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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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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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懿用一种看着陌生人的表情死死地盯着曾经敬仰的大哥,许久才垂下头去,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我明白了,伍大哥。”她颤抖着盖上了风帽,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她今夜此举本就是逾越,却没想到会从伍形易口中听到这般回答,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自己似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直至孔懿的背影全然消失,伍形易才重重地一掌击在几案上,那茶盏扑地跃到空中,一道锋芒倏地闪过,瞬间将那光滑润洁的茶盏分作了两半。“孔懿,你不明白,天底下要使尊性命的,远不止四国诸侯!”说着,伍形易的脸上掠过一丝凌人的杀气,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温和而又暖人的笑意缓缓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一时间,室内凝肃的气氛一扫而尽。

突然,伍形易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形一动便往门外掠去。御城之中,只见一条迅疾无伦的黑影在亭台楼阁的阴影中一闪而逝,夜,愈发深了。

第六章 起行

转眼已是到了十月初三,各国诸侯各自入宫请辞,明面上把各色客气话说得天花乱坠,暗地里却是一副别样景象。自然,大多数人还是对这一次中州之行颇为满意,即便是事先再心中不满的炎侯阳烈,眼下心情也是格外好,不住对即将离开的义子许凡彬嘱咐些什么。

练钧如含笑伫立在周侯樊威擎身侧,时不时和前来送行的人寒暄一阵。由于华王姜离和伍形易的手段高明,因此他的一应身份各自齐全,父亲的名头也挂在了已故华王幼弟姜钒身上。中州群臣见这位华王义子一副从容自若,沉着镇定的表情,心中都不由暗赞,毕竟,此去周国风险极大,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因此对他的勇气和决心分外钦佩。

而练钧如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次一去便不知要离开多久,为了安父母之心,他只是说将为天子斋戒祈福,随后会在王宫中苦读三年。练氏夫妇尽管心存疑惑,却也只能接受爱子的这种说辞,行前千叮咛万嘱咐,金洋更是哭了足足半日。不仅如此,练云飞仿佛感觉到了其中玄虚,将那只藏了十几年的匣子交给了练钧如,交待今后有空便需寻到义兄霍弗游,了结这桩心愿。练钧如无法,只得苦笑接下,心中却早已将此事搁置一边。如今的情势下,他能保命已是诸多不易,哪有空计较这些。父亲的那位义兄不和他扯上关系还好,一旦牵扯不清,不啻为他人带来天大的灾祸。

许凡彬直待义父一一交待完所有明细之后,方才躬身一揖送炎侯阳烈上了金乌,又转身对一旁的炎姬吩咐了几句。然而,身着绯衣的炎姬却始终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在人群中穿梭,最终落在了改头换面的练钧如身上,许久之后,面上疑惑的表情才缓缓褪去,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炎侯阳烈对许凡彬的嘱咐没有他人知道,其算计也是颇绕了几个圈子,就连炎姬也被蒙在鼓里。

许凡彬见炎姬怔忡的脸色,心中不由暗叹,本来还想告诫几句的说辞便再也寻不到话头,只能摇摇头转身离去,谁料此时炎姬竟几步靠了上来。

“大哥,父侯先前对你交待的事应该就是关于那位兴平君殿下的吧?”炎姬轻轻拉住许凡彬的衣袖,低声问道,“你应该知道那位兴平君殿下是陛下义子,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来,不值得。父侯的谕命固然重要,但是,万一事机有变,父侯恐怕也会丢卒保车。”她的表情无比淡然,仿佛不觉得说的话有多么惊心动魄。深深地凝视了许凡彬的双目一眼,炎姬便微微一笑,转身朝自己的坐驾走去。

许凡彬已是感到心中五味杂陈,偏生便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万万没有想到,义父的所有算计只是被炎姬这一眼就看穿了。好在他此次并不负责动手,最多只是推波助澜而已,饶是如此,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待到炎侯那数十只金乌展翅离去之后,他方才转身来到练钧如身侧,躬身为礼道:“旭阳许凡彬参见兴平君殿下!”

借着适才那匆匆一瞥,他已然看清练钧如身侧立着的另外三人,与他自己未曾领受炎国爵位不同,其他三人都是名副其实的三国贵胄。来自周国的是长新君樊威慊的外甥,洛欣远的族兄——中大夫洛欣坚;来自商国的是商侯世子的妻弟,中大夫冯聿铭;来自夏国的是夏侯的外甥斗昌,其父斗御殊乃是夏侯夫人的嫡亲兄长,世袭孟尝君的封号,养着门客三千,仅次于商侯的馆清宫,被天下传为美谈。如果认真论起来,许凡彬虽然有旭阳门为后盾,又是炎侯义子,其身世背景也只是处于劣势。

