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男性生命力的象征,是其生殖器的象征。所谓如意棒可大可小,正好和男性生殖器萎缩勃起、如意变化相似。至于金箍棒在取经过程中常常直捣各种洞穴,尤其从另一角度象征了生殖器的运用特征。
第19节:主体内在矛盾
金箍棒以其可以随身携带、藏于耳中的特征,更加确切地象征了它是孙悟空身体须臾不离的一部分。
七,为了到西天取经,孙悟空及其整个人格团体出发了。
他所依靠的背景,西天佛祖象征着父亲,观音菩萨象征着母亲。去西天取经即是去父亲那里取经──不过象征着以父亲的成功、以父亲在秩序世界中的地位作为人生的目标,以父亲为模仿的榜样。天宫、龙宫、地狱、神仙界,不过表明着秩序世界的不同层次。
在漫漫的取经路上,要直接面对和战胜的各种妖魔鬼怪,象征的意味就更明白了,那是在人生奋斗中需要战胜的各种矛盾:既是主体与客观的矛盾,也是主体内在的矛盾。
在这里,外在的妖魔与内心的魔相无时不在,只有战胜它们,才能够修成正果。
八,虽然儿子已经正式接受父母所规定的人生道路,然而,他依然可能随时偏离这条道路。这时,戴在头上的金箍以及能够控制它的紧箍咒出现了。这即是父母在儿子身上留下的控制权。它是通过唐僧即自我道德规范而起作用的。
紧箍咒非常典型地象征了自我道德规范如何传递了父亲所代表的秩序世界的约束力。当儿子稍有偏离正确人生道路的倾向时,紧箍咒就发生作用。
它的作用是通过典型的咒语实现的,充分表明所有的约束其实都是语言的。
九,在取经过程中,我们看到孙悟空对整个客观环境斗智斗勇,充分运用自己的生命力,运用自己的金箍棒。战胜群妖恶魔的过程,象征地体现了一个人在人生中战胜千难万险的跋涉。
对内,他要不断和猪八戒所象征的食色本性斗;还要与唐僧象征的压迫自己的道德规范斗。
在和食色本性的代表猪八戒斗争时,可以表现出某种调侃,某种揶揄,某种轻松,某种智慧,就好像人在与自己的欲望交流时,在调整自己的欲望时对欲望的真实态度。人是经常用揶揄、调侃的态度来嘲弄和抑制欲望的。
在和唐僧即自我道德规范斗争时,手法是多种多样的。最常见的手法是说服,是哄劝。孙悟空不断地扮演一个说服、哄劝唐僧的角色。这不过反映了人在自我行为与道德约束发生冲突时,经常要劝说自己、说服自己,使自我道德规范能够通过。
然而,解决矛盾的方式常常不是说服了道德规范,反而表现为不得不接受道德规范的约束。紧箍咒一念就灵,接受规范的过程十分痛苦。孙悟空与唐僧的冲突常常是激烈的。
当孙悟空被唐僧赶回花果山并开除他的徒籍时,我们看到了孙悟空的痛苦和委屈。不少儿童每读至此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然而,离开了取经的道路,回到了昔日自由玩耍的花果山,没有了道德的自我规范,不再追求自我人格的完美与进取,孙悟空一方面很快乐,一方面又深深地不安。及至猪八戒前来召唤孙悟空解救危难中的唐僧时,他虽然故作矜持,似乎并不在意,内心却无法排遣对师父的强烈牵挂。这里,回归之心是主流。
这充分象征着一个人一旦踏上了接受秩序、争取人生进取的道路之后,他就在一种强烈的旋律中不可自拔。不管儿童态的自由多么诱人,任何现实的人都离不开人生功利主义的追求,离不开在秩序的道路上追求成功、追求道德完善的进取。
于是,孙悟空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离开自我道德规范的大小片断结束后,毅然绝然地返回到取经的道路上。
十,孙悟空的奋斗精神不仅鼓舞人们,同时也启发人们解决人生中可能遇到的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那就是解决和客体的矛盾,同时解决自身内心冲突的矛盾。
十一,在取经道路上的许多关键时刻,孙悟空每每受到观音菩萨的关照,这即是儿子在人生进取的道路中经常会受到的母亲的关照。
观音在照看孙悟空取经的过程中,淋漓尽致地、极为准确地表现出一个母亲的形象:母亲对儿子宽容而又内在地爱护。
我们也经常看到孙悟空以顽皮的言语对观音菩萨进行调笑,不过表明儿子可以适当地调笑和亲昵母亲,再一次传达出儿子在母亲身上的深刻情结。
十二,然而,在取经途中最困难的时刻,孙悟空依靠的却是父亲的力量。
一度真假美猴王曾难解难分,这种难解难分意味着孙悟空有时会迷失,难以找到真我,难以真正地证明自己,在这个时刻要依靠父亲的力量。
