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冲步阵,骑兵对冲,就是意志和队列的冲锋,拿破仑说过,一个埃及的马木留克精锐骑兵能打三个法国骑兵,而十个法国骑兵能打败十五个马木留克,而一百个法国骑兵队列冲锋,完全可以用微小代价击败三百个马木留克!
这就是整体训练对个人武力,以严苛的训练造就的密集队形对散乱的骑兵阵线的威力!
古典军国主义复活后出现的近代骑兵,可以轻松击败任何有代差的骑兵对手!
扼制近代骑兵的,也就只有近代步兵组成的方阵或同样的近代骑兵!
惟功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小白了,长期的带兵经验和练兵的成果已经使他非昔日吴下阿蒙,以前他就隐约有一些想法,在初期对部下们训练成果十分可观之后,加上战马的到来,他已经决定就以此法训练部下了。
“一百五十步,快步前进!”
等骑阵以密集的队列行进了一半左右的距离时,各小队的队正看到百总旗摇动,他们身上插着背旗,手中有带着红色三角旗的旗枪,他们一边晃动旗枪应旗,一边不停的吆喝调整着部下的马速和距离,力争与大阵保持相当的契合。
在看到骑阵到一百五十步加速的时候,在骑阵之后的鼓手们也开始敲动大鼓,用鼓声加快骑手和战马们的速度。
校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马蹄声,地面也开始震颤起来。
周晋材也赶到了惟功身边,看到眼前的情形,他沉声道:“大人,战场上声响极大,现在敲鼓看来只能起到叫战马和人员适应的作用,如果真的上了战场,还是要以旗号为主。”
“也不能纯用旗号,”惟功沉吟着道:“应该是以旗号与喇叭声相应成辅,每次不停的冲刺速度用不同的号声和旗语,长期训练之后才会形成条件反射,绝不会搞错。”
虽然不懂条件反射是什么,但以周晋材的经验来说,明显还是惟功说的正妥当一些,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没有别的意见了。
在两人的低语声中,最后冲刺的距离终于到了。
“冲锋!”
马光远似乎喊破了嗓门,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呼喊着,同时百总旗转了一圈,用力下挥,十二个队正的旗枪也在同一时刻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一百二十五骑的骑手在同一个时间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他们跨下的战马也是疯狂地跑动起来,这是最后的五十步冲锋,所有人,所有的战马都要出尽全力,必求一击毙敌。
“完成了,收队。”
三百步的距离一冲就完了,所有的骑兵都高速冲完了最后的五十步……这一次没有人掉落下马,也没有严重的队形混乱,只是在最后时刻,后两排没有控制好与前排的距离,造成了一些严重的混乱。
而在冲刺完毕之后,马光远迅速设立了一个集结点,所有的小队在绕了一个椭圆形的圈子之后,终于是在第一时间赶到了集结点,重新按小队排成横排。
这一切动作已经尽可能的快了,但在惟功眼里还是慢了。
“该怎么评就怎么评,不要客气。”
骑兵训练还是和当初的规矩一样,负殿者要承担很多额外的劳役,减少评分,同时还减少伙食,一直到他们重新回上游或中游为止。
所以每一次负殿的代价都是沉甸甸的,刚刚的训练虽然各人已经出尽了全力,但在骑术和配合上的生疏还是影响到了他们的评价……负殿几乎是肯定的了。
不过比起当初好的就是大家几乎都不行,再牛逼的身手一到马上也成了菜鸟,大家都差不多,轮流负殿。
只是步军的那些家伙都开心了,看到骑兵训练就是乐不可支……骑兵轮流服劳役,军营里的劳役是有限的,骑兵们把事做了,步军当然就无事可做,当然是十分开心。
不过后来他们立刻发觉,劳役是少做了,但训练量就提上来了,于是这短暂的开心也是十分有限。
“唉,这狗日的冲阵再集结,太他娘的难了!”
马如龙从一入营到现在,几乎就是任劳任怨的标杆人物,从来不骂街,也几乎从来没有被判过不合格,但自从这种新训练法开始之后,他个人的骑术几乎无足要紧,最重要的就是他这个旗队长能不能配合旗总,将自己的部下的阵列给控制好,在激烈的冲刺之后,能不能按照要求,一边抵抗可能追杀过来的敌兵,一边迅速集合,再形成良好的队列,预备往反方向再来一次冲锋……这太难了,哪怕是已经训练了这么多天,马如龙还是感觉自己根本无能为力,摸不到窍门。
不仅是他垂头丧气,几乎是人人都是如此。
朱尚峻养好了伤,早就开始参加训练,此时他看向两个夜不收局,郭增耀那个黑大个在队伍中特别的显眼,每个夜不收局的人都拿着锋锐的纹眉长刀,或是加长了的骑枪,还有马槊,铁矛,甚至是铁骨头,大斧等等……和强调兵器制式统一的步军和其余的骑兵局截然不同,夜不收局随你用什么,只要是合手,你用镰刀铁叉都没有人管你,一切武器都可以随心所欲,最关键的就是你用的合手,能使出武器的威力来!
