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知古给问了个张口结舌,“马,江南无马。”吕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现时地马,和毛驴一般,如南征吴越,可以无妨,扫宋平辽,若无马,难,难以上青天!”樊知古听了,方知吕布心中大志,不禁暗自汗颜。
杜贞和老门子却眼中放亮,只有征战,征战,不停的征战,才是武人的归宿!
此时却听吕奉先又道:“杜郎,你与李云翼加紧去操练刘破虏麾下新兵,三日后,某要用到。”老门子和杜贞当下领命去了,自按下不提。
却说樊知古不解地问道:“君侯,三日后击宋?那,那君侯之前又为何答应罢兵十日?”
“宋人欠某的彩头,彼不与,某当自取之。”吕布淡淡地说,但他紧握着的拳头,却无疑在诉说心中的不平,他毕竟是吕布,不是刘备,也不是刘邦,更不是李世民。他是那个一听貂禅被霸,就一怒杀董卓的吕布,此时推敲出赵匡胤危在旦夕,教他如何能不激动?
宋国帝位变更,这是一个机会,但到底是利用这个机会,去谋取战略上的优势,还是轻骑过江,直奔汴京,会结拜之义呢?也许对于曹操这种枭雄,根本不值一提的问题,对于吕奉先,却是让他陷入天人交战的困惑之中。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四十二)
“迟了。”樊知古在边上看了吕布很久,终于小心翼翼地这么说。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和吕奉先再讲什么刘邦的故事,因为他知道没用,毕竟吕布就是吕布,他不是刘邦。所以樊知古只是告诉他,迟了,他知道吕奉先明白他的意思。
吕布闻言一颤,抬头望着天边弯月,是啊,迟了,晋王走了三天了,就算他吕奉先抛下什么都不管,轻骑渡江去汴京,迟了三天,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吕布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樊知古,突然他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来,对樊知古道:“宋国的宰相,不叫赵晋。”
樊知古愕然地道:“不是吧?君侯,学生之前把倪若冰弄成若水,那是,那是学生家寒,看书只能去抄录,或是当西席时借阅主人家里的藏书,看得急才弄错了,这宋国的宰相,明明叫赵晋的啊。”
“宋国什么时侯换了相爷?”脆生生的,却是带着两个丫环提了灯笼过来的柳秀,她挥手使丫鬟退下,吃吃地笑道:“帮宋帝谋划黄袍加身的,小女子记得,是叫赵普吧?樊先生真是博识强记!”
樊知古此时方知自己又记错了,但他却不愿在柳秀面前示弱,硬拗道:“表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把赵普的头砍了,就成赵晋了。此獠害了主公的义兄,那首级不过暂寄颈上,学生视他如行尸走肉……”
吕布和柳秀都给他说得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吕布笑罢,一把握住柳秀那秀气的手,柳秀连忙用那团扇打他,嘴里只是道:“表哥你怎的这般无礼,还不快快放手!”吕布一把连她另一只手也握在手里。柳秀气得用脚踢他,谁知踢实了,自己痛得直跳起来。
樊知古站在那里很有点尴尬,不知是回避好还是留下好,却听吕布语气严厉地道:“别闹!”柳秀见他脸色严正,便也只好消停下来,吕奉先望着柳秀。对她道:“攘外先安内,这江宁城,天亮之前,某便要教它变天!那一都新兵,都是那日共某同去赴死之人,尔好好调配,使彼等守卫府中,这夜过后。若如某所愿,尔便比公主还要尊贵,若不如某愿,尔可知如何?”
“天色放亮若表哥未回,明月我自教人送去润州,能不能见到穆家姐姐,那就看她的福气了。我与表哥,虽无穆家姐姐的情份。但三尺白绫,一杯毒酒,柳秀自理会便是。”柳秀从吕奉先手里挣出手来,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有一份不属于她的年纪地决绝,她平静地道:“家父当年被贬,生不如死的滋味,还不如干脆了结爽快。表哥若失势,还是死了干净。”
吕布点了点头。对樊知古道:“某入宫去。尔那聚义之事,加紧着手去做,此时稳定江宁城中军心,便是重中之重。”樊知古大惊,想不到连这点也让吕奉先看破!他本想等事成了,再一并邀功请赏的。
方才吕布在沉思中,被樊知古一句“迟了”惊醒。知自己此时是无法去兼顾赵匡胤的安危了,这个枷锁一去,心头却立时觉得通畅无比,很多事情都在那一瞬间,有了理会。是以诸葛亮事分排得干脆利落。
樊知古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吕奉先已拾步快要走出院门,樊知古连忙道:“主公且慢!”他毕竟是长于小巧谋略,这是他的本性。樊知古急急跑到吕布身边道:“主公,但朱令赟那边勤王之兵如何是好?若我等把持了唐帝,怕那朱令赟不肯听我等号令……”
吕布听了,不禁又是剑眉纠结,苦苦思索起来,却听院落里暗角苍老的声音里有抑压不住的兴奋:“君侯!我愿去联络朱令赟!”只见那暗处一瘸一拐走出来地,正是那瘸腿的老卒,他走到吕布跟前,单腿拜下道:“君侯,都头令我守于周围,以防有贼子前来对侯爷不利。小的方才听了樊先生的话,却是职责所在,不是有意偷听。这朱令赟,小的愿去劝说他!”
