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却是根本行之不通,也算是明清之季的民间政治生态特色了。
除了北方移民之外,尚可以从浙江福建沿海补充几十万南方移民,这也是综合权衡考虑的结果,虽然北方移民来自多省,但最好再掺一些南方移民,这样可以使各屯堡的居民再杂一些,居民越杂,越利各司的管制,这也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就算是在关墙之内的各屯堡一样,尽可能的把南四卫的居民打乱了分散了在各屯堡之中,这样管理起来,自然是比管理原本是一个整体的百户村或是一个由血亲形成的民间村落要容易得多了。
从铁岭再往长春,又是三百余里地的路程,惟功等人沿路而行,察看屯堡的外间建筑,四周的配套防御体系,外围的农田水利情形,也会入堡看看居住条件和环境。
各屯堡和辽阳那边的屯堡情形倒是一般相同,没有什么特异的变化,一路看来,很少有能让人挑出毛病的地方,在中军部的督察之下,想贪污舞弊或是偷懒都几乎成为不可能的事情,辽阳的体系之下,俸禄高,地位亦高,小偷小摸的不值得,玩大的又没有机会,各屯堡花一样的银子,用一心的心力,造出来的成品自然也相差不多,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了。
及至五月下旬,又过得近十日,惟功等人,方才抵达长春一带。
因为长春筑城是去年便开始,今年一开春化土就又重新调集大量人力来筑城,到惟功等人抵达的时候,这座关外第一座由汉人建筑起来的雄城已经初现端倪了。
城池方圆二十四里,开六道城门,城高近四丈,在当时来说已经超过了普遍的三丈左右的城池高度,城墙上除了六座大型的城楼之外,还有十几座箭楼,城垛之下更是开了密密麻麻的火枪枪眼和箭孔,城外有相同长度的拦马墙和护城河,也有几十座小型的堡垒,这些堡垒保护拦马墙和护城河,庇护城门,不拔下这些钉子根本不要想进入城门和城墙下方的范围,而想拔掉这些布满射孔和佛郎机的纯粹的军事堡垒,所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至于那些密布的鹿角拒马一类的辅助用具,护城河前深深的壕沟,都是为这座城池锦上添花罢了,城上还有摆放在城垛之间,固定炮位的大样佛郎机过百,中样和小样佛郎机也有数百门之多,自上回大战之后,佛郎机和虎蹲炮盏口炮经过实战后已经被野战部队淘汰,这些火炮或是在各屯堡,军堡,或是就被送到长春城这样重要的城池之上,继续发挥着它应有的作用。
这些佛郎机都是工部历年所制,质量还算过关,以前光是辽阳一城就有数千门之多,都是编着号码,以防失落和擅用,按大明对军中火器管制之严是不能擅自使用和移动火器的,更不必说擅自制造,只有辽镇和蓟镇才被工部允许少量自造一些,不过在辽阳逆天的实力面前,这些规矩当然是形同具文,根本无人理会了。
站在这一座雄城之下,惟功也是感慨颇多,一时浮想联翩,竟是没有急着顺道入城。
如果是和北京南京这两京相比,长春城就小的多,只是稍高一些,密布的火炮和箭楼在防护上也显得更加牢固一些,舍此之外,在方圆大小上就差的远了。
另外苏州开封等名城,亦是比长春要大不少。
与长春相差不多的是扬州杭州等城,不过论起城防坚固,长春却是首屈一指。
特别是长春城要比普通城墙高上丈许,另外防御设施要多出不少,雄城高大的城墙令人感觉有十足的压迫感,任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之士,在这长春城的城门之下时,估计也会兴起不小的沮丧之感。
惟功等人一行,顺利进入城中。
毕竟是新筑之城,城防工程虽然雄浑大气,气象万千,城中的街道也是十分的开阔,但相关的辅助工程,仍然在紧张的进行之中。
栽种树木,开挖排水沟渠,建造一些重要的衙门建筑和公共卫生建筑,当然还有大型的公立花园一类利于集会的地方,亦是在修建之中。
无数的匠人和工人在城中四处忙碌着,飞檐搭斗庑殿式的衙署区修筑的十分大气,毕竟是军事机关较多,朝廷很识趣的未在此地设官,修筑的官署自是以辽阳镇自己的各司为主,与相对矮小格局较为紧凑的大明衙门格局不同,辽阳修筑的衙署多半是以盛唐建筑为模版,格局浩大,令初见者感到十分的震撼!
