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契丹与汉人之间的文化还是有着些许的出入,在大同府的街道上行走,杨荣总感觉自己像是个局外人,可在代州的街道上,他却有种来到家的感觉。
虽然街道上走着的都是穿着古装,与他并不是同一时代的人,可这些人却是不折不扣的汉人,与他是血脉相连、血乳交融的同胞。
在从街道上走过的时候,一个卖馄饨的老汉引起了杨荣的注意。
他想起当初在大同府与耶律休菱一同吃馄饨的事,那是他和耶律休菱第一次一起在街上吃小吃,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次。
想想发生过的一切,杨荣有种人生就像一场戏剧的感觉。
莫名其妙的穿越了,而且还是整个人连一根汗毛都不少的穿越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北宋。
内心有些大汉族主义的他,偏偏在穿越过来之后,最先遇见的是几个真心待他的契丹人,而且他还和耶律休菱这个契丹女人产生了一段割舍不开的感情。
人生还很长,将来耶律休菱会不会负他,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一心一意的对待这个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依然甘愿嫁给他的契丹女人。
“我想吃碗馄饨!”从馄饨摊边经过,杨荣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锅,对身旁的黄七问道:“黄七哥,能等我一会吗?”
“我也好久没吃过馄饨了!”黄七回过头,看着他们刚经过的馄饨摊,对杨荣说道:“若是杨兄弟舍得掏几个铜钱请我,我倒乐意也吃上一碗!”
杨荣知道,黄七是在附和他,他咧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黄七的肩膀说道:“几个铜钱,我还是舍得的!”
说着话,二人回过头,走到馄饨摊边,在摊子旁的小桌边坐下,杨荣扭过头朝还站在不远处发愣的兵士喊道:“老哥,你也来一碗!”
兵士笑着摆了摆手,对他说道:“不了,早上吃的多了,这会不饿!”
见兵士不愿吃,杨荣也不勉强他,对卖馄饨的老汉喊道:“老丈,给我兄弟二人来两碗馄饨!”
听杨荣说要两碗馄饨,老汉连忙应了一声,伸手从边上的竹箩里抓了把馄饨,放在热锅里煮着,随后又在两只粗瓷碗里撒上些姜末、葱花和盐巴,从一旁的汤锅里舀了两勺汤兑到碗里。
只是眨眼间的工夫,馄饨便下好了,老汉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杨荣和黄七面前,又回到锅边,在他那张小矮凳上坐了。
这个老汉和大同城内卖馄饨的老汉不太一样。
大同城内卖馄饨的老汉,在做馄饨的时候,生怕杨荣和耶律休菱日后不再去吃,一边下着馄饨,一边还喋喋不休的说着他馄饨的好处。
眼前的这个老汉,自从下馄饨开始,一直到把馄饨端到杨荣和黄七面前,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杨荣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偷眼看着老汉。
老汉脸上的皱纹很深,一双干巴巴的手掌上开着裂纹,手掌也很粗糙,坐在小矮凳上,不时的还用黑乎乎的老手擦擦眼角。
他这有些古怪的举动引起了杨荣的注意,杨荣低着头,吸溜了一口馄饨汤,小声对坐在身旁的黄七说道:“这老汉有些古怪,要不要问问?”
黄七抬头朝老汉看了一眼,恰好看到老汉正伸手抹着眼泪。
“哎呀!你这老头!”见老汉抹眼泪,黄七把手中的馄饨碗往前一推,叫了一声说道:“吃你两碗馄饨,又不是不给钱,你哭哭啼啼个什么?还让不让人吃了?”
他这一嚷,正在抹着眼泪的老汉连忙抬起头,一脸恐慌的站了起来,不断的朝俩人躬着身子说道:“二位官人,小老儿只是一时想到些家事,才忍不住悲伤,不想却扰了二位兴致,小老儿不敢再想了,还望两位官人莫怪!”
见老汉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杨荣心内感到有些过意不去,连忙瞪了黄七一眼,随后对老汉说道:“老丈,我二人今日在此吃了你的馄饨,也算是有缘,有何事烦心,只管道来,若是能帮,我二人定会相助!”
听杨荣这么一说,又朝跟着他们的兵士看了一眼,老汉两眼一亮,连忙走到桌边,“噗嗵”一声给二人跪了下来,没口子的说道:“小老儿本以为这辈子再无伸冤之处,没想到竟会遇见两位贵人,求贵人救小老儿一家性命!”
说着话,他整个跪伏在地上,不住的给杨荣和黄七磕起了头,引得路上许多行人停住脚步围观。
杨荣连忙站了起来,伸手把老汉扶起,让他在桌边的小凳子上坐了,对他说道:“老丈,有事只管对我二人说,若是需要银子,我二人身上倒是还有一些!”
