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问你呢!”
安德鲁把房间让给苏茜,他睡在沙发上,反正也已经习惯了。苏茜拿了一床被褥,关掉了灯,躺在安德鲁旁边的地毯上。
“你在做什么?”
“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床,而且我发现虽然给你换了新床单,你也不想睡在你的床上。那你还要卧室做什么?”
“你要不要睡沙发?如果你不想一个人睡,我也可以睡在地毯上。”
“好啊。”
他们二人并排躺着,都不说话,直到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你睡着了吗?”苏茜轻轻地问。
“还没有。”
“你困吗?”
“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今天晚上很愉快。”
“在摆脱那两个跟踪的人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可以打开门锁。”
“我说的是晚餐。”
“是的,很愉快。”安德鲁转身朝向苏茜。
随后他就听到了苏茜均匀的呼吸声。他一直看着她,直到自己也沉沉睡去。
电话铃声吵醒了克诺夫。
“这么晚打电话来,希望是重要的事情。”
“雪姑娘。这个理由足够重要吧?”
克诺夫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因为那对小情侣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还不知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根据我们窃听来的情况看,他们应该是去了法利邮局的地下室。你的莉莉安·沃克在那里的一个信箱中留下了一张字条。我之前还以为我们已经清除掉了所有的痕迹。”
“看来没有。”
“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如此严重的错误?”
“她比我们想象得更聪明。”
“是比你想象得更聪明,克诺夫,我得提醒你这件事是由你负责的。”
“你们下手太快了,也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如果我们再等一等……”
“如果我们再等一天,她可能就什么都做完了,雪姑娘也会因此丧命。现在,把这件事处理好,最好能永绝后患。”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就算他们能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他们也找不到证据。”
“苏茜·沃克和安德鲁·斯迪曼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找到了一个我们在过去的四十七年间都不知晓其存在的材料。不要小看他们。你确定雪姑娘的相关材料都已经被销毁了吗?现在看来可能还有残留。”
“我很确定。”
“还有别人在关注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你在说什么?”
“还是监听来的,我听到一句话:‘在摆脱那两个跟踪的人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可以打开门锁。’我们有人跟踪了他们。”
“没有,我们跟踪丢了,他们离开公寓的时候我们并不知情。”
“真是业余水平,克诺夫,”那个有浓重鼻音的声音说道,“我们要保护雪姑娘。在现在的情况下,如果被别人发现她的存在,那将是绝对的灾难,你听到了吗?”
“先生,我听得很清楚。”
“那就去做该做的事情吧。”
对方没有向克诺夫道晚安,就挂断了电话。
第五章 雪姑娘
他们要谋杀雪姑娘。如果不采取保护措施的话,她就会永远消失。在她冰雪的外袍下,保存着无尽的财富。
苏茜仍然睡着,整个人蜷缩在地板上。
安德鲁走到厨房,手里拿着本·莫顿给他的材料。他煮了一杯咖啡,就坐在了餐桌旁。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尝试了两次才把咖啡杯送到嘴边。他擦拭着溅落在材料上的咖啡,却发现笔记上有一处折页的地方显得尤其重,他小心地打开了折页处,发现里面有两份打印的材料。
莫顿所做的调查其实比他自己所说的更为深入。他甚至采访了莉莉安·沃克周围的亲友,虽然愿意接受他采访的人并不多。
莉莉安的钢琴教师在电话中曾说他的学生向他袒露过一部分心事。但是本·莫顿和他之间的当面访谈最终也没能实现,因为在约定日期的前一天这位老人因心肌梗死而过世。
耶利米·费什本,也就是沃克家族所创立的一家慈善组织的负责人,则提到了一个其他记者都没注意到的矛盾点。既然莉莉安·沃克决意牺牲那么多在越南的士兵,她为什么同时还会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金钱在慈善事业上呢?
另外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则说莉莉安·沃克的生活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平静。她曾经听到莉莉安和一个女性朋友的约定,这个朋友向莉莉安的家人撒谎说自己陪她去了克拉克岛,但实际上莉莉安是一个人前往的。
安德鲁抄下了岛的名称,继续往下看。
他听到了淋浴的声音,就等了一下。水声停止之后,他就走到卧室,苏茜之前借走了他的浴袍。
“你知道你的外祖母会弹钢琴吗?”
