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标,可是不止辽东都司一地,奴儿干都司亦是他的目标所在!
“大人所说的,学生自然相信。”孙承宗现在对惟功有一种很崇拜的心理,惟功说的,自然就是信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罗二虎等人已经搭起了几个帐篷,这都是放在战马屁股上的,油毡布所制,搭起来方便快捷,在他们动手的时候,有几个女真人好奇地跑过来观看……他们当然不会带什么油布帐篷,将牛群看好之后,点燃几堆篝火防野兽,然后派定轮岗的人,就这么睡在火堆边便可以了。
看到这一群汉人还像模像样的搭起了帐篷,这些女真人群中发出一阵啧啧声,象是赞叹,也有点嘲讽的感觉。
觉昌安他们都带着一些随身的粗粮,放在篝火边烤烤就行了,赶了一天的路,还有交易,就算善射的人也不会跑去打猎,再说天已经黑了,猛兽出没,万一因为贪口腹之欲被大猫给扑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因为担心惟功受不得苦楚,觉昌安还跑来问候,见惟功也是带着干粮,大口大口地吃着,觉昌安反觉佩服,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也就退下去了。
此后数日,就是一直在深山之中赶路,后来沿着一条小河走,再又是走到大河边上,翻过石门关隘之后,觉昌安派去报信的族人赶了回来,表示王兀堂愿意接见惟功。
有这个结果,觉昌安才松了口气,跑到惟功处报信时,见这个大明的青年勋贵丝毫不以为意,淡然自若,觉昌安反而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一直在路上走了十天,终于接近了栋鄂部的城寨所在地方。
当时的女真部落,普通的族民散居,核心区会立一个城寨,部落之首和那些有身份的头人会一起居住在城寨里头,大一些的部落,城寨里还会设各种区域,比如仓储区,铁匠的工作区域,练兵射箭的区域等等,一般的诸申,一部份诸在城寨里,更多的是环绕城寨居住。
毕竟一个寨子最多住几百或几千人,栋鄂部有几万人之多,当然不可能全部住在寨子之中。
其实栋鄂部的寨子离宽甸边墙并不太远,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三百里,但一路上有不少地方是崎岖难行的山地,如果没有觉昌安等人带路的话,惟功一行就算走上一个月也未必能找到此处。
这也是当时不少女真部落敢和大明叫板的底气所在,比如现在的建州右卫的首领人物阿台,就是因为他的古勒寨在深山深处,倚险而建,道路也十分曲折,明朝的边将根本摸不清虚实,很难主动进攻,如果一味防守的话,那么自然就是拿阿台等反叛者没有办法,再加上王兀堂这样的实力派也叛变了,李成梁必须彻底解决一个,打垮另外一个,否则朝廷的威令就不行于女真诸部了。
在惟功等人接近到城寨的时候,聚居的女真民居就变的多起来,这些民居多半是一半挖在地下,一半建筑露在地面,全部木制,很少有砖墙,虽然砖墙比木制结构更加防寒,但很显然,烧窑制砖对这些女真人也是一件了不起的工程,他们没有这样的技术力量。
之所以挖一半在地下,有若穴居,也是因为保暖的功效,东北的冬天一至,经常十天半月处于大雪之中,积雪半个人高也是常有事情,穴居在地面之下,防寒保暖效果反而更加的好些,再加上多备劈柴,用地上挖出来的火盆取暖,这样才能熬过漫漫寒冬。
如果要出门的话,就必须用油脂把身上裸露出来的地方给涂满,否则的话,冻伤也不可避免。
看到那些兔子窝一样的地穴,惟功等人也是心中十分感慨,这些女真部落,有一些是从更北方迁居过来的,在那里他们的物质更加匮乏,生活更加困苦,甚至是茹毛饮血,过着没有火取暖和热食的生活。
这不是众人的想象,不仅在当时,就是几百年之后,在广袤的西伯利亚的冻原上,有很多原始部落还真是保留着吃生肉喝生血的习惯,在莽莽雪原上,过着十分艰苦的生活。
眼前这些女真部落,如果不是一直南迁,归顺大明,恐怕还没有今日的生活水平。
最少在惟功眼前,这一片城寨的下方有大片的土地,种植的麦子已经被收割了,剩下短短的麦茬留在地上,一捆捆的麦子用麦草捆住了,在麦田边上堆放着,田地里是一头头耕牛,正在人们的驭使下,用铁犁将收割过的土地进行翻垄,过一阵子,就可以种植高粱或小米等植物了。
在这个时代,玉米也传入了中国,只是种植范围不广,在山东种植多些,不过也是在房前屋后的旱地上种些,人们还不大了解它的好处。
番薯也在这前后进入中国,同样也还没有大规模种植,人们还没有发现番薯的高产办法,也是拿这种东西试种,当成一种零食的感觉。
在东北,麦子是夏初时收获,秋季再种植,中间的几个月种植被称为杂粮的谷物。
水稻的种植要等几百年后了,最少在这个时代是很难推广的。
“大人,有人来出迎了。”
进入栋鄂部的核心地界之后,觉昌安的神情就变的很紧张,眼前的城寨比他的寨子大不少,又是因山而建,一条河流在寨子下方蜿蜒而过,不论怎么看都是易守难攻的一个强大的堡垒,寨墙上隐隐约约有不少手持弓箭的战士在来回的巡逻,今天的事,他感觉自己有些太过于轻率了。
可是这时候后悔也晚了,他们一行人来到城寨边上时就已经有人禀报进去,有一小股头戴凉帽,穿着箭衣,手持弓箭的骑兵已经来到他们四周,大约是有二百来人,人人都背负弓箭,还有顺刀和铁枪等武器,对栋鄂部的强势,觉昌安也感觉压力很大,最少在现在的建州左卫来说,能随时出动一两百人的骑兵队伍的部落,并不算多。
最少,他还没有这个力量。
“是觉昌安贤侄来了?”
