惕心理,万历不要说书法成就还不高,就算是比宋徽宗写的更好,估计也不会引来任何的赞誉。
但皇帝对书法的热爱毕竟还是无法消弥,象赵士桢这样的宫廷供奉专陪皇帝写字和鉴赏书法作品的人,还真是不少。
过去的日子在赵士桢身上已经见不到多少痕迹了,他戴着软脚幞头的唐巾,中间饰一块绿水般荡漾的碧玉,身上一袭蓝袍,腰系银带,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文士,但一举手一投足间,威仪尽显,那种自信从容,掌握着无上权威的感觉,令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不仅是他,在赵士桢身边的任磊和唐瑞年,张思根等人,或自信从容,或豁达大度,或精明外露,没有一个是凡俗人物。
“建筑司最优先考虑的是驿站体系的建立,”张思根说话很明快,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事先就打好了腹稿,所以往往脱口而出,在他麾下做事的人也习惯了这种快而明断的风格,建筑司的公事从不拖沓,尽管辽阳各司的效率都很高,建筑司毫无疑问是最快的一个部门,看着皱眉的赵士桢,张思根很快又接着道:“除了驿传系统,军台建立也十分重要,道路也要紧,当然,将作司的选址建设,肯定也是最优先级的。”
张思根说话十分巧妙,其实就是说驿传军台道路之后,就是将作司了。
对这个结果,赵士桢也不奇怪,屯田司公安司财务司教育司军训司,各司哪一个不要建筑司和财务司配合来开展工作,将作司能排在这么前列,足见重要性了。
“天文数字啊。”唐瑞年感慨一句,对任磊道:“能顶的住么?”
财务司有多少钱,税务司一年收多少钱,这些哪怕是唐瑞年这样身份的都弄不大明白,没有办法知道最详细的数字,顺字行和四海商行一年赚多少,更是一个一般人弄不懂的谜题。众人所知道的就是每年的分红都是一年比一年多,中高级武官的收入已经不在一个知府之下,就是各司的这些主官,哪怕现在退休了,也能安闲富贵的过一生了。每人都已经有了几万两银子的身家,在大明,够买几千亩地的庄园和城中好几进的房子,几十个仆人伺候着,这样的生活以各人现有的财富已经是足够了。
任磊闻言一笑,并没有出声,但笑容中蕴藏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财务司不仅有钱,而且,很明显的是行有余务。
唐瑞年笑道:“孙大胡子在家负责统筹,钱粮措手,他的担子要轻得多。”
“怕也不会太轻松。”张思根笑道:“我都能想得出来孙大胡子那一脸严肃的表情。”
“听说他家小前一阵刚取来,这下怕是没有办法陪家人了。”
“勤劳王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喽。”
“以他的个性,除非大人放他的大假,否则就算平时也没有什么闲暇的。”
“孙家的几个娃都快能上中学了,听说都是好苗子啊。”
“嗯,我倒是见过,老实说,孙大胡子治政是好手,齐家也是好手啊。”
孙承宗没有跟到这边来,袁黄和徐渭等人也没有来,徐渭是在武学院没有办法脱身,袁黄负责民政,手头的事很繁琐,光是和屯田司一起弄的移民的前期招募和安置就够袁黄喝一壶了,徐光启现在负责屯田司,光是底下一个水利局就够他忙了,更何况现在又有新移民任务,屯田司得和民政部门配合,新修的屯堡和土地都是新移民的安身立命之所,徐光启每天都忙到焦头烂额。
这些人,全部都是这个时代的精英中的精英,徐光启是崇祯年间的大学士,孙承宗是帝师大学士,袁黄更是大宗师,徐渭是这个时代的鬼才,还有湖广老名士宋尧愈,惟功自己作养出来的张用诚等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要么发挥出自己全部的潜力,要么就还在持续的进步之中,孙承宗的孙大胡子之名已经传遍辽阳,在原本的时空中他此时应该在家里读书耕作,青年时游历边关千里,见识广多,后来中举,进士,翰林庶吉士,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成为天启帝师。
后世满清为了丑化大明列帝,把天启丑化成一个打木匠不识字的荒唐皇帝,天启如果不识字的话,孙承宗是干什么的?
