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曹操一声轻哼,双手搭在船栏,忽而大喊道,“周瑜小儿,这般急,可是急地去阴曹赴宴耶?!”
只见不远处那船上,周瑜抬起头来,大笑说道,“曹公错矣,乃是阎王托梦于我,言曹公你阳寿绝于今日,是故,周瑜特来为曹公送行也!”
“嘿,好一张利嘴!”曹操冷笑一声,摊开双手,大笑说道,“周瑜小儿,曹某便在此处,你有胆便过来杀!”
只见周瑜淡淡一笑,回顾身后道,“叫关羽打头阵!”
“是,都督!”
“周瑜小儿,怎得不吭声?”曹操话音刚落,那面传来一声大喝。
“关云长在此,等闲之辈,休要阻我,否则,莫怪关某刀下无情!”随着话音落定,一员大汉轰得跃入船上,虎目一扫四下。
“关……关羽?”曹操顿时面色大变,他身旁江哲,亦是双眉紧皱。
“这下可不妙啊……”郭嘉愕然望了眼荀攸说道,“还真叫公达你说中了……”
荀攸苦笑摇头。
关羽的出现,对于曹兵的压力那是无法比拟的,单单只见无数曹兵仅仅是围着关羽,并不敢上前便可看出。
撩须一望四周,关羽好似察觉到有道眼神往望去,稍稍一抬眼,眼神顿时一缩。
司徒……
“关云长,”上层传来了曹操的朗笑声,只见他俯身靠着栏杆,望着关羽笑道,“一别数年,近来可好?你那兄长,可好?”
“关某自是无恙,兄长亦是好极,多谢曹公挂心了……”说着,关羽的眼神不可避免得落在江哲身上,犹豫一下,唤道,“司徒,别来无恙……”
毕竟,关羽即便是深恨曹军,然而对江哲,却无丝毫恨意,不说当初其刘、关、张受庇于江哲、多有受江哲恩惠,就说当初兵败被擒一事,关羽也难对江哲产生何等恨意,反而是敬佩有加。
江哲所赠的《春秋左氏传》,关羽可是夜夜攻读,片刻不曾离身的……
“呵,”似乎是看出了关羽的为难,江哲淡淡笑着,摇头正色说道,“大战之时,岂有公然叙旧之理……船上将士听着,关云长非一人可敌,你等只管远远放箭,休要近身靠前!放箭!”
司徒,仍是司徒啊!
又是暗暗感激江哲替自己解围,同时也对江哲说下的将令叹了口气,望着四下曹兵皆举起弓弩,关羽眼眉一挑,苦笑一声,暗暗提神。
“放箭!”基于江哲的将令,船上曹兵顿时对关羽一通激射,但见关羽听得面前恶风袭来,虎目猛睁,重重一挥刀,仅是刀刃带起的劲风,便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吹飞。
“这!”众曹兵面色骇然,此岂是人力所及?
“莫要惊慌!”船上传来了江哲的沉稳之言,“就这么放箭,且看他能支撑多久!”
“是!”众曹兵当即应命。
司徒……果然是司徒啊,若是下手,决然不会手下留情,每每直击要害……
苦笑一声,关羽猛吸一口气,几步上前,但见手中偃月刀劈过,几个头颅冲天而起……
“刀盾手,上前,列阵!弓弩手,三段射!”
“……”关羽心下更是苦笑,左支右挡,连退几步。
“将军!”身后不远处的刘备军惊呼一声。
或有一名裨将杀到此处,指着江哲所立之处,低声说道,“将军,此人在上面指挥,将士们伤亡惨重啊……”
只见关羽用刀身挡着射向自己的箭矢,忽而一闭眼,数息之后,再复睁开,沉声喝道,“刘裕,用弓箭压制,叫他无法发号施令!”
“末将明白!”裨将刘裕一抱拳,一招手,指着江哲所在之处,大吼道,“弟兄们,给我放箭!”
几乎在他下令之前,江哲身后护卫已是上前将他与曹操一干等人护住。
做得好,云长!
心中暗暗赞了句,江哲推开身旁护卫,拔剑大呼道,“擂鼓!杀敌!”
“喝!”
而趁着关羽吸引曹操与江哲等人注意,周瑜却是悄悄带人从曹军巨船另外一处登船,然而,还没等杀多远,面前不远处,却是传来一声冷笑。
“周瑜,我却是想着,你欲声东击西……啧啧!”
“唔?”周瑜猛一抬头,却望见四下涌出无数曹兵,一人伫立在船板,冲着自己冷笑不已。
“蔡瑁……”喃喃说了句,周瑜当即释然,摇头笑道,“我说那于禁身为水军都督,怎会统船守在四旁,还道是曹军之中另有贤能……方才两军交锋之际,观你军调度,我便有些怀疑,呵呵,果不其然,蔡将军,近来可好呀!”
“好得很!”蔡瑁淡淡说了句,确实,他这段日子的确是过的不错……
望着蔡瑁淡然的表情,周瑜心下细细一算,忽而哂笑说道,“周某倒是有些奇怪,你主曹操,不曾斩你耶?”
