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开始的所有攻击行动,其实全部是为了你们‘猫头鹰’战术分队作疑兵的!”参谋长严肃地低声说,“当然,他们会完成自己的任务!我也相信他们会把蓝军搞得乱七八糟,而且死战到援军抵达!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你们的使命和责任……大队长,政委!”
参谋长和郑教员急忙起立,三个军官也起立。穿着便装的何志军和耿辉都蹲下。
“蹲下说吧。”何志军挥挥手。
都蹲下了,围着在地图前的大队长。
“我们现在整个大队等于已经深入敌后了。”何志军说,“这就是我们要死战的阵地!蓝军的电力、后勤供应、油料供应、机场、导弹旅阵地、雷达站等都在我们的攻击目标以内,午夜时分一旦战斗打响,整个蓝军后方会乱成一团!你们就要在混乱当中出击,兵分两路——一路由陈勇率领,使用三角翼攻击蓝军总司令部;一路由刘晓飞、张雷两名学员率领,林锐担任副手,他毕竟熟悉部队,使用动力伞打掉蓝军设在滩头的前沿指挥部!然后你们要死守,死守到我们的登陆部队可以占领这些要点,任务就完成了!”
“在战术上,这等于自杀。”张雷冷冷地说。
“对。”何志军黯然地说,“那怎么办呢?我们没有那么强的海航和陆航力量,可以接应特战分队出来。这是客观现实,但是我们一样要完成任务!”
“引导海航轰炸、指引导弹攻击,这些特种部队可以完成的任务我们一样都没完成。”张雷说,“我们现在就等于是敢死队,是人造的智能炸弹、电视制导导弹……只有进去,没有出来。”
“我们没有啊?!”何志军说,“你以为我不心疼?!航空母舰,我们有吗?!海军巡航导弹,我们有吗?!我们什么都没有,就这么几杆破枪几个破人!”
“张雷说的有道理。”耿辉说,“但是问题不是我们这个层面可以解决的,国家和军队都很穷,我们现在只能来用自己的牺牲和勇敢来弥补这个差距!”
“我不怕死,只是希望我的死有价值。”张雷站起身戴上钢盔,“希望若干年后,我们不用在战争当中执行这种必死的任务!”
“会有那一天的!”耿辉拍拍他的肩膀,“责任和使命,在你们这一代军人身上!记住你今天的悲愤——若干年后当你成为特种部队的指挥员,你会为你今天的悲愤感到骄傲!因为我们的军队强大了,现代化了!”
张雷敬礼:“勿忘国耻!牢记使命!”
11点将至,各个分队都陆续点名出发,或者乘坐大轿车,或者乘坐货柜车离开了仓库。
“燕丹善勇士,荆轲为上宾。图尽擢匕首,长驱西入秦……”
看着他们的背影,靠在仓库货物麻袋上抽烟的张雷嘶哑的嗓音低沉地说。
“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刘晓飞坐在他的身边吐出一口烟,“犹如你天生就是伞兵,你生下来就是被包围的一样。”
“我好像也是现在才开始思考特种兵的价值。”林锐坐在张雷那边抬起头吐出烟圈,“我们被扔进这个虎狼之师,经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训练,被冠以各种荣誉和光环。我们面对着死亡,面对着伤残,面对着可能被俘凌受的巨大耻辱……我们每次出击,都要告别亲人和爱人的眼泪,然后投身进入无尽的黑暗,可能从此不再归来。我们为了什么这样去牺牲呢?”
“一个信仰,一面旗帜,和一句誓言。”张雷淡淡地说。
“我和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他们会笑我。”刘晓飞笑了,“如果我上了地方大学,学个好专业,毕业以后可以跟我爸爸做生意赚钱,可以过不错的生活。而我的未来,就是在深山里面,苦守着清贫,苦守着寂寞,当自己年华老去回首一看,可能一辈子也没经历过战争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我不会后悔,因为我们的身上都流淌的男人的热血,心里都有一个铁血的梦!当我老去,我会告诉自己的孙子——在这面鲜艳的军旗上虽然没有你爷爷的鲜血,但是却有他的青春!他把青春献给了这面旗帜,永不褪色的八一军旗!”
“血是红色的,梦是绿色的。”林锐也笑了,“当我们投身黑暗,在枪林弹雨之中与死神接吻,伤痕就是我们最好的勋章!”
“都成诗人了?”张雷笑。
三个哥们哈哈大笑。
张雷伸出右拳:“必胜!”
刘晓飞和林锐伸出右拳,三个拳头撞击在一起。
“必胜!”
嘶哑的吼声,让不远处的战士们都睁开眼睛,看见没事又都闭目养神。
三个人抽着烟,等待着战斗命令的下达。张雷低声开始背诵一首诗: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的!
只是你要苦苦地等待!
