出去,这究竟在干什么?

伍形易倏地站起身来,手中已是多了一本薄薄的绢册,郑而重之地双手奉上。“殿下,此物乃是历代使尊遗留的珍品,属下一直代为保管,如今就交由殿下了!此次随同殿下前往周国的乃是属下精心训练的王师——无锋,其中全都是武勇绝伦之士,佐之以使役之术则能够傲视群雄,殿下可择机而动。另外,属下还会令孔懿和明空随行,定能佑护殿下平安。”

第十六章 义子

炎侯阳烈这几天的气性相当不好,不仅是因为朝觐时受过那一番奚落,更多的是因为女儿炎姬阳明期的奇怪举止。尽管炎姬那一次并未向父亲透露在天宇轩中的所见所闻,但阳烈最终还是从许凡彬处辗转得知,女儿曾经见过练钧如,这一点令他暴跳如雷。

若是论身份地位,练钧如并无不妥之处,毕竟,中州使尊之名威震天下,所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王权。然而,在炎侯的心中,一个本来出自山野的少年,又哪里可以配得上自己的女儿。正是因为这个道理,当日在隆明殿,他才会出言阻止炎姬的奇怪举动,可却没有料到,自己这个眼高于顶的女儿竟会真的对练钧如生出兴趣。

“彬儿,你倒是说说,寡人如今应该如何?”心烦意乱的炎侯挥手召过许凡彬,竟是满肚子的火气,“明期这个孩子向来都是不兜搭那些贵胄子弟,让寡人放心得很,如今竟是突然变了模样,难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么?”

许凡彬心中苦笑不已,面上却只得恭恭敬敬地道:“父侯息怒,小妹兰心蕙质,她既然会对使尊殿下有所兴趣,应该有她自己的道理,不一定就是所谓男女私情。不过,依我当日所见,这位殿下确实不简单,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敢于一掷千金为几个区区家奴置下兵器的,我敢说天下权贵并没有几人能够办到。不仅如此,我总觉得洛公子和全公子竭力撺掇这位殿下置买家将,内中似乎别有详情,而他也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炎侯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一个乡下穷小子,不过是走了一点运气,否则又哪会有如今的风光?暴发户而已!”他见许凡彬不敢反驳,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彬儿,寡人膝下只有明期这么一个女儿,至今也没有子嗣可以承袭大位,每每想来便是扼腕叹息。唉,你无论文韬武略俱是不同凡响,为何不是寡人的亲生骨血?若非寡人和你的师傅早有约定,你又是身负重责,让你娶了明期,寡人再将这诸侯之位传给你,又何来烦恼之处!”

许凡彬闻言心中感动,他虽然被炎侯收为义子,却因为卑微的出身和师傅的嘱咐始终保持低调。旭阳门中弟子多为朝中贵介子弟,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若非得到师傅旭阳门主宠爱,再加上炎侯阳烈的器重,断然不可能身居首徒之位。如今炎侯一语道破心意,他顿时再难抑制心中感激,双膝跪倒在地,颤声道:“父侯器重,凡彬铭感五内。儿臣自知出身低微,决计配不上小妹,还请父侯打消此意!不过,父侯尚在鼎盛之年,后宫诸位夫人也必定会有子嗣,还请父侯放宽心!凡彬既受父侯和师傅养育之恩,便当尽心竭力以图报效!”

炎侯阳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上前亲自扶起了义子,“彬儿,你有此意,为父就颇感欣慰了。你的身份地位皆为寡人赐予,旁人谁敢说三道四?练钧如区区一个山野草民,得了机缘尚且可以居于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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