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蒋真的要对司令下手?”伍子牛低声问。
宫绣画摇摇头,她吸口烟将烟蒂仍在脚下:“老蒋应该不会下重手,至少目前还看不出这方面的迹象,对老蒋来说,这样作风险太大,别看司令一直在让步,可一旦触及司令的底线,司令一定会反击,那时,老蒋的麻烦就大了。”
“这老蒋,”伍子牛摇摇头:“司令从广州就跟着他,这些年为他出了多少力,以前就不说了,抗战一开始就给他五亿美金,他要武器装备,四川开发公司的产品就交给他分配,他还要怎样。他真要敢对司令怎样,老子干掉他。”
“你不要乱来,”宫绣画不耐烦的轻声呵斥道:“事情还没到那步,以司令的威望,老蒋现在还不敢作什么,你以为司令没防着他。他如果敢动司令,邓锡侯他们就不会答应。重庆四川的老百姓也不会答应,西南开发队的专家教授也不会答应,军中将士也不会答应。整个国家都会乱,老蒋还不敢冒这个险。”
话虽如此,宫绣画还是担心的看着屋内,庄继华始终没出声,也没招呼他们进去,以宫绣画对庄继华的了解,他肯定有办法对付,但困扰他的是他不愿不会以制造政府危机的方式,也不会以动摇国民政府威信的方式,如此他能采取的方式便极其有限,甚至可能没有效果。
天色渐渐全黑了,躲在外面的随从三三两两的在院子门口探头,宫绣画挥挥手,让他们自己离开,不要在这里打扰。
“有吃的吗?”庄继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宫绣画回头见他站在门口,她轻轻舒口气知道他已经找到应对方法了。宫绣画和伍子牛都没问庄继华,他会怎样应对这次危机。
就在庄继华吃晚饭时,冯诡晃晃悠悠的过来,推开门看见庄继华在吃饭,伸头打量桌上的饭菜。忍不住笑了:
“嗯,汽锅鸡,火腿,红烧素肚,不错,还挺丰盛的。”冯诡的笑容中带着宽慰和放心。
“绣画,加个碗。”庄继华也没说什么:“中午的酒还没消,今晚就不喝酒了,无常兄,随意。”
“哪能不喝酒呢,”冯诡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罐酒。边打开封口边说:“这可是二十年的贵州茅台,今天算你有口福。”
“哦,二十年茅台,”庄继华伸手拿起酒瓶,这个酒瓶不是玻璃酒瓶,而是传统的陶瓷罐,土黄色的陶罐,上面用行书写着茅台二字,整个酒罐古色古香,庄继华也不说什么,立马给自己和冯诡倒上,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刻在屋内蔓延。
庄继华闭上眼深吸一口,似乎陶醉在那股浓烈的酒香中,过了一会才睁开眼兴奋的招呼伍子牛:“伍子牛,你也有口福,拿个杯子来。”。
没想到伍子牛却坚决的摇头:“司令,从今天开始我不喝酒,司令,你最好也少喝点,冯先生,职责所在,还请原谅。”
说完,伍子牛拉开房门出去了,庄继华一愣,冯诡微微一笑,心里却开始重新评价伍子牛。从得到消息开始,伍子牛就悄悄将庄继华的保卫级别上升了,施少先已经将外围警戒升级到战时级别,现在他们的危险不但来自日本人,还有可能来自军统和中统。
宫绣画从庄继华手中接过酒罐,这个动作表明她也不希望庄继华喝得太多。喝了两杯酒后,庄继华看着冯诡笑道:“岁月催人老呀,无常兄这些年越发稳重了,再无当年苏北鬼才的不羁了。”
“没办法,”冯诡嘴里喷着酒气,心中略有些得意,当年他潜入蒋介石身边。引导他发动了中山舰,可这也成了他事业的转折点,从此之后慢慢离开了权力中心,渐渐的要成为南京官场上一个碌碌官僚,一身抱负也无法实现,直到被派到重庆后,在轰轰烈烈的社会改革中,他渐渐沉寂的雄心才重新燃起。
“这个么多年,这么多事,不想沉稳也不行呀。”冯诡叹口气:“文革,你不也一样吗?这要换以前,恐怕你什么也不会说,最大也就一走了之,可现在你能无视吗?走得了吗?”