迎接的人群很快从城寨中下来,全部都骑着马,觉昌安注意到这其中多半是大明核定的战马标准的上等马,也有一些中马,没有下等马,更加没有杂马。
这应该是栋鄂部的精锐和核心力量了,为首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满脸白髯,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沉重而深厚,两只眼睛中满是精悍警惕的光彩,和觉昌安一样,这个老人也是挂着东珠,竹编的大帽顶上,除了饰有东珠之外,还有一根长长的翎毛。
这是女真人的习俗,只有贵人中的长者,大部酋长,才有资格这样穿戴。
看到王兀堂,觉昌安就想起了当年的王杲,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赶紧下马来,张开双臂迎上前去,王兀堂呵呵笑着,也是张臂过去,两人在原地抱着,行了抱见礼后,觉昌安方道:“请长者恕罪,我们来的太冒失了。”
“哦,女真人彼此往来,谈不上冒失和不冒失,若是贤侄愿意,可以在我们这里住上一阵子,好好歇息一下。”
“多谢长者的美意,不过族人们还等着粮食和食盐,土地也急等着耕牛去翻地。”
“觉昌安你和二十年前一样,还是那么精明,你们的部落想必也会恢复元气,越来越强大的。”
觉昌安不好意思的笑笑,感觉十分惭愧。
第427章 往矣
觉昌安二十来岁的时候就以精明闻名于女真诸部,当时各部都以为觉昌安会成为一个比王杲更为强大的人,毕竟王杲靠的是武力,觉昌安的经营本事却是独步一时,而且也善于打仗,在他的主持下,他的部落迅速兼并了好几个小部落,开始变的壮大起来。
可惜啊,一切都怪王杲太贪心,太急进了。
其实进攻大明也是觉昌安和部落中高层的一致意见,大家需要更多的财富,更多的土地。
女真人不缺乏强悍的战士,如果把当时所有的女真部落拧成一股绳,可以得到数万名强悍的将士,可以和大明在辽东争锋。
他们隐隐还知道,几百年前,完颜部的先祖就干出了惊天的伟业,曾经以两千战士对抗几万辽军,两万女真人,打败了数十万人的契丹骑兵。
虽然完颜部和苏子河沿河的建州左右卫不一定是同族,建州左卫是从北方慢慢迁移下来,完颜部才是真正的土著,但几百年下来,大家的语言相同,生活习惯相同,发型衣着相同,所有人都自认为是女真人。
如果再举大旗,未必不能恢复当年大金的伟业。
当然,这种想法只能深藏于心底,不要说叫大明那边知道,就是女真人自己人知道了,怕也有不少人要把大牙笑掉呢。
“长者过奖了……”觉昌安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已经四十多岁,这一生没有象样的功业,也没有把部落带的十分强大,到现在来说,部族里能自由活动的不超过百人,能随时拉出去开战的也就三四百人,甲胄也就几十具,拿得出手的不到二十具甲,虽然马匹不少,不过哪个女真部落都不会缺少马匹……想来也是灰心的很了。
他半躬着身子,退后一步,介绍道:“这位大人就是大明来的贵人了。”
惟功在刚刚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其实王兀堂一过来,他就知道这个老女真人瞧了自己一眼,眼神锐利之至,似乎是有东西砸在自己脸上一样……他知道这是几十年厮杀和射猎,经常杀生之后才会有这种眼神,而且得是高手才行,虽然这老人很强,但惟功知道他精力已衰,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了,在对方目视过来时,他只是坦然的微笑,并没有因对方的瞪视而退后或是掉转脸庞去躲避。
对惟功这样的反应,王兀堂也有些吃惊,他五岁就挽弓,六岁就射杀猎物,十余岁就骑马射猎,二十岁就成为神射手,到这个年纪,他已经很难看到在自己的逼视下坦然无事,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了,更何况对方是一个青年人,似乎连二十也不到的样子。
大明的官员他见过很多,文官们都是十分骄傲矜持,高高在上,武将们多半贪婪残暴,胸无点墨,不论文武,在见到女真人时,要么索取贿赂,摆出一副亲热的假面孔,要么就一心想在女真部族头上建立功勋,故意的摆出一副敌视的面孔出来。
只有眼前这个青年,既不敌视,也不故意的讨好,而是一副平视与淡然的表情。
