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墨儿已端了热水、糕点进来,见他们仍在说话,放下之后又出去了,东门庆请谢素素先用膳,却取了毛巾,用热水烫了,轻轻脱下她右脚的鞋子来,见一只又白又嫩的脚丫有三四处肿了,心道:“虽不是小脚,长得倒也漂亮。”
谢素素的脚其实是蛮小的,只是和缠足女子比起来就显得大而已。东门庆在泉州***场中,三寸金莲见得多了。至于没缠足的大脚也不是没见过,但大多是仆妇农妇之流,其脚粗陋丑鄙,令人掩目不忍观看。似谢素素这般标致的天足,东门庆倒还真是少见,与之相比,松浦绫子的脚略显丰满了些,且松浦绫子的小腿较短,腿脚相衬,自膝以下便显得不够好看,至于欧阳艳艳虽然双腿修长,但以习舞之故,脚的线条便泄出几分内在的力量来,有些刚气外露,不如谢素素的脚来得柔美。
东门庆不敢以手指触碰她的肌肤,只隔着裤腿儿托住她的脚踝,以热毛巾裹住,这毛巾又热又烫,女孩子家的脚又敏感,何况走了半日的路又肿又痛,一被裹住登时觉得痛、快交加,谢素素忍不住哎哟的一声叫了出来。东门庆没料到她会叫,微微一惊,身子往后一仰,座船轻轻一荡。醉露书院
座船外,李承泰和徐海伏在最近的一艘船上偷听,眼见舟荡,而听呻吟,把李承泰听得心痒难搔,把徐海听得暗中嫉恨,咬着牙对李承泰说:“明明是落到我手中的人,如今却让他爽快去!”话说得极为小声。
李承泰也悄悄笑道:“有什么办法,他是老大!”
徐海道:“我听你们说,海贼的规矩,谁抢到的女人归谁,老大想要也得赎买,或者我们自己献上去,老大看不上会发回来,看上了也得给赏赐——其实也是买!怎么咱们这个老大就不守规矩呢?”
李承泰道:“咱们庆华祥的规矩与别家不同。我们不是专门做海贼的,平时只要保得商队平安,不抢不掠也有薪俸拿,打了胜仗论功行赏,得有总舶主下令,才干抢劫的,要是没得到命令就抢劫、杀人、奸淫,都是要问罪的,要是因此而坏了商号大事,喂鲨鱼都有份。抢到了钱财人口,得先报上去然后再论功赏下来。像这位谢小姐,她家长辈是我们庆华祥要结交的人,这种人就算落到你手里一百次,你也得将她当菩萨拜,动不得的。”
徐海叹道:“还是海上的规矩好!庆华祥的规矩,太拘人!”
李承泰笑道:“那你就去你叔叔那里啊,他那里自由。”
徐海问:“那你为什么不去?”
李承泰笑道:“我在这里呆得挺好,去那边干什么?庆华祥虽有不少规矩,但都定得有道理,只要不犯规矩,总舶主其实也不算太严厉。”
徐海想了一下,便问:“我叔叔的势力和庆大哥的势力,谁大?”
李承泰道:“现在说不准,不过三五年后,肯定是总舶主的势力大!这是满东海的人都知道的。”
徐海哦了一声,暗自寻思,却听舟内又传来微微一声娇吟,这次却比上次轻得多了,但静夜之中,隐约仍能察觉。
原来东门庆以热毛巾给谢素素裹了脚,等最热的那阵热气散去后,又以干毛巾裹住为她按摩,见她脚背光洁,一时失神,竟用上了伺候戴巧儿时练出来的手段,肌肤相接地揉弄起来。
这个时代闺阁女子的脚岂是轻易碰得的?脚被外姓男子碰到,那离失贞也不远了。方才隔着条毛巾,还算是有块遮羞布,这时肌肤相亲,在家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异姓男子的谢素素便几乎失控,要想挣扎,却又隐隐不愿。
墨儿在外头听得不对,赶紧轻呼了声:“小姐,怎么?”这句问叫做故问,似在问实为提醒。
谢素素听到墨儿的声音,回过身来,慌忙缩脚,将东门庆推了一把,东门庆顺势跌坐,谢素素愠道:“我敬公子是君子!所以不避暗夜中共处一室之讥,谁料公子如此轻薄!将素素当成什么人了!”
东门庆忙致歉道:“小生一时失手,绝非有意,请小姐见谅。”
谢素素别过脸去,两人无话,舟内登时有几分尴尬。
东门庆便要寻些话来打破这静默,道:“小姐,明日我便命船只掉头,保护小姐回余姚去,如何?”
谢素素一听,又啜泣起来,道:“我上次回去,本身并无失德之事,也被祖父嫌弃,何况这次是自己私逃?公子若要送我回去,不如就在这江中推我下水,了结了这性命,也胜过去念慈庵受那一生一世的苦!”
东门庆问:“那小姐意欲何往?”