不出意料,听到许凡彬报名之后,其他三人都露出了几分轻视的神色,眉宇间傲气毕露。练钧如和许凡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对其很有好感,忙不迭地将其搀扶了起来,神情更显温和。

“许兄大可不必如此多礼,本君奉父王之命游历列国,不过是一介常人罢了,今后和大家一起同行,还要靠大家多多照应,这些虚礼免去也就是了!”他虽然是在许凡彬面前说出这些话,其意却是针对所有人,因此那三个年轻人都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自视极高之人,练钧如现在的身份虽是华王义子,要他们成天卑躬屈膝却也是一件屈辱的事。

“殿下果然快人快语,这礼数都是做给外头人看的,没有外人的时候,我等何妨兄弟相称?”斗昌承袭了其父的性子,当先建议道,“不过,在周侯面前,吾等还是稍稍收敛一些,否则他一个僭越的罪名下来,吾等小卒可是吃罪不起!”他见周侯樊威擎向这边射来一道冷冽的目光,不由苦笑不已。

五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心中却各自做着盘算。虽然伍形易安排了孔懿和明空随身护卫,再加上严修的身手和随行的禁卫,练钧如的安全已是可保无虞,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启用高明等那些家将。正如他的预料,高明果然曾经去过天宇轩,却是被林主事一口回绝,尽管尚未完全死心,但他至少已是暂时安心立命,所以练钧如便从十八家将中挑选了四人随行,并请伍形易为他们改头换面。如此一来,周侯这边便多了几十号人,济济一堂,光是用作骑乘的异鸟便是各式各样,看上去格外显眼。

代替华王姜离前来郊送的有不少朝臣,为首的乃是太宰石敬和太傅张谦,尽管两人对于这四国诸侯都没有什么好感,但眼见朝觐能够平安结束,他们的心中还是充满了喜悦。除了华王姜离和伍形易以及相关使令之外,华都尚未有其他人得知练钧如就是所谓的兴平君姜如,因此石敬和张谦两人的态度很是坦然,对练钧如这边的几人也未曾加以多少注意。

很快,夏侯和商侯两边的队伍也都纷纷消失在了长空之中,眼前便只剩下了周侯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足足上百只异鸟等候的场景一直都是极为罕见,因此送行的中州群臣都露出了几分惊叹的神色。不过,堂堂华王义子即将和周侯一起远行,有这样的排场也是应当的。

然而,夹杂在人群中的阳无忌却是怀着深深的恨意,眼见平素最看不起的汤舜允也得以回国,忌恨和嫉妒便如同烈火般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深知,由于那一次的争吵,自己和阳烈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因此将来在中州的日子也必定不好过。有了汤舜允的前车之鉴,他已经隐隐察觉到华王姜离从中扮演的角色,心底已是动起了一丝邪念。只要是能够回国掌握大权,暂时牺牲一点炎国的利益又有何妨?

周侯樊威擎和身边的王姬离幽打了个招呼,便笑吟吟地朝练钧如几人走来。“兴平君殿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可以动身,我们今夜应该便可以抵达周国边境,不知你这里准备得如何?”随着他的到来,奉命护佑练钧如的四国贵胄纷纷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练钧如见各人都准备就绪,而太宰石敬和太傅张谦那里也别无交待,便含笑点头道:“有劳君侯久候,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樊威擎见练钧如发了话,便挥手示意自己麾下众人骑上坐驾,那一只只各具灵异的飞禽纷纷展开双翅,其状极为神奇,竟是让从未目睹过这盛况的练钧如心中赞叹不已。

石敬和张谦望着这一队浩浩荡荡的异禽远远消失在长空中,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华王姜离未作明言,但他们何曾看不出来,这位兴平君的所谓游历,怕也是有着入质的意思。堂堂中州王室竟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礼崩乐坏之说,已经名副其实了。

第七章 无锋

腾云驾雾的经历,练钧如至今还是第一次体会,尽管男装打扮的孔懿就在身后驾驭着博乐鸟,但他仍是觉得一阵心悸。他起先还有兴趣放眼地上的所有景物,愈到后来便愈发脸色发白,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久久不去。心中忐忑的他忍不住向前方的周侯夫妇望去,只看两人背影,便知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等驭风而行的便捷方式,就连身侧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坦然。见此情景,他便只得咬牙苦撑着,尽力不让腹中已然翻江倒海的感觉影响全身。

好在周国边境的几个城池离中州华都并不遥远,中午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一众浩浩荡荡的人群便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胥方城。远远俯瞰下去,只见城门前早已等候着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军士,尽管刀剑入鞘,但看在练钧如眼中却犹觉战力非凡。

由于先前已经越过了中州边境,因此孔懿早就向他指点过,所谓的王师无锋驻扎在何地。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一眼便发觉了夹杂在周国军队中的那一个方阵,不管从队列还是装备,都和周围的其他军士格格不入。尽管是居高临下地大致扫视了一眼,练钧如便从他们身上发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便是王师无锋中的精锐甲士?”尽管心知不会有错,练钧如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看这些人似乎都诡异得紧,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吧?”

