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出不完的场,可是,19岁的邓丽君除了感到疲惫劳顿之外,另有一种新感觉就是感到自己所唱的歌儿,始终还是老调门,没有任何新的突破。她也从台北、香港的几处歌场上渐渐地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威胁,那就是倾慕她的歌迷越渐稀少。
她演出时台下的掌声似乎也没有16岁那年初次来香港演出时那么热烈。那么火爆。一种隐隐的危机感,时时搅得邓丽君心神不安。
在演出结束后独自坐在化妆室的大镜子前卸妆时,邓丽君常常这样扪心自问:“我的歌儿到底还能唱多久呢?”
也正是在这种危机感的驱使下,邓丽君才接受了《歌迷小姐》的片约。她是想让那些对她的歌曲熟稔的观众,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见不到她。在这一段时间里,邓丽君除了能够拍摄一部电影之外,又可以借用空闲时间,潜心研究别人唱歌的优点,找出自己的不足。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在冬天里以崭新的姿态,重新出现在歌坛上。而恰恰在这种时候,她盼望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希尔顿大酒店。电梯在缓缓地上升。
邓丽君的心怦怦狂跳。不知为什么这位少年时就频频登场,见惯了上至地方政府要员下至普通歌迷的她,现在去见一位不曾谋面的日本客人时心中竟有些湍揣不安。“无欲则刚”,邓丽君始终记得她最慈爱的母亲赵素桂告诫的话。以往她演出顺利确实对别人无任何所求,然而现在她从心底向往到东京去深造学习,她希望能与那位日本客人谈妥谈好。在她的判断中邓锡泉所说的客人,一定是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一位大老板。他会不会让她与宝丽金公司签约呢?邓丽君心中没底。
电梯在19层缓缓地停住了。邓丽君刚刚拢完头发,两扇门便锵然开启。使邓丽君惊喜的是,那位日本客人并不像她路上所想的那么矜持傲慢,那么高不可攀,他早就和邓锡泉恭迎在电梯门外了。
“邓小姐,”邓锡泉急忙趋前一步,指着那位矮墩墩的日本人引见说:“这位就是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副总裁大园敏雄先生。他此次来香港是专门来看望你的!”
邓丽君嫣然一笑,很有风度地伸出手来。虽然这时她只有19岁,可是有6年多的演艺生涯,所以即便她在非常尊贵的客人面前,也能显示出她的矜持与优雅。在光彩照人的邓丽君面前,大园敏雄矮胖的身材、熏黑的面庞和一双小眼睛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他望着秀美俊逸的邓丽君急忙一躬身,接着急急地握邓丽君的小手,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说:“从前我们公司的几位老总都是在电视上见到您,您果然如报界所说的那样,是歌美人靓!邓小姐,今日我在希尔顿略备薄酒,请——”
邓丽君很客气地与大园敏雄谦让,后来还是被邓锡泉与大园两人簇拥着,走进金碧辉煌的大餐厅。侍应小姐早已恭候在一间临街的雅间门前,彬彬有礼地将邓丽君礼让到雅间内。一桌丰盛的酒席,全是邓丽君所喜欢吃的台湾菜肴。
“邓小姐,”大园敏雄以东道主的身份频频为她敬酒,说道:“众所周知,我们宝丽金公司在日本是一家最大的唱片公司。我们每年所灌制的唱片畅销东南亚,我们宝丽金拥有一大批亚洲第一流歌唱家。为什么我们要请邓小姐加盟呢?那就是我们希望邓小姐有一天能脱颖而出,成为世界上有影响的第一流歌星!”
邓丽君抿一口酒,静静地听着。大园敏雄见邓丽君显然与那些见不得半点宠辱,轻优馆媚的歌女不同,心中更加敬重。他再次为邓丽君的高脚杯里斟上了玛瑞色的酒浆,坦率地说:“当然,我们宝丽金也绝不会轻易去请一位没有成就的花瓶歌手来签约的。邓小姐,自你1970年8月首次来到香港演出时起,我们就开始注意你。
我们几位老总一致认为,你尽管很年轻,学历不高,可是演唱的先天条件很好,台风也正,特别是您1971年在香港当选为‘白花油义买慈善皇后’,同年9月您又被《华侨日报》评选为‘十大歌星’之一后,我们宝丽金更认为您是我们应该精心培养的杰出人才了!“
许久保持沉默的邓丽君,见大园敏雄已将话说到如此坦诚的地步,终于开口说话了:“大园先生,贵公司的好意我心领神会。我今天就是带着诚意而来。只是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园敏雄忙说:“请讲请讲!”
