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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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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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殿下了!只可惜臣只是庸碌之才,否则托庇于殿下门下,总好过在中州受人冷眼好!”他说着便长吁短叹起来,眉宇间竟是紧紧拧成一个结。

练钧如面上露出讶色,心中却是冷笑不已,以汤舜允的贵胄身份,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地称臣,怪不得会被另三国质子鄙薄。不过,他虑及此人在中州为质时日最长,便可猜测出汤舜允曾经经历过多少世事磨难。其人不过三十岁便世故练达如此,足可见将来如何。想到这里,他似乎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身后的严修,便含笑摇头道:“汤卿如今位居朝议大夫之职,又是商国贵胄,朝中寻常公卿,又哪里及得上你的身份尊贵?莫说是本君这个曾经山野草民,就是陛下,也应当对你极为看重才是!”

汤舜允见练钧如始终虚词敷衍,便知自己若是不下重注,就难以博取对方信任。然而,他如今形同阶下之囚,若是真的放出狠话,落入他人耳中便是天大的把柄,更不用提姜离和商侯的反应了。须臾之间,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旁人看待自己时不屑的眼神,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目光中的阴霾一闪而现,转瞬下定了决心。

“殿下此语不过是玩笑罢了,我汤舜允如今是什么人物,殿下应该比臣更清楚才是!”他双目光芒大盛,直接对上了练钧如闪烁的眼神,竟是气机紧锁不放,“我那伯父忌我之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否则又岂会任我在中州十年,蹉跎大好岁月而从未有过只言片语?殿下,如今夏侯和周侯欲接回两位质子,一是为了笼络国中重臣,二是为了竖自身德名,可笑我那伯父一心求贤名,却是在这一点上毫无顾忌,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欺世盗名者,莫过于此!想不到我汤舜允英雄一世,却得屈居此等人之下!”

只是这一刹那间,练钧如便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熊熊怒气和勃勃野心,心中陡地一凛。几乎未经考虑,他便出口怒斥道:“住口!允公子,你此言未免孟浪了!”尽管想要制止对方惊世骇俗的言论,但他还是本能地控制住了话语声,一边的严修却如同老僧入定,丝毫未曾理会两人之间的言辞交锋。

“商侯虽然一心求名,却是你的伯父,又是堂堂一国诸侯,你身为臣子和晚辈,怎能如此鄙薄?允公子,本君向来敬你通达事理,希望你也自重一些。”练钧如语带双关似的敲打道,神情又恢复了淡然。

汤舜允并未被这些带着警告之意的话语吓倒,仰天长叹一声之后,便面带冷笑地继续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汤舜允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当日商侯之位本应属于我父,我父却以德才不足而让国于汤秉赋,谁料他即位后明面上礼遇有加,暗地里却对我的功勋忌惮不已。我自弱冠之龄扬威边疆,谁料因为上书劝谏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触怒了汤秉赋,随后被作为人质‘礼送’华都。殿下倒是说说,这其中是何道理?我可有对不住汤秉赋的地方?”

练钧如悚然动容,只听汤舜允突然改换了称呼,竟直呼汤秉赋之名,足可见两人间再无回圜的余地,难道说,汤舜允今日前来,是想要归国一搏?想到这里,他原本提到十分的心更觉警惕,兹事体大,他可不敢轻易开口。须知助人谋诸侯之国,传扬出去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汤舜允见练钧如突然沉默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和忧虑,他今次撕破脸下了重注,就是希望能够打动练钧如,然后借由练钧如的身份说动华王姜离开口。不管如何,在中州臣子的眼中,一个乱离的商国总比一个繁盛的商国要好得多。只要他能够和商侯汤秉赋彼此牵制,中州便能少却一个心腹大患。

“允公子,今日之事就当我们二人之间的隐秘,本君不会宣之于外,也希望你不要时时刻刻抱着恨意过日子。”练钧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给汤舜允正面答复,“你的经历确实多桀,辜负了大好年华着实可惜,只是……唉!”

一个可惜几乎让汤舜允急得面红耳赤,他听到前两句话,本以为今日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谁料听到最后,对方却露出了几许同情之意,难道……他不敢放弃这大好暗示,竟是转身正对着身旁的练钧如,肃容一拜道:“殿下,若是认真论起来,哀莫大于心死,臣已经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本来并未抱着多大期望。殿下能够说‘可惜’二字,臣就心满意足了。只求殿下能设法令臣归国,那么,臣虽不能说可为中州解燃眉之急,却能为殿下臂膀,毕竟,商侯已经老了!”

