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怀彬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被汪耀明带去进行调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邱一禾被抓了?”所有人异口同声,包括眼中含泪的胡玲也抬起头来。
“不是被抓,只不过协助调查而已。”邢怀彬不耐烦地解释道。
“那杀死高翔的凶手究竟是不是陈庆啊?”张伟忍不住问。
邢怀彬眼中的不耐烦更甚了,他慢腾腾地摆摆手说:“在没有找到新的证据之前,这个结论不会随意改变,所以你们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在别人问出更多的话之前,邢怀彬主动对女儿说:“晓菲,我觉得好累,你能扶我到房间里休息一下吗?”
邢氏父女离开后,气氛忽然热烈起来,除了方医生若有所思地保持沉默之外,张伟、黄珊珊和胡玲都交头接耳地说个没完。
似乎已经忘记刚才方医生很不礼貌的质问,双手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的胡玲绕过茶几坐过去,轻声咳嗽着问道:“方医生,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诧异地看着胡玲,方医生微微沉吟道:“我想你应该不会是要问孙朝晖的下落吧?不过除了这个,我还真不明白,有什么问题是我能够给你提供答案的。”
“其实——”胡玲犹豫了一下,可以看出她此时内心的斗争格外激烈,就连双手也不由揪紧在一起,“方医生,不管你们怎么看,但我自己明白,刘剑锋绝对不是朝晖杀的……朝晖不是那样的人,决不会因为一段偷拍的视频就随便杀人,而且,而且他已经决定不再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听到这儿方医生不由愣住,因为他之所以认定孙朝晖是刘剑锋案的元凶,理由便是那段偷拍视频,但如果胡玲说的是真的,孙朝晖确实再没有任何作案动机。目不转睛地盯着胡玲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来,可是方医生发现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无助,“胡玲,咳——,怎么说呢,你跟我说这些是没有用的,这些话你应该告诉邢老,或者毕生,或者乘警……就算我相信你,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不,不,你能帮到我的,只要你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胡玲抬起头望着方医生,原本娇美的脸庞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苍白。
“好吧,好吧,你就问好了,我洗耳恭听就是。”方医生无奈叹口气,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这个自认为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也变得很容易感慨起来。
胡玲身子后仰,双手按在胸口用力吸了口气,“我们上船后的第一个晚上,也就是高翔被害的那个晚上,当时进行了最后一次投票,你还记得吗?”
“记得。”方医生点点头,不解地看着胡玲。
“方医生,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因为其他人或许没注意,但始终没离开过包厢的我,很清楚一件事情——”说到这儿胡玲顿了顿,“你在宣读投票的时候,我发现,投票的数量不对。”
方医生身子一颤,他本以为这个疑点只有自己注意到,没想胡玲也留了心。“邢老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毕生也是颇具洞察力的高手,他们都没注意到的事情,为何偏偏胡玲你——”方医生慢慢说出心中的疑问。
“因为我就是你们当时说的那个人,那唯一一个没有将票投给高翔的人。”说完胡玲叹了口气,“当时我吓坏了,我不想被当成嫌疑人看待,所以我才会特别关注投票的事情……方医生,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票数是不是不对?”
方医生没有太多怀疑胡玲,只是不理解这个问题跟孙朝晖杀死刘剑锋有什么内在的联系,“确实如此啊!投票现在还在警务室呢,这个疑点不久前我也刚刚跟他们反映过。”
“找到那多出一票的主人了吗?”胡玲忐忑不安地问。
方医生不愿透露太多细节,他揣摩不透胡玲现在的想法,故而不答反问道:“胡玲,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想洗脱朝晖的嫌疑,因为那晚他没有参与投票。”胡玲毫不隐瞒地回答。
“这——呵呵,这大概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吧。”方医生回答的同时,转身看了一眼邢晓菲的房间。
“为什么没有说服力?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多投一票?而且是在别人不易察觉的情况下,将这一票塞进去,你不觉得奇怪吗?”胡玲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
“当然,当然……事实上,刘剑锋的死,跟其他两宗案子已经被分割开来了,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两宗不同的案子,也有不同的凶手,所以——”
胡玲凄惨地苦笑,“方医生,你们觉得这可能吗?就我们这么几个人,居然隐藏着两个杀人凶手,而且选在同一个时候杀人,你觉得这个说法可信吗?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是凶手在故意混淆你们的视线?他是故意要栽赃嫁祸给朝晖吗?”
