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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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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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云飞不知该说什么,唯有呐呐而已,倒是金洋微微偏身为礼,随后便谦逊道:“陛下过奖了,吾儿的才学尽是他人所授,与我们夫妇并无关系。我们二人都是山野草民,若有不识礼数之处,还请陛下和各位大人见谅!”言罢金洋环视众人,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此时此刻,便是伍形易也皱起了眉头。由于赵庄已毁,要打听练氏夫妇来历就极为困难,因而他在百般打探无果后也只得黯然放弃,毕竟,当日的情形下,能够继承到魂力的,就唯有练钧如一人而已,为了其身世而大费周折也不值得。饶是如此,他适才见练氏夫妇颇为得体的言谈举止,也是生出了一股不妥之感,难道,这一对夫妇会是什么名门之后?他转瞬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列国之内的权贵世家他一清二楚,既没有练姓也没有金姓,应该不会有如此巧合才对。

四国诸侯很快便从起先的怔忡中恍过神来,一一上前和练氏夫妇打过招呼。尽管练云飞的封号只是阳明君,但其身为使尊生父的地位却不可小觑,因此一路行来,练云飞已是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脸上的笑容也几近僵硬了。好容易至正厅就座之后,他才觉得背后一阵虚汗,老早夸下的海口也丢在了脑后,趁人不注意灌下一杯酒,这才觉得胆气又壮了起来。好在一旁的金洋时时刻刻注意着周遭的情况,温柔得体的笑容替两人挡去不少麻烦。

姜离举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之后,盛宴便终于拉开了帷幕。这一次炎侯阳烈借故未曾带炎姬出席,身边反而多了另一个白衣少年,正是和练钧如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凡彬。与练钧如先前猜测的不同,此人竟是炎侯阳烈的义子,旭阳门首徒,这两个身份中,任何一个都是非同小可,与会众人的目光,倒是有一小半集中到了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年身上。

由于宾客过多,汤舜允便正好和阳无忌同席,略一留心,便能看见对方目光中深深的阴霾。尽管自视甚高的阳无忌从来看不起在中州为质十年,在华王面前卑躬屈膝的汤舜允,但此时此刻,这位一向心高气傲的少年公子,竟也生出了一股寥落之感,若是再过几年,他不是也得沦落到和汤舜允一般的境地?

“无忌公子,我观你脸色不平,难道是对那位许公子有什么不满之处么?”汤舜允借着饮酒的功夫,低声甩过一句话。他也不看阳无忌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眯缝着眼睛不住朝炎侯身边打量,“观乎其人,似很得炎侯宠爱,怪不得有人传言炎侯欲将爱女许配于他。”

阳无忌轻轻冷哼一声,“允公子怎么似乎很得意的模样,莫非想看我的笑话么?”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讥嘲,“我毕竟还年轻,我那兄侯又别无子嗣,届时立嗣之时,只要能活动中州和他国,未必就不能功成。倒是商侯膝下有三子,允公子要归国尚且不易,又何来其他本钱?”他今次是心中憋闷已久,言语间便分外不客气,只想借机讽刺回去,横竖他和汤舜允也是一向不对眼。

多年在中州的为质生涯深深磨练了汤舜允的涵养,这么重的几句话也只是让他微微一笑,既未动怒也未曾反唇相讥,只是仰头灌下了一杯酒,随即便将目光转向了端坐于华王身侧的练钧如。他相信,那一日的言语必定已经打动了这位使尊殿下,只要对方能推波助澜,那他回国之后,中州便不必担心商国的威胁。当然,无论对中州还是对商国而言,这都是一柄既强悍又脆弱的双刃剑。

练钧如仿佛注意到了汤舜允期待的目光,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这个时候,欢宴正进行到中场,人们不是醉心于面前载歌载舞的歌姬舞伎,就是私下谈论着其他要事,坐在练氏夫妇身旁的则是在处心积虑地套话,至少,集中在他这个使尊身上的目光,远较平日稀少。

“陛下,看来您今日圣驾莅临,让这里平添了几分气氛!”练钧如突然执壶斟满了华王姜离面前的酒杯,又双手奉上道,“谨以此杯贺陛下千秋,之后恐怕是想要重现今日盛况也不容易。”他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之后,便目示不远处笑容可掬的商侯,言语也变得有几分含糊,“今日商侯似乎很是尽兴,想他在国内大聚贤士于馆清宫,膝下又是子孙满堂,世子早已册立,掣肘也远较其他三国诸侯为少,竟是有福之人啊!”

姜离听着心有所动,接过酒杯后遥遥望了那边一眼,便含笑点了点头。“练卿所言甚是,炎侯膝下无子,夏侯又始终未曾册立世子,而周侯的那位长新君也不是省油的灯,相形之下,竟是商侯最为惬意。”说到这里,他便寻了些借口将身边的侍从全都遣开了去,这才借着下头乐声最大的时候低声问道,“难道练卿对此已有主意?还是说,你认为那位允公子有可用之处?”