第十九章 无忌

炎侯阳烈的府邸中,这一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在中州为质的炎侯幼弟阳无忌。尽管年纪尚幼,但是,秉承着炎国阳氏一脉高贵血统的他,在那一袭绯衣笼罩下仍显得神采奕奕。只是,其人脸上浮现出的表情却是令人心悸得紧,光是那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就使寻常人望之却步。

终于,一个内侍战战兢兢地上前施礼道:“无忌公子,君侯正在会见贵客,暂时不见外人,您是不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面上便被甩了重重一巴掌,几乎头昏眼花地跌坐于地,腮帮子已是肿起了老高。这内侍乃是炎侯身侧的亲近人,和阳无忌并未打过几次交道,哪里曾想到这位少年公子会脾性如此之大。内侍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见阳无忌冷哼一声便想往里头冲,连忙欲起身拦阻,却被阳无忌一脚揣在前胸,连撞着好几个花盆后才颓然倒地,竟是已经气绝身亡。

这天大的动静立时惊动了不少府邸中的仆婢,但人人都是呆愣着看阳无忌行凶,竟是无一人敢上前劝阻,就连那些护卫也是一样。阳无忌却仿若没有半点杀人后的冲动,提脚便往内院行去,口中犹自不屑地斥道:“不长眼睛的奴才,死了活该,竟然拦阻我的去路,哼!”

“九叔好大的脾气!”阳无忌远远望见那熟悉的亭台楼阁时,却不防耳边突然多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心中顿时一凛。他凝神看去,只见前方的一棵桂树下,一个同样身着绯衣的少女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手中还拿着一枝开满了馨黄花朵的桂枝,身后寸步不离的侍婢正抱着一具古琴。

“我道是谁,原来是明期你啊!”阳无忌哈哈大笑,心中却充满了警惕。尽管炎姬很少插手国事,但炎侯阳烈对其言听计从,若是惹火了她,对自己的算计并没有好处。“怎么,难道你也要拦着我去见兄侯么?兄侯到华都也已经十几日了,除了在陛下赐宴时会过一次,他竟是一次都未曾来看过我,如此冷落嫡亲兄弟,传出去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炎姬的眉头微微一动,随即却是展颜一笑,玉容和桂花映衬下,竟是更显娇艳。“九叔这是哪里话?父侯难得朝觐一次,自然得拨空见一见各国君侯,还有朝中公卿,那也是一人都不能少的。冷落了九叔并非父侯所愿,倒是您一来就那么大脾气,内侍虽是微不足道之人,却也是一条人命,九叔如此轻贱,却也亏了自己德行。”

阳无忌本来还是冷脸听着,待到最后炎姬指责他刚才的行径时,他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了。然而,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多谢明期提醒,我这么多年孤身在外,险些忘了这些事情。不过,这些下人之命固然金贵,难道我这流着阳氏血脉的贵胄之身就不尊贵么?兄侯在里头会见贵客,却把我这个嫡亲兄弟拦阻在外头,似乎不合情理吧?明期,倘若我没有听错的话,兄侯似乎有意为你招赘,让外人继承我炎国大统,不知是也不是?”

炎姬顿时愣住了,她早知父亲有此心意,上一次似乎还对许凡彬提过,只是未曾在她面前说起,如今阳无忌骤然露出口风,怎能不令她心生警惕?“九叔,我的婚事自有父侯作主,究竟如何,眼下还太早了一些。至于国之大统,我这个女流之辈更是插不上手,若是您真有疑问,我想父侯自会给您一个交待。”

她言罢便转身自侍女沁雪手中接过那逢魔古琴,直接盘膝坐下,竟是心无旁骛地演奏了起来。与那一日殿上献艺不同,此次她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丝丝清渺之音自弦上阵阵散发开来,渐渐消逝在长空之中。阳无忌怔怔地立在那里听了一阵,随即脸色数变,终于还是提脚向里间走去。

不过行得数步,阳无忌就和送客出来的炎侯阳烈撞了个正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看得分明,那位所谓的贵客不过是商侯的一个臣子,论起身份来,无论如何都及不上他。就是为这样一个货色,门前的内侍开始竟然敢阻拦于他,真是欺人太甚!阳无忌尽管年轻,却也是自深宫中历练出来的,因此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暴躁,上前深深一揖道:“见过兄侯!”

炎侯阳烈未曾料到会有人闯入,面色便有几分不自然,却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训斥幼弟,只能淡淡地吩咐道:“起来吧,这位是商侯驾前的遥辰大人,你先到书房中暂坐一会,寡人送了他便来见你!”

阳无忌装作热络的模样和对方打了个招呼,随即便转身进了书房。炎侯面上露出了一丝异色,这才笑吟吟地将遥辰送出了门。那遥辰也是一等一的机灵人,本能地看出这一对兄弟并不若外间传闻一般亲密,因此临走还不忘撩拨道:“君侯真是好福气,外臣观无忌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定是镇国之才。君侯一有炎姬冰雪聪明,琴技无双,二有无忌公子英才为辅,将来炎国的繁盛恐怕要居列国之冠才是!”