庄继华默然了,的确,他不能无视,更不能一走了之,他必须做出努力,为自己,为那些追随他的人,挽回不利局面。
“文革,我回去后,查阅了最近几个月委员长的所有讲话,党部的所有指示,我得出的结论是,委员长还没有下决心,虽然他撤了李之龙,但还不能说明他就要动你了,所以你还有扳回来的机会,不过我认为,你最好还是不要作这样的尝试。”忽然之间,冯诡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那股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庄继华把玩着酒杯,不动声色的问道。从回来到现在他一直在等冯诡的到来,从人才上说,他身边聚集了不少,王国斌、夏阳林这样的善战之将,李之龙这样的政务高手,梅云天这样金融人才,但缺少一个阴谋家,象冯诡这样的阴谋家,张静江不是这样的人,他甚至连政治家都算不上,只是比别人多了些经验。
“文革,你发现没有,”冯诡没有答话,而是继续说道:“你的力量太分散,又太集中。”说道这里他停顿下,看看庄继华和宫绣画,似乎是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然后才说:“说集中,你的力量主要集中在重庆,四川云南贵州三省虽然说是在你的掌控下,实际上你只掌控了三分之一,当然是最重要的三分之一,而你控制西南三省更多的是依靠你的威望,你在这些年中积累起来的威望,这就有一个巨大的缺陷,一旦委员长要动你,你也只能依靠你的威望来反击,但这又会削弱你的威望,所以你反击会削弱你的威望,而这是你最大最有力的武器。”
“说集中,你的人主要集中在西南开发队和重庆,而委员长现在已经越来越无法容忍这点。首先说说西南开发队,当初之所以取名西南开发队,是为了掩盖准备抗日,现在抗战已经进入第五个年头,再沿用西南开发队已经不适用了,而且与中央权力发生的冲突越来越多,所以委员长迟早要动他,你不妨借此机会就此放弃,趁机另起炉灶。”
“那在哪里起炉灶呢?”庄继华不动声色的问道。
“五战区。”冯诡毫不犹豫的吐出三个字,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庄继华,可庄继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冯诡接着说:“五战区司令官李宗仁是桂系,委员长的政治对手,而五战区现在精兵众多,委员长绝不愿意被桂系长期掌控,这就是老天留给你的。”
最后这句话让庄继华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脑海中忽然涌起了隆中对的场景,什么上天留给你的,诸葛亮好像就是对刘备说的这话。
“你到五战区后,可以任意调整五战区的人员构成,你可以借此机会,把你的人调到五战区,然后从这里出发反攻,在夺回的地区安插你的人。”
“恐怕很难,”庄继华微微叹口气:“委员长不会轻易同意反攻,而且在收拾好我之前,他不会再挑起与桂系的冲突。”
这声叹气让冯诡露出了笑容,他有点抓住庄继华的心思了,庄继华已经意识到他必须在军事政治上消失一段时间,也选定重新出山的地区,也就是五战区,但就差怎样获得五战区。他有点兴奋的说:“不错有这种可能,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所以你回去后,不是要争西南开发队或整军权力,委员长给你什么职务,你就接受什么职务,然后就到西北去,待在西安,经常与胡宗南见见面,不管委员长作什么,都不要回重庆,最好把李之龙也带走。”
庄继华思索着,渐渐的脸上露出笑容,冯诡不愧是阴谋高手,胡宗南是蒋介石扶持起来的,牵制他和陈诚的重要棋子,如果他和胡宗南关系拉近,陈诚恐怕就会坐立不安,蒋介石也会感到不安。
“多谢先生,”庄继华从宫绣画手中接过酒罐给冯诡和自己的酒杯倒满:“若我能掌控五战区,我希望先生到时候能来助我一臂之力。”
冯诡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这才是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他一口喝干杯中酒,一亮杯底,大笑着说:“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庄继华也喝干杯中酒,两人相视大笑。宫绣画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她对这个冯诡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恶感,不过今晚却见识了他的机谋。冯诡肯定已经意识到,这些年陈立夫对他积累的不满,要不是顾忌庄继华,早就撤换他了,现在他向庄继华表明态度,为自己谋求一条退路,这人的见识也算超人一等。
送走冯诡后,宫绣画一边收拾一边笑道:“这冯诡也算个机灵鬼,隔着老远居然也能猜到老蒋的心思。”
“你可别小看他,”庄继华正色的说:“这人学贯中西,尤其擅长阴谋诡道,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就是性格有点张狂,这两年已经好些,当年在广州那才真的狂。”
“你真的打算照他说的作吗?”宫绣画问。
“他所想与我有点不同,”庄继华也没明说:“见到委员长以后再说吧,”说到这里他沉凝下:“或许他最初那个提议更好,算了,见到校长再说吧。”