“嘿!”挥挥手叫四下曹军缓缓逼近,蔡瑁冷笑说道,“曹公无缘无故,如何会杀我?再说嘛,嘿!你周瑜计策确实不错,只可惜呀,你却是不知……”说到这里,蔡瑁话音一顿。
“不知什么?”周瑜有些好奇。
只见蔡瑁脸上稍稍有些尴尬,皱眉大喝道,“将死之人,知道这么多做什么,弓弩手,放箭……”
“等等!”猛一抬手,周瑜大呼道。
“唔,”抬了抬手,叫麾下拉弓的将士缓了缓,蔡瑁古怪说道,“莫非要交代遗言?”
周瑜摇摇头,一脸正色说道,“蔡瑁,你可知先前为何屡屡败于我手?你可其中缘由所在?”
“缘由?”蔡瑁愣了愣,思索说道,“为何?莫非是我所练水军不如你麾下士卒善战?”
“不不不,”周瑜摆了摆手指,正色说道,“作为统帅,如何将战败缘由归属于麾下士卒?”
“这……莫非是我战术有误?”
“呵呵,”哂笑着摇摇头,周瑜忽然面色一绷,嘲讽说道,“那是因为你蠢!放箭!”
周瑜话音刚落,忽然船侧露出无数江东军人手,俱是手持弓弩,对着曹军一通激射,船上众曹军一时间不曾提防,纷纷中箭,哀嚎不已。
“周瑜小儿,你诓我!”见此巨变,蔡瑁勃然大怒。
“哼!”只见周瑜冷笑一声,指着蔡瑁嘲讽道,“战场之上,岂能轻信敌军言语,你占得先机,犹败于我手,如你这般,亦配为将?众将士,杀!”
“周瑜小儿……众将士,挡住!挡住!”心中极其悔恨的蔡瑁一面挥剑砍杀冲上前来的敌军,一面大喊着。
只可惜,此刻是江东军占得先机……
望着远处蔡瑁怒骂连连,周瑜摇摇头,回顾身后笑道,“这蔡瑁……若生擒此人,莫要杀他,我等得以攻上此船,其有大功于我等也!”
身后护卫哈哈大笑。
“走,”一挥右手,周瑜凝神说道,“我等趁势杀入,汇合关羽,两面……”说到这里,周瑜猛地一震。
“都督?”身旁护卫疑惑地唤了一声,转首一望,却是面色大变,只见一支箭矢竟是刺入周瑜后背,穿胸而过……
显然,这是一支流矢……
“都督!”四周附近惊呼一声。
只见周瑜低头望了望胸口,一脸的不敢置信,口中喃喃说道,“我算到此行九死一生,却算不到,竟是一支流矢,莫非是天意……罢了罢了,倘若天意如此……”说着,周瑜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传令全军,趁势掩杀,我等速速前去与关羽汇合!”
“都督,”或有一名护卫望着周瑜伤势,焦急说道,“都督,还是将此事交与王将军吧,弟兄们,都督这伤可延误不得,我等护着都督杀出去!”
“好!”
“不可!”猛地按住过来搀扶的护卫手臂,周瑜沉声说道,“我乃一军统帅,岂能轻离?若我离去,此战我军必败,我江东,恐有倾巢之危,听我的!”
“都督……”
“听我的!”低喝一声,周瑜一瞪四下护卫,忽而拔出腰间佩剑递给一名护卫,低声说道,“快!趁着我军将士不曾注意,速速削去箭簇、箭羽!”说着,见那名护卫低头不动,低声喝道,“陈茂,你可是违抗我军令?!”
“小的不敢!”那护卫陈茂低头犹豫一下,终究接过宝剑,替周瑜削去了箭簇、箭羽……
“蹬蹬,”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江东军牙将疾步奔至此处,推开众护卫,急声唤道,“都督,都督!”
不动声色用披风裹了裹,周瑜沉声说道,“何事?”
只见那牙将愣了愣,忽而抱拳说道,“方才末将正在前面,忽听此处一声惊呼,唯恐都督有恙,是故前来……”
周瑜微微一笑,摆了摆右手说道,“原来如此,说来好笑,方才竟是险些滑倒……”
“哦,”那牙将顿时释然,想笑又不敢笑,抱拳说道,“若是无事,末将便暂且……”
“等等,”打断了那牙将话语,周瑜凝声说道,“传我令,叫我军将士趁势掩杀,前去与关羽汇合,共诛曹贼!”
“是!”那牙将一抱拳,转身离去时忽而望见周旁护卫低头不语,神色似乎有些异样,心下有些诧异,不过也不及细想,转身离开。
“都督……”
“莫要再说,走!”
“……诺!”
而与此同时,据此三五里处,江面!
周瑜义兄、江哲之主,孙策正陷入苦战之中……
如何不是苦战呢?
