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那人咳得似乎更加厉害了,捂着嘴的右手嫣红一片不说,犹自向下滴着鲜血,只见他抬眼望着庞统,嘿嘿一笑,有气无力说道,“休要小觑……小觑天下英杰啊……”
“……”庞统张张嘴,缓缓起身,拱手一记大礼,诚心问道,“庞统敢问先生之名?”
“嘿嘿,我?”那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惨败一片,望了眼庞统,嘿嘿笑道,“无名之辈……颍川戏志才!”说罢,便又是一阵咳嗽。
庞统面色顿变,眼神闪过一阵惊疑,急声问道,“郭奉孝不在营中?”
“你以为呢?”
“曹孟德……”庞统面色一变再变,深深吸了口气紧声问道,“曹孟德可是去了延津?”
“你以为呢?哈哈哈!”戏志才哈哈一笑,欲要取案上酒壶时,猛不丁手一抖,酒壶滑落地面,化作碎片,里面酒水迸散四周,染湿了地面。
望了一眼地面的酒水,又望了望自己颤抖不停的右手,戏志才长长一叹,“可惜了……”
也不知他可惜地上的酒水,还是大限已至的自己……
“你算到我军今日会来?”庞统凝声问道。
“呵呵……”只见戏志才端坐在席,缓缓整了整了身上衣衫,抬眼哂笑说道,“我希望是……是今夜……”话音刚落,他头一沉,眼中光泽,缓缓消逝。
抱歉了,主公,戏志才大限已至,帮不了主公成就大业了……
抱歉了,乌巢将士,待至阴曹,再叫在下一一向诸位赔罪……
抱歉了,奉孝……
抱歉了,守义……
抱歉了,诸位……
戏某能得遇诸位,平生所幸,此生足以!在下……先走一步了!
“……唉!”庞统仰天一声长叹,似乎明白了戏志才话中的含义。
“军师!”随着一声急喝,一袁将撩帐而入,急切说道,“营内火势不受控制,军师速速撤离此地啊!”
话音刚落,又有一袁将急步入内,紧声说道,“军师,营外树林燃起大火,火势极猛……”
“想必是早早淋了火油吧……”望着面前端坐的戏志才,庞统不怒反笑,喃喃说道。
“军师!”帐外亦有袁将急切说道,“军师速退啊!”
败了……败得……
“难以翻身!”苦笑着摇摇头,庞统缓缓上前,取过案上另一把酒壶,将戏志才面前的酒盏倒满。
“颍川戏志才……我庞士元记住你了!你太狡猾了……”
狡猾得不给我日后击败你、一学前耻的机会!
长长一叹,庞统嘴角挂起一抹苦笑,摇摇头喃喃说道,“嘿!小觑天下豪杰了……”
“军师,火势越来越猛了,再不走,就……就……”
深深望了一眼端坐在案的戏志才,庞统挥袖转身,沉声喝道,“走!传令众军,徐徐而退!另外,小心曹军伏击!”
“伏击?”此处众袁将面色大愕。
“我可不信……”步出帐外的庞统转身望了一眼那营帐,喃喃说道,“他会如此好心,叫我等安然而退!”
乌巢曹营,短短一刻间,化成火海,将偌大曹营吞入其中,此后,火势犹是不稍减丝毫,已渐渐波及曹营地之外的树林,随着夜风吹起,火势越来越猛,无数袁军哭嚎着被大火吞噬,亦或是慌乱的袁军自相践踏而死。
与此同时,乌巢曹营地之外,十余员曹兵死死拉着陈到,急声劝道,“将军,军师吩咐的,我等已悉数办妥,若是再不走,便是违抗军令,将军三思啊!”
只见陈到死死地抓着树干,双目湿润望着陷入火海的曹营良久,随即一转身,梗咽喝道,“走!”
“诺!”
与此同时,望着脚下翻滚的‘曹操’首级,袁绍面色冷峻,握着手中宝剑,不发一语。
附近众袁军将士,没有一人敢在此人开口。
建安三年九月一日,袁绍汇合数十万大军攻乌巢,反中曹操帐下谋士戏志才之计。
随后,官渡方向曹仁、曹洪率军杀到,陈留方向李典、乐进、于禁杀到,袁绍军心震荡,岂能复战,大败。
此战,乌巢曹营内五千曹军将士全军覆没,仅有数十人侥幸逃离;而袁绍一方,折损竟多达六、七万,不过其中有大半乃是被火海吞噬,亦或是自相践踏而死,被曹军所杀者,仅仅两万左右罢了。
与此同时,济南南面一百一十里处!
东郡太守夏侯惇望了一眼天色,凝神望着北面。
“将军,可是想着来日的战事?”身后乃有一人发话。
夏侯惇回首一望,微笑说道,“元龙此言好笑,取济南,我如探囊取物,何足挂齿?”
“哈哈!”徐州刺史陈登哈哈一笑,拱手说道,“在下助将军马到功成!”
