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惟功的爆发力,三石强弓已经能拉开,而他不过七岁!
他的劲力,反应,肌肉,甚至是刀术,都是在不停的突飞猛进着!甚至,短短时间,他的身形又高出不少,光是看个头,已经像十三四岁接近成人的少年了,肩膀宽而厚实,两手布满老茧,两眼炯炯有神,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蕴藏着无穷的劲力。
这一切,都是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除了最亲近的七叔七婶外,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
……
正月底的一天清晨,在惟功苦练的时候,向来清静的小院却是凭空热闹起来。
先是张贵这个大管家带着一群副手,并几十个门上的外院的小厮跑来,一路上各套院的院门大开,动静之大,真真是鸡飞狗走。
到得近前,张贵罕有的对惟功行了一礼,急道:“宫里来了公公传旨,已经到大门口了,说是宣五哥儿你进宫,现在太爷和大老爷二老爷都已经在换衣服准备接旨,哥儿你也赶紧换衣服预备过去接旨。”
七叔七婶都是闻信赶出来,听到这话后,张元芳皱眉道:“看来是正旦那日的事有结果了,惟功,赶紧换衣服吧。”
七婶已经进了房门,将惟功那一套官袍和梁冠都取了出来,惟功也是不敢怠慢,急速将练功的劲装换下,穿着冠服出来。
没换之前,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一身官袍在身上,果然也凭空添了几分神采和尊严出来。
人群之中,惟功瞧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将他从山村带出来的杨达,瞧杨达戴着顶饰兔毛的大帽,一身服饰也很光鲜,想来立了一功之后,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了。
瞧着惟功的眼神,杨达有点儿畏畏缩缩,不知怎的,看到惟功的眼神,他心头突地一跳,竟是有点儿紧张。
“哥儿快点吧,别叫太爷他们等急了。”
国公府里接旨倒是常有的事,大管家张贵十分熟知流程,见惟功有点儿拖沓,不禁出声催促。
惟功没有理他,转身对一样换了冠服的七叔道:“七叔请。”
“走吧。”
张元芳呵呵一笑,带头先走,惟功落后他半个身位,叔侄二人,昂然而行。
到府邸最大的七楹五开间的公府正堂前时,整个国公府够资格的人都已经站在堂前的空地上了。
在南边,二门,仪门,正门,全部畅开着,府中的管家执事和男仆小厮百余人,一路排开,站在道路和门首两边,全部垂手侍立着。
看到惟功过来,对此事十分不耐烦的张溶冷哼一声,眼神扫视他时,毫无半分情感。
对这个血脉上的祖父,惟功也没有一点敬意,只是按照礼节,在张溶身前行了一礼。
张溶没有出声,张元功对惟功和声道:“天使已经快到了,一会儿你只管听着,等我们说话时,你跟着一起照样说一次就行了。”
“大哥对你这侄儿还真上心。”张元德面露讥讽的笑容,笑道:“咱们英国公府一年不知道接多少次旨,惟贤也接过两道旨了,也不见大哥这么着意。”
“惟贤的旨意不过是照例,小五这一次可是特旨,提点他当然更稳妥。”
张元德一时语塞,看向惟功时,眼中却是深深的猜忌愤恨。
把这小子找回来是将未来不可预知的危险提前排除,从过继这件事来看,张元德这事情自然是做对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现在宫中都有特旨过来,谁知道是什么事情?难道他能咸鱼翻身?
“早知道当初就该叫杨达几个将他暗中处置了,这样一了百了,现在就没有这么多烦心的事情了。”
一念及此,张元德目露凶光,在他一边的张惟贤看得真切,连忙轻咳了几声。
“父亲,现在不是想事情的时候……”
“嗯,为父知道。”
对这个儿子,张元德十分满意,行事缜密,相貌英俊,行事潇洒,在勋戚子弟中名声十分响亮,上次他见着成国公朱希忠时,成国公对张惟贤极尽赞赏,其余各家勋戚也赞誉有加。
张元德暗下决心,绝不会叫张惟功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马蹄声响,众人都是伸头去看,过不多时,一个穿着五品服饰的少监打扮的内使在前,手捧诏旨在门前下马,大步前前,在他身后,是四个小内使,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皇上有旨。”
到得近前,内使便大声宣谕,张溶等人连忙跪下,府中有品级的男子有二十余人,此时也是一同跪下。
“皇上谕英国公并府中上下人等:我自继位至今,每日读书学经不辍,内阁大学士并翰林学士每等尽心教习,每日辛苦,言说不尽。今继大位已经三年,宫中诸太监并勋戚多有进马,然我素未习骑射,不能勾得骑乘,今见散骑常侍张惟功少年英敏,身体强健,骑射功夫俱佳,我欲强健身体,当得品性纯良的勋旧子弟陪侍,他这官正好当在御前伺候,就着张惟功每隔三日入宫一次,伴我习骑射之术,每日骑乘完了,再回家休息,若安心奉差,将来有赏赐与他,汝等也奉敕勿怠!中书舍人不必将这旨润饰,就着人写了送去,钦此!”