练钧如心中惊疑,面上却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陛下说笑了,我只是觉得这情势颇可玩味而已。陛下乃是天下共主,对于这些当然比我更清楚,怕是心中早有定计了。想那汤舜允当初在我那御城之外苦候多时,其行迹应该也早为旁人所知,他这么作势,陛下若是不回报一二,怕也是辜负了他的一片期待吧?”

姜离闻言眉头轻轻一扬,转头深深注视了练钧如一眼,便举杯凑到唇沿,却只是微微抿了一口。“练卿,你虽然年少,却比之中州群臣要强的多,可惜,可惜!”他一连说了两个可惜之后,方才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待会你到王宫来,朕还有要事嘱咐你。练卿,如今情势瞬息万变,你可不要轻易为表相糊弄了!”

练钧如愕然抬头,随即便垂下了眼睛,“谨受教,陛下放心,我绝不会忘了自己的使命!”他见乐舞稍有止歇,突然起身举杯道:“各位,今日欢宴乃是华都难得的盛会,有四位诸侯的美意在前,本君便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愿我神州之威绵泽万世,天下子民太平安泰!”

众人不过愣了片刻,便同时站立了起来,隐隐间,以周侯樊威擎为首,齐齐向御座上的姜离跪叩了下去。“臣等愿吾王万寿无疆,天下永享太平!”然而,这颂圣的场面话中有多少诚意,只有各人心中有数。

第三章 定计

一夜欢宴过后,商侯府邸中只剩下了寥寥数人,然而,其他三国的诸侯却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交谈几句之后便进了密室。中州朝臣为了避嫌,早就纷纷告辞离开,亭台楼阁间,只有几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在那里徜徉踱步,而阳无忌却是毫无所觉地在那边自斟自饮,似乎不知道盛宴已经结束。

许凡彬奉义父之命守在外边,目光不可抑制地投注在了阳无忌身上。不知怎地,他从对方身上感到一股深深的敌意,不止如此,阳无忌的眼神中,还隐藏着很多复杂情绪,让他望之心悸。尽管知道阳无忌并非义父中意的接班人,但许凡彬早知自己肩上大任,对于这位炎侯幼弟并没有多大恶感。如今这第一次正面相见,阳无忌便摆出这份态势,顿时让他极为不喜。略一沉吟,他便背转了身去,眼不见为净,他可不想为了一个心高气傲的贵胄子弟而坏了自己心情。

阳无忌见许凡彬转身避过了自己的目光,心头怒火立时更甚。他紧紧握住了手中酒杯,额上已是青筋暴起,却始终未曾发作。那一日和兄长在书房中的谈话,已是彻底断去了两人间明面上的那一丝情意纽带,若是再让冲突升级,他便今生今世别想重归炎国。想到这里,阳无忌的脸色便开始一点点地恢复正常,就连充斥着怒气的眸子也逐渐清明了下来,只是面上的阴寒之气愈发鼎盛。

华王姜离却是邀了练钧如同行,出乎意料得是,伍形易打发了人扈从练氏夫妇回倚幽宫之后,竟也是亲自上了天子鸾驾,如此一来,中州明里暗里权势最盛的三人,终于再度坐在了一起。与上一次会面时不同,练钧如分明能够察觉到,横在姜离和伍形易之间那股似有似无的默契,而恰恰是这一点令他分外警觉。

鸾驾之上,三人久久未曾说一句话,仿佛谁都不愿意打破这难言的沉寂。终于,华王姜离长叹一声道:“练卿和伍卿都不是外人,朕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再拐弯抹角了。练卿大约一直在为远去周国一事而耿耿于怀,那么,朕便想解释一句,此事并非仅仅是妥协,而是借力之举。此次周侯换了幼子樊季入质中州,换回洛欣远,为的就是压制长新君一派日益高涨的势头,洛欣远还年轻,要授爵也不在目前,加之流言日盛不利于周侯的贤名,所以他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周侯虽是难得的明主,其弟长新君樊威慊却也并非等闲人物。此次你前去周国,最主要的就是出席周侯长子樊嘉的冠礼,须知周侯必将会在其后册封其为世子。”

姜离见练钧如凝神倾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樊嘉乃是朕的王妹离幽所生,无论是从哪一点看,朕都不会任他人夺去属于他的诸侯之位,因此,练卿此次的任务不可谓不重。另外,所谓的三年之期也不过是百姓前的一个幌子,再说,朕也没有让你始终待在周国的意思,对外也是声称让你游历四国。一旦周国事了,你就先去夏国一次,夏侯嫡长子闵西原已经给朕来了好几次急信,告称其父欲废长立幼。其人懦弱不可虑,相比夏侯庶子闵西全,让他登上诸侯之位才是最好的选择。伍卿,接下来就由你说吧,朕和你算计多年,如今有了练卿,不啻如虎添翼,中州的将来有望啊!”

