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广延擦擦汗,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抬眼看看自己的大儿子,又气得发抖。
“金瓯!你做什么!”当爹的愤怒质问道。
“爹,我和婉茹是真心相爱的,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们。”金瓯义正辞严,毫无惧色。
婉茹扭头不敢看老爷,但是手指依然和金瓯紧扣。
“反了反了!全翻天了。”区广延指着大太太怒斥:“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又看看三姨太和蜷缩在地上的金宝,骂道:“都是你这个孽畜惹的祸,好端端的欺负陈子锟家的孩子干什么!”
众人不敢顶嘴,由着他发飙。
区广延四下看看,没发现女儿金灵。
“金灵呢?”
“没看见。”众人都摇头。
“小姐跟人跑了,一个穿学生装的公子背着她跳墙出去的。”丫鬟小红怯生生道。
区广延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场倒地。
“救人呐,出人命了。”家眷们凄惨的叫起来。
……
区公馆客厅里,陈子锟和阎肃相对而坐,正商讨如何善后。
阎肃道:“区广延是南京派来的,是陈立夫的亲信,你把他办了,组织部方面肯定要有所反应。”
陈子锟道:“省党部乌烟瘴气,到处伸手,安插亲信,这是要夺我的江东,我不出手就晚了,反正已经杀了一个,再闹大点也无妨。”
阎肃道:“恐怕闹得太大,传到蒋主席耳朵里,对你不利。”
陈子锟道:“非也,啸安你没做到我这个位置,有些事情是不懂的,你说蒋中正是信任一个智勇双全八面玲珑的老牌党员,还是信任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莽撞武夫?”
阎肃一点就透,叹息道:“昆吾,真是难为你了。”
宪兵少尉在门口敬礼报告,说区广延行贿让自己给南京拍电报,还把金表交了出来。
陈子锟道:“金表你留下吧,电报这就去拍,按他的意思,拍给陈祖燕。”
宪兵少尉去了,阎肃道:“反正事情捂不住,让南京方面早点知道也好,区广延是老党务了,在各县都设立了党部,严重分了省政府的权力,把他搞下去也好。”
陈子锟道:“江东是咱的地盘,容不得任何人插手,善后的事情啸安你来处理,我得赶紧回去了。”
阎肃道:“你刚回来就放了一炮,弟妹一定很担心,早点回去吧。”
陈子锟道:“我可不是回家,还有要事要办。”
阎肃奇道:“莫不是要把军队里的中央系也清理了?”
陈子锟道:“启麟是自己人,信得过,我去办别的事儿,啸安,再过几天你等着喝我的喜酒吧。”
阎肃做恍然大悟状,等陈子锟匆匆离开,又嘀咕道:“这都哪跟哪啊。”
搜查区公馆的宪兵捧着一个清单来报:“阎主席,区家的财产都在这上面登记着了。”
阎肃接过来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才当了一年裆部主任,就他妈捞了这么许多!”
……
陈子锟明白,做娘的无论如何放不下儿子,夏小青一定会到中央大旅社来找小北,所以又回来守株待兔,还把卫兵都撤了,生怕吓到夏小青。
可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人来,枫林路那边的电话倒是打了好几个,催促他赶紧回家,陈子锟知道夏小青不会来了,便在房间里留了一张纸条,带着小北回家了。
奇怪的是,小北对这个强行要当自己爹的男子,一点生疏感都没有,反而很是喜欢,喜欢他高大威猛的外形,喜欢他雷厉风行的作风,更喜欢他下令砍人脑壳时候的凶悍,娘虽然也很凶,但属于凶恶,比凶悍还差点意思。
陈子锟带着小北上车回去了,马路斜对面,藏在暗处的夏小青冷哼了一声,也消失在黑暗中,儿子和陈子锟在一起不用担心,现在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插着三星将旗的梅赛德斯大轿车驶到枫林路官邸,雕花大铁门缓缓拉开,满院子灯火全开,喷泉淙淙,童话般的城堡,巨大的院子,简直是梦幻一般的家园。
站在汽车踏板上的护兵跳下来,拉开了车门,陈子锟牵着小北下车,张开双臂道:“儿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第二十一章 燕青羽
陈公馆的大气宏伟惊呆了夏小北,傻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嫣儿从大门里奔了出来,欢天喜地的跳到爹爹身上,后面跟着一群穿中式白色上衣,黑布裤子的佣人,齐刷刷的鞠躬敬礼:“老爷好。”
陈子锟抱着女儿,牵着儿子走进了大厅,小北顿觉眼花缭乱,富丽堂皇,柚木地板打过蜡,锃亮光滑,天花板上悬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到处一尘不染,豪华程度已经超出了小北的想象力。
走江湖卖艺的人,平时住的是车马店、鸡毛店,有时候赶巧了,只能住破庙烂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哪见过这种排场,小北的两眼不够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却不敢动手摸。
晚宴已经预备好了,姚依蕾和鉴冰从餐厅出来,看到陈子锟带了一个男孩回家,都有些惊讶,倒是听嫣儿颠三倒四说了一些情况,但是完全没料到陈子锟居然把小北带回来了。
姚依蕾赶紧看看门外,是不是还有一个人,确定夏小青没一起来才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才回来?”