听着这般圣旨,张惟功趴在地上,差点儿笑出声来。
不过看左右各人都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七叔趴在身边近前,脸上显露笑容,看来这事情虽有,也不是常常。
原来明朝皇帝的圣旨,口语话的很多,当年朱元璋和朱棣爷儿俩,口语圣旨就不少,圣旨里以“俺”自称的,实在不少。今日这一道旨,明显听得出小皇帝颇为兴奋,所以叫中书舍人不必润饰,就这么口语传旨了。
也是对英国公这样的勋旧人家不大讲究,换了别的人家,恐怕就不能这么随意了。
就算是英国公府,接到皇帝这样亲热的口语圣旨的事,怕也不多。
“臣等谨遵圣谕……”
张溶老脸上毫无表情,他这个孙子,私子而出,在外多年,他对惟功毫无感情,甚至觉得碍事。
而且长子元功和次子元德间,他更喜欢元德,对张惟贤也十分疼爱。
种种原因之下,张溶对这明显给英国公长脸的旨意,也不大喜欢,只是这旨意却也是非接不可的。
“恭喜老国公,恭喜大爷二爷,也恭喜贵府五哥。”
这少监是张府的老熟人了,上前恭喜了张溶等人之后,拿了十两银子贽敬,脸上笑容更盛,回首对惟功笑道:“打今日算,二月二龙抬头那天进宫,这是入宫的金牌,五哥儿你要小心保管,不可遗失,也不能借人。”
第029章 故事
张惟功将牌接过,是仁义礼智信中的第四等,也就是智字金牌。
大明的牌分很多种,金牌是内廷出入的勋戚武臣禁卫专用,一共才三百多面。锦衣卫有持金牌的,也有自己专用的铜牌。
内使杂役等人出入,用木牌。
官员则是用牙牌出入,不在京时,牙牌就上缴禁用。
他手中的金牌,是智字二百一十号牌,指挥佥事以下到百户以上出入内廷的武官使用,凭此牌,他可以自由出入大内了。
“多谢公公提点。”
惟功深知礼多人不怪,对这个少监十分感谢的模样,他人小,虽无银子送上,那少监也不会挑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告辞而去。
“张贵,二月二那天不拘挑几个小厮跟着他进宫就行了。”
待内使离开后,张溶随口吩咐一句,便也转身离去。
老太爷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在场众人都露出了然于心的神色,纷纷四散而去。
张惟贤待自己父亲离去后,才从容踱到惟功身前,拱手笑道:“五弟这番是得了大彩头了,什么时候请客?”
“由大哥安排时间,如何?”
出乎张惟贤意料之外,惟功没有推托,张嘴就是答应了下来。
“呵呵,好,好,等我定下日子再说。”
“成!”
没废话,惟功答应之后,向张惟贤拱了拱手,便是随七叔回自己的住处,原地留下神色阴晴不定的张惟贤,半晌没回过神来。
“小五,惟贤是我瞧着长大的,你和他往来,还是要小心的。”
张元芳神色淡淡的,却是不露声色的提点着惟功。
“七叔我省得的,以他的身份地位,无缘无故与我结交,哪有这般好事?”张惟功呵呵一笑,答说道:“只是那日他替我还过书债,趁着这机会,还他人情最好。”
说到这,惟功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这银子还得出在七叔你身上。”
“废话!”
张元芳瞪他一眼,叔侄二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
惟功接旨的时候还算镇定,回到小院居处的时候,还和七叔七婶说笑聊天,一点儿看不出来激动的模样,弄的七叔都频频夸赞,道是他年纪虽小,却已经十分有定力城府。
七婶自然也是替他高兴,虽说民间有伴君如伴虎的话,那却是无知村夫不能靠近君前的酸话,对英国公府这样的豪门来说,摸不清头绪时还会紧张,一旦知道缘由之后,自是知道惟功这差事十分讨好,天子和惟功的年纪相差三岁多,虽说以散骑常待的身份伴天子骑马没有待读听着好听,但勋戚武臣之家,以骑射功夫伴天子左右,岂不正是张惟功的本份?岂不正合身份?
“按说我朝在洪武和永乐、宣德年间,都建有幼军,小五你的差事,大约是和当年幼军的武官差不多吧。”
闲谈时,张元芳也闲闲的说起以前的掌故,对惟功来说,倒也是十足新鲜的说法。
“幼军?是以少年为军吧?”