等到那愁煞人的阴雨,勾起你的忧伤满怀;
等到那大雪纷飞,等到那酷暑难挨,
等到别人不再把亲人盼望,
往昔的一切,一古脑儿抛开。
等到那遥远的他乡,不再有家书传来;
等到一起等待的人,心灰意懒——都已倦怠……”
战士们睁开眼睛,看着张助理背诗。张雷的声音逐渐强起来: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的!
不要祝福那些人平安!
他们口口声声地说——
算了吧,等下去也是枉然!
纵然爱子和慈母认为,我已不在人间,
纵然朋友们等得厌倦,在炉火旁围坐,
啜饮苦酒,把亡魂追荐……
你可要等下去啊!千万
不要同他们一起,忙着举起酒盏……”
战士们起身,站在不远处看着三个年轻的神色严肃的军人。张雷的声音已经很大,在仓库回荡。何志军站在充当指挥车的货柜车边缘,看着他们。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的!
死神一次次被我挫败!
就让那不曾等待我的人,
说我侥幸,感到意外!
那没有等下去的人不会理解——
亏了你的苦苦等待!
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
从死神手中,是你把我拯救出来。
我是怎样死里逃生的,
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明白——
只因为同别人不一样,
你善于苦苦地等待……”
在张雷背诵诗歌的声音当中,参谋长大声下达了战斗命令,三人和战士们一起起身背上自己的步枪和装备,跑向动力伞。
仓库的大门拉开了。陈勇率领的三角翼分队首先起飞。动力伞分队在他们后面也起飞了。
外面的黑暗当中,已经是枪林弹雨,战火弥漫。
滩头指挥部的战斗没有什么悬念,失去电力供应的蓝军前沿阵地刚刚接通备用发电机,十几个背着动力伞的战士已经无声地从天而降。他们直接降落在蓝军滩头前沿指挥部头顶,从上往下对这个堡垒发动了攻击。
“催泪弹!”林锐冲着里面打了一梭子闪身到堡垒边高喊。
田小牛和董强一人拿四颗催泪弹直接就扔进去。
“我操!”林锐睁大眼睛,“你要不要里面的人活了?”
“反正不死人,我过过瘾。”田小牛嘿嘿笑。
里面噗噗噗噗四声,白烟在黑暗当中居然很显眼冒出来。
“防毒面具!”林锐都被呛着了,咳嗽着喊着急忙戴上防毒面具,“妈的!田小牛,你再用力过猛我踹死你!”
里面跑出来几个蓝军士兵,围在上面的战士们一阵扫射。蓝军士兵们都咳嗽着在地上跑。
“你们都死了!都死了!”田小牛着急地喊,“倒下啊!”
一个上士摆摆手,咳嗽着:“你们,太过分了!”
张雷和刘晓飞带着戴好防毒面具的战士们冲入堡垒,见人就打。林锐带另外一个战斗小组也进入堡垒,逐屋搜索。枪声和催泪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蓝军的抵抗也很顽强,但是显然没想到红军特战分队会从天而降,防御阵地主要对外,没有对头顶,所以攻击如同劈开竹子一样顺利。
“准备坚守待援!”张雷高喊。
机枪哗啦啦架好,高射机枪摇平。
远处的海面,登陆舰队已经在接近。第一波次的水陆两栖坦克已经下水,和登陆艇一起直扑海面。蓝军还在抵抗,但是失去统一指挥显得凌乱。第一波次的海军陆战旅顺利登陆,战斗激烈但是蓝军显然大势已去。
“完了?”田小牛眨巴眼睛,“不过瘾啊?”
那边的消息从电台传来,陈勇也已经打掉了蓝军总司令部,但是损失惨重。三角翼在空中按照演习规则被打掉就有五架,十五个战士下地只有干看着,剩下的五架强行迫降成功。陈勇带人冲入总司令部,坚守到了援军到达。蓝军副司令等都被俘了,陈勇的分队基本上也差不多了,属于惨烈类型。
“看来是结束了。”张雷从堡垒顶部站起来。
已经是凌晨。他的脚下,可以看见各个登陆部队在按照预案登陆。场面壮观,水陆坦克、两栖吉普车、登陆艇、气垫船等机动运输战斗力量在靠近滩头,排成队列的海军陆战旅在登车往纵深挺进。陆军集团军的大部队也在上岸,空中是成群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在低空往纵深直穿。
由于红军特种部队的打击首脑、全面开花战术,蓝军的防御阵地崩溃了。张雷看着这壮观的场面,点燃一根烟。
“我们还得走!”林锐从下面上来,“快去准备!”
“怎么了!”张雷丢掉烟跟着他跑。
“大队长有命令!”林锐说。
三个主要分队领导围在电台前。
“根据航空侦察,蓝军机动装甲兵团在三线建立了防御阵地,而且已经在组织战斗部队准备反扑。蓝军司令不在总司令部,他建立了两个司令部,他的司令部在三线装甲兵团中心位置!”何志军的声音从电台传出来。
三个人看着地图。
“如果蓝军装甲机动力量投入战场,我们的滩头阵地将会受到致命威胁!陈勇的分队已经失去战斗力了,我手头的可以快速跟上的力量只有你们!我命令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打掉蓝军后备的司令部!”何志军高喊。
电台安静了,三个人都在沉默。
“操!怎么打?!”张雷摘下钢盔狠狠砸在地上,“那是坦克部队!我们就算是铁金刚,也要被碾成粉末!”