“唉,你找错对象了,胡玲……我说过,这些你应该跟——”
“跟邢怀彬说?”胡玲冷笑着打断道,“方医生,你有没有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过,为什么邢怀彬可以高高在上地说这个是凶手,那个是凶手,难道他就没有嫌疑吗?如果他才是罪魁祸首,我们怎么办?”
方医生一时没了言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叹息道:“胡玲啊,你现在的心情我很理解,只是,唉,我真的帮不了你——要不,你把这些跟毕生说说吧,或许他能给你一些比较满意的回答呢?”
“毕生?”胡玲茫然地摇摇头,“他是邢怀彬一手帮助长大的,自然跟邢怀彬穿一条裤子。”
“这你可就说错了。”方医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跟胡玲说清楚一些,可看到她那幽怨的面容,心软道,“事实上,毕生和邢老一直在相互怀疑,已经势成水火了。”
“真的?”胡玲刹那间看到了希望,“真的是这样吗?”
“恐怕是真的。”方医生有些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想再收回来可就难了。
胡玲感激地点点头,慢腾腾站起来,抓着方医生的胳膊说:“方医生,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耸耸肩讪笑地摇摇头,方医生有种很异样的感觉,就像小学生在完成一道对错问答题后,心中既是彷徨,又充满了期待。
整整一个多钟头后,邢晓菲脸色难看地从卧室出来,眼睛红通通的仿佛刚刚哭过,她抬起头发现大家都奇怪地望着自己,只好报以勉强的微笑。
“晓菲,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邢老他——”方医生起身询问。
“没有,只是,只是爸爸的心情不怎么好,刚才头疼的也很厉害。”说着邢晓菲走到胡玲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坐下,头轻轻地靠在她肩膀上,“爸爸说这几天让大家受苦了,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凶手,是他的责任,请大家原谅。”
“哪能这样说呀,邢老没日没夜地查案已经很辛苦了,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他呢?”方医生笑着安慰道,“让邢老好好睡一觉,可别把身体给累坏了,如果这个案子破了,他一定可以重回警队,将来还有很多的案子等着他去侦破呢。”
“是啊,是应该让邢伯伯好好休息一下了。”张伟和黄珊珊也附和道。
对邢晓菲突如其来的亲近,胡玲有些不知所措,浑身上下也极不自在,她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邢晓菲的手背,低声问道:“晓菲,伯伯怎么了,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嗯——都怪那个该死的毕生了……”邢晓菲气鼓鼓地回答,嗓音颤抖着好像又要哭出来,“我爸爸对他那么好,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都是先给他,可是现在,现在他居然,居然——”
“居然什么?”胡玲迫不及待地问,却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作为表面上的好友,这个时候应该是同仇敌忾才对,于是她急忙改口道,“这个毕生也太不象话了,这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不过,晓菲啊,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伯伯生这么大气啊?”
“还能是什么?”邢晓菲没有正面回答,“他现在把一禾抓走了,下一个很可能就是爸爸,我真不明白我们邢家有什么地方亏待他了?”
“咳,咳……”方医生插嘴道,“晓菲,你可能是误解毕生了——”
“我才没有!方医生你不是也说过吗,当年他爸爸就是被我爸爸抓起来的……他肯定是想借这个机会报复我们,肯定是这样。”邢晓菲越说越难过,最后竟扑在胡玲怀里大哭起来。
……
“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趴在桌上津津有味地吃着方便面,满头大汗的郭启达含糊不清地问。
阴沉着脸走进来的毕生一言不发,对郭启达的问话充耳不闻,他将自己扔进长条沙发内,脸朝下躺着发出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小老弟,你不会是气馁了吧?”放下面前香喷喷的方便面,郭启达挪动肥硕的身子过去,一边拍着毕生的背部,一边调侃道,“审讯这种事呢,就像找老婆,要的就是耐心和脸皮,只要我们坚定地、不厌其烦地重复同一句话,就是天生石女也要败下阵来咯。”
自从今天上午将邱一禾带进审讯室之后,毕生、郭启达、汪耀明三人轮番上阵,无论他们说什么,出示什么样的证物,邱一禾均以沉默应对。
对于郭启达的玩笑,毕生表现得有些失常,他勉强挤出一丝沙哑的笑声,微微侧过身子来说:“郭大哥,你觉得我们这样跟邱一禾耗下去会有效果吗?”
“当然会有!”郭启达斩钉截铁地回答,顺手拖过一张椅子在毕生旁边坐下,“现在是铁证如山,还被我们抓了个现行,他就算宋世杰投胎,有一百张嘴也狡辩不了!”