“二位官人!”老汉张了张嘴,刚说了几个字,老泪顿时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后面的话竟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从老汉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杨荣总算是听出了些端倪。
这老汉一家三口,就靠着他出来摆个馄饨摊生活。
家中除了他,还有个瞎了眼的老婆子,老两口含辛茹苦的把独生闺女养大,没想到,闺女才刚满十五岁,就被街市上的一个恶霸看上,强行霸占了去。
老汉为此曾经也到过官府告状,可去了几次,都被官府的衙役挡住,不准他呈递状子。
每次他去官府,回到家之后,那恶霸都会带着人到家中一通打砸,就连他那病卧在床的老婆子也吃了不少棍棒。
直到后来,他才从旁人的口中得知,那恶霸原是官府周衙役的小舅子,有这么一层关系,他是想告状也见不得大人,在杨荣和黄七吃馄饨的时候,想起这一层,悲戚起来,才因此落泪。
听完老汉的讲述,杨荣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骂了一句:“娘的,什么狗屁玩意!吃着老百姓交的皇粮,干着猪狗不如的事!老丈,你这事我兄弟二人管定了!定会帮你讨回个公道!”
当杨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旁坐着的黄七直朝他使眼色。
也难怪黄七使眼色,他和杨荣眼下只是来到了代州城,自身还在张齐贤的监视下,如何能为这老汉求得公道?
一旁的黄七直使眼色,杨荣只当没看见,站了起来,伸手拉住老汉的手,对他说道:“老丈,这馄饨摊子且让黄七哥帮你看着,你与我去趟州府衙门!”
说着话,他拽起老汉就走。
一直跟着他们的兵士见杨荣拽着老汉走了,而黄七则还站在馄饨摊边发愣,一时也不知该跟着哪个走,呆站在原地,竟不知到底该跟在谁的身后才好。
脸色铁青的杨荣拽着卖馄饨的老汉,径直向知州衙门走去,一路上他连半句话都没说,只是拧着眉头,恨不得立刻就能赶到衙门去。
过去杨荣一向以**丝自居,而**丝往往却是真有正义感的人群,在他听了老汉的经历后,自然是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只想找到张齐贤去理论,问问他在代州,是不是连一个衙役都能怂恿小舅子骑在老百姓头上拉屎撒尿。
被杨荣拽着,老汉踉跄着跟在后头。
他毕竟是年岁大了,快速走路,腿脚多有不便,可想到杨荣能够帮他要回闺女,将抢他闺女的恶霸绳之以法,腿上便好似有了力量,跟在杨荣后面,竟是一步也没拉下。
拉着老汉,刚走到知州衙门门口,迎面跑过来一个穿着衙役服的中年人。
那中年衙役见了老汉,两眼一瞪,破口骂了句:“李老汉,为何又来了衙门?莫不是你想找死不成?”
第二卷血火河山第84章背后还有一手
当那衙役跑出来的时候,杨荣明显的感觉到老汉浑身都在发抖。
他扭过头向老汉问道:“这个衙役是什么人?”
“他……他就是周衙差!”老汉佝偻着身子,偷眼看着凶神恶煞的衙役,对杨荣小声说了对方的身份。
听说冲出来的这个衙役就是周衙差,杨荣的眉头一拧,扭过头对那衙役吼道:“老子现在要去见知州大人,滚开!”
他这声一吼出来,周衙差竟被他给唬的愣了,站在那里眨巴了两下眼睛,居然没回过神来。
吼过周衙差,杨荣拉着李老汉抬脚就要朝衙门内走。
见他们就要进了衙门,周衙差这才缓过劲来,连忙上前,双手张开挡住二人,对杨荣说道:“你可以进去,这老头不能进去!”
“是不是心中有鬼,怕这老汉揭发,所以不敢让他进去?”被衙差拦住,杨荣冷笑了一声,眼睛微微眯了眯,咬着牙问了周衙差一句。
杨荣头天晚上来的时候,衙差早就散了班各自回家,也不怪这周衙差不认得他。
守门的两个兵士却是认得杨荣的,见他冲着周衙差发怒,那两个兵士相互看了一眼,撇了撇嘴窃笑了一下。
可能是这周衙差平日里就不太得人心,兵士们虽知道杨荣是张齐贤的客人,也没有提醒他。
正是因此,才让周衙差有了种杨荣不过是街上闲人的错觉,胆子也肥了些。
“这老头不能进去,若是再在此吵闹,当心差爷将你二人一同下了牢!”周衙差张开双手,拦在杨荣面前,梗着脖子就是不退。
见他不肯让开,杨荣心头一股无名火蹿了起来,大吼了一声:“去你娘的!”抬脚朝着周衙差的小腹就踹了过去。
这一脚踹的着实不轻,脚板重重的蹬在周衙差的小腹上,将他踹的朝后连着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亏得杨荣不懂武功,若是这一脚不是他踹的,而是潘惟吉那样的武将踹的,恐怕周衙差的肠子也会被踹成好些截。
把周衙差踹翻在地,杨荣拉着李老汉径直向州府衙门内走了进去。
“你等为何不拦住他?”见杨荣拉着李老汉进了州府衙门,周衙差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守门的两个兵士,不无责怪的问道:“莫非不知道让人私闯衙门,你等也是要问罪的吗?”