谢素素道:“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弱女子,一离开谢家,便如树没了根,水没了源,天下虽大,却不知哪里是我的去处!”
东门庆道:“那不如我先给小姐找个地方安顿,再想个办法,让谢老爷消了气,然后再送小姐回去,如何?”
谢素素道:“要让我祖父消气,只怕甚难!”
东门庆笑道:“我就怕小姐不开出题目来,只要是小姐开出题目来,东门庆不管它再有多难,一定能设法办到!”
谢素素便不说话了,舱外墨儿又叫了一声:“小姐?”东门庆便站起来告辞,让她放心休息,走出舱门,看了墨儿一眼,调戏道:“好丫头!就是不识风趣!”
墨儿道:“阁老派系、方伯府内,都只知道尊重二字,不知风趣是什么。”
东门庆骂道:“你个丫头嘴倒刁!这里可不是阁老府、方伯第!你才从狼口虎吻中逃出来呢,现在在我的蛟龙船上,就一点都不怕么?”
墨儿是在相府中养成的气派,在谢亘等面前表现得畏惧,对府外的人,哪怕是达官贵介也都视若等闲,这时虽然作客舟中,却半点不怯,道:“我们主仆二人虽然落难,但只怕小人,不怕君子,只怕匪徒,不怕秀才!”
东门庆忍不住莞尔,摸到身上有一包银饰,便送给了她,自己到别的船上歇息,命李承泰过来掌舵看船。
墨儿入内来陪谢素素,两人虽然亲密,但谢素素想起方才的事情,见到她也有些心虚。
舱内自有一些软被,又有东门庆留下的貂袍,墨儿铺弄好了请谢素素安歇,谢素素拉她一起睡,忽若有若无地骂了一声:“多事!”
墨儿道:“小姐要骂我,十年后不迟。只怕那时你就不骂我了。”
谢素素羞得满脸滚烫,伸出手指点了点墨儿的额头,道:“我什么时候骂你了?你听错了!”翻过身去睡了。
第一九八章 婚议之一
一行人先至定海,这边的卫所官兵早被买通了,听说是东海商会的实力派理事双头锦鲤到,不但未加阻扰,反而派了船只护送他们出海。双屿与大陆之间只隔着一道小小的海峡,此时的东门庆就是抱着块木头也敢浮过去,但谢素素主仆却严重晕船,若非有东门庆前后服侍,张慕景在旁诊治,只怕在船上就得病倒了。
他们选择了在傍晚悄悄入港,不惊动外人,只有戴天筹率领庆华祥的核心人物来迎,杨致忠、于不辞等见东门庆身边多了两个女人就像见到鱼在水中一般毫不奇怪,反而是戴天筹略感讶异,暗中观察谢素素主仆的言行举止、容貌气质,心有所悟。
等东门庆回去安顿好了谢素素后,二人单独相见,戴天筹便问谢素素的来历,东门庆坦诚相告,又请戴天筹给自己出个主意。戴天筹听完连连颔首,道:“好,好,好!”
东门庆道:“先生别嘲笑我了,这事恐怕不容易,麻烦得紧呢!要是不然我就在浙江解决了,不用回来请教先生。”
戴天筹问:“这件事情有什么麻烦?”
东门庆道:“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要让她祖父放下成见,原谅谢小姐,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相比之下,还是让我去歼灭一股海盗来得容易!”
戴天筹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情,我以为你说的是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东门庆奇道:“哪件事情?”
戴天筹道:“我以为你是想问我怎么才能让你娶到这位谢家的小姐,让你做谢家的女婿。”
他这句话一出口,东门庆的嘴巴便像被塞住了,半晌做声不得!东门庆虽然也读过几本书,但从来就没让书给套进去,本身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真要一个女人时原不需要口是心非,只是这时心中却存着一个障碍,沉默了好久,觉得戴天筹是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才道:“先生,我也不瞒你,我心中确有此意。以往我也遇到过不少女子,但要么就是风尘之辈,要么就是游戏之属。巧……唉!发妻月娥,那是先有恩后有情;日本绫子,原来只当是一夜风流,后来相处下来,才有感情。但那夜与谢小姐在舟中相处之后,却让我很想娶她作妻子,只是她身份与别个不同,我真要娶她,就不可能让她作侧室,但要让她居正房,月娥那边我没法交代!”
戴天筹轻捻胡须,说道:“这确实有些麻烦。娶谢小姐对你的事业会大有帮助!但要是因此抛弃张夫人的话,你的旧部不免会对你离心。不过这个也容易,我有个办法。”
东门庆大喜,忙问:“先生有何妙计?”