“嗯,小五悟性不坏,就是如此。”张元芳笑道:“昔年,太祖立建文为皇太孙,因其年幼,虽为太孙,怕诸军和大将不附,所以太祖皇帝替皇太孙成立了一支幼军,年纪都在十余岁间,领军将领,也以青年为主。这样,俟太孙长成登基为帝,身边现成有一支生死相托,自幼随侍相伴的军队在手,这洪武年间的故事,永乐年间,立宣德皇帝为太孙,也是一样立了一支幼军。后来宣德爷又立英宗为太子,因英宗皇帝年幼,也是成立幼军,人数么,似乎最多,在两万之间。”
“霍!”张惟功乖觉的替七叔续了一壶茶水,惊叹道:“不愧是皇家大手笔啊,一出手就是两万人。”
“呵呵,当年是盛世么。”
“七叔是说现在不算盛世?”
张元芳一噎,差点儿没把一嘴茶水喷出来,再看看惟功的眼神,知道是被这小子捉弄了,当下摇头苦笑一声,只道:“现在大明确乎不算盛世,但看这几年的光景,似乎说中兴是有望了。”
以张惟功粗浅的历史知道也是知道,张居正在位十年,大明府库充盈,粮食积储数千万石,金银也收储了几百万两。
赫赫有名的万历三大征,播州宁夏两役再加上抗倭援朝,打退丰臣秀吉和十几万倭军进犯的壬辰倭乱,三大征用银数百万,都是张居正在位时打下来的底子。
这么一想,说中兴也算是说的过去。
惟功换了个角度,问道:“现在皇上有幼军么?”
“哪儿有?”张元芳神色渐渐变苦,摇头道:“为什么没有,这事儿说起来就远喽!”
“七叔,讲讲吧。”
“这要讲起来,还得从土木堡之变这事说起,事情还和咱们老祖宗有关,第一代的老英国公就是折在这一场战事里头……”
土木之变,张惟功也是知道,这一役明军损失极为惨重,有说损失五十万的,也有说损失三十万的,反正是损失惨重。
但这事情和英国公府也能扯上关系,还关系到现在皇上有没有幼军的事儿?怎么想,他也是想不明白。
张元芳看到他懵懂模样,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在小五跟前这样,你真是为老不尊。”
叔侄两人是在上房说话,外头七婶在太阳底下做针线活计的七婶听到动静,提着茶吊子进来,给两叔侄都加了茶水,又嗔怪着七叔没个正形。
说起来,惟功早该改口称他们为父母,但这小子在这一件事上是十分倔强,而张元芳夫妻俩知道小孩子心结一时难开,也就由他。
但平时相处,其实已经颇有一家人的感觉了。
“呵呵,我哪里老,尚未及不惑之年,言老尚早,尚早啊。”
张元芳兴致上来,一心想和惟功讲古说故事,但看到妻子使了个眼色,醒悟过来,对惟功笑道:“小五你去看会儿书去,我和你七婶有事要说。”
平时七婶有什么话也不背人,今日倒是挺奇怪的,张惟功答应着,一纵身往外,四五级的石阶,行若无事的踏了下去。
他自己都有点儿惊吓,这桩功真真了不得,练的日子不久,自己的身体已经萌发出了常人难及的劲力。
其实吴惟贤教给他的法门,是二十年苦练领悟,再和军中高手切磋出来,当时的武术不像清末和民国时,在民间最为昌盛,也出了不少武学大师。在大明,一切高手,却是九成以上都在军中。
很多事情,不捅破窗户纸就显神秘,揭开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惟功虽小,却是有两世的阅历,而且经历惨变,心志坚强,自己苦练都有如许成就,何况现在有明师教导?
在阶下,脸上撒满了初春温暖的阳光,七岁多的少年郎,总是罕见的毫无机心的笑了出来。
……
“小五要请老大吃饭喝酒?”
房间里头,传出来七婶的声音,惟功心中一动,便是悄悄附到窗前,低下了身子。
“小点声,莫叫小五听到了。”
“他刚一步窜出去了,这会估计又到院外练刀去了,怕什么。”
说是不怕,七婶还是推窗看了一下,惟功正好伏在窗下,七婶看了一眼,便又关上了窗子。
“是有这么一回事。”张元芳沉吟着道:“二哥家的这大哥儿不是等闲之辈,好在小五心底也十分磁实,不会吃他的亏……你问这个做什么?”
“唉……小五这客按说该请,我虽是女流,道理还是懂的。不过不是我舍不得,你刚做了一身新官袍,靴子两双,花费都不少,年前攒的银子已经去了一半,最近咱们在城外的地里要用银子,最少也在二十两之谱,买牛,修农具,花费也不少呢……”
七婶絮叨的都是缺银子的烦难事,说来好笑,三品武职官,一年的收入也不少了,但在英国公府这样的巨族里头,却是过的缩手缩脚。
“……说是住着不要钱,吃食也是不要钱,但大厨房的饭不是咱们能吃的,小灶一个月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