这象征着遇到人生最大危难时,解救者只能是严厉而慈祥的父亲。
如来佛是典型的父亲形象,这是始终如一地贯彻在《西游记》这个神话中的。
十三,在取经的人生道路中,在整个奋斗的过程中,我们看到,儿子与社会秩序的关系逐渐发生了变化。
在儿童时代,他无视秩序,反抗秩序,破坏秩序,现在,他开始依靠秩序的援助,依靠天宫神仙界构成的秩序力量。
由此我们看到一个非常有趣的逻辑,孙悟空的童年是个特别顽皮捣蛋、具有破坏力的孩子,当他一旦接受秩序时,大家(神仙界)都对他又怕又喜欢。而他成长起来之后,还保持一种对秩序的调侃,以维护接受秩序招安后的那个自尊。
这在实际上也非常深刻地解决了一个人在人生中存在的矛盾,即从儿童时期就向往无拘无束,希望否认一切秩序,然而,最终又不得不接受秩序的约束。一方面,在现实中有着无拘无束的要求,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经常地借助秩序的力量。这是内心的深刻冲突,这种矛盾常常折磨着人的自尊。
那么,既接受了秩序的帮助,又调侃了秩序。《西游记》用这种方式解决了矛盾,使读者在心理上得到一种满足。
十四,我们还看到,众多妖魔来自天宫及神佛界中思凡下界的人或动物。
这些妖魔其实是秩序的叛逆者,与儿童时期的孙悟空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但却成为孙悟空归顺秩序后的敌人。因为他们阻挡他的前进,因为他们还在诱惑他的意志,因此便成为孙悟空需要战胜的对象。
第20节:自然界的幻想物
十五,孙悟空在战胜群妖恶魔的取经路上,不断借用神仙界的各种法宝,这非常巧妙地象征了在人生搏斗中要不断地吸收社会的各种技术成果。
法宝是人类技术的一个象征。中国的神话故事中,各种各样的法宝是人类征服自然界的幻想物。
十六,我们还看到,在取经的路上,不断地出现各种女妖。
她们首先征服猪八戒,即是对性欲本能的刺激和勾引,引起的反应是屡试不爽的。人的欲望在诱惑面前总是那样生动、直接而不可克制的。
这些诱惑最终要攻破的堡垒,是唐僧所象征的自我道德规范。
在这里,一个人的人格结构显示得特别分明。
孙悟空所象征的自我,就要通过自己的顽强努力,斗智斗勇,既抑制猪八戒所象征的情欲,又要保护唐僧所象征的道德规范体系,从而保证自我道德的完美清白,不受污染。
十七,取经之路历经八十一难,终成正果,不过表明儿子终于取得了父亲的认可,这是许多人期望达到的人生目标。
很多儿子一生中都以父亲为潜在的敌人,然而,却在一生中都渴望父亲的承认。这是一个非常深刻的事实。
《西游记》使人们在幻想中解决了这个矛盾。
孙悟空的结局,意味着儿子取得了父亲所代表的整个社会的认可,即取得了社会地位,取得了成功,取得了道德形象的完美,取得了人生境界的圆满。如来佛对孙悟空在漫漫取经路上的努力予以肯定,并给予充分评价之后,孙悟空获得了正果,其象征意义自然十分明白。
十八,最终是一个功德圆满的结局,是人生成功的结局,是取经终得正果的结局,是战胜千难万险的胜利结局,是一个喜剧的结局。
然而,不论是儿童或是成年读者,都在这个结局之后产生一种普遍的、难以言语的、不自觉的却又是非常深刻的失落感和虚无感。这种感觉长久地弥漫心头,余音袅袅。
如果对这种失落感、虚无感进行分析,那么,我们看到:
第一,无法无天的儿童时代自从取经开始就丧失了,取经的成功意味着更彻底的丧失。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但每个读者都接受了这一事实的情绪影响。
第二,儿子的成功终于被父亲承认并且接受了。儿子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是个好孩子。然而,潜在的对父亲的反抗与敌视也被完全地压抑了,再也没有显示的机会了,再也不可能大闹天宫了。
这一潜在的事实是人们不自觉的,却在深刻地影响着每一个读者。它激起的情绪反应也是十分强烈的。
第三,从此,儿子与母亲的关系改变了,自己成佛了,和观音菩萨平等了,不能再嬉笑母亲了,不能再得到深深渴望的观音菩萨的关照了。
儿子成功了,获得社会地位了,完成道德形象了,就很难再得到儿时的母爱。这也以非常隐蔽而又强烈的方式渗透着读者的心灵。
第四,人生成功了,奋斗的苦难经历了,似乎可以永享太平和圆满了。然而,就因为从此没有了苦难,没有了奋斗,没有了和妖魔斗争的曲折故事,没有了这种种刺激,既超脱了,也虚无了。