此次孙承宗是奉命留守,他倒没有具体的管理范围,随着辽阳开发的深度增加,事务越发繁多,大明的治理办法是朝廷和士绅宗族共治,辽阳无形中改变了这种粗放型的管理办法,将一切军政财政教育都抓在手中,相较大明的管理体系肯定先进的多,但在通信和道路条件,还有施政人员的素质效率上的要求和标准就要高出很多来,惟功是把体系建立起来,比如后世的管理体系和文书档案制度,包括袁黄贡献的循环簿在内,都是这种体系的一部份,就算如此,也需要投入极大的精力来做管理,中军部张用诚一个人已经顾不过来,唐瑞年和孙承宗都兼了中军副职,唐瑞年偏向顺字行和四海行及财税方面的事务,孙承宗则负责日常行政,偏向管理屯田民政公安各司,张用诚则是偏军事将作建筑,每人都是各司其职,目前来说,仍然称得上是井井有条。
把未来的帝师和辽西秩序的整顿大师和练兵屯田大师放在后方管行政,这堪称本时代最豪华的配给,各人提起来的时候虽是用的取笑口吻,但实际上对孙承宗的能力,包括赵士桢这个除了将作不怎么管闲事的人也都是十分认可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按大明士大夫的自我修养和成就来说,孙承宗确实已经做到最棒。
“我倒担心一件事。”唐瑞年不动声色的道:“听军情的人含含糊糊的提起来过,朝廷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怕是会找我们的麻烦。大军出征期间我们都不在家,万一朝廷有什么荒唐举措,也不知道他顶的住,顶不住?”
“放心吧。”
听了半天没有说话的赵士桢道:“孙恺阳外柔内刚,没有什么事情能叫他挺不住。”
他们一群人在踏看地形,查看隐约可见的当年古道,还有蒙古人和女真人往来交易贸易的浅浅的马道,就是要在这样的基础上,辽阳开始兴修这些塞外的工程,一切几乎就是从无到有,但每个人都是充满信心,并没有感觉为难的地方,最多是细节上的商议,在大方向上,几乎每个人都充满信心。
在这些大人物忙碌的时候,一百多猎骑兵分成十几个小队,在四周来回巡逻着。
保护这些本镇上层的精英人物,这个局的每个猎骑兵都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不亚于侍从室的近卫司。
在寂寂无声的原野和山峦交迭的丘陵地带,人踪马迹都太容易隐藏了,在有一小段时间里,猎骑兵们感觉有人踪显现,但局百总打开望远镜仔细观察时,视力可及之处又全部是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森林和灌木丛,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了。
“应该无事。”他对自己轻声道:“这里是预备修军台屯堡的地方,不是主粮道,北虏就算是打主意,应该也不是在这里!”
就在此时,一个猎骑兵小队似乎在一个山丘背后发现了什么,为首的队官拔出身上的烟罐盖子,一股浓烟在几里外飘扬上半空,形成一道明显的烟迹。
不惊动敌人又能迅速知会到自己的战友,这种办法,毫无疑问是最好的。
看到这样的提示,这个局百总立刻下令,身边的掌旗兵迅速展动旗帜,每一个小队的猎骑兵都往着烟迹发生的地方,疾驰而去。
第683章 桃源
“各位大人,那边有一些情况,似乎大人们应该过去看看。”
各司的主管其实有不少是白身的,比如唐瑞年,连军职也没有保举,唐胖子自己也毫无兴趣,惟功身边的人如果对他的心思还不了解的话,也坐不到总务主管的位子上去。
任磊只有一个千户世职,张思根也是一个千户,但他们手中的职权,比辽阳镇下很多保到都督佥事的高等武将还要大的多。
猎骑兵百总的态度也是十分恭谨,很明显,在他的心里也是视辽阳的职务为高,而不是朝廷的官爵。
刚刚猎骑兵们的动作这边也是看到了,唐瑞年等人都带着贴身近卫,看到猎骑兵包过去时,近卫们也集结起来,上刺刀,装填弹药,看到猎骑兵百总策马返回时,他们才松了口气。
但听到这个局百总的话,一个护卫队官很不客气地道:“李百总,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诸位大人都是身负重责的人,不可有半点以身涉险的行为。”
“这……”局百总挠头道:“不好说,但只能说没有危险。”
“好,我们去看看。”
唐瑞年隐然是个带头的,他这么一说,旁人无可不可,赵士桢有点懒洋洋的,但也是跟了过来。
这里确实是一个良好的修筑台堡的地方,大明的堡垒有大有小,小的里许方圆,大的二三里方圆,一般选址都是尽可能的修在险要地方,比如险山堡和宽甸六堡,全部都是如此。
另外就是冲要地方,比如镇武堡,西平堡,沿河套边墙地区的诸堡都是,现在各人身处的地方就是在开原东路外勉强可称道路的上方,以高凌低,将堡垒修筑在山陵地带,可以有效控制官道,并且在自身防护上也有额外的加成。
倒是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也会有突发的情况,怀着十分的好奇,唐瑞年和任磊赵士桢等人,在护卫们的簇拥下,随着局百总疾驰过去。
相隔不远,三里多地,纵马疾驰转瞬即至,从刚刚的军堡地点绕道这边,有一个突起的山峦挡住道路,各人只能下马步行。
细心的人可以在深过膝盖的草从和一个多高的灌木之中看到一条只容一人经行的羊肠小道,从这小道可以爬上山丘。
护卫们拔出腰刀,开始在两边斫斩,用来破开更宽的道路出来。
唐瑞年等人倒也能爬的上来,唐胖子虽然看着还是富态,但体能很好,其余各司主管虽然是文吏,但辽阳经常对文吏也组织锻炼考评,平时也有体能标准要求,各主管自己得以身作则,连赵士桢这种死硬份子都被惟功亲自从被窝里拖出来过,体能也练的不错,其余的人体能就更加看的过去了。
爬到山顶时,回首一看,几里外的残败驿道象一条蜿蜒的长蛇,清晰可见,不远处方方正正可修军堡的地方象一块棋盘,众人这才惊觉,原来这山坡并不算矮。
但还没有完。
局百总道:“刚刚我们的人察觉到几缕炊烟,跑到这里马不能上,就攀缘而上,最后发觉在这山坡再攀上那边的悬崖,上面居然住着十几户人家。”
“什么?”