以一人之力,应战五员曹军大将,其中两员,更属当世猛将一流,此等恶战,就算孙策天赋异禀,眼下亦是气喘如牛……
最初,是孙策出言不逊,恶了李典、于禁、许褚、曹纯四人,赵云本就不欲以多欺少,虚晃几枪便抽身离去了……
随后,随着东吴大将陈武、潘璋率军杀到,曹军不能挡其势,李典、于禁只好抽身迎上,前去阻挡此二人,只留下许褚与曹纯……
再后,东吴大将甘宁率军杀到,曹纯亦是抽身迎战,唯有许褚一人,独斗孙策……
这是何等武力?这还是在方才与赵云一番恶战之后……
当然了,许褚自是不知眼前的孙策半个时辰之前,与赵云方才战罢,仅是见他频频落于下风,出言嘲讽。
“什么江东小霸王,不过如此!”
“是……呼……呼……是么?”喘着粗气,孙策一脸轻蔑地望着许褚,嘲笑说道,“听闻许仲康乃是曹操身旁虎贲之士,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大胆,竟敢直呼主公名讳!”许褚勃然大怒,提枪杀向孙策。
一枪荡开许褚的杀招,孙策深深吸了口气,冷笑说道,“若在平日,孙某杀你,不过二十合!”
“你!”听闻孙策之言,许褚气得面色涨红,抬手大怒喝道,“若是马战,我杀你亦不过二十合!”
感受着方才与其交手的种种,孙策心下暗暗说道,这厮气力,只逊我半筹,不好对付,不如……
想罢,孙策故意哈哈大笑,一面暗自回气,一面拖延时间说道,“如此妄语,岂不笑翻天下人?我孙家乃将门世家,你乃何人?”
只见许褚直直望着孙策半响,竟是收了面上怒意,重重一顿长枪,莫名说道,“如此也好,免得你心下不服!”
“唔?”听闻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孙策直感觉心中发闷,待细细一想,却是恍然醒悟:竟被这厮看出来了?
其实,孙策确实是小看了许褚,许褚虽为武人,又看似粗狂,然而粗狂之下,却是心细。
望着许褚抱着双臂站在面前,孙策隐隐感觉面上有些发烫,忽而皱眉说道,“许褚,如此,恐非是将军所为,若是被人见到……”
似乎是听明白了孙策话中含义,许褚淡淡说道,“那又怎样?最终结果还是这般,许某会杀你立功!”
“哦?”只见孙策眼眉一挑,忍不住嘲讽说道,“你竟有此等自信?倘若战败呢?”
“战败?”许褚淡淡一笑说道,“若是战败,那么许某自是已死,又何惧于军法?”
“……”孙策顿时为之动容,凝神打量着许褚半响,忽而说道,“孙某收回方才所言……”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提枪指着许褚说道,“你有身为武人的傲气,孙某亦有身为武人的骨气!既然被你看破,若我不动声色,便属苟且偷生,我堂堂孙伯符,岂用得着敌将可怜?来!许仲康,我等再来打过,生死各安天命!”
“好气势!正合我意!”许褚哈哈一笑,目露赞许之色,战意大起,一把扯下胸甲说道,“方才恐伤他人,许某一直畏首畏尾,眼下,可要好好打一场!”
“哈哈哈,”孙策亦是哈哈一笑,提枪正色说道,“如此……小心了!”
“喔!”
此战,足足打了五个时辰有余,从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
直打得江水泛红数百里,尸骸填江,江水为之不流……
纵观此处,眼下难复江水清澈,唯见尸骸,只见尸骸……
三月江面血雾难消……
“二狗,走吧,主公下令撤军,叫各营准备呢……”
“各营?”陈二狗自嘲一笑,忽而望着江面方向说道,“王二,你说此战,我军是胜,是败?”
“这如何说得清?”走上前来,王二摇摇头,沉重说道,“早前司徒不是说了么,此战,我军是败了……不过,江东亦未得胜,算是两败俱伤吧……”
“两败俱伤么?”喃喃念叨一句,陈二狗转身打量着王二的右臂,那空空如也的衣袖,沉重问道,“日后你有何打算?”
似乎是望见了陈二狗的视线,王二用左手捂着右臂,苦笑说道,“还能有何打算,听天由命咯……待大军回了荆州,我……我想退伍回老家,反正是难以再军中混下去了,还不如回老家,这种日子……”
“这样啊……”
“恩,当初家里穷,为养家糊口,不得已在袁绍麾下入伍,眼下……这两年的积蓄,再加上此战的犒赏、抚恤,已足够家里糊口之用,况且,像我这样的,还能再领三十亩地,总归是衣食无忧了吧……”
“三十亩地么?”长长一声叹息,陈二狗不禁又望了望王二空荡荡的衣袖,只感觉心中发堵,犹豫一下,沉重说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嘿!”王二笑了笑,一拍陈二狗肩膀,揶揄说道,“谁叫你是伯长,我是你麾下什长呢……”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扰扰头,说道,“其实我早想退伍了,只不过是贪那军饷……这样也好,你呢?仍旧留在军中?”
“恐怕是吧,”陈二狗点点头,惆怅说道,“握了几年杀人的刀、枪,哪里还记得如何种……”说着,好似想到了什么,当即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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