“我的钢琴启蒙用的就是她的施坦威钢琴。我的外祖父举办聚会的时候,都是她在弹奏爵士乐。”
“克拉克岛,你能想起什么吗?”
“我应该想起什么吗?”
安德鲁打开了衣柜,从里面抽出了两条长裤、两件厚毛衣,还取出了一个小行李箱。
“我们马上去你家,你也取些东西。快穿衣服。”
下午时分,飞机停在了提康德罗加市飞机场的跑道上。在阿迪朗达克地区,冬季显得尤为寒冷,树林皆被积雪所覆盖。
“这里离加拿大的边境线已经不远了。”安德鲁坐上了他租来的汽车。
“有多远的路程?”苏茜打开了车里的暖风。
“大概半个小时,但是在这种天气情况下可能要久一点儿。恐怕要来场风暴。”
苏茜显得心事重重,看着车外的景色。风一阵阵地吹着,卷起了原野上的尘土,甚至都吹进了汽车内部。苏茜摇下车窗,把头伸了出去,之后又敲了敲安德鲁的膝盖示意他停下。
车停在了路边,苏茜立即冲下了路基,把之前在机场吃的三明治全部吐了出来。
安德鲁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苏茜吐完之后,他把她搀上车,又重新坐在方向盘前。
“对不起,我很抱歉。”苏茜说。
“大家永远都不知道商家往这种包装好的食物里加了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苏茜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个噩梦,他已经在厨房里做好早餐等着我。我虽然通常比他醒得早,但是我总是装睡,好让他去准备早餐,这样我只要坐在餐桌前就可以了。我就是这么懒。他刚走的那几个月,我经常会穿上衣服,出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有的时候,我会去逛超市,我推着小车,在走道里来来回回,却什么都不买。我看着周围的人,我嫉妒他们。一旦失去了自己的所爱,日子就会变得如此漫长。”
安德鲁打开了一条窗缝,调整着后视镜,思索着自己该说些什么。
“出院之后,”他最后开口道,“我经常会在下午坐在瓦莱丽的窗下。我就这么待着,坐在长椅上,几个小时都一动不动,看着公寓的门。”
“她从来没有碰到过你吗?”
“不,不会的,她已经搬家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敢坐在那里。”
苏茜不再说话了,只是盯着窗外的风暴。转弯的时候,汽车侧滑了一下。安德鲁立刻松开了油门,可是车还是一直向斜前方滑去,最后撞上了一个雪堆。
“这儿还是个不错的溜冰场。”安德鲁大笑起来。
“你喝酒了?”
“在飞机上喝了一点点,但真的只是一点点。”
“立刻停下来。”
安德鲁并没有听她的话,于是苏茜的拳头就如同雨点一样在他的手臂和胸膛上落了下来。安德鲁抓住了苏茜的手,努力让她镇定下来。
“沙米尔已经不在了,瓦莱丽也离开了我。只剩下我们,而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你要安静下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来开。但是就算我没有喝酒,刚刚那段结冰的路也同样会很危险。”
苏茜把手从安德鲁的手掌里抽了出来,转过身继续看着窗外。
安德鲁继续向前开。风越来越大,车身甚至因此颠簸起来。随着夜晚的临近,能见度也越来越差。他们经过了一个破败的小镇,安德鲁不由得想:不知道都是哪些可怜虫住在这里。风雪中,他看到了一个写着“迪克西·李”的招牌,就把车停了过去。
“今天就别再赶路了。”他边说边拔下了钥匙。
餐厅里只有两个客人,环境的破旧程度几乎可以拍恐怖电影。侍者为他们送来了咖啡和两份菜单。安德鲁叫了煎饼,而苏茜却什么都没有选。
“你应该吃点儿东西。”
“我不饿。”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外祖母其实是有罪的?”
“从来没有。”
“我并不是说她一定有罪,但是如果你带着成见去进行调查,你就很可能会进行自我欺骗。”
一个坐在吧台前的卡车司机一直用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看着苏茜,安德鲁迎上了他的目光。
“不,不要假装西部牛仔。”苏茜对安德鲁说。
“这个人让我很生气。”
苏茜走上前去,主动跟这个司机搭了话。
“你想和我们一起吃吗?一个人开了一天的车,又单独吃饭,不如大家一起吧,这样热闹一点儿。”她的语气很诚恳,没有一点儿讽刺的意味。
那个司机显得很是惊讶。
“我只拜托你一件事,不要再看我的胸部了。这让我的男友很不舒服,而且恐怕你的太太也不会开心。”苏茜又补充说,还用眼光扫了一下他手上的结婚戒指。
卡车司机立即付钱出了餐馆。
苏茜坐回到安德鲁旁边。
“你们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路对面有家汽车旅馆。我们就在那儿过夜吧?”安德鲁建议说。
“旅馆旁边还有家酒吧,”苏茜从窗户看了出去,“你是不是打算等我一睡着就溜过去?”