邓丽君说:“我到日本去加盟贵公司,当然首要的工作是为宝丽金灌录唱片。我相信我是会尽力而为的。我的唯一请求就是,我去日本后应该给我相当的时间去学习。大园先生,我可以放弃一些收入,可以生活得艰苦一些,但是我认为我目前最需要的是学习,学习贵国优秀的演艺技巧,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大园敏雄见邓丽君已经表明了态度,爽然地应诺着。他向身边的邓锡泉做了个手势,说:“邓先生,你是我们宝丽金公司与邓小姐的介绍人,今后你当然可以作为邓小姐在日本演艺业务的代理人。既然邓小姐已经欣然应允,那么就先签订5年的合约吧?”
邓锡泉从皮包里拿出一份预先准备好的合同,放在邓丽君的面前。
“好吧!”邓丽君拿起钢笔来,在“甲方”的位置上很潇洒地写下“邓丽君”三字……
“邓小姐,你在想什么?”邓锡泉的声音,将邓丽君从回忆中唤醒。她抬起头来一看,两辆小汽车已经来到位于东京新宿的NHK 广播电视塔前。1973年她第一次来到日本的时候,就来到这里。没有想到她这次刚下飞机,邓锡泉就将她接到这里来。见邓丽君有些茫然,邓锡泉急忙说:“因为‘新宿歌谣祭’和‘第十八届唱片大赏’的筹备委员会设在这里,所以大园敏雄先生叮嘱,您来后请到这座塔上的酒吧餐厅里先用便餐,然后再送你到住处休息,请别见怪!”
第一次来东京录唱片令人大失所望邓丽君在邓锡泉等人的簇拥下步入电视广播塔的大门。
邓丽君站在光可鉴人的大厅里,静静地打量着这座现代化的大楼。23层的地上建筑由日本最大的广播电视机构NHK 与日本电视网、朝日电视、东京放送、12台和富士电视诸多电视台所占据。在邓丽君的记忆里,东京塔内不但有许多演播厅、摄像厅、录音厅、接待厅、办公室等,而且还有与广播电视风马牛不相及的水族馆、游戏厅、卡拉OK舞厅和几家奢华高档的回式餐厅。
“邓丽君!你们看,邓丽君小姐!”邓丽君和邓锡泉等人走向电梯时,忽然被大厅里的女侍应生发现,几个日本姑娘忙不迭地向她围拢上来。就在邓丽君感到手足无措的时候,两扇电梯门在她面前幕然敞开,邓锡泉将她一下推入电梯,电梯便徐徐上升了。
电梯停稳在五楼,邓丽君便见到一群唱片大赛的组织者们迎上来。他们都是日本音乐界的头面人物,为首的矮胖子就是宝丽金公司的副总裁大园敏雄,他今天的兴致很好;依次为邓丽君介绍身后的日本人说:“这位是东宝音像的总经理竹内德亥,这位是环球公司的老板山口丰治,这位是东京唱片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神尾一郎先生!”
“幸会幸会!”邓丽君一边随众人走,一边含笑致礼:“结识各位前辈很高兴。”
“听说邓小姐来日本刚3年,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了?不简单,不简单。”神尾一郎说。
大园敏雄急忙附和着说:“是的是的,邓小姐初来日本的时候非常刻苦。她当时还根本不会日语,为了适应环境,她就每天练习单词和常用语,见人便问。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不但可以熟练地说日语,还能用日语来唱歌儿了!在舞台上如果她穿和服,谁也不会想到邓小姐原来是位中国姑娘。”
山口丰治说:“邓小姐的刻苦求学精神可嘉。我从那些小报上时常看到有关邓小姐受训的新闻,你每天从早到晚练唱12个小时,就是个钢打铁铸的人,也怕熬不过的吧?”
竹内德亥也边走边说:“大园先生,听说邓小姐为你们宝丽金公司赚了一笔大钱?仅一首《空港》就出了70万张唱片,这真是全日本破天荒的奇迹呀!邓小姐,你唱的那支名叫《空港》的歌儿,在我们日本不知倾倒了多少人啊!就连我这个糟老头子,也能哼唱几句呢:”风儿阵阵吹来,风儿多么可爱,我时常向轻风诉说情怀。‘邓小姐你听,连我也成了邓迷罗,哈哈。“
“诸位老前辈过奖了。其实,我邓丽君在各位面前还只是个刚刚学步的孩子呀。”邓丽君不习惯别人对她的当面阿谀。“邓小姐,我们的第十八届唱片大赏,可就全仰仗于你喽!”餐厅内早已盛宴排开,一张张桌席边坐满了日本演艺界的名人。他们见艳丽俏美的邓丽君走进来,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中间一张酒席前站起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他是宝丽金公司的总经理三谷清。他上前亲自挽住邓丽君,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说:“我要靠你为宝丽金再拿大奖了,哈哈。”
邓丽君微微一笑。
“邓小姐,你还认识我吗?”邓丽君刚在首席上坐稳,就在对面站起一位西装革履,精明细瘦的中年男子来。一架琇琅镜片后闪动着一双睿智的小眼睛。他欠起身来冲她毗牙一笑。
