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亚力克只觉得脑中一片空洞,诺薇卡的话像是把他瞬间打入了无底深渊。菲利克斯那时果然说对了,诺薇卡不爱他,真的不爱他,可是他自己的爱又该如何收回呢?“覆水难收”所描述的故事,似乎他就是典型的例子?
“你不能接受我的爱,难道就要和我成为敌人吗?你知不知道,我亲政之后之所以改制,之所以向你求婚,是想要实现我当初在杨元帅墓前的诺言,跟你一起分享整条银河?”
“我的敌人不是你,亚力克,是那不允许民主共和存在的君主专制。你口口声声说改制是因为我,那如果我希望你放弃专制,你就能为我而做到吗?如果没有专制,你仍旧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像从前在海尼森一样。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觉,但我知道你做不到,因为你身上流的是莱因哈特皇帝那战神一般的血液,如果没有星海的征途,你甚至可能失去一半的生命。”
“但是……你明知道我就算可以征服宇宙,却还是无法战胜你。”
“你已经有一位温柔贤淑的皇妃,不该再为我而烦恼。你虽然是皇帝,却也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今后还可能是孩子的父亲。如果你有了下一代,在你的子嗣继位之后,难道你也想给他留下一个战乱的明天?我知道你不愿意这样,因为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可你无法阻止自己战斗的心情,所以你要战斗,我就陪你战斗,因为战争最容易让生命终结掉,我们越快的在战争中去到另一个世界,我们的下一代就能越快得到和平,不是吗?亚力克,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坚持要用专制来统一宇宙,不允许民主共和的火种存在的话,那就用尽你所有的力量来战胜我吧。”
第六十七章 基培隆谈判(中)
“好狠心的诺薇卡……可以对全世界温柔的你,偏偏对我一个人残忍到了极点。”
亚力克强忍住心底的痛楚,右手在花岗石的桌子下面握着拳头。他不禁问自己,到底与巴拉特继续战斗比较重要,还是诺薇卡比较重要?然而,他无法战胜她,并不是由于爱,而是诺薇卡那天才的军事头脑,和她的父亲杨威利太接近了。如果要和她长期作战,他没有战胜她的把握,或许诺薇卡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他就无法实现统一宇宙的梦想。为什么挡住他去路的人偏偏会是她?就算自己对她坦白所有的感情,她也丝毫不会感动?
“诺薇卡,你还有什么条件?”
“我要你从流卡斯和塔那特斯撤走你的军队。”
“你要我把流卡斯和塔那特斯都让给巴拉特?”
亚力克顿时惊诧,也带了强烈的不甘。
“不是让,是归还,塔那特斯和流卡斯两个地方本来就是巴拉特的从属地。那里的民主共和人士众多,如果要用专制思想给他们洗脑,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连你也要把我当成暴君?不错,我是带兵占领了这两个地方,但我并没有伤害到那里的民众。我给那里驻留部队的军属修建了福利院,也为他们发放了丰厚的抚恤金,当地的民众也没有对我感到厌恶,难道我这样做得还不够吗?”
“你不是暴君,但是你无法毁灭那些人们对民主共和的信仰,不能强迫他们都接受专制。当年莱因哈特皇帝如此好战,临终前却还是答应了我哥哥的要求,让巴拉特的民主共和之火延续了下去。亚力克,我希望你能早些体会到你父皇的那种感受,才会跟你提这种条件。专制与民主是对立的,从另一方面看又何尝不可以统一呢?难道一种制度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绝对不能允许有另一种制度和它共同存在吗?为什么非要弄得一方想吞并另一方,为什么两国就不可以永结盟好呢?”
这番话是诺薇卡头一次用如此郑重的语气对亚力克说出,却令亚力克心中产生了极大的矛盾。的确,她的话说得有一定道理,不过就这样放弃他的梦想回到费沙,他会觉得愧对国民。出征之前立下的重誓,绝对不能就这样当没说过,他拨弄着金色的头发,轻轻的摇了摇头。
“关于这件事,你得给我考虑的时间。”
“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最后的答复,亚历山大皇帝陛下。”
诺薇卡站起来,走向会议厅的门口,在走出门之前,她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向亚力克行了一个军礼。
“诺薇卡!”
亚力克的呼唤再次让她暂停了离开的脚步。
“请你别那样叫我,可以吗?难道我们真的是因为四年没有见面,才会变得像陌生人一样?我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真的不想!”
