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好处,普通的百姓就是连馊水也喝不上。
清季有几个不同大明的地方就是对赈灾的重视,上到皇帝下到大臣,有不少吸取了前明灭亡经验的人深知赈灾的要紧之处,就算这样,一万银子的赈灾款最多有三成到灾民手里,但就是这三成,能保证多半的灾民活下去,不造反。
保定的小小灾害根本不足以引起重视,但对每一个保定的家庭和个体来说绝对又是灭顶之灾,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为了省一口馒头活活饿死,家里的顶梁柱吃观香土撑死,妇人们乳房干瘪,小娃娃们吮不到奶水不停哭闹,最终饿成一具小小的骷髅……对上层人来说只是很小的数字,微观到每个家庭就是灭顶之灾。
在他们挣扎求活的时候,辽阳的人过来了。
没有什么免赋免税的照顾,也不分给田亩,房子也不免费,只能先“按揭”,也就是先不要钱住着,然后慢慢拿自己的劳动换钱,再慢慢还钱。
那个“屯堡”里头有现成的房子,按人口不同分配,而且也不会按原本的宗族,村落来分,多半都是打乱了来分,只有最亲近的直系家庭才会被分在一起,六口之间是门房耳房厢房正堂厕所都有的十来间房构成的小院,从图纸上来看就象是梦幻里的屋子一样,叫人想都不敢想,这房子说也是成本份,从四十两到六十两不等,想再住更大更好的屋子,就得自己赚钱以后改装,加盖,或是搬到城里去住,那就都由得自己了。
当然,前提是要把钱给还完。
不仅是房子,还提供每家必须的农具,按人丁来算,每人都有相应的镰刀,锄头,铲子,全部是精铁打铸,犁也是各家都有,耕牛是屯堡公用,有专门养牛,需用的时候就从养牛的地方领出来用便是。
家俱,床,铺盖,一应俱全,甚至连厕纸也是上头统一提供,想用好的,可以自己去买。
每个小孩可以提供免费入学,这个是惟一真正免费的东西,而且是强制性的,适龄的儿童必须入学,这是百分之百没商量,要是谁家想留着小娃在家里不去上学,那就只能被踢出屯堡,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另外就是强迫接受民兵训练,如果训练合格可以志愿加入民兵,提供训练季的吃食和津贴,当然也下发武器和民兵军服。
不想参加战兵训练的可以训练成为马车夫,工兵,辎重兵,或是参加将作司成为候补工匠,总之辽阳就是一个超级大的机器,每一个人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自己也想做的工作。
如果能通过初、中级识字课程,前途就是一片光明,大量的高薪工作在等着。
只是看了初、中级课程的介绍后,有一些移民中的童生或秀才心都凉了半截,这可不仅仅是识字,还有各种各样各方面的学识,学完之后,估计最少也得三五年时间,而且学这个还和应考中举无关,这就叫这些生员和准生员们犹豫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们虽然也遭灾贫困,不得不远离故土,但叫他们离开科举的道路,从此成为一个军医,商人,吏员,在他们心中仍然是难以接受……这不光是银子的问题,还涉及到三观刷新,愿意接受课程并毕业的,估计也就不会再想什么科举的事儿了。
新移民们不能接受的东西还很多,比如屯堡民政部门对家庭事务的介入,宗族被取消,管你什么事都是由民政部门来管理,妇人也可以抛头露面,读书写字,还能成为正式的辽阳镇吏员……这些东西,去募人的辽阳镇的人可是没说,只有踏足辽阳镇下的土地,从中左所下船那一刻开始,才慢慢显露出来。
这个时候,算上一路的旅费用度,想回去也晚了,最少得把来回船票前给还上。
当然,接受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困难,大多数东西只是叫人觉得新奇罢了。
“大伙儿听了,你们的衣服都破破烂烂,除了少数人,比如秀才相公的长袍,用开水烫了可以带上,多半人的衣服,就在这里集中收取,然后销毁,镇里会给你们发里里外外全新两套冬装换洗,开春再发春装和夏装,然后你们就分开了,有往各屯堡的马车来接你们……就是这,赶紧到澡堂洗澡,换衣服!”