戴天筹道:“只要我对南许栋略施小计,管叫他杀了张月娥,那时你再兴兵为妻报仇,一来把南澳也拿下,控制整个大员海峡的南出口,二来谢小姐这边也就没障碍了,三来你的旧部也不会因此说你见异思迁,四来……”
他还没说完,东门庆已经由充满期待变成寒意透背,终于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来道:“住口!住口!你当我东门庆是什么人!禽兽么!”双目火辣辣地将戴天筹从头到脚刷了一遍,冷笑道:“我以你为师为友,敬你重你,没想到却是误结匪类!”说完便拂袖而去。
戴天筹也不劝他,也不拦他,站也不站起来一下,甚至连坐姿也没有稍变,就在那里等着。过了有一炷香时间,东门庆才又转了回来,脸上怒气已经消散了,道:“先生,刚才你是试我来着,对吧?”
戴天筹这才笑了起来,道:“不敢。不过你这趟回来,是想听我的这条妙计,还是怎的?”
东门庆将脸一沉,道:“月娥虽然不是我喜欢的女子,但我们夫妻情重,我不会拿她的性命来给自己铺路!”
戴天筹叹了一声,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她与你处的时间其实不长,你在现在这个形势下还能念着夫妻之情,难得,难得。”
东门庆道:“她未曾负我,我焉能负她!”见戴天筹眼中露出欣赏之色来,转愠为喜道:“先生你果然是在试我!”
戴天筹却又有些感伤地道:“英雄须是无情物,庆官,你能走到今天,这有情二字其实帮了你不少,你身边不少人就是看中你有情有义才跟着你的。但将来会妨碍你的,只怕也是这两个字。不过,你若真是一个无情之辈、无耻之徒,我是否还会帮你,就难说了。”说到这里他长长一叹,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往事,过了一会,又道:“不讲这些了!说回眼前之事!庆官,这双屿之上,男者盗女者者娼,没有一个干净的。你我行事,只要不太过违背良心便可,要想在道德上没有半点瑕疵,那是不可能的了。”
东门庆一听,便知道戴天筹是赞成他娶谢素素了,说道:“道德令名要不要都无所谓!就是月娥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怪我,我也想到了!只是我不知该如何在名分上安置她们二人。要其中一个做小,我都不愿。”
戴天筹微微一笑道:“你不是有两个身份么?娶张月娥的是王庆,就让东门庆娶谢素素。一个在陆,一个在海,两头大。”
东门庆听了觉得有些荒唐,道:“这样也行?”
戴天筹道:“名分名分,不过是在名字上把真假、里外、虚实给分开么?其实说到底,名分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在这个世界,谁有权力,谁说的话就是对的。一个男人只要权力够大,别说两个老婆,就是一百个老婆,也没人敢说你什么!”
听到这里,东门庆心意方决,这才与戴天筹商量如何说服谢亘,戴天筹道:“谢亘没乃父谢迁的本事,家族的关系网虽大,但他本人不过是个戴着一顶大帽子的缙绅罢了,好对付得很!在这件事上,咱们只要从他怕什么,好(四声)什么两方面着手,就能牵着他的鼻子走!”
东门庆思虑了片刻,道:“在这件事上,他怕的是丢脸,而好的,嘿嘿,他谢家既和佩雷拉扯上了关系,对这黄白之物,一定上心!咱们就从这两方面下手,给他脸面,再用钱……”说到这里忽然皱眉,原来他想起这两件事情都难做到!
谢迁本人是位极人臣,一门进士辈出,谢家声名之盛东南罕有,真是要官声有官声,要学名有学名,此刻就算给谢亘加官进爵,甚至让他的儿孙再中个进士,对谢家来说也不过锦上添花罢了,何况这些东门庆都做不到!
至于要用钱财来打动谢家,可想而知,这笔钱的数目会大到何等程度,如果真的硬要出手,对庆华祥眼下本已有些拮据的财政状况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庆华祥毕竟是一家商号,动用可能会导致商号破产的资本来换取在短期内还见不到实质性回报的人脉关系,这笔生意并不划算。
想到这里,东门庆叹道:“他们是阁老子孙,要给他们脸面,那只有皇帝做得到!至于钱,现在咱们手头也不宽裕啊!”
戴天筹见东门庆犯难,笑道:“他们衣冠名士,咱们是草莽匪类,要想办法让他们长脸,那是很难的,但要想办法让他们丢脸,却甚容易!”
“丢脸?”东门庆奇道:“咱们要跟他们做亲家啊,还给他丢脸,那他怎么肯答应这桩婚事?”
戴天筹道:“不是要他心甘情愿地答应,而是要迫得他无可奈何而答应!谢亘这次如此对待他孙女,皆因他觉得他孙女可能给他丢脸,所以他要掩饰。要解决这件事,苦苦哀求是没用的,甚至去请动士林巨子来下说辞也没用——所谓家丑不可外谈——这样做只会让他觉得更丢脸。既然正的不行,我们就只有反过来,让他丢个更大的脸!这样他为了掩饰,只好配合我们的好事,答应你们成亲了。”
东门庆连称妙计,又道:“戴先生准备让他怎么丢脸法?”
戴天筹笑道:“其实这件事情,谢姑娘和你不是已经做了么?接下来只要把善后的事情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东门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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