赵士桢吃了一惊,仰脸去看,其余众人也赶紧仰脸。
那悬崖是另外一处山峦的顶峰,险而高峻,比这里要高出一倍还多,看着就十分陡峭,而且一路上去树木灌木众多,根本叫人想象不到,这样的荒山之顶,居然还住着不少居民!
“好家伙!”唐瑞年惊吧道:“他们是怎么住上去的?”
“暂时还不知道。”局百总道:“这是一件稀罕事,所以我一边派人上去叫住在上头的人下来几个说话,一边就亲自去请各位大人了。”
“你做的好。”唐瑞年瞟了一眼局百总,夸赞着。
这一次他们一起出来当然不止看地形这么简单!
辽东的边墙之内的情形,大到两个路城,各卫城,所城,各军堡,驿站,寨,都可以为众人所了解了,而边墙之外,这些年军情司做了极大的努力来完善对外情报,但多半限于地理和敌方情报,象眼前的这种事情,军情司就肯定没有涉及到了。
“等一会吧。”赵士桢被勾起强烈的好奇心来,这时候叫他走他也不走了。
过了一小会儿,众人看到眼前出现一副奇景。
几个身手颇佳的猎骑兵小心翼翼的从山顶上慢慢沿着可攀爬的地方下来,在另外一侧更加险峻的地方,几个山民却是如猿猴一样,十分滑溜的迅速滑了下来。
看到他们下的很快,猎骑兵们赶紧迎上去,这些人不明身份,还是要小心戒备。
等这几个山民下到峰底的时候,众人便一起迎了过去。
看到这几人模样的时候,猎骑兵和护卫们都是松了口气,很明显的,这就是最普通的山民。
但也有不普通的地方。
他们下山的速度快得惊人,身上的筋肉比普通的大明百姓要强健的多,两眼有神而犀利,两手虎口和手指上有厚厚的茧子,应该是经常用柴刀和射箭,只是身上的布衣破烂不堪,明显的是缝缝补补多少次,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了。
“小的见过老爷们,老爷们万福。”看到唐瑞年等人过来,几个山民中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赶紧跪了下来,其余各人也跪下,众人战战兢兢叩头,请安。
这样的场景在辽阳已经不大多见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熏陶,辽阳的军户和百姓见到这些大人物也不稀罕,最多叉一下手,该怎样还是怎样,这些大官老爷们也不会叫人捉了这些平头百姓们去打板子,大明那种牢不可破的官本位所带来的一切,在辽阳就没有那么明显了。就算是惟功本人,底下的最低等的新兵蛋子见了他也就是打个敬礼就完事了,所谓上行下效,上有好,下必从,不管人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最少在表面上,辽阳的等级制度没有那么严格了。
“诸位赶紧起来。”
唐瑞年亲手扶起这个为首的,其余几个也被猎骑兵们扶起来了。
在扶起为首山民的时候,唐瑞年感觉对方全身都在发抖,再看其余几个,都是脸色惨白的样子,甚至有一个壮实的后生小伙子,刚刚下山的时候,下山崖如履平地,显示出良好的身手,但在此时,却是吓的浑身发抖。
唐瑞年和颜悦色的道:“你们都是哪里的人,为什么会住在这山崖顶上?这里住的好么,有水没有?”
“我们……”
几个山民面面相觑,眼神中心虚的色彩越发明显了。
唐瑞年是什么人,精明的石头里挤出油来的家伙,当下微微一笑,向着众人道:“你们莫怕,不论你们是逃亡军户还是江洋大盗,我又不是捕拿你们的人,只管实话实说,放心好了。”
有这么一句承诺,几个山民脸上的颜色就好看的多了,就算这样,为首的也是嗫嚅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果然是一群逃亡军户,全部是来自宁远,在各级军头的残酷盘剥下,这些军户过着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