“有可能,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可是一看见你的手在发抖,我就觉得恶心。”
侍者把安德鲁点的东西送了过来。他把盘子推到了桌子中间。
“如果你愿意吃点儿东西,我今晚就不去喝酒。”
苏茜看着安德鲁。她拿起叉子,把煎饼分成了两半,然后把自己的一半浸到了槭糖浆里。
“舒伦湖离这儿不远,”她说,“我们到了那儿之后怎么办?”
“还没想好,明天再说吧。”
晚饭之后,安德鲁去了趟洗手间。他刚刚转过身去,苏茜就利用这个空隙掏出了手机。
“你在哪儿?我已经找了你两天了。”
“我出来散心。”苏茜回答道。
“你有烦心事?”
“你知不知道我的外祖母很喜欢来一个小岛上度周末?”
克诺夫沉默了。
“你是默认了吗?”
“不管你有任何理由,都不要去。”克诺夫最后说道。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瞒我?”
“我向你隐瞒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不让你受伤害。”
“什么叫不让我受伤害?”
“让你对莉莉安的幻想全部破灭。这些幻想伴随着你的整个童年,但是我怎么能指责你呢?你是那么孤独。”
“你想对我说什么?”
“在你的心目中,外祖母就是个英雄。你用玛蒂尔德的只言片语重新创造了她的人生,但是苏茜,我很抱歉,她不是你想象的那个人。”
“克诺夫,你不要再瞒着我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她背叛了你的外祖父。”
“他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选择对此视而不见。他太爱莉莉安了,不想因此失去她。”
“我不相信。”
“没人会逼你相信。不管怎样,你可以自己去发掘真相,我想你应该已经在去湖边的路上了。”
这次轮到苏茜沉默了。
“到了舒伦湖之后,你可以去找村上杂货店的老板。不会弄错的,那里只有一家店。之后就要看你自己的了,但我还是要真诚地建议你不要去。”
“为什么?”
“因为你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你总是摆脱不了自己的幻想。”
“她的情人是谁?”苏茜紧咬牙关,向克诺夫问道。
可是对方没有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安德鲁一直站在香烟售卖机旁,等到苏茜打完电话才走了过来。
克诺夫放下了听筒,把手枕在了头的下面。
“难道我们就不能安静地休息一晚吗?”克诺夫的男友问道。
“睡吧,史丹利,现在已经很晚了。”
“然后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忍受失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烦?”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累。”
“是她吗?”
“是的。”
“你在发愁?”
“我也不知道,有的时候会发愁,有的时候不会。”
“为什么?”史丹利握住了克诺夫的手。
“因为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相。”
“从我认识你开始,这个家族的人就不停地为你带来麻烦,而我们现在都已经在一起四十年了。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希望这一切能早点儿结束,那样我就能真正地放心了。”
“是那个承诺毁了我们的生活。”
“你之所以会做出这个承诺,是因为你当时还年轻,而且爱上了一个参议员。也是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你就选择担任了一个本不属于你的角色。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了,你不能一直扮演双面间谍,不然你总有一天会死在这上头。”
“我已经到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别说傻话了,我只是欣赏沃克,他对我来说是良师益友。”
“恐怕不只是这样吧。我们关灯吧?”史丹利问道。
“希望没让你等烦。”安德鲁边说边坐了下来。
“没有,我在看外面的雪,这就和壁炉里燃烧的木柴一样,永远都看不烦的。”
侍者再次过来帮他们添了咖啡。安德鲁看了看她胸前的工作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安妮塔,那家汽车旅馆怎么样?”
安妮塔看起来已经六十几岁了,她贴着的假睫毛长到和布娃娃一样夸张,唇上的口红艳得耀眼,脸颊上的粉更是突出了她的皱纹,仿佛在暗示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当一个餐厅服务员是多么无聊。
“你是从纽约来的?”安妮塔嚼着口香糖,“我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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