这是一个很新奇的经历,如果不是信任觉昌安,王兀堂就会感觉眼前的事只是一个不那么好笑的玩笑了。
大明的官员会是眼前这副模样?打死他也不信的。
“这位大人高姓大名?”王兀堂终于走到惟功面前,也是以平视和对等的态度开始了谈话。
如果按以前的王兀堂的个性,他是绝不会和明朝官员这样说话的,在二十多年前,他曾经在明朝边境遇到几个被王杲部落绑住的明人俘虏,他和哈达部的王台立刻赶走了那些守卫,将那些俘虏给放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后来明朝边境的官员只赏给了几头牛做抚赏,王兀堂当时就高兴的下跪致谢。
在当时,他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没有敕书,不够资格到北京去朝见大明天子。
在他心里,大明天子是天下最伟大的君主,抚育万方,统驭万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神。
可惜的是,这种纯朴的信仰和对大明的崇拜,在去年的那一次进兵之后,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虽然他和诸申没有打下宽甸六堡,并且被李成梁击退了,但事实证明,大明并非不可触犯,自己纵兵犯边,也一样平安而退,他的部落,到现在也没有遭遇什么真正的打击。
这叫栋鄂部上下和王兀堂本人,不可避免的产生了骄狂的心理,对大明也没有以前那么景仰和畏惧了。
“我叫张惟功,”惟功笑道:“是一个带兵的将领,老人家应该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
王兀堂道:“是没有听说过……”
其实这个名字他感觉有些耳熟,但真的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想来是一个将门世家出身的青年,现在可能挂着副将或参将的职务。
一时兴起,也跑来招抚自己,想立一个惊天的大功劳吧。
想到这里,王兀堂面露冷笑,接着道:“不过总兵官想凭身边这几个人,孤身入我城寨,说服我们再归顺大明,是不是有些自以为是了?”
“老者误会了。”面对对方的敌意,惟功态度还是很缓和的道:“大明于女真诸族向来抚育如赤子,如非大明,贵部和其余部落哪来的这么多耕牛,铁犁,哪有这么多布缝制衣服箭袍,哪有这么多铁打造马蹄铁?众位食的盐,吃的粮,皆我大明所出,是我大明百姓的血汗啊!若是这样,诸位还犯我边境,杀戮我边民,试问天下之大,应该有你们的容身之处吗?所以我这一次过来,只是劝栋鄂部服从王化,自此不要再有异志,否则的话,征伐之下,恐怕无有完卵可剩了。”
王兀堂在受到明朝边将欺压的时候,也曾经上书辩冤,不过李成梁丝毫不理会他的言词,回书过来,便是警告和威压,这叫王兀堂十分的委屈和愤怒,这才有后来的战争行为。
惟功的话,最后也是十分强硬,但是话语是建立在事实之上,在前一段话中,点明了女真部落是依靠大明得以有今天,所以后来的话虽然强硬,王兀堂也是一时无话可说。
在场的女真人很多,懂得汉话的也不少,此时脸上都露出尴尬的神情。
“总兵大人不象是普通的武将,反而象是一个能言善辩的文人。”
王兀堂尴尬一笑,终于伸手道:“请到我们的寨子里谈。”
“呵呵,多谢。”
适才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不过惟功神态自若,连他的随员都是一样,包括穿着文官服饰的任大顺和孙承宗都是一样,栋鄂部的女真人有不少到抚顺关和宽甸参与过互市,见多了大明文官的嘴脸,此时见到这任大顺是这样的表现,还有那个明朝生员更是生的高大威猛,一脸铁针一般的络腮胡子,女真人蛮性很足,敬佩勇士,无形之中,倒是对惟功一行,生出不小的敬服之感。
当然,也有一些青年气盛的对眼前这一伙明国的来人不以为然,甚至饱含敌意。
在入寨的时候,惟功就感觉到了,一伙青年背负着长弓,看样子都是三四石以上的强弓,最少都有二十五个力以上,临阵所用,这就是很厉害的水准了,一般的明军射手,如果是步射,二十个力就合格,二十五个力就是大力射手,非得备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