那些教官则是明显的身手高强,不论是宣府兵还是那些充当夜不收的骚鞑子,个个骑射双绝,每次夜不收局演示对战游骑狗斗的时候,两边都是打得十分热闹,各种眩目的武技层出不穷,而且这些家伙还不仅在营中苦练,两个局经常会拉到城外去,出东便门或是阜成门,往西门一带去演练潜伏和跟踪等夜不收的技巧,看到这些家伙春风满面的出入营门时,朱尚峻和他的小伙伴们就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唉,什么时候我才能调到夜不收局啊。”一边策马集结,朱尚峻一边发出哀嚎。
“拉倒吧。”马如龙豁达厚道的内心也被沮丧填满了,忍不住毒舌起来:“就你的骑射水平,还入夜不收局?你能留在咱骑兵局就算不错了,赶明再跟不上,你就收拾好行李,往步兵那边报道去吧!”
第205章 步军
“骑兵局这是在搞什么玩意儿!”同样是黑大个儿,郭增耀那边春风得意马蹄疾,郭宇却是在泥水里摸爬滚打着。
看到骑兵局那里冲来荡去,郭宇嘴上说是瞧不起,眼里却是羡慕的冒出了火花。
所有步军将士都是差不多的德性,一时间火花四贱。
步军是四个千总部的架子,每次出来训练都是乌央央的一大群人,每个局都在练鸳鸯阵,有时候也配合骑兵练大三才,自己则是鸳鸯阵大小三才阵不停地练,同时还有那些向左向右转,中心扇面状散开再集合,各种层出不穷的练法,把这些家伙操练的欲仙欲死,教官的军棍,禁闭室,服劳役,饿肚皮,种种手段又使他们根本不敢不练,进了营除非是身体确实顶不住,不然的话就直接准备熬死合格为止。
郭宇这种接近混混无赖的武官子弟哪受过这种苦?但当初和教官顶撞差点没被打死,那点子市井无赖气早就被打的不知道哪儿去了,伤好之后就是老老实实的训练,他的身体素质不坏,跑步也好,练各种军事技能也罢,都是能练到中上甚至是领先的地步,军事技能过硬,倒也就没有教官来找他的麻烦,之前担心的被打击报复的事,倒是没有发生过。
但识字课程就要了他的命,每天固定必须有的文化课他就没有一次合格过的,每次都是被训的狗血淋头,郭宇每天睡觉之前都是在床上痛苦的滚来滚去,当初要是他娘的有这种劲头读书识字,爷早就考科举中状元去了啊!
抱怨归抱怨,还真不有人敢不学……现在舍人营下的五军官兵早就知道什么叫规矩,规矩的意思就是规矩,就要遵守,违抗规矩的下场是很惨很惨很惨……是要多惨就有多惨。
郭宇和张猪儿都曾经想离开,张猪儿也是因为文化课,事实上七成以上想离开的都是因为文化课。
武夫不识字,不必识字已经在中下层的广大官兵心里成为定式,虽然当世几个名将,比如俞大猷和戚继光都是惊才艳艳,两人都有大卷本的兵学著作,都有随笔成文的本事,更称奇的是两人都有诗才,而且在明中后期来说,诗才居然都还不错。而李成梁在发迹之前,已经考中秀才,是大明的“诸生”之一!
秀才这东西,说起来不值钱,穷秀才酸秀才,其实是后人胡说八道,在大明,举人和进士是统治阶层,秀才就是统治阶层的后备军,固然有少数混的不得意的确实是可能落入窘迫的境地,但绝大多数的秀才不仅温饱没有问题,还可以多方设法,使自己的小日子过的十分滋润!
知识的力量是这么庞大,也使得很多人拜服于它的魔力之下,象是武官阶层的这些普通的子弟们,他们的兄长叔父辈就不曾读书,不识得一个字,他们生下来要么被父祖告诉说你有铁杆庄稼,小子只要不赌不嫖,安生过日子就有口饭吃,要么就是被告诫将来好生效力,执戟宫门,甭出什么妖蛾子就能平平安安的过一生……自从进了舍人营之后,所有的一切既往的一切都是被打得粉碎,以前的人生认知,几乎就是没有一件能存活下来的,在这种境况下,心灵不产生震撼和变化也是不可能的。
郭宇这样的是以骂骂咧咧来减压,哪怕是被教官经常教训也是如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好在骂归骂,文化课也是慢慢能跟上,毕竟也就是认些生字,背背三字经千家诗……十几岁少年的记忆力和精力都是人生最黄金的时候,这个年纪学这些简单的东西,除非确实天生有智商不及格的,不然肯定能跟得上。要是智商真的不及格,当初募军的时候肯定也被涮下来了。
张猪儿的减压方式就是思念亲人,然后努力提高自己,他的野心就是能够赚到足够的银子拿回家送给家人,这是他留在营里最大的动力。
好在,最艰难的时刻已经熬过去了。
向着冲杀着的骑兵用羡慕之极的眼神又狠狠盯视了几眼,张猪儿拿起自己的行李包,大步走向营门处。
“步军新军第二千总部第一司第三百总第二旗第一队一伍一等兵张猪儿请求离营,这是我的假条,请旗总大人检视!”