他猛然扑上前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诺薇卡并没有反抗,她似乎能听到亚力克心灵的声音,他何尝不是跟她一样承受着痛苦和矛盾的折磨?这次的拥抱,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她就这样让他拥抱着,仿佛走上陌路之前最后的晚宴。
“诺薇卡,请原谅我,我喜欢你,但是我不能失去自我。因为我是银河帝国的皇帝,我是专制的君主,无法轻易包容民主与共和。其实在你看来,我根本就是个很失败的人,我不能与你站在同一阵线,和你比翼齐飞。我要守护我的国家,仅有对你的爱不够,我必须拥有一颗君主的心,必须坚强面对一切。”
“我也一样,因为守护着民主共和的旗帜,唯一不能包容的就是专制对民主所发动的战争。亚力克,这个世界上有恨你的人,同样也有很多爱你的人,而我注定要和你走上不同的道路,又怎能勉强彼此?我走出这扇门之后,我们之前的情分也就能划上句点,所以,请你不要恨我,也不要再爱我了。”
诺薇卡说完话,已然离开他的怀抱,飘然而去。
会议厅里的灯光,仿佛被染上了一层忧郁的蓝色,那蓝色像浓雾一般,浓得化不开。它在空气中沉淀着,似回味着当年玫瑰所散发出的醉人香气,但玫瑰也有自己的花期,一旦到了要凋谢的时候,谁也阻止不了。况且,这株玫瑰并未开出花朵,在还是花蕾的时期,就已经悄悄的凋零了,在蓝色的哀怨中,留下一抹惨淡的暗红。
基培隆的谈判结束了,说这是两国之间战与和的谈判,其实同样是亚力克与诺薇卡两人之间做出的了断。诺薇卡提出归还塔那特斯和流卡斯的条件,她愿意给亚力克考虑的时间,但她的心丝毫无法放下,因为她清楚那个好战的金发皇帝的性情,他十有八九还是会选择战斗。
只是有一点,让诺薇卡觉得惋惜,那就是没有在帝国众将官中见到菲利克斯。自那天深夜里一别,她回去之后独自坐在房间里流了许久的眼泪,仿佛从前的哭泣都没有那次那样令她难受,泪水像是决了堤,泛滥成了潮汐。今天,菲利克斯竟然不在?莫非他还留在卡西,不愿意回到他的舰队里?她不愿再想,早在那个夜里,她和菲利克斯也许就注定是见最后一面了。
亚力克是在第二天和诸位将领一同返回默多萨斯驻留地的。
站在“伯伦希尔”的舰桥上,他凝望着夜空,感觉那天空好像一块巨大的黑曜石,颜色很深很暗,实在难以想象这片天空里曾经经历过无边的光芒璀璨。诺薇卡的容颜、诺薇卡的声音仍在他脑海里浮现着,震动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他从舰桥的这一端走到另外一端,周围弥漫着惨淡的空气分子。想起从前在和菲利克斯、诺薇卡一同在海尼森的日子,飘荡着红茶的芬芳,他们坐在草地上谈笑风生。到底是从何时开始,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都失去了?他不能再喝到诺薇卡亲手泡的红茶,似乎那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早已变凉,让他处于干渴的状态。
“亚力克,诺薇卡她……昨天是不是已经跟你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让亚力克猛然转过头来,竟看见菲利克斯站在他的面前,冰蓝色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惊喜和埋怨交织的光芒。菲利克斯可算是回来了,也许在此时,亚力克最需要的人还是菲利克斯。
“这几天你都上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昨天也没回来?”
亚力克走上前去,询问着好友。
“杰纳德死了,我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可也不明白是为什么,自己就到卡西那边去了。诺薇卡……像她这样的女孩,真的活得不比我们轻松,甚至应该更苦吧。”
菲利克斯微微闭起了深蓝的眼眸。
“你说什么?你去过卡西?还见过诺薇卡?”
亚力克顿时惊讶万分,连忙抓住菲利克斯的肩膀,却忽然又垂下头来。
“菲利克斯,你以前真的说对了,诺薇卡她早就有了喜欢的人,所以……她才会变得那么无情,要把我变成她的敌人。”
“你说什么?”
“诺薇卡告诉我,她心中的那颗行星早就已经注定要围绕某颗恒星公转,但是那颗恒星不是我……原来在她的心早就给了为她浴血奋战的那个陆战队长,但我却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她……”
亚力克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着,菲利克斯似乎能感受到金发的好友此刻有多么痛苦。然而,面对这样的亚力克,他实在不愿再把事情隐瞒下去,即使亚力克会因此而责怪他,他也藏不住了。
“你想错了,诺薇卡所爱的人并不是那个陆战队长。亚力克,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到卡西去吗?”
“什么?”