“问题是,他现在根本就没有狡辩,他好像突然之间成了哑巴似的,这么长时间,我们没有从他嘴里撬出过半个字!”毕生愤懑地说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呀,我看他是耗子进油缸——死撑!”郭启达笑道,“毕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我收到消息,那两张薄膜经过试验证明,在通上电之后大概四到五分钟便会产生自燃现象,如此一来,邱一禾图谋布局杀死孙朝晖的论断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疑点了。”
“唉……”毕生没来由地叹口气,按理说他已经取得了主动,但总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我原以为跟邱一禾会有一场精彩的较量,可没想到,却是现在这样。”
“这不是正好吗,也省得我们浪费口舌!等明天船一靠岸,立马将他转送当地的公安部门,剩下的事情我们就等着看开庭好了。”郭启达可谓心满意足,浑然忘了三起谋杀案事实上并没有全部侦破。
毕生可不这么想,他的目标显然要比郭启达复杂的多。伸了个懒腰坐起身,从口袋里摸出林倩儿送给自己的那包香烟,说实话,若非断粮,他还真舍不得拿出来抽。点上一根递给郭启达,毕生慢条斯里地问:“汪大哥真的是从邢怀彬身边将邱一禾带走的吗?”
“嗯,当时他们两个正在谈话,耀明没有任何迟疑,当下就上前将邱一禾给带了回来,我看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也应该没来得及交待清楚吧。”一想到邢怀彬,郭启达脑袋就疼,心想最好在船靠岸之前,不要跟邢怀彬有任何正面的冲突。虽然侦破大案、要案是郭启达的梦想,但他可不像因为惹上京城第一神探,从而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鬼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将他拉下马呢。”
“要是他们还没来得及串供倒还罢了,我担心的是,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而现在邱一禾的态度和表现,完全是出自邢怀彬的授意——若是这样,恐怕就要糟糕了。”林倩儿送的烟很柔,毕生觉得不过瘾,所以不停地嘬着。
“这,这应该不会吧?串供,串供,一句话都不说,这算什么串供啊?我看毕生你是有些多心了……”郭启达狐疑地问。
“要不,郭大哥,我们还是把邢怀彬请来吧,你觉得怎么样?”毕生不安地看着郭启达,他不想得到否定的答复。
郭启达为难地哼唧了两声,双手来回搓着大腿说:“这不大好吧?毕竟没有什么证据和线索表明,他跟案子有牵连啊。”
“就是请他来问问话而已,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想他应该不至于拒绝的。”毕生努力说服郭启达。
“还是算了吧……你看天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寻找突破口撬开邱一禾的嘴巴,怎么样?”郭启达提议道。
毕生感觉也确实很累,只好叹口气道:“行,就听郭大哥的。”
由于考虑到凶手或许可以打开船上任意的电子锁,郭启达特意用新添置的大铁锁锁上了审讯室的门,以确保邱一禾不会和孙朝晖那样被人弄走,在这之后,毕生、郭启达、汪耀明三人在警务室外面的走廊分开,各自回房休息。
夜晚的风开始转凉,长时间不眠不休地工作让毕生感觉非常畏寒,他双手抱着肩膀,低垂着头走路,心里不断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面对邢怀彬。这种苦恼并没有纠缠他太长时间,因为他忽然决定不回自己的房间了,他决定要去看看林倩儿,毕竟现在才晚上八点多,林倩儿应该还没有睡。
拿定主意后精神便振作起来,他用手掌揉搓着脸颊,尽管这样无法让眼中的血丝敛去少许,但起码可以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疲倦和颓废。
“已经整整一天没见到倩儿了,不知道她今天做了些什么,心情好不好?唉,可惜这次旅行很快就要结束,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这艘游轮能够永远这样航行下去……”不明白究竟是因为林倩儿的原故,还是有机会替父亲报仇,对这次危机重重的出行,毕生与其他人不同,他并不希望这一切过早地结束。
在一处漆黑的拐角处,毕生被突然从侧前方跳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想使出擒拿术制住对方,幸好那人影及时地说了一句——“毕生,是我!”
这声音并不算陌生,可是由于声音中夹杂了太多的恐惧和不安,使得毕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狐疑地问:“你是谁?”
“胡玲,我是胡玲。”过去拉住毕生的手腕,胡玲用力将他拽进拐角处的一个临时储藏室,紧接着将门关上后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