话音刚落,旁边走来一人,沉声说道,“将军,好似此战,我乃为先锋吧?”
“哦?”夏侯惇眼眉一挑,淡淡说道,“我说过么?”
“正是!”泰山郡丞臧霸抱拳微笑说道,“将军说得明明白白,末将听得真真切切!”
“哦,那就算我说过吧,”夏侯惇嘿嘿一笑,随即笑意一收,沉声说道,“若是你攻不下济南,可莫要怪我军法无情!”
“将军放心!”藏霸眼神一凛,正色说道,“三日之内,我可叫将军坐于济南城头饮酒!”
“好!”夏侯惇大喝一声,嘿嘿笑道,“我拭目以待!”
与此同时,许都司徒江府!
江哲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石桌上的酒盏与酒壶发呆……
“大人还未曾睡下么?”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江哲不远处响起。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江哲举杯饮了一口,淡淡说道。
“咦?”朦胧烛火之下,乔薇盈盈走来,犹豫着小心说道,“方才在屋内恰巧望见此处灯火,是故乔薇前来一探……观司徒今日心情不佳?”
“唔!”江哲又举杯饮了一口,淡淡说道。
“……”乔薇咬咬嘴唇,偷偷望了一眼江哲,忽然望见石椅竟是摆着两份酒盏、筷子,小声说道,“如此夜深……司徒有客至?”随即见江哲一皱眉,乔薇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司徒恕罪,乔薇告退!”
似乎是感觉到了不妥,江哲长长一叹,抬手说道,“坐吧……抱歉,今日江某心情不佳!”
“哦,”乔薇咬着嘴唇,犹豫着在江哲对面坐下,望着江哲一杯又一杯地饮酒。
“唉……”饮罢一盏,江哲望着天际长长一叹。
乖巧地起身取过酒壶为江哲倒满,见他望着天空,乔薇好奇地一抬头,却见夜空漆黑一片,想了想,微笑说道,“可惜了,难得今日司徒在院中饮酒,天公却不作美,若是群星闪烁,想必酒水更添美味……”
“呵!”江哲微微一笑,摇摇头却望见自己酒杯已被倒满,对乔薇点点作为感谢,江哲取过酒盏饮了一口,喃喃说道,“方才……有一颗孤星!”
“咦?”乔薇愣了一愣,抬头细细一望,奇怪说道,“孤星?为何乔薇见不到?”
“因为……”一口将杯中酒水饮罢,江哲凝神说道,“因为他陨落了!”
第四卷 袁曹之战 第三十七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志才……
原来他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么?
原来他这几日一直在苦苦支撑么?
‘嘿!主公。待乌巢之事毕,在下当即前去与主公汇合,如何?’
托着额头,曹操坐在堂中主位,深深吸了口气。
“叔至,军师……陨于乌巢火海之中了么?”
“是……是的,世叔!”堂中,叩地抱拳着陈到难掩眼中悲意,梗咽说道,“小侄苦劝军师,可军师却言,‘大贤将至,便休要叫我受那劳顿之苦,叫我好生歇息吧,’是故小侄……小侄……”说到最后,陈到泣不成声。
堂中众人此刻心情皆是极为沉重,曹仁、曹洪、许褚、典韦、徐晃、赵云、张辽、曹昂等等等等,尽数低着头,心中为之惋惜。
志才,此次,你可是将嘉远远比下去了……
可是……可是少了你这家伙。日后便是琼浆玉液,嘉亦难下咽呐!
可恶!
依靠在一根廊木背后的郭嘉眼眶隐隐有些泪光。
“踏!踏!”曹操起身,缓缓走至堂中,低头望了一眼浑身浴血的陈到,伸手右手将他拉起,口中喝道,“起来!”
“世叔……”一脸悲容的陈到有些不敢对视曹操的眼神。
摇摇头轻笑一声,曹操拍拍陈到肩膀,点头赞许道,“你做得很好……有你陪至志才最后一刻,想来志才临死时也不会太过寂寞……他啊,最不喜独自一人了!”
“世叔……”
“你一路杀出重围而来,自是疲惫至极,下去好好歇息吧,子脩!”
“孩儿明白!”曹昂出列上前,拍拍陈到后背,低声说道,“叔至,走吧!”
转首望了曹昂一眼,陈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曹昂拉走了。
从何时起……
我曹孟德竟已沦落到一切事物都靠帐下谋士出力的地步?
我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文若精于治内,勤于政务,将兖、豫、徐三州打理得井井有条……
公达博文强记,善于理事,掌三州大军后勤,军械、粮草,无丝毫差错……
奉孝、志才熟习韬略。洞察先机、奇思妙策,世人难及……
守义更是内外皆精,内可拜相治国、外可为帅掌军……
这些皆是世间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不,乃王佐之才!
除此之外,我曹孟德帐下亦是人才济济,名士、猛将如云,难以计数……
莫非就是因此,我曹孟德渐渐忘记了初衷了么?