他的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了孔懿冷漠自持的声音,“这些人都是无锋中的精锐,平日自知上阵杀敌,不知生死,乃是天下最好的死士。殿下可别小觑了他们,只看周军和这些人隔开这么大距离,便足可见他们的煞气影响之大。这些人都可以称得上无心之人,殿下只需当他们是死物即可,别的无需操心。”

练钧如闻之大讶,几乎要转头问个究竟,想到自己尚在博乐鸟背上,便只得硬生生地止住了念头。随着周侯骑乘的三足青鸟发出一声脆鸣,那些异禽便纷纷高声啼叫起来,此起彼伏的鸣声中,一只只毛色体态不一的异鸟收拢双翅降落在地面之上,五彩缤纷的羽翼竟几乎遮盖住了落日的余晖,为其上的人们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异芒。

高居马背上的周国将领突然一声厉喝,所有【“文】骑士立【“人】刻整齐【“书】划一地【“屋】都滚鞍下马,俯伏跪倒于地,高声奏报道:“恭迎主上和夫人返国!”几乎同一时刻,另一边隶属于王师无锋的五百人方阵也在统兵将领一声叱喝下同时靠拢,却是同时挥戈顿地,口中不发一声,只有那将领前行几步出列,单膝跪地道:“末将奉命恭迎兴平君殿下!”

两边际野分明的迎接之词让周侯和练钧如都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周侯樊威擎毕竟不是寻常人物,立刻不满地训斥道:“寡人早就有言,此次归国会与兴平君殿下同行,尔等还不行礼问安?”一句话说得全场了无音响,王姬离幽却只是微微一笑,显然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她也不待丈夫吩咐,随即便命侍从搀扶,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鸟背。

那周国将领只是愣了一愣,随即悄悄仰头望了一眼,见主上目光炯炯,便立刻垂头道:“主上,请恕末将失礼。适才见主上夫人回归,末将一时疏忽,竟忘了主上吩咐,罪该万死!”他轻轻碰头之后,这才起身对高居博乐鸟上的练钧如深深一揖,随即再度单膝跪下道:“周国胥方城城守孟明参见兴平君殿下!”尽管受了周侯训斥,其人却并未让一众军士跟着呼喝,孔懿见状不由目现寒光,用手指在练钧如背后轻轻戳了一下,示意其多加注意。

“孟将军多礼了,本君虽受君侯相邀,却不过是寻常人而已,当不得你如此见礼,快快请起!”练钧如一边说一边目视周侯,微微颔首谢过。

周侯樊威擎和练钧如打了个招呼,甩开前来搀扶的侍卫,只手在三足青鸟的鸟背上一撑便轻轻跃下,这才板着脸走到那孟明面前,看了好一阵子方才伸手将其扶起。“孟明,这些年辛苦你了。以你当日之功屈居区区胥方城守,寡人虽然是有意为之,却也知道辜负了你的才能!”他说了一句让练钧如没头没脑的话之后,便沉声喝道,“胥方城守孟明渐听封!”

孟明诧异地抬起了头,随即大喜过望,立刻深深地俯首道:“末将听令!”

“孟明镇守胥方城多年,此间功勋卓著,和以往战功合计,兹册封尔为上大夫,并赐冗原城为尔封地!”

骤然晋封上大夫,孟明不由感到脸上涨得通红,久已消失的血性竟似猛地燃烧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道:“末将谢过主上恩典,定当尽心竭力辅佐主上,不敢稍有懈怠!”

周侯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竟罕有地上前拍了拍孟明的肩膀。“寡人以往压着你的秩位未曾升迁,如今却是启用你的时候了。你文武双全,区区一个武将不足以昭显你的才能,而辅臣方是你最好的位置,起来吧,这并非朝堂之上,无需如此。”言罢他竟亲自将孟明搀扶了起来。

两人适才奏对之时,练钧如早已从博乐鸟上跃下,见孟明感激涕零的模样,不由凑趣似的缓步走到周侯樊威擎身侧道:“恭喜君侯得了一个股肱之臣,怪不得人称君侯贤名,所谓知人善任,莫过于此!”

樊威擎自然是谦逊了一阵,随即便将目光投注在那王师无锋的五百人上。尽管众人先前并未来得及理会这些人,但他们始终不曾挪动身体,就连呼吸声也是似有似无,只有那执戈顿地的声音不断传来。为首的将领维持着适才单膝跪地的姿势,身躯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好,尔等不愧都是我中州勇士,仅这军纪就令本君叹服不已!”练钧如满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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