亚力克再次抬起头来,望着菲利克斯的脸。
菲利克斯沉默了片刻,握住好友的双手,终于吐出了那隐藏许久的话:“因为,我和诺薇卡彼此深爱着对方,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心灵感应,我和她在那边遇到了,好像是注定的一样……”
话音落下,亚力克的表情却异常平静,令菲利克斯猛的怔住了。他是怎么了?与其说是平静,还不如说是暂时陷入了麻木状态,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惑,微微颤抖着的嘴唇,俊美的面容简直美到了让人心碎。
第六十七章 基培隆谈判(下)
“告诉我,你跟诺薇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晌,金发的皇帝才说出一句话,不过声调却很低沉。
“从第一次见她,你离开海尼森之后,一直到现在……”
“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亚力克忽然抬头望向天空,纵声长笑。
“亚力克!”
菲利克斯上前抓住好友的肩膀,试图让他恢复平静,然亚力克却像疯了一样,挣脱他的手臂,冰蓝的双眸闪动着锐利的水光。
“老天竟然给我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我一直爱着的女孩子,居然一直在和我最好的朋友相爱,我却一直蒙在鼓里,还在为她痴狂!菲利克斯,你真伟大,在你最爱的人面前,你还会站在我这一边,跟我一起和诺薇卡战斗。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亚力克,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或许你现在会认为我是趁你离开海尼森之后,抢走了诺薇卡。但我也很清楚,我这一辈子同样不可能跟她在一起,因为我答应过你,要守护你一生。无论如何,我还是会和你站在同一阵线上,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和诺薇卡的事,我的确不应该瞒你直到这个时候,一切都是我的错,亚力克……”
“菲利克斯,我不想去恨你,我也知道我根本无法去恨你……可是,为什么诺薇卡所爱的人偏偏会是你?”
“把一切的痛苦都忘记吧,我们明天就回费沙去,不要再战斗了。”
菲利克斯长叹着,带着无限的凄凉。其实,此刻他的心情又如何不比亚力克难受?但在亚力克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极度难过的样子,更不能流泪。
“亚力克,你还记得在你十岁那年,我们一起在狮子泉的喷水池边欣赏美丽的喷泉吗?你曾经问我,那些水为什么会变成各式各样的图案,我那时候也不明白。可是当我爱上诺薇卡之后,终于明白了,其实那些水虽然可以在机器的操纵下形成美丽的喷泉,但每一滴水珠却都不快乐。因为它们本来是可以随意流动的,机器却限制了它们的自由,让它们积聚起来成为喷泉的形状。人们只会欣赏喷泉的美,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到水的感受,如果水是有生命的东西,它流的泪也不会比人少。你知道吗?我对诺薇卡的爱绝对不比你少,可我不愿意勉强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因为她也有她的自由,她生来就属于民主共和,就一辈子都会站在民主共和的旗帜下。因为我爱她,所以我才会放手,让她追求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活在她心中的那片蓝天之下。”
亚力克诧异的望着菲利克斯的眼睛。难道这就是诺薇卡爱菲利克斯而不爱自己的真正原因?他失落的转过头去,沉默了许久。
的确,他怎么会怨恨菲利克斯?从小到大,菲利克斯就像兄长一样关怀着他,呵护着他,尽管两人的年龄相差只有一岁,菲利克斯却比他的思想成熟许多。童年时代的他闯了祸,母后要责备他的时候,菲利克斯总会二话不说的为他扛下一切,于是亚力克成了军校的乖宝宝,菲利克斯却成了大家的眼中钉。直到如今利欧。培尔得的战场上,受伤的菲利克斯仍旧不顾自身安危,拼命保护他和“伯伦希尔”旗舰到最后,能怀疑他对自己的忠心和友谊吗?亚力克心头的怒气渐渐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愧疚。如果撇开自己对诺薇卡的感情不想,菲利克斯与诺薇卡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是这个事实来得太突然,让他无法在一时之间接受。
然而,对于回费沙的事,他却始终不肯答应菲利克斯的请求。亚力克的思绪这时已乱作一团,几乎不愿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掀动雪白的披风,亚力克走到指挥台前轻轻的坐下。旁边放着的是一瓶薄荷酒,不过他并未将它倒入面前的酒杯,年轻的皇帝只是凝视着那酒的绿色,那是一种很冷的颜色,和周围的空气一样带着凉意。
“启禀陛下,有费沙的来电,是国务尚书送来的。”
卫兵的声音打断了亚力克的思潮,他定了定神,让卫兵进来将电文给他过目。然而,那电文上的那串文字映入眼帘,却给了他更大的震撼:
“皇妃腹中已有陛下之子嗣,怀孕已近七个月,还请速回费沙。臣渥佛根。米达麦亚”
“亚力克要准备回费沙了?”
次日,当诺薇卡得到帝国舰队要返回祖国的消息,甚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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