一个民政司的吏员,拿着一个铁皮喇叭,正对着千多人的移民队伍叫喊着,听着他的话,不少移民眼中露出高兴的神情,不管怎样,能有两身新衣服总是好事,洗澡洗头换身新衣服,这是一般老百姓在丰年过年时才有的好事,平时是不敢想,就算是丰年,也多半是孩子们才有的好事,当家的男人也就泡个澡,把污垢搓下来,把衣服好生浆洗一遍,也就能过年了。
还有不少人,眼神迷茫,似乎没听明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多半是随大流就行,在这个时代,不少人生长生活的环境是被彻底的愚昧包围着的,他们的大脑几乎没有机会锻炼和学习,除了自己眼前的一点事务,他们没有得到过任何使用大脑的机会,他们很难得思考,也没有接受信息的渠道,久而久之,连能力都失去了。哪怕是几百年后,在闭塞的农村,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一群人,虽是人类,其实有着和牛羊差不多的感觉,看起来无害,迷茫,温驯,只要有一根皮鞭,似乎就能赶着走。
但就是这些人,在饿急了时,可以杀人,吃人,无恶不作,最终推翻一个王朝。
也有一些人,心怀不甘,不情不愿,这是流民中的一些族长宗老,还有寥寥无几的几个秀才和童生们。
他们虽然遭遇旱灾,财产严重受损,不得不背井离乡,但身上仍然有着架子,不想和这些普通的族人乡民一起换衣服,当然更不愿事事都受辽阳的提调。
决定移民,他们也是听了辽阳的宣传,知道这边十分富裕,普通人到这边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象他们这样有一些地位的人,到辽阳镇的地盘之后,也是可以过得更好。
每个屯民,上来就是一个月一两八,当然,要做事,考核,一年到头都有活做,没有农闲,但怎么算都是在辽阳来的舒心。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半旧不新的五福衫的中年人,刀把脸,三角眼,长期作主和威福自用使他的脸色阴沉,气质与普通的农民绝不相同,他是一个大族的族长,也有百来亩土地,在旱灾之下几乎绝收,原本他家中还有不少储蓄,但在此之前叫他全部出脱给了粮商换了现银,银子又是叫他儿子偷去赌输了个精光,连地也被偷偷卖了不少,堂堂族长,弄到衣食不周,十分困窘的地步。
正好,辽阳来招募人手,全族三百多号人多半愿意移民,他不愿留在家乡当一个没有族人的族人,索性就是一起跟了过来。
在这个族长身边是几个秀才,当然也是他们族中一起跟过来的,千多人的灾民队伍中,只有这个宗族的秀才最多,其余的六七百人分属十来个村落和宗族,一共只有两个秀才在队伍之中。
秀才并不是后世人以为的穷酸穷秀才,不是有这种特殊原因的话,就算在县学混饭吃也是饿不死,不会选择仓惶移民。
“俺们可以洗澡换衣服,不过,俺们可不分开!”
一个秀才得到族长的指示,踱出人群,傲然道:“俺们都是一个族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俺们不分开。从古至今,孔孟之后,没有听说哪一朝哪一代叫人骨肉分离的,就算是蒙元这种禽兽当国,也没听说过有这种法令,俺们不分。”
“叫俺们分开,绝对没有安好心。”
“先给颗甜枣,再叫俺们分开,好整治俺们。”
“就是,哪有这般好事。”
尽管从中左所一路行来,看到辽阳地方之富裕,而且负责移民事务的官员还带着这些新移民去参观了几个屯堡,这些新移民对自己的角色也是十分清楚了,种地拿钱,地不是属于自己的,属于自己的就是那些要分期购买的农具,房子,家俱,然后就是攒下钱来,可以留在辽阳境内,也可以选择在未来还清欠款和攒下钱来之后,回返家乡。
第724章 伙伴
在当时故土难离的习俗下,现在的新移民们肯定是打着攒够钱就回家乡的打算,当然还要打听好灾害有没有过去,这种心思下,他们肯定还愿意抱团,哪怕是预先已经讲明一定不准全族在一个屯堡之内,在此时有人出来说话的情形之下,这些人都选择了缄默……如果能闹成功,全族一起,当然也是好事。
这些人的心思,就象疾风暴雨之中,自己一个人太过害怕,要抱团一起前行。
“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这样?”负责带领这些新移民的是一个民政司的吏员,前年从学校毕业,两年时间已经是事务官员,辽阳的文官体系现在还比较尴尬,大体只分为政务官和事务官两个等级,再下头就是没有身份的办事人员,政务员一般都兼经历司经历或仓大使,是卫所系统里的文职官,只有六品到七品,八品,九品,吏员当然就没有品级,但也可分为令吏,典吏,司吏等,各司的司官,副司官,各局长,副局长,各处以下,就是事务官,可以对应吏员了。