是啊……
要平定天下战乱的,乃是我曹孟德啊!
自我曹孟德讨逆出兵一来,附庸者不计其数,其中不乏身具才华者,然而这些人中,我却最看重守义、志才、奉孝……
为何?
呵!
旁人助我,或是为升官加爵、光耀门楣,或是为名传天下、流芳千古,或是为权利、或是为家门,唯有此三人,权利不足以移其志、财帛不足以动其心……
这才是名士!
非是沽名钓誉,非是浪得虚名,是真真正正的名士!
文若、公达。被其家门所累、被这大汉皇室所累、被天下大义所累,时常身不由已……
或许正是因此三人出身寒门,没有世家说累,是故我如此尤为看重吧?
呵!守义那家伙,若不是自己相请,恐怕他还是只想着与妻妾安安稳稳渡过此生吧,就算空老山林,就算胸中才识被埋没,恐怕他也不会在意的……
而志才、奉孝,轻钱财、重美酒,看似放浪不羁,实乃君子……能用区区酒水换此二人相助,真乃万幸!
曾几何时,我起兵陈留,率区区三千甲士讨伐董卓;而如今,我坐拥三州,麾下兵马共计二十余万!
曾几何时,帐下将领不过夏侯家与曹家两家同族兄弟,至于谋士,更是一人也无;而如今,我麾下善战猛将如云,至于谋士……嘿嘿,只需看许子将的谋士榜便可以了,虽说其中必然有遗漏之士,不过我相信,如守义、奉孝、志才、文若等才华横溢之士,偌大天下,恐怕数不出几人来……
然而似乎便是如此,我曹操懈怠了……
我已习惯将自己的职责分交给帐下数位重谋。守义掌兵事、文若掌政事,志才、公达、奉孝、仲德各司其职……
呵!如此一看,似乎我曹操只需坐在家中,便可平定天下了……
哈哈哈!
常常言他人可笑,如今却是要笑自己了……
从何时起,我已习惯不再出现于将士们身旁,与他们同甘共苦?是啊,因为有守义嘛……
从何时起,我已习惯不再审阅奏章文书,听听莺儿的小曲,安然自得?是啊,因为有文若嘛……
从何时起,我已习惯战前向帐下众位重谋问计,要知道当初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忘了……
我如今只想着,如何击败袁本初,然而这如何击败袁本初,却仍是全数靠我帐下文臣武将!
似乎我曹孟德……只需手握宝剑,砍下跪在面前的袁绍首级就可……
平定天下,可是我曹孟德的志向啊!
要平定天下,那是要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我才是人主!守义、志才、奉孝、文若,乃王佐。王佐啊!
本末倒置了……
志才身染重病,犹思为我算计、谋划,而我,又做了些什么?
我本该留在乌巢的……
用帐下谋士性命换来的大胜,我曹孟德不要!
可惜为时已晚……
惜哉志才……
痛哉志才……
见曹操站在门口,出神望着外面天际,曹仁犹豫一下,上前唤道,“主……”然而话还未说全,却被一人拉住。
转首望向搭着自己的肩膀的赵云,曹仁分明望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
成功夺下延津,夺了袁绍囤积在此的诸多粮草,又大败袁军,歼敌六七万,本该是大获全胜才是,然而,自己军中却损了一位军师……
古人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那么谋士呢?自然是难上加难!
尤其是像戏军师这般的名士,又岂是十万兵甲可比的?
望着曹操的背影,徐晃暗暗一叹。
“尔等且先下去歇息吧!”曹操无丝毫预兆地丢下一句话,率先走了出去。
堂中众将面面相觑,随即一同将目光望向郭嘉。
“诸位将军且下去歇息吧!”依在廊木后的郭嘉淡然说了一句,随即亦是走了出去。
出了庭院,行不到十余步,郭嘉便望见曹操站在一处空旷地,仰头望着天际。
犹豫一下,郭嘉细步上前,凝声说道,“主公,志才求仁得仁,乃是大善之事,主公,莫要过于悲伤……”
“奉孝啊,”曹操长长叹了口气,负背着双手喃喃说道,“操是否太过依重你等……”
“咦?”郭嘉闻言有些纳闷,疑惑问道,“主公此言何意?莫非主公信不过在下等人?”
“岂是如此?!”曹操苦笑一声,转身望着郭嘉说道,“内有文若、公达、仲德,外有守义、志才与奉孝,似乎操只需静坐家中,天下便唾手可得……”说着,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志才之疾,早在初至黄河边时。我当发觉,然而却……若是我能早早发觉,尽早将志才送归许都,志才也不会落到如今局面……”
“此乃天意,非主公过失!”郭嘉凝声劝道,“在下与志才久为至交,不也未能及早发觉不妥么?志才那家伙,他不想说的,主公便是逼他,他也不会说,恐怕那日他下榻前来,便是发觉自己命不久矣,是故想为主公尽最后一丝绵薄之力……
呵呵,志才心神缜密,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