炎侯阳烈并非那等胸无城府的人,因此只是置之一笑而已,他尽管有意交好商侯以作后援,却不想凡事为人牵着鼻子走。这个遥辰身为商国司士,行事却是并不光明正大,心思灵动之处不亚于人称狡狐的夏侯闵钟劫,从此人嘴中说出的溢美之词,若是不多多琢磨,怕是着了道都被蒙在鼓里。

重新回到书房,阳烈便斥退了所有下人,这才沉着脸斥道:“无忌,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若是有心求见,在外头候一阵子也就是了,一进门便是一条人命,若是传扬出去,他人还道是我炎国没有王法了!”他本就是暴躁的性子,眼下没有外人,脾气就愈发大了,“你在中州好歹也呆了五年,怎么就没有好生收收性子!你看看闵西全和洛欣远,如今都是能替自己的国家分忧,哪像你一味的自高自大!”

阳无忌的性子一向洒脱不羁,喜怒更是形于外,此时见兄长如此训斥,顿时冷笑连连。“兄侯若是有心挑我的不是,又何必拿全公子和洛公子来说事。须知全公子本就是夏侯最宠爱的儿子,洛公子更是有个好父亲,那像我,出生没几天就是个没爹的孩子,后来更是被嫡亲兄长送到华都为质,哪里比得上他们通达事理?”

他狠狠地刺了阳烈几句之后,方才好整以暇地翘起了二郎腿。“横竖破罐子破摔罢了,兄侯不是一直认为我是纨绔子弟么?我倒是想问问,后宫诸夫人至今未曾诞下子嗣,兄侯就真的想为炎姬招赘,让我阳氏血脉从炎国消失么?”

“反了,你这是反了!”眼见幼弟一语刺痛了心中隐秘处,炎侯阳烈顿时大怒,“你小小年纪,不思为国分忧,反而大放厥词!嗯,寡人是没有后嗣,但是,你若打着这个主意,想要趁机染指诸侯之位,那是休想!嫡庶有分,尊卑有别,哼,你若是成器,寡人又何必将嫡亲弟弟送到中州为质?若是你还是如今日这般不知悔改,寡人也不作其他打算了!你现在给寡人出去,出去!”说到最后,阳烈的声音几近咆哮,室中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怒气。

阳无忌脸色一连数变,最终却只是高傲地一扬头,转身便大步离去。“兄侯,你既然一再苦苦相逼,丝毫不顾忌我的年纪和同胞手足之情,将来若有变故,休怪我不客气!要知道,你后宫那些夫人,未必就能够生出一个儿子来!”吐出一句恶毒的诅咒之后,阳无忌便重重甩上了门,只余炎侯阳烈一人站在屋内,脸上已是一片阴森和冷然。

第二十章 世道

既然汤舜允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都说了,到了阳平君府,他只是稍稍耽搁了片刻便告辞离去。临行前,他终于得到了练钧如满意的答复,尽管只是让他三日后再去御城,但有这么一个结果已是分外难得。他虽然在中州十年,却是从未断了和国内的联络,即便那些明面上忠于他的官员都已被商侯汤秉赋剪除,但经他父亲传下来的暗势力却不可小觑,尤其是那些军中大佬,一个个都是偏向他的,就是商侯汤秉赋也奈何不得。

有了这一层心思,练钧如待在自己的府邸中便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按照他的吩咐,总管老金一口气用将近五百金买来了百多个壮年家奴,全都是粗通武技的健壮男子,经过高明等人的一番教导,已是颇有些战力。当然,比起其他显贵动辄上千的私兵来说,这点人还极其有限。

大约是想清楚了其中关节,练钧如此次一到,高明便要求和主人单独商谈,脸上全然是坚决之色。练钧如仿佛没看见老金的阻挠之色,只是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凭自己如今在中州的影响力,绝不至于让这些见惯战阵的家将驯服。那么,天宇轩处心积虑地把这些人塞给自己,估计是因为高明等人有隐秘捏在对方手中,另外一点估计就是想安插几颗得用的钉子了。

“殿下,请恕小人当时欺瞒之罪!”高明见房内只有练钧如和严修两人,便突然屈膝跪倒,额首点地道,“天宇轩主人当初率人拿住吾等,将我们受主公之命,死命保护的小公子掠为人质,迫我们为他效力。因为心忧少主安危,我们只能迫不得已签下卖身契,矢志为其效命。那一日前,天宇轩主人传下令谕,说是在殿下前来挑人的时候,无论挑中几个都不得违抗。小人那时一念之差险些误事,谁料殿下最终竟将吾等全数买下,这才避免了一场劫数。”

练钧如听得眉头紧皱,回头不经意地和严修交换了一个眼色,手指却毫无所觉地轻轻叩着扶手,好半晌才嗯了一声。“高明,你们的恩主如今已经陨命,那位所谓少主是否在世,还未必可知。依本君看来,那天宇轩主人机关算尽,应该不会轻易留下一个把柄,所以说,你们如此甘心为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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