伍形易微微一笑,身子稍稍前倾,这才沉声道:“殿下,你如今也看到了,四国诸侯虽然野心勃勃,但其国内也是一刻难以消停,这就是陛下费尽心思布下的好局。所以,当属下得知殿下曾经和汤舜允会过面时,便确定最后一个机会也已经来了。殿下游历四国,且又背着陛下义子的名义,便可吸引绝大多数人的目光,正好可以容陛下在华都好好布置,虽不能说是扫清颓势,但至少也可以挽回危局。当初屠村的那些黑衣人,属下直至如今也未曾查到下落,所以说,这一次也是引蛇出洞之举,是难是易,便要看殿下是否能够屹立不倒了!”

练钧如只觉周身冒上来一股寒气,眼前的姜离和伍形易两人,竟似浑然一体,如此说来,难道伍形易早就将自己的冒牌身份一一告知?他愈想愈觉得此事大有可能,顿时如坐针毡,只是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不时用目光在两人脸上打量,尽力不露出心底的恐慌。

练钧如掂量一番,最终还是开了口:“陛下,你和伍形易的意思我懂了,并非我惜一身之命,只是使尊生死也同样关乎天下大局,当日那些黑衣刺客都是身手不凡之辈,若是没有相应的手段……”

话未说完,伍形易便抢过了话头。“殿下,这就是属下派王师——无锋随您同行的道理,再加上孔懿和明空的辅佐,等闲刺客决计近不了身。明里,这些王师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协助抗击北狄;暗里,这却是保护您自己最强的力量。无锋本来有两万五千人,不可能一次过境周国,而是先行驻扎中州与周国接壤的边境,抵达周国边境后,与您随行的共计五百人,皆是以一敌百的勇士。殿下若是好生使用,自保有余之外,尚可行震慑之效,这都是陛下和周侯事先商议好的条件。”

事已至此,练钧如竟是一时找不到该说的话。毕竟,比起华王姜离和伍形易这一君一臣来,他浸淫在朝局中的时日尚短,要真正看透一切,需要得是无比的阅历和经验,而这恰恰是他最缺少的。练钧如心知肚明,他在华都即便再尊荣,也不过是表面,难以在华王姜离和伍形易眼皮底下笼络人心,布置势力,与其徒享使尊身份地位,还不若在外头苦心经营,说不定能得另一番景象。当然,若能在他国种下可以存身的势力,将来他便有了后退的地步。

伍形易见练钧如低头不语,误以为对方仍有顾虑,便又凑前了一点,语气中多了几许神秘之意。“殿下不是曾经从属下那里拿走了四只雏鸟么?那是上古异种雷鹏的后代,若是好生驯养,将来比之吾等使令的骑乘博乐鸟强上百倍,就连赫赫有名的旭阳金乌也决计不能相提并论。若非四只雏鸟和殿下您十分亲厚,怕是属下也割舍不下。殿下在外三年,只要驯养得法,这些小家伙便都足以长成。”

练钧如被伍形易忽东忽西的说辞转悠得心里发虚,不过,他很快就醒觉了过来,见一旁的华王姜离正满脸期待,他便郑而重之地深深一礼道:“陛下,无需多说,如今我身属中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无转圜之处。既然您和伍形易都认为此计可行,那我这个受了陛下诸多礼遇的人也就应该竭力效劳才是。”他突然扬起了头,眉宇间焕发出了异样的神采,“既然周侯已经知道了陛下将派义子兴平君姜如随他归国,那其他三国诸侯又如何?倘若事情流传太广,恐怕会令心怀叵测之人有可乘之机!”

姜离傲然大笑,声浪却奇怪地未曾引起外界任何响动,练钧如见伍形易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心中不由恍然大悟。

只是片刻,姜离深沉的声音便不断传入他的耳畔,“练卿放心,其他三国诸侯自然已是得了消息,他们将借着陪伴朕义子的名义,令国中贵胄随行护卫。炎侯派出的乃是义子许凡彬,其人是旭阳门首徒,无论武功智计,应该都是一流人物,而其他三国相信也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最心腹的亲信。如此一来,你这游历各国之举便有名正言顺的说法,若是遇着袭击,他们奉了君命无法袖手,就暂时将四国绑在一起了。话说回来,此次四夷突然蠢蠢欲动,怕是一时半会消停不了,练卿在外也得小心战事才是,这种地方若是出了纰漏,朕也无法怪罪。”

练钧如重重点了点头,心里明白,眼下该是时候将魏方派出去了。趁着所谓游历的机会暗中布下势力,这才是他的存身之道。

第四章 绝色

王姬离幽并未出席这一晚的盛宴,她一早就给炎姬发了帖子,两位不分伯仲的绝色美人,竟是在众人云集商侯府邸时,悄然来到了城外的凌峰之上。虽然不是十五,但明月仍旧当空,银白色的月辉下,那绯衣和紫衣身影格外显眼,仿佛两女是乃是月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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