每一个读者都会在《西游记》的结尾,被成功带来的虚无感笼罩。
第五,猪八戒所代表的令人喜爱的、亲切的、难以割舍的食色本性,在成功的人生进取中,也被升华和抑制了。
猪八戒被封为净坛使者,不过表明获得成功之后,还可以有冠冕堂皇的文雅的饮食而已。除此之外,那种原始的、粗俗的、冲动又充满痴憨乐趣的欲望本能被消灭了。
只要对读者的阅读情绪稍加分析,就会明白,真正让他们惆怅的,不是离开唐僧,没沙和尚也无关紧要,而是离开孙悟空和猪八戒这两个人物。
在《西游记》的世界中没有了孙悟空,是让人感到难过的,没有了猪八戒,也是让人失落的。
离开孙悟空,象征着离开人生的奋斗。离开了猪八戒,象征着离开了生动可爱、憨实有趣的欲望。
第六,生命的真正意义就是与客体搏斗,无论是儿时大闹天宫,还是成年后的人生奋斗。奋斗结束了,意义也就没有了。
第七,孙悟空成佛,意味着儿子达到了父亲的境界,达到了父亲所取得的社会地位,同时也意味着自己将要扮演的父亲角色。
这一结局不论对没有成为父亲的儿童、青年,还是对那些已经成为父亲的成年人,都会产生相同的震动。
一方面是成功;一方面是失去。一方面是父亲地位的获得;一方面是儿童时代以及青少年时代的丧失。
三
《西游记》是世界范围内最好的神话故事之一。它是潜意识真实的流露。它使我们看到了整个人的命运。
正是在《西游记》中,我们看到了一幅完整的图画:
我们看到了儿童如何从婴儿时期开始成长;看到了儿童大闹天宫时的无拘无束;看到了儿童时期拒绝接受安抚又不得不被安抚时最初受到的约束;看到了儿子对父亲的非常复杂的、全面的、深刻的态度体系;看到了儿子对母亲的深刻的、细微的、全面的态度体系。
我们看到了一个人与整个秩序的关系,与整个文化的关系,看到了在对文化的两个极端态度──绝对的反对和完全的接受──之间的无限多的跨度。
我们看到了在父亲的威严下,在父亲所代表的整个秩序的压迫下,一个人如何接受秩序和文化所规定的道路。
我们看到了母亲怎样既是父亲权威的“帮凶”,又是缓解父子冲突的因素,同时,又体现了对儿子特别的情感。
我们看到了一个人在人生中如何战胜情欲,又如何对情欲有着恋恋难舍的亲切感,如何在最终失去情欲时倍感失落。
我们看到了一个人怎样在人生中与道德规范作斗争,同时又使自己修炼成道德完美形象的努力。
我们看到了一个人与外界困难作斗争、与自身魔境作斗争的双重艰难性。
我们看到了人在成长中不得不依靠母亲,在人生的重大关口又不得不依靠父亲的人生现象。
第21节:人生各种问题
我们看到了人怎样在一生中一方面怀着对父亲的深刻敌意,另一方面,最终还企图向父亲而不是向母亲证明自己的强烈倾向。
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系列有关人生的象征,这些象征在幻想中解决了人生的各种问题:
它歌颂了一生奋斗的英雄主义;歌颂了智勇双全的完整人格;歌颂了一个人在复杂的秩序世界中取得人生成功的努力;歌颂了一个人处理自己和秩序世界的关系的智慧;歌颂了一个人处理好自己与父亲、母亲复杂关系的成熟;歌颂了一个人在性与生殖方面的生命力──用金箍棒打遍天下。
这些都极为有力地满足了人们解决人生中遇到的各种矛盾的强烈愿望。
包括如何解决被强烈压抑的对父亲的对抗情绪,《西游记》都用曲折巧妙的方式使人们得到完美的满足:既抗争了父亲,又取得了父亲的承认。这真是人生中难以两全的满足。
我们不能不说《西游记》在这个象征层面上取得了成功。
此外,我们还看到一个更加深刻的层面。
故事以儿子得到父亲的承认──孙悟空得到正果被封佛而结束,正是在这个圆满的结局下面,我们看到了那个笼罩着读者心灵的失落感和虚无感。通过隐蔽的情绪结论,全书表达了一个与之歌颂人生英雄主义奋斗的象征层面完全相反的结论,那就是对奋斗的英雄主义人生的彻底否定。
取经的过程是接受秩序取得父亲认可的象征,这是作者并不自觉的;而这种对整个人生进取的否定,则是作者更不自觉的。
然而,只要稍一回想,读者就能感受到那个失落、无奈与空虚的情绪。没有人在情绪上对这种人生的归宿感到真正满意。
《西游记》一方面歌颂了孙悟空在被迫的规范下进行的智勇双全的努力,他的每一步奋斗都象征着这种努力,故事的每一个情节都歌颂着这种努力;然而,另一方面,故事的结尾以潜在的情绪影响宣布了相反的纲领:批判和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