宫绣画明白了,庄继华是在西北社会改革和干脆休息之间徘徊,拿不定主意的原因是,蒋介石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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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八章 诡道 第一节 蛰伏(四)
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八章 诡道 第一节 蛰伏(四)
庄继华回到重庆时。重庆官场已经暗流汹涌,CC系和财政部孔祥熙系统的官员奔走相告,蠢蠢欲动;相反邓锡侯、田颂尧则加强了与前线的潘文华、杨森联系,留在川内的川军开始悄悄向成都附近集结。
杨永泰忧心忡忡,在西南这些年,他清楚西南开发队蕴含的巨大内容,他已经不仅仅是个行政机构,更重要的是,这已经是西南地区政治经济的联合体,从西南开发队派生出的四川开发公司将四川地方势力捆绑到一起,西南开发队推行的各项政策将西南地区各族人民凝聚在一起,他的根已经深深扎在西南社会各阶层,蒋介石想通过调整领导权来掌控西南开发队,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更让他担心的是庄继华的态度,他相信庄继华有能力进行反击,俞大维虽然是西南开发队成员,但庄继华若要架空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办到。而且,别看张厉声和蒋经国控制着物资局,要让他们收不上物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此外。庄继华在民主党派中威信比较高,他对重庆政治结构和经济的改革,获得了张澜、马寅初的支持,说起这个,情况很是奇特,民主党派不遗余力的攻击重庆模式中的专制成分,但对庄继华的评价却甚好。
在经济领域就更不用说了,庄继华通过四大银行挽救了诸多内迁工厂,吴蕴初、卢作孚等工商业巨子提起他就充满感激之情,现在他们还欠庄继华的钱,张静江要他们破产也就只是一句话。更厉害的是金融,庄系四大行有与中央四大行对抗的实力,制造几起金融轻而易举。
黄山官邸还是如往常一般平静,不过杨永泰还是察觉到官邸内流窜的些许轻松,从车上下来,正好遇见陈诚和白崇禧往外走。
“畅卿先生,你也来了。”陈诚的心情很不错,愉快的向杨永泰打招呼,白崇禧则比较含蓄的点点头。
“辞修将军,有什么喜事吗?”杨永泰不动声色的寒暄道,他很清楚,这次事件的背后肯定有陈诚的影子,这个陈诚呀,就是权力欲太强了,庄继华是这样就能轻易扳倒的吗。
陈诚的小眼睛一眨,故作豪爽的大笑两声,然后登上自己的轿车。带着一阵风就离开了。目送他离开,杨永泰回头就看到白崇禧略有些无奈的表情。
“健生,委员长是让陈辞修主持整军吗?”杨永泰直接问道,虽然他不管军事,但一些重大决策,蒋介石还是要征询他的意见,对整军的事情是清楚的。
白崇禧点点头:“还没最后决定,主要是美军顾问团还没到,史迪威留在缅甸,不愿接受整军任务,委员长必须和他谈过才能决定。不过,辞修的希望很大。”
杨永泰轻轻哼了声低声说:“利令智昏。”
白崇禧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对于李之龙背免,他并没有那么大的震动,在他看来,这是一次正常的人事任免,他反感的是陈诚刚才提出的整编方案,从这个方案中,他明显感到陈诚企图控制整个整编部队的野心。
“怎么?畅卿先生若有不同的看法,待会委员长征询时可以提出来嘛。”很显然白崇禧不想直接出面,因此在语气上便有所暗示。
杨永泰沉默下问:“听说庄文革回来了。他来过吗?”
“没有,李之龙也没来。”白崇禧有意无意的点了句,眼角瞟见萧赞育过来,便冲杨永泰一笑,拉开车门,轿车一溜烟驶离黄山官邸。
“畅卿先生,委员长有请。”
踏进办公室,蒋介石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迎上来,杨永泰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眉宇间流露着些许轻松暇意。
“畅卿先生,请坐,请坐。”杨永泰今天是不请自来,蒋介石有点意外,不过还是保持相当的尊敬。
“委员长,”杨永泰刚坐下便迫不及待的说:“我听说文革回来了,您还没见到他?”
一提起庄继华,蒋介石脸上的笑容稍稍有些僵,庄继华是昨天乘飞机回来的,但回来后却没有到黄山官邸来汇报工作,他知道这是因为李之龙的事,现在他恐怕正与张静江李之龙他们在家商议。
“他刚回家,恐怕要休息两天吧。”蒋介石不置可否的说。
“委员长打算如何安置他吗?”杨永泰又问。
“畅卿是有什么想法吗?”蒋介石脸色慢慢沉下来,杨永泰今天的来意已经很清楚了,是为庄继华打个说客来了,这让他有点心烦。
“委员长太急了,”杨永泰叹口气,直截了当的说:“即便要取消西南开发队,最好也与文革谈过以后再动手。西南开发队是他一手缔造,从民国二十一年到现在,他一直是西南开发队的核心,对它充满感情。”
蒋介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最初他没有动西南开发队的意思,但陈果夫的一番话让他炯然心惊,那天陈果夫警告他,庄继华的势力如果再不抑制,将来必然尾大不掉,实际上现在已经尾大不掉了。
蒋介石听了陈果夫的话后,这才断然决定先拿下西南开发队,更重要的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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