吕奉先淡然点头道:“李云翼已与我说过,你来时在西墙角,后来月色渐移,又转到东厢房檐下,某何不知,尔忠心护卫,某焉能怪?快快请起。”说着便上前,亲手把这瘸腿老卒搀了起来,问道:“尔唤作什么?若去说朱令赟,有何凭仗?”
那瘸腿老卒起身得意道:“回君侯的话,小的姓狄名傲,当年烈祖亲卫都的副都头。这朱令赟,他爹便是大将军朱业,当年朱业还未当上大将军时,我当副都头,他朱业就是我手下军士!”说着扯开衣襟,那胸膛上刀伤枪痕累累,却见他指着一个箭疮道:“这一箭,便是我代朱业挡地,这一刀,就是为在战场上把他从敌军阵里抢回来挨的!”
吕布是极怕痛之人,见了老卒狄傲这身伤疤,不禁点头道:“真好汉哉!然年代久远,这朱令赟,可还记得尔这恩人?”
却听那瘸腿老卒狄傲笑道:“君侯有所不知,朱业那手刀法,便是小老儿当年军中教他的,朱令赟长到十岁出头,朱业便使人来请我去教他儿子刀法,害得我那几年当不成大茶壶,一个子赏钱也没落到!”
吕布听了肃然起敬,深深一揖道:“狄公真义士!”樊知古和柳秀都是精灵人儿,哪里会想不通吕布为何敬他?想将起来,不禁两人都暗暗咋舌。要知此人为了老门子李云翼,明明与大将军朱业有深交,却偏偏当了三四十年大茶壶,并且这瘸腿老卒分明是极热血之人,为了跟随老门子,他却情愿埋名隐姓去当那大茶壶,这等情义忠心,如何不教人起敬?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四十三)
“此去千里,某派十名壮士,与狄公同去,如何?”吕奉先敬重这样的好汉,所以他相信狄傲。
谁知狄傲摇头笑道:“君侯,千里传书报信,突围万军之中,讲究的是潜行匿迹,易服轻骑,人多了,却不是甚么好事!当年日夜兼程八百里,过敌阵、迂回传讯,是我狄老头儿的拿手好戏,侯爷若是信得过我,小老儿一人足矣!”
吕布忍不住扫了他的瘸腿一眼,又望着他,秋傲却不回避吕布的眼光,他虽瘸,虽老,但他还有壮志,还有雄心,还有豪情,他的身上充斥得如火战意,他豪笑道:“君侯不曾有言道:老卒不死!”
“秋公壮哉!老卒不死,军魂常在,虎威不旧。”连向来看不起武夫的樊知古,也脱口这么说。只因这么一个老卒,坚强得让人赞叹,热血得让人泪流。
吕布点点头道:“此事托于公,非为一姓江山而说朱令赟,是为江南万万生民而赴行,狄公珍重。”说罢,吕奉先解下腰间玉带,连着鱼符、紫金鱼袋和佩剑,亲手给狄傲系上。瘸腿老卒狄傲坦然受之,抱拳唱了个肥诺,扶着剑柄,顽强地一拐一瘸,自出门去了。
看着老卒狄傲的身影远去,吕布冷然道:“清君侧。”
三更,城东破祠堂,数百名被樊知古选中的唐军,手中火把将那久无人烟的破祠堂照得白昼一般,那祠堂里的住客——鸟雀乌鸦老鼠都惊得远远遁走,樊知古在当头摆了一张太师椅,立了个牌位,上面只有四个字:当年彭奴。
彭奴,便是这江南大唐开国烈祖的小名。樊知古又教人在下首摆了一张椅子,命一名粗壮军士执在那面千疮百孔的血污“唐”字大旗立在那里,当成是武襄宣城县侯的座位。烈祖为唐宪宗第八子建王李恪之玄孙,是以又教人上了三生,点了香烛去拜天可汗李世民。
然后才起身对那些唐军道:“彭奴当年,我大唐霸气豪迈,四方来朝,诸国敬畏!至今日,积弱如此。实为皇帝无道,只知诗词美女,不知开土拓边,幸有忠精武襄侯,方挽江南于水火中,存江宁于宋军铁流之前,在此兄弟,皆是愿意跟随武襄侯爷的兴唐好汉。我等这个行会,便叫作兴唐社!大家以为如何?”
下面数百军士,无不纷纷叫好,其中有之前皇甫继勋握权时,私自溜出城去找宋军厮杀的偏将;也有眼见吕布城下斗将败了晋王而极为崇拜之人。总之他们都是极为仰慕吕奉先、又对唐国软弱极为不满的狂热之士,才会被樊知古选中。
樊知古又教几个老卒上来,却是从老门子李云翼手下借来的,使他们大讲当年烈祖在生。唐国如何强横,如何沙场溅血,如何征平四方,那老人本是最爱说起当年事,这些老卒也是老人,这么个露脸的机会,无不添油加醋,说得底下一众唐军热血沸腾!