象眼前这位事务官,全称就是中军部民政司移民局移民安置事务官,移民安置就是他的具体执掌,如果他是移民招募事务官,就得到河南等地东奔西走去了,如果他是物资分配事务官,就是此时在各屯堡里做物资分配工作,如果是移民福利事务官,就是负责新移民们的福利发放和记录了。
这个小伙子从学堂毕业一直在辽阳工作,从事务学习官到实习官到正式事务官员,一直在辽阳体系之内,在辽阳,遵守法度,令行禁止已经成为所有人的思维定式……没有能够适应的人也在皮鞭和刑罚下适应了下来,实在适应不了的就融入不到辽阳的体系之内,是辽阳境内现在少有的边缘人群,比如偏僻地方的几户民家,一些抱着自己地不放的小地主,他们生活困窘,因为没有替辽阳做过贡献,就算不远处就有顺字行或其它商行的店铺却无法购买物品,也不能到学校受免费教育,没有资格入伍,在这样的情形下能够坚持下去的实在寥寥无几,进入体系之内的肯定都是学会了怎么遵守法度,象眼前这种情形,已经按了手印,同意分配原则的这些新移民突然反悔,这个事务官气的红头涨脸,怒喝着道:“你们已经签了字,画了押,在这里嚷嚷什么?如果不愿服众安排,现在可以原路送你们回港口,在那里付了船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一番话可谓掷地有声,态度也十分强硬,怎奈这个事务官才二十出头,连胡子也没长出几根来,在这些新移民的世界里,这种小吏就属于可欺负的那种,最老实巴交的农民,在衙门交税款时看到这样的收税吏员也会想办法讨一些巧……这便是中国人的生存智慧,明规则下有无数的潜规则,在潜规则下尽可能的减少损失,多占便宜,象眼前这样的事务官,就属于可以试探着占便宜的那种。
“嘿嘿,这小伙子,当了官也不稳重,好好的发什么火嘛。”
“有什么话好说么!”
“法理不外人情,天地之间有大道,小子你大约不怎么读书,象你这般做事是不成的……”
几个秀才,还有几个年纪颇大的童生,有人白脸,有人红脸,将这事务官团团围住,无非就是要说动他,法理不外乎人情,睁眼闭眼,将他们放在一个堡算了。
“你们不知道,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局面,民政事务官冷笑一声,索性不说话,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他身边有一个更年轻的小伙子,也是穿着类似军便服的辽阳事务官员的特色服饰,看到手式之后,这个小伙子就立刻转身离开。
现场很乱,没有人注意他离开。
“我说,我们早就把洗澡水预备好了,衣服也备好了,你们尽管在这里吵吵,一会儿水冷了,冻着的可是你们自己。”
这些新移民都是北直隶的移民,从口音方言来说,和辽阳这里相差倒并不算大,辽阳一直在推广官话,当时的北京官话和后世大有不同,有北音,也有一些皇室和北上勋贵及文武官们带上来的南音,与北直隶口音相差也不算大,这边的吵闹,在一旁的医护人员当然都看在眼里,从感情和理智两方面来说,他们当然都支持事务官这边。
一个护工大婶,大着嗓门提醒这些人,一会儿水便冷了。
这城门官道两侧都是建着大规模的公众浴池,原本的护城河正好用来取水和排水,不少出入辽阳的人都选择在这里沐浴一把……公众卫生也是教育司的教育重点,在长久的教育之后,辽阳镇境内的卫生情况早就出现了可喜的变化。
“干吗非得洗澡,俺不爱洗澡……”
“后生,你这样找得着媳妇?”大婶子真是荤素不忌,一个小伙子刚说不爱洗,顿时就是大着嗓门道:“看你那一脖子黑泥,膀子上,腿上,全是泥,肯定还有不少虱子,你这样能找着媳妇才是活见鬼。”
“还得小心疫病。”
“伤寒时疫,都是不爱干净,蚊虫虱子,都能传染。”
辽阳这边,也是七嘴八舌,开始开辟第二战场,替被包围中的事务官减轻压力。
“你们一个穿着象报丧一样,说话也象报丧。”开初说话的那个秀才恼了,怒道:“在俺们那儿,老爷们说话哪有妇人插嘴的份!”
“就是,一个个穿的跟丧门星一样。”
“涂脂抹粉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辽阳这边的护工多半都是妇人,都是经过初等识字课程后又接受护理训练后才上岗,她们对自己的职业十分自豪,治病救人,以前都是大夫们才能做的事,现在她们也能帮得上手,当然是有一种浓浓的自豪感。
现在被人这么攻击,这些妇人们气急了,开始七嘴八舌的还击起来。
李从哲过来时,就是看到这样一副乌烟瘴气乱糟糟的画面。
身为在辽阳镇体系下长大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李从哲就是大为皱眉,不自禁上前道:“你们这些人,不知道信守诺言?说的话,画的押,就是铁板钉钉,哪能这样想毁诺就毁诺。”
两边的争吵中,已经积攒出不小的火气,对事务官,他们还不好怎样,对一群妇人,也不好动手,看到有这么一个文静秀气的小伙子,尽管穿着军服,但也是披着白大褂,这些移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