刘晓飞看着地图:“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如果蓝军的装甲机动兵团在我们的主战坦克上来以前发动攻击,水陆坦克是挡不住的!”
“通知战士们赶紧给动力伞加油!”林锐命令乌云,“清点弹药准备出发!快!”
乌云答应一声去了。
张雷冷静下来,拿起钢盔站起身:“现在天已经亮了,我们使用动力伞,等于是自杀攻击。”
“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林锐突然说。
都看他。
“莫斯科保卫战,一批一批的无名英雄扑向纳粹的坦克部队,用他们的肉体来迟滞敌人的钢铁车轮!”林锐戴好钢盔系着带子,“他们也知道是自杀,但是他们更清楚——他们的肉体迟滞敌人的进攻一秒钟,就是为最后胜利的到来拉近了一秒种!”
张雷戴好钢盔:“必胜!”
“必胜!”
外面乌云在指挥战士们加油,张雷看着远处山顶的直升机:“那是哪个部队的直升机?”
“那是演习导演部。”刘晓飞说。
“林锐,去找陆战旅要辆卡车!我们冲过去!”
“你的意思是?”刘晓飞问。
“抢了他们的直升机!演习导演部的直升机,蓝军不敢打!”张雷高喊。
林锐跑到下面,拉住一个海军陆战队的上尉:“红军特种部队!给我一辆卡车!”
上尉挥挥手,叫来一辆装着物资的军卡。林锐拍拍他的肩膀:“谢谢!”
卡车开过来,没有减速。战士们直接就攀上车边翻身上车。张雷和刘晓飞跳上驾驶楼,林锐开着车直接冲向演习导演部。都血红眼睛,杀气震天。
“连长,他们疯了吧?”一个海军陆战队的小兵张大嘴。
上尉张着嘴:“不是他们疯了,就是我疯了。”
演习导演部,老爷子正在观察着各个部队登陆,不时地点头:“何志军打的不错,完了后要他汇报。”
一辆卡车高速冲来。
刘参谋长一指:“那是干什么的?!怎么冲这里来了?!”
卡车径直停在导演部门口,张雷头一个冲进来端着81自动步枪。林锐和刘晓飞带着战士们冲进来摆开扇面对着里面的首长们,警卫参谋和秘书刷拉拉拔出手枪上膛。
双方弓拔弩张,一触即发。
“你们干什么?!”刘参谋长挡在老爷子身前。
“将军同志!”张雷眼睛血红,“战争期间,你们的直升机被我们征用了!”
“没天理了?!”刘参谋长怒吼,“都给我放下武器!”
“现在是战争!”张雷高喊,“按照战争规则办事,立即交给我直升机和驾驶员!”
“我送你们上军事法庭!”刘参谋长上来就一个耳刮子。
张雷嘴角出血,倔强地看他:“演习就是战争,这是你们教我们的!”
“直升机给他。”老爷子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刘参谋长回头。
“按照战争规则办事。”老爷子淡淡说。
张雷立正敬礼:“谢谢副司令!”
“你是哪个部队的,姓名?!”刘参谋长怒吼问,“演习完了我找你算帐!”
“张雷,陆军学院侦察系侦察指挥专业17队学员!”
张雷敬礼,手从钢盔沿放下来,转身带战士们出去了。
两架涂着演习导演部标志的直升机起飞了。
“这是战争的游戏规则。”老爷子看着瞠目结舌的将校们苦笑着说,“我们教给他们的,他们只不过是在按照我们的话去作。”
值了一天夜班的方子君眼睛红红的,疲惫地走向自己的宿舍楼。她在晨色当中不时地和路过的同事打招呼,勉强笑着强撑着自己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
一辆军牌奥迪轿车停在宿舍楼前。她没在意,绕过轿车走向楼道门口。车门开了,萧琴下来笑容可掬:
“方子君大夫。”
方子君回头,看着这个中年女人。
“你好,我们认识吗?”方子君奇怪地问。
“我们是不认识。”萧琴笑着说,“你和我女儿认识。”
“你女儿?”
“我是刘芳芳的母亲。”
方子君看看车牌,是军区司令部的首长车,再看看萧琴:“阿姨,您好!您有事儿吗?”
“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么?”萧琴笑着问。
方子君在思考着。
演习导演部的两架首长直升机出现在蓝军坦克部队上空,准备死战到底的战士们从战车上抬起头看。各自部队的红旗都在飘扬,政工干部们在进行激情洋溢的战前动员:
“……不是因为我们是蓝军,我们就是演习的配角!这是真正的战争,我们要死战到底!你们看——首长们亲自莅临战区上空,来看我们的表现!我们一定打出我们钢铁八团的威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