“了不起啊,第三拨募进来的新军吧,已经是一等兵了?”
现在舍人营内部已经引入了初步的现代军衔制度,当然只限于士兵和士官一级,朝廷军制中所有的正式军职惟功都没敢变动……改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他自己家丁随他怎么整,这可全部是朝廷的营兵,用的是朝廷的钱粮在养,又是京师这种特别容易犯忌的地方,稍有不慎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在舍人营的一举一动,盯着的人可是不少,因为他练兵练的特别成功,舍人营已经成为五军营里较为引人注意的一部,现在上头的都督和各营副将,坐营官,大家一起公议,明年大阅,也就指望惟功的舍人营和神机营的车营较一较劲了,不然的话就只能看神机营风光,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还是涉及到面子问题,所以五军营和其背后的大佬们都算支持惟功,皇帝当然也没有话说,毕竟惟功练兵也是给他争气,谁不知道惟功是他的人,所以就算近期有所不满,只要没有什么严重的把柄被抓住,惟功这个坐营官还是很稳的。
擅改营制就是大把柄,被人攻讦的话,可大可小,但给那些小兵分分等级,这事情倒是不大。
兵分三等,最低等也就是三等兵,刚入营才参加训练的就是这种,还不止是战兵军人,连伙头兵都有等级,这一点倒也没有太多的人抵触,反正鸳鸯阵里就有火兵的位置,关键时刻火兵也得拿着扁担上阵厮杀呢。
经过新兵训练就能升级为二等,薪资待遇也就上调不少了,这种升级是一般性的,也就是说在三等兵期限内没有被记大过,各种考核合格了,哪怕就是随大流也能升上去。
倒是升到一等兵就不容易了,基本上门门考核都得是优秀才可以……事实上张猪儿就是门门优秀,只有一门课,文化课是优良,差点儿就是中上。
五个等级,优秀,优良,中上,中中,中下。
没有下下,任何一门是下下的都通不过考核,不要说晋级,多半是只能被开革,所以最差的也没有下下这个等级。
在一等兵之上,就是伍长级别的军士长,门门优秀,而且品德俱佳,能通过专业军士级的考核,才能被提为军士,再往上就是旗队长了。
张猪儿的理想是在几个月后能过过军士考核,成为专业军士,专业军士的薪饷是三等兵的十倍,一等兵的三倍,如果能拿到这样的薪饷那就太舒服了。
当然这个理想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个旗总夸他时,张猪儿也只是腼腆一笑。
“老实孩子嘛。”旗总是顺字行的人,也就不到十八,比张猪儿大一岁多,但老气横秋的,似乎已经是化石般古老的军人了。
说起来张猪儿也是觉得奇怪,这些神秘的军官都是来自一个群体,他们这些新军学习起来特别困难的事情在这些顺字行过来的军官都不算什么困难的事,很多军官,年纪也是和这些新军将士差不多,但懂得的东西就多得多了,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些顺字行出身的家伙最少都跟了惟功两年以上,象张用诚这些人是从万历二年到现在的万历五年的年底,这么久时间,当初留下来的也全部是人尖子……笨蛋是没有办法在京师的寒冬里头存活下来的,哪怕是钻粪堆,也是要得有钻粪堆的勇气啊!
办妥了所有的手续,张猪儿浑身轻松的走出营门,入伍至今已经过了新兵期,而且被提为一等兵,这样他才被破格授给了假期,郭宇等人都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昂首走出营门的感觉也是不要太好。
但当他走出营门的这一刻,一种巨大的惶恐和害怕的感觉突然袭上了这个新军一等兵的心头,张猪儿脸上变得苍白无比,回头看去,看到舍人营的辕门时仍然是苍白如纸,但当又看到那些步军伙伴们在不停的变阵列阵,还有人在练体能,练攀爬,练枪术盾牌,练弓箭,校场之上,到处是吆喝声和教官的呵斥声,还有军棍挥舞起来时的声响之时,张猪儿的脸色才转换为正常的肤色……原来这幸福的一切不是梦,自己不会一回首之后发觉还在家中的陋巷之前,仍然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仍然在看着家里人受苦却毫无办法。
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