陈子锟轻描淡写道:“处理一些公务,我先上楼换衣服,你带孩子们入席,小北,叫阿姨。”
小北鞠躬道:“太太好。”
姚依蕾脸上浮起不自然的微笑:“这孩子真乖。”
鉴冰笑道:“小北,听说你今天又打架了哦。”
小北道:“我娘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嫣儿跳着脚道:“哥哥帮我打坏人,可开心了。”
怀里的小猫咪也跟着喵喵的欢叫。
姚依蕾道:“小小年纪就打架,可不好,嫣儿,你可不能这样。”
陈子锟一边上楼,一边扭头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区家那个小王八蛋,我都想揍他。”
姚依蕾挤出笑容:“不说这些,入席。”
今天陈公馆吃西餐,西冷牛排、罗宋汤、煮玉米、蔬菜沙拉,法式牛角面包,银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洁白的餐巾,晶莹的高脚酒杯,让小北手足无措,他一身沾满灰尘的学生装更显得格格不入。
陈子锟换了衣服下楼,坐在餐桌旁,看了看桌上的菜品,道:“拿两双筷子来。”
佣人取了两双象牙筷子,陈子锟自己一副,给小北面前摆了一副,道:“开吃!”说罢大快朵颐起来,主要用手和筷子,偶尔用刀切一下肉,小北有样学样,吃的满嘴流油,不亦乐乎,吃两口肉,喝一口可口可乐,噎的直打嗝,嫣儿在一旁哈哈笑,姚依蕾手扶着额头闭眼摇头,一脸无奈,鉴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抿嘴笑了。
吃完了饭,天色还早,陈子锟道:“走,看电影去。”
公馆内设有一个小型电影院,有幕布和放映机,以及一大堆国产和进口的电影胶片,今晚放的是美国进口的有声动画片《威利号汽船》,看着屏幕上活蹦乱跳的拟人化的老鼠,小北大开眼界,连爆米花都忘了吃,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看电影。
看完了电影,佣人把房间收拾好了,陈子锟领着小北去洗澡,公馆设有土耳其浴室,伊斯兰风格装修,硕大的池子里盛满温水,小北惊讶道:“这么大澡堂子,得烧多少柴火啊。”
陈子锟笑道:“不烧柴火,用的是锅炉,来,爹帮你搓背。”
小北身上很多伤疤,陈子锟一一问起,有三岁时候摔的,五岁时候烫得,七岁时狗咬的……摸着累累伤痕,陈子锟鼻子有些酸。
……
花厅内,姚依蕾和鉴冰相对而坐,一个愁容满面,一个恬淡平和。
“鉴冰,子锟他不会想把小北收了当儿子吧。”姚依蕾道。
鉴冰笑了一下:“什么叫收,或许本来就是亲生的呢。”
“可是,不太像啊。”
“儿子未必长得像爹,有时候象娘多一点,不过我看这孩子的眼睛挺随咱们家老爷的。”鉴冰端起茶杯酌了一口:“时候不早了,姐姐早点安歇吧。”
姚依蕾依然心事重重,回到卧室躺着小说,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等了老半天,陈子锟才回来,进屋就道:“兄妹俩真是亲,嫣儿非要和哥哥一起睡呢。”
“这孩子到底是……”姚依蕾欲言又止。
陈子锟道:“这孩子就是我的儿子。”
“可是,你能确定无疑?或许是别人的种呢。”姚依蕾还是无法接受家里突然多出一个男孩,而且还是长子的地位。
陈子锟正色道:“父子连心,小北就是我的亲儿子,我可以确信这一点,即便退一万步说,是别人的种,那也没什么,夏小青又没嫁给我,凭什么不能和别人好?就算不是我陈家骨血,我和小北如此投缘,也要收他做养子。”
姚依蕾气鼓鼓的,却又无话可说,背转身去拿枕头蒙着头,不理陈子锟了。
陈子锟才不在乎,沉侵在有了儿子的喜悦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躺了一会就要起来去隔壁看看,帮小北盖盖被子什么的。
小北睡的很香,他九岁的生涯中从未睡过如此温暖柔软的床铺,绣花床单和羽绒被子,又轻又暖,还有淡淡的太阳晒过的味道,累了一天的他进入梦乡,嘴里却还喃喃道:“娘,娘……”
……
夏小青正在省城街头蹲守,她凭着直觉判定飞贼还会出现,而且会来找自己。
果然,一个小乞丐跑了过来:“大娘。”
夏小青鼻子差点气歪:“叫谁大娘呢,本姑娘有这么老么?”
“大姐,有人让我拿这个给你。”小乞丐嬉皮笑脸递上一只纸叠的燕子。
“他人呢?”