“他是大人的客人!”一个兵士耸了耸肩膀,对周衙差说道:“恐怕这回不是不阻拦的要被问罪,而是你这个阻拦的要被问罪了!”
听兵士这么一说,周衙差顿时愣在了那里。
若他早知道杨荣是张齐贤的客人,打死他,他也不敢跑出来阻拦。
这下可好,为了保住小舅子,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看来今天要一次全都跟他清算了!
杨荣拉着李老汉,进了州府衙门,径直来到大堂上。
见大堂没人,他放开李老汉,双手叉着腰,大声喊了起来:“冤枉啊!哪位青天大老爷愿为草民伸冤?”
他这么一喊,大堂外面顿时涌来了一群衙差、皂隶以及守卫州府衙门的兵士。
有认得他的兵士见他站在大堂上喊冤,连忙向后堂跑去,找张齐贤去了。
双手叉着腰,站在大堂上喊了一会,张齐贤终于从大堂后面的小门走了出来。
一见吵闹的是杨荣,张齐贤皱了皱眉头,坐在桌案后面,对杨荣说道:“杨壮士,因何事喊冤?”
“大人!”见张齐贤走了出来,杨荣止住喊叫,双手抱拳向他行了一礼说道:“草民听闻世间公道以民为大,昨日与大人相见,大人一席话,让草民以为这代州定是乾坤朗朗万民安生,没想到,在大人的治下竟也有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恶人横行,却不会遭致律法制裁!”
“哦?”听了杨荣的话后,张齐贤眉头拧的更紧了,他一只手臂搭在桌案上,身子稍稍向前探了探,向杨荣问道:“杨壮士为何如此说?还请从详道来!”
张齐贤这一发问,杨荣扭头看了一眼身旁早已吓的跪在地上的李老汉,对张齐贤说道:“大人若想知道明细,只管问这老汉!”
直到杨荣提起李老汉,张齐贤才注意到堂上还跪着一个人。
他摸起惊堂木本想拍上一下,可见李老汉早已吓的浑身发抖,于是又将惊堂木放下,语气和缓的问道:“老汉,有何冤屈,为何不到衙门申诉,反倒要找杨壮士带着来到公堂吵嚷?”
李老汉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头也不敢抬的对张齐贤说道:“回禀大人,小老儿早先来过衙门数次,不仅连门都没能进,回到家中更是被人追打,家中瞎老婆子也被打的卧床不起,至今身子还未大好!因此才不敢再来公堂!”
“哦?”李老汉这么一说,张齐贤眼睛微微眯了眯,先是向杨荣看了一眼,随后又问道:“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不让你到公堂告状?”
“府衙周衙差……”李老汉在说出周衙差之后,趴伏在地上,更是连看都不敢看张齐贤一眼。
“老汉,将你的冤屈于本官详细道来!”张齐贤皱着眉头,两只胳膊都支在了桌案上,对李老汉说道:“若是你所言不差,无论是谁做了欺压你的事,本官定不饶他!”
他的这句话无疑是给李老汉打了针强心剂,李老汉颤巍巍的伏在地上,将对杨荣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传周衙差!”听完李老汉的叙述,张齐贤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脸上的肌肉也疾速的抽搐了几下,眼角中瞬间闪过一抹杨荣看不懂的神采,冷冷的对堂上分列两旁的衙差们喊了一声。
得了张齐贤的指示,站在大堂最外面的衙差扯着嗓门喊了起来:“传周衙差!”
没过多会,刚才还在衙门口拦阻杨荣和李老汉的周衙差一手捂着肚子跑了进来,刚到大堂上,他就“噗嗵”一声跪了下来,对张齐贤说道:“大人,属下冤枉!”
“这位李老汉状告你纵容妻舅强抢民女,且阻断他告状之门,可有此事?”向周衙差问话的时候,张齐贤两眼圆睁,语气里也透着几分森冷的气息:“纵容妻舅,强抢民女欺压良民,你倒有了冤屈!今日你便与本官说说,你到底有何冤屈?”
看到张齐贤的表情,杨荣悬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下去了一些。
原本他还以为张齐贤会护着下面的人,毕竟跟的久了,就算是一条狗,也多少有了些感情。
狗咬了人,让主人举起棒子将狗打杀了,狗的主人尚且会心疼,何况一个跟在身边的衙差。
若是张齐贤护着周衙差,杨荣也不会感到奇怪,毕竟这种事多了去了,无论哪个时代都有,在北宋有这种事也无可厚非。
可张齐贤脸上的表情,表现出他很气愤,假若只是从他的表情来分析,今天这位周衙差一准是要完了!
“回禀大人!”周衙差果然是在衙门混久了的,李老汉的状都告到家门口来了,他竟还是丝毫也不慌张,跪在地上,对张齐贤说道:“属下妻舅就在城内居住,大人只管带人去查,若是李老汉闺女果真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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