宽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中央广场,高耸入云的忠烈祠堂和石台,各区的公园,浴堂,这些建筑,都在有条不紊的建筑之中。
相比大明的城市建筑,辽阳在公立建筑上显然更加的用心和不计工本了。
光是几人深,足可容纳小舟划过的下水道就足以叫人惊骇,更何况排水道还以青砖贴墙,光是这一个工程,就非大明别处城市可以想象了。
其实辽阳也只是把大明修筑武当山真武观和南京大报恩寺的力气,用在公共设施和建筑上了而已。
在这样的城市里转悠几圈,看到那些精心准备的花园和大戏院,还有精致的浴堂和一个个垃圾站,精密宏大的排水系统,不惜工本的绿化工程等等,看到这些,油然而生就是一座宜居宜人的城市的感觉,能够在此生活的自然是千肯万肯,纵是路过的,也是油然而生一种羡慕之情,若能留住,自然是高兴之至。
在乡土之情难以割舍的现在,辽阳各地不论是城市或是屯堡,都是努力兴造成这般模样,也是正如惟功曾经在各司会议上所说的:叫人来了,就走不脱。
这自然是笑谈,但也确有奇效,辽阳的新移民中,不乏有一些想在外地流落一段时间,凭着辛苦攒一些钱,打听好家乡已经恢复正常的消息后,就立刻举家返回的打算。
要知道“落叶归根”,坟墓要安在祖先坟场之中这是一种很难破解的执念,很多人流落异乡不得返回,最终死在外地,但都是安在棺木之中不愿下葬,需得一直等到有机会入葬家乡为止。
新移民从开始时的抵触到自愿留下,辽阳下的功夫当然不可谓不大了。
“由此看起来,长春已经初具规模了。”
看着眼前斯景,惟功的心里也颇为欣慰,这座城池虽然不是他亲手参与兴修建筑,但如果没有他,想等到清末再设城最少还得几百年光景,清末设城不久就易为民国,老实说对清季的东北发展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清季几百年一直以东北是“龙兴之地”,设柳条边拒绝叫汉人进入,到清末才逐渐放开,不过那个时候,“外东北”已经全部落到俄罗斯人的手里去了。
在惟功手中,绝不会叫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兴修长春,下一步就是吉林,再继续往北,一个接一个的坚城修筑起来,叫汉人的脚步,一步步的走的格外坚实!
第789章 临机
惟功等人,就在长春城北门的方向,寻了一个小食摊子,几人毫无形象的坐在小凳子上,等着店家捞一碗杂烩面来吃。
他们是昨个傍晚抵达,长春城现在商业还并不发达,中高档的客栈还没有建筑,城中只有几个供工人居住的大通铺,高级工程人员和各司的官员都有公用的驿站当住所,惟功这等身份,和一群粗使汉子挤了一夜,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第二天绝早起来洗了手脸,涮了牙,在城中晃了一圈后打算出城去看长春北边的屯堡,走到这城门处时感觉腹中饥饿,三人便坐定了,叫了面来吃,惟功和唐瑞年都是一碗,独独额亦都一人便叫了三碗。
“这女真人必是海西部的,两位叫了来当保镖?嗯,别部女真信不得,海西女真尚算恭顺,用着还算放心。”
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的是建筑司的服饰,似乎还是一个官员,不过也没有什么架子,撩着衣袍下摆束在腰间的革带上,自己也盘腿坐着,面前也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稀里哗啦的吃的甚是热闹。
惟功见这人年在四十以上,一脸的精干之色,心知这没准是个辽阳诸司的高层,反正他看着有些眼熟,估计是个建筑司的中层管理,当下借着等面的当口,笑着攀谈道:“看老哥这模样怕是一个官人?我等是打口外过来,在铁岭那里雇了这个女真蛮子当护卫,俺们好歹也带了几千斤上好白蘑过来,不是吹牛,虽说辽东这里地广人稀,人参,松子,蘑菇也并不缺,但要说是好,还得是咱口外白蘑!”
那汉子一边吃着面,一边笑道:“不要官人不官人的,俺就是个带队修房造路的匠人头儿,叫官人,叫折了我的寿。倒是你们,日后可常来常往,俺们辽阳镇下的地界富裕,人们吃的也讲究了,说句不怕你们笑的话,十年前我等还为三餐发愁,不知道下顿吃的是杂粮还是野菜,哪天能叫小娃子吃顿精粮细面,什么关内关外的口蘑,谁去管他?要说能吃的起上等野货的,非富即贵,不是卫指挥以上的世袭将门,哪家能吃得起这等玩意?”