几个老卒方说完,樊知古又使了三个从润州跟来的吕奉先亲卫,教他们述说如何跟着吕布取蕲春。平和州,战采石,挽杜贞部和水师于败军之中,又如何斗将斩宋将,取常州,战吴越与宋联军,吴越人斗将如何使诈,又被吕布如何破去。擒了吴越王等等。
那几百唐军听到此处,已纷纷狂吼:“武襄侯!真英雄哉!”一时间群情鼎沸,如被撩拔起来火势一般,樊知古见了,心中暗喜,便言道:“你我袍泽,皆是七尺之躯,安能眼看这唐国败于无道昏君之手?”又说起几个时辰前,李煜使亲信禁卫结合宋人辽人来刺吕布之事,又把砍断了手筋脚筋的俘虏押上来问话,那些唐军听得须发皆张,几名俘虏方说完,竟被愤怒的唐军活生生撕成碎片!
樊知古又使人杀鸡滴血,一坛血酒众人都筛了一碗在手,便咒誓道:“我等众人,是为兴唐,不为反唐,只为恢复当年烈祖大唐雄凡……故愿生死相随武襄侯旗下,便我大唐雄立于世,万国来朝,再现天可汗之盛观!如违此誓……”
众人又商议,拥立烈祖为兴唐社之神“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以日月为大哥,武襄侯为二哥,兼任大龙头;把李字拆做十八子,作为社中暗号;以李世民当年亲卫“玄甲军”为社中弟兄出身之地;以“结义日”为社中兄弟诞生之日。此次聚义称为“兴唐血盟”。
樊知古又宣布若干赏罚条例,一时就算定下新的名目,也难使众人明白,便以十七条禁五十四斩军规为律;又定下如室中众弟兄聚会,鞋尖朝外便是有事,鞋尖朝内便是无事之类的暗号,使众人回军中发展袍泽入社,不提。
此时吕奉先已冲入王宫之中,身后刘破虏狞笑着持刀率了五十名血勇之士,气势汹汹向澄心堂直去。那太监见了吕奉先架势,便知不好,急急向澄心堂跑去报信,刘破虏弯了弓便欲射他,却给吕布拦了下来。
吕布冷笑道:“容彼去报,某看这小儿今日尚有何言以对!”这时宫中都是刘破虏那一众新军把守,便是那太监如何报与李煜知晓,吕奉先也不怕他翻得起什么浪来,何况事到如今,本就不是可以遮掩得了的。
“可曾派人去传那大臣前来?”吕布一点也不着急,只一边慢慢走着,边问刘破虏。
刘破虏笑道:“君侯放心,末将已使人去拿他们不论张泊、陈大雅,还是一众待郎、尚书,一个也跑不了。”这三日之间,刘破虏操练新兵,却又收了前来报名的千余青壮,这些人都是被樊知古安排在江宁城里的细作煽动,见那平日为众人耻笑作弄的贺胜,跟着武襄侯出城战死,也搏得一个英名,这千余人都是江宁城里的泼皮无赖,还有一些是名扬远近的大侠 这年代地大侠,可不是千年后大侠的概念,侠者,以武犯禁,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些人都是不把生死当回事,被细作煽动,为了死后能得个好名声,纷纷来投军了。
第八章 … 教坊犹奏别离歌(四十四)
吕布回首望了刘破虏身后五十人,淡然道:“破虏,可曾与彼等说此行何事?”
此时跟在刘破虏身后五十人,就是那些江宁城中的大侠,这些人全不把性命当回事,刘破虏操练了他们三日,哪里就能让他们进退有序、令行禁止?根本就不晓得尊卑有秩,行在刘破虏身后,望着那传说中的大英雄武襄候开口相问,竟没等刘破虏开口,便有人嚷开了。
只见当头一个壮硕汉子,浓眉大鼻穿着唐军服饰却仍不脱市井之气,忽急嗓道:“侯爷,莫要小看我等,不就是舍得一身豁,要把皇帝老儿拖下马么?这唐国烂了,烂得快要断根,这么烂下去,总不是个路子,那说书先生不总说“秦失大路,英雄诛之’嘛?侯爷是英雄,我郝歪这百多斤卖给侯爷就是了!”这郝歪却是不甚通文墨,又好用典,一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被他篡改曲解得不知所以然。
刘破虏一脸的尴尬,如是张川在这里,怕那斩马刀又要沾血了。吕布此时却也不以为意,只淡笑着点了点道:“善,尔语有易水之寒,今五十荆轲相随,何愁事成。”
这时突然澄心堂的方向,一枚冲天花炮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炸出七色光彩,那假山后,围墙外,纷纷响起衣裳簌索、薄底快靴蹬地翻腾之声,那澄心堂的方向此时就响起兵刃撞击声响。片刻间便传来惨叫喧嚣。
吕布轻蔑一笑,举步向那澄心堂走了过去,却突然那曲折长廊顶上。翻下十来名禁军,从那流水小桥下面,又跃出二三十名禁卫。当头地正是李煜宫中禁卫副首领,只执刀指着吕奉先,咬牙道:“你这狗贼,当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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