“渡边先生,”邓丽君立刻就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位佩着绚烂胸花的绅士,就是有名的渡边娱乐公司总经理渡边正一。邓丽君见了他,心海里顿时涌起一股感激的潮水,她急忙起身,向渡边正一深深地鞠了一躬,深情地说:“我怎么能不认识您呢?当初我刚来日本的时候,我记得也是在NHK 这幢大楼里第一次见到您的。那个时候多亏了先生的提携,否则,我邓丽君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不敢当,”渡边急忙将手一摆,打断了邓丽君的话,说:“邓小姐是埋在土里的一块金子,我想迟早有一天会发出光彩的。”
邓丽君正欲说什么,却望见了身边的宝丽金总裁三谷清和往这里遥望的副总裁大园敏雄,邓丽君只好将欲吐的感激话咽了回去。只见几位穿着艳丽和服的日本女侍鱼贯而来,她们用朱漆描金的大方盘,将她所熟悉的日本菜肴寿司、天麦罗、锄烧、刺身、蒲烧鳝鱼、奈良渍等,一碟碟地摆到了席上。不久,日本清酒所特有的清香味飘散开来。邓丽君在众人的就解交错间,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场景——那是1973年的早春。也是在这座NHK 电视塔里——她现今已记不得是在哪一间录音厅里,刚从香港来日本求发展的邓丽君,第一次走进这座现代化的录音大楼里。当时她的心情有些惴惴不安。宝丽金唱片公司所有的权威人物几乎都聚集在录音室里,因为他们是轻易不接受一位中国歌手的。当邓丽君与他们签下了5年的合作契约后,宝丽金公司自然首先要见识一下这位中国歌手的歌唱水准。邓丽君仿佛走进了一个戒备森严的考场,录音室的东侧坐满了宝丽金公司的决策大员们。那一天,邓丽君录制的是一首她本来十分熟悉的歌曲,名叫《今晚或明天》。作为久经歌舞场和录音棚的邓丽君,历来是不怯场的。可是这一次或许是头一次来到NHK 这样较为现代化的录音厅里,也许是因为她向往日本,羡慕像宝丽金这样的名牌唱片公司,她在精神上负担了一个很沉重的包袱。所以,一向歌喉清亮,吟唱自如的邓丽君,在临场发挥时却很不理想。录下来的《今晚或明天》是三次才完成的。折腾了几个小时,直到邓丽君精疲力竭。不料,当这盘《今晚或明天》当众放出来的时候,录音厅内所有前来观看的公司董事们都大失所望,唏嘘连声。总裁三谷清连连摇头,不以为然。副总裁大园敏雄也没有料到邓丽君初次在宝丽金公司做唱片,居然就这样不如意,他心灰意冷地说:“真没想到,难道当初我们看错了人吗?”其他董事也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的邓丽君,也完全没有料到她拼力录制的《今晚或明天》居然成绩平平,与她从前在香港或台北所录制的那些唱片,根本无法相比。她感到无限的困惑,茫然,失望和委屈,面对着宝丽金唱片公司决策人物们一张张不屑的脸,她真想当场大哭一场。在这难堪的一刹那,邓丽君仿佛成了待人评头品足的羔羊。
“三谷清先生,请先别对邓小姐失望,”在令人难以忍受的沉寂中,忽然从座席间站出一个人来。众人的诧异目光都一齐投向他,邓丽君也将无限感激的眼波投过去。原来说话的是一位瘦削干练的日本人,他戴着一副琇琅架眼镜,亮闪闪的小眼睛里透出睿智和精明。后来邓丽君才知道,此人是与宝丽金唱片公司颇有渊源的渡边娱乐公司总经理渡边正一。渡边说道:“诸位不要以一张唱片的优劣来取人。我以前就听过邓丽君小姐在台湾录的唱片《一见你就笑》,那是她录的最成功的唱片。她的歌儿很优美,很甜,听起来会让忧愁的人心情愉快,这就是邓小姐歌声的魅力所在。至于今天录的这张《今晚或明天》,我认为是邓小姐太拘谨的缘故,她是因为太紧张才没有发挥好啊!”
大园敏雄对邓丽君仍然无信心,他将头摇了一摇,叹道:“我们花重金礼聘,是要邓小姐一炮打响的,又怎么可以花钱去白录一张又一张实不出去的废唱片呢?”三谷清用鼻子“哼”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愤然地拂袖而去。董事们更加坐不安席,议论纷纷。
邓丽君眼中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自从出道以来,在歌坛上虽然几经风雨,但却从来没有遇上如此难堪的场面。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狼狈万状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垂泪。
“大园先生,各位董事,”渡边总经理对邓丽君的尴尬狼狈感到很同情,而对那些神态冷漠的宝丽金公司董事们则深感义愤,他略一考虑,便大声地说:“邓小姐既然是位杰出的人才,就应该允许她尝试。如果诸位担心邓小姐影响贵公司的生意,那么可否将邓小姐暂借给我们渡边娱乐公司。由我们出资来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