这话说的深沉,虽然有浓浓的自豪感,但也有相当多的顿挫沉郁,提起当年之事是这般模样,可想而知,过去的岁月给这个汉子留下多么不好的回忆。
“是,我等自会常来常往。”惟功也变的有些深沉,看看唐瑞年,估计唐胖子也想起过去之事,脸上的腮肉都是一抖一抖的,只有额亦都一脸的无所谓,这个女真人也是族中的贵族出身,虽然女真经济远不及汉人发达,但冻饿之事在普通部民身上都是少有,象他这种有点身份的贵族家庭,论享乐和器玩珍美当然不及汉人的贵人,不过要说衣食无忧,倒还是没有问题,这汉子的话,在他这里,自然是引不起共鸣了。
“俺一时胡咧咧,倒叫客人们笑话了。”
这会子各人的面都端上来,汉子举筷让众人一起吃,店家又端了几碟小菜上来,白萝卜丝配黄色的姜丝和绿葱丝,用自己家酿的酱一混,用来拌面倒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众人一时吃的甚是热闹,这面条当然是上等精面所制,汤头亦是在大锅里常年熬着,是以吃起来又有嚼头,面汤亦是鲜美之极,一时间各人大快朵颐,间或聊上几名长春一带的风土人情,这般情形,自是叫惟功觉得十分愉快。
他闷在辽阳已经又是不短时日,在去年大战之前,更是一心专理内务,连宽甸一带一年也最多去两三回,再去一两回中左所,别的地方就去不得了。以自己的性格,这般委屈亦是无可奈何之事,现在辽阳发展到了这般景像,地盘扩大数倍,可供他跑的地方自然多起来,心情当然是十分愉快。
众人酣畅淋漓吃完,五月的天出了太阳就变得十分热燥,额亦都三碗面下肚,额角脸颊都是汗水淋漓,那汉子看的大笑,众人畅谈过一会之后,彼此留了姓名,这时惟功才知道眼前这个是加了六品官衔的建筑司中层,姓杜名忠,住在城北定辽右卫的槐花百户巷旧地,与李达这个营官相交莫逆,其弟杜礼则是京城文官中有名的张党,现在是户部的员外郎,也是官居五品,再上一步,就是四品京堂。
惟功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真实姓名说出,当下只含笑道:“令弟我听说过,我等以前常跑京城,令弟杜员外和李景元李拾遗听说都是辽阳出身,行事大方有度,官声很好,与柏台中的梅大人和工部的吕部堂都是与辽阳关系极好的,以前尚不明所以,见了大老爷你,才知端底。”
杜忠听着,连连摆手,一迭声道:“莫要以老爷大人什么的相称,听的我燥的慌,我在辽阳就是个工匠头儿,就算给我加了太子少保,我还是个瓦匠头儿,什么老爷,大人,没得来燥死人。倒是我家那弟弟,确实也长进了,说句叫客人笑的话,当初我们平虏将爷过来的时候,我那不成器的族弟还和一帮秀才一起鼓噪闹事来着,说起来,也是不少年前的旧事了。”
他的弟弟杜礼确实曾经闹过事,侥幸没有被追责,后来一路连捷到京当了官,阴差阳错之下却又成了张党中坚,在京城中青年的官员中算是一个有官声的,常跑京城的人,听闻过杜员外的名头,也并不奇怪。
至于李景元当然是李甲,风头更盛,所谓“拾遗”就是给事中的别称,虽然官职只是正七品,实际的权力却不在京堂之下,而且几年清流干过之后,直接外放分巡道或是升佥都御史,仕途之顺,仅在翰林之下。
柏台的梅大人便是梅国桢,现在已经是左副都御史,再进一步就是国朝大佬顶级的都御史,与各部尚书齐平,论实际的影响力,还在户、工、刑等部尚书之上。
吕绅则是今年刚升了工部尚书,原工部尚书石星其实也是张党,只是石星不算嫡系,只能在重要事情上提供帮助而已,石星有顶撞张居正的过往,在万历朝这就是升官的金字招牌,吕绅接任之后,石星转任兵部,虽然还是尚书,不过兵部的重要性比起工部来不知道高了多少,所以也算是升官了。
众人又聊了几句京城官场的事,杜忠所知不多,只是以辽阳人的角度谈了一些辽阳籍官员在京中的表现,倒也算是对惟功有不小的帮助。
谈的入港之时,几个传骑纵马而来,得得马蹄声中,马上骑士放声叫道:“我部郭千总奉命收复黄龙府,此番直捣黄龙走的是辽金故道,年久失修甚是难行,我辽阳镇军的辎重营车马很难随行,今在城中内外召集有马夫子,每日给银一两,豆料由本军负责!”
每日一两银子,确实是难得的大手笔,一趟来回几十天跑下来,怕是几十两银子入帐,纵然兵凶战危,可能有性命之忧,但有这样的回报代价,亦是足够了。
长春附近,除了建筑司在内的各司官吏和工人之外,尚有不少从开原铁岭附近过来的小行商,也有不少跑来揽活的役夫,多半是汉民,也有一小半是打开原东边过来的女真人,不论是汉民还是女真,这些人多半都赶着骡马,若是空身出关,断然没有办法轻易到得长春,毕竟边墙外的条件还远不能和边墙之内相比。
城中想来还有不少这样的传骑,不一会功夫,仿佛整个长春城都喧闹了起来,不少行商和骡夫赶着自己的骡马,开始往北门方向赶过来。
惟功不禁点头暗赞,郭宇这厮在他身边也没少受调教,当时就觉得这黑大个胆大心细,尚算可教之材,不过也没有费太多的心思,毕竟侍从之中,颇多英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