“我领你去。”
小乞丐领着夏小青去了贡院,省城在明清两朝都是江东巡抚衙门所在地,贡院和文庙都设在老巡抚衙门的后街上,好大一片破败的所在,乡试用的号舍一间连着一间,这里荒废多年,杂草丛生,早已成了蛇鼠和野猫野狗的天堂,据说晚上还闹鬼,所以很少有人来这里。
到了贡院大门口,小乞丐一指里面道:“里面黑,我害怕,你自己进去吧。”
夏小青艺高人胆大,观察一下周围情况,今天月黑风高,正是作案的好时机,她看了看大门上锈迹斑斑的铁锁,纵身就上了墙,无声无息的落在院子里,忽然风声一响,有暗器!
一枚飞蝗石擦着夏小青的鬓角飞了过去,要不是她躲闪的快,这回就破相了。
“毛贼,还不速速现身!”夏小青喝道。
一个黑影轻飘飘落下,正是飞贼“张翰林”。
“女侠,请了。”飞贼一拱手,他今天穿的是软靠夜行衣,薄底快靴,打架的行头。
夏小青回了一礼,道:“还没感谢救命之恩。”
飞贼道:“甭谢我,不是我想救你,是看不惯黑狗子滥杀无辜,你功夫不错,够资格做我的对手,今天咱们就比试比试,赢了的人,留下,输了的人,卷铺盖滚出省城!”
“一言为定!”夏小青应道。
两人互相对视了良久,忽然开始行动,飞贼先发制人,连发三支袖箭,被夏小青用金钱镖克制,两人你追我赶,在贡院数百间联排号舍上展开了追逐战,飞刀袖箭飞蝗石金钱镖嗖嗖的乱飞,号舍的瓦片被踩的稀里哗啦,栖息在此的野猫们蹲在文庙屋檐上,一边看他们打斗,一边发出不耐烦的抗议声。
暗器放完了,两人均是毫发无伤,于是又展开拳脚搏斗,虽说夏小青是女流之辈,但是得过杜心武的点拨,走遍大江南北,除了卖艺之外,更是寻访不少高人隐士,武学上的造诣远比飞贼高得多。
一百多个回合之后,飞贼露出破绽,被夏小青一击倒地,束手就擒。
“女侠,你拳法挺杂的,看不出师承,不过你的轻功和暗器,好像是出自沧州燕家。”飞贼一点也不怕,笑嘻嘻的套起了近乎。
夏小青没好气道:“怎么,你也是燕家的人?”
“不错,我正是燕家传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燕青羽。”
“哼,那又怎样,老实点。”夏小青用牛皮索将燕青羽的双手绑在了背后,脚脖子也绑上了,捆了个死猪扣,心里却在嘀咕,燕家的家谱里可没这个青字辈啊。
“大姐,好歹我救过你,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我可是燕家的人,哎哟,轻点。”燕青羽被绳子勒的直叫唤。
“少废话,燕家的败类更该死,你糟蹋了多少清白女子,偷了多少钱财细软,你这样的淫贼,得千刀万剐,就算我能饶你,天也饶不了你!起来,走!”夏小青恶狠狠将燕青羽提了起来。
忽然,一群黑影围拢过来,夏小青警惕的左顾右盼,却发现他们是一群衣不蔽体的小叫花,一双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女侠,羽哥是好人,别抓他。”
“大姑,求求你放了他吧。”
这些孩子不过七八岁年纪,小脸漆黑,破衣烂衫,让夏小青想到了自家儿子,不由得松了绳子,问燕青羽:“这是怎么回事?”
燕青羽得意洋洋道:“也没什么,就是一帮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小孩,燕某替天行道,从高官豪绅家取来不义之财,就用在他们身上,我若被捕,他们定然冻饿而死,女侠,你要抓我可以,先让我把下个月的米面猪肉备齐。”
夏小青犹豫了。
第二十二章 陈部长当街卖艺
燕青羽偷眼瞄了一下夏小青,一改玩世不恭的态度,叹口气道:“就算是没有父母亲人的叫花子,也得过年啊。”
小叫花子们顿时呜呜的哭起来,揉着眼睛咧嘴干嚎。
夏小青终于将绳子解开,道:“燕青羽,念你良心未泯,暂且放你一马,下回别让我碰到你。”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燕青羽在后面朗声道:“在下技不如人,自当退出省城,女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夏小青理都不理他。
等人走远了,燕青羽从身上摸出一把铜元来:“一人一毛钱,别抢,都有份。”
小叫花们顿时震惊了:“羽哥,不是说好的每人五毛钱么?”
燕青羽道:“瞧瞧你们演技,哭都没眼泪,太假,太差,给一毛钱都便宜你们。”
一个年龄较大的乞丐眼巴巴道:“羽哥,过年你真给俺们买米面猪肉么?”
燕青羽道:“就你们这吊样还想吃猪肉,喝西北风去吧。”说罢一拧身子上了墙,消失在夜幕中。
叫花子们一阵嘘声,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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