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想了想道:“丁师弟,你知道绝情婆婆最钟爱的弟子是谁吗?”
丁原摇头苦笑道:“盛师兄,你又考住我了。小弟对绝情婆婆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连大雪山万壑谷到底在哪里,我还没弄明白呢。”
盛年微笑道:“这个人你也认得,她就是紫灵仙子晏殊。”
丁原“啊”了声,诧异道:“是她?”
盛年颔首道:“绝情婆婆名列魔道十大高手之一,晏殊虽说学得的修为不过只在十之二三,可却是绝情婆婆最喜爱的弟子,不然,也就不会把紫灵鞭传授给她了。”
丁原苦恼道:“说这也没用,我跟晏殊没什么交情,她未必就肯帮我。”
盛年笑道:“去年秋天,我为采一株仙草,曾深入云梦大泽,碰巧遇到了晏殊和桑土公。原来,晏殊是想捉到绝情婆婆早想得到的三腿金蟾,来做为给她师父祝寿的贺礼,那可算投其所好的一件重礼。
“可他们二人在云梦大泽中,苦苦找了几年,都没有任何头绪,后来赶巧发现了百年难遇的‘绛禹兰’,晏殊退而求其次,便打算取了它权作贺礼。
“想那‘绛禹兰’的花期只在四月间,他们现在一定还滞留在大泽中,守护花开。”
丁原眼睛一亮,醒悟道:“我们可以想办法抓到三腿金蟾,送给晏殊当作贺礼,再托她引见绝情婆婆,说不定这件事有成功的希望。”
盛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虽然这样要大费周折麻烦许多,可咱们毕竟可以求得心安理得,对不对?”
丁原沉默片刻,抬头问道:“盛师兄,要是我们把这些事情都做了,绝情婆婆仍是不肯,那时又该怎么办?”
盛年徐徐道:“大丈夫有所不为,真是这样,咱们就另想办法,千难万难,也要为年旃办到,但绝不能用抢的方法,辜负了师父他老人家造就你我的一番苦心。”
丁原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盛师兄,我听你的,明日就和年旃去云梦大泽,找晏殊与桑土公,再想办法抓了金蟾。”
说到桑土公,丁原又笑道:“说不定老桑还能从中帮上忙,他这人倒真不错,与神鸦上人之流,真的天差地远。”
盛年也笑道:“桑真人如今和晏殊双宿双飞,令人羡煞,这却是你我当日都没料到的事情。”
丁原闻名,不由为桑土公欢喜,他与这个说话磕磕巴巴的九妖中人,见面不过两回,却投缘得很,尤其念祖塔一战,更是感怀于心。
可听了盛年的话,不晓得怎么又想起墨晶,暗自又有了主意道:“盛师兄,如果没别的什么事,你不如陪我们一起去?不然,我也未必能找到桑土公与晏殊他们。”
盛年也正在考虑这事,他并不担心丁原会找不着桑土公与晏殊,却是害怕以年旃的暴戾和丁原的傲气,一旦求药不成,争执起来,难保不会闯祸。
况且,三腿金蟾说说轻巧,要想在方圆六千里的云梦泽中抓到,谈何容易,不然晏殊也不至于退而求其次了。
自己好歹也曾数次出入大泽,对其中地理颇为熟悉,总胜过丁原跟年旃两眼一闭,到处摸黑。
他为赫连夫人十年寻药,如今大半备齐,只缺一味“金华重玄香檀”没有下落,却是急也没用,只有等布衣大师钻研出替代的方子再说,因此眼底下几天,反倒有了空闲。
听得丁原提起,盛年应允道:“也好,我就陪你走上一遭,说不准老天垂怜,还能让我在云梦大泽中寻到‘金华重云香檀’。”
丁原一怔,问道:“盛师兄,你说的这个香檀,又是什么东西?”
盛年苦笑道:“它可不是寻常的东西,是一件令白骨生肉,超死回生的仙药。要是缺了它,布衣大师为赫连夫人配制的‘玉京再生散’,可就炼不成了。”
丁原心里一沉,终究按捺不住道:“盛师兄,我娘亲——她可还好?”
盛年表情并无意外,显然知道淡言真人已将身世告诉了丁原,回答道:“赫连夫人被布衣大师以万息归无大法冰封,伤势自然不会恶化。但拖的时日久了,对恢复却是大大的不利。我们尽管着急,少了‘金华重玄香檀’,也只有束手无策的分。
“这个东西,只在布衣大师珍藏的魔教圣医典籍上记载到,可谁也不曾亲眼见过,更不晓得它生于天陆何处。”
接下来还有半句:“或许仅止于传闻,人间并无此物,也说不准。”盛年到底没有说出来,免得丁原更加担心。
丁原出神半晌,似在回忆与赫连夫人相处的十年岁月,低声说道:“盛师兄,你能不能把‘金华重玄香檀’的模样、特征告诉我,我也想为娘亲的康复,尽上一点心力。”
当下,盛年详详细细的描述一番,又怕丁原没有直观印象,还在纸上画下。
丁原珍而重之将画纸收起,吁了口气道:“盛师兄,让我见娘亲一面,可以吗?”
盛年点头起身,引着丁原,走到黑冰潭边。
那头水灵魔虎见着盛年头部不拾,懒洋洋浮在水面上假寐,鼻孔中,不住朝外冒出淡淡绿色烟气。
盛年取出石中剑劈开水路,与丁原沉下冰潭,进到当日雷霆藏身的洞穴中,里面亮着蒙蒙光华,却是雷霆的平波珠护住洞穴。
了原一眼就看到空荡荡的石穴当中,摆放着一座剔透晶莹的玉枢梵清冰棺,隐约可见,里面平静的躺着一名女子。
丁原的呼吸,不知不觉的沉重短促,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转头望向盛年。
盛年冲他轻轻颔首道:“这里面躺的,便是你的养母赫连夫人。”
丁原定了走神,走到冰棺跟前低下头。
里面的中年妇人桕貌美极,神情平静安详,眉宇间隐隐透着一缕英气,酷似《枫亭琴箫图》中所画的女子,却和印象里的娘亲,毫无相像的地方。
好像看出丁原的疑虑,盛年悄然走到他身边,说道:“赫连夫人为躲避仇家追杀,只能凭借魔教的易容大法,乔装成普通农妇的模样,后来为师父他老人家救下后,才恢复了本来相貌。你看她年轻,其实也已是百岁开外之人了。”
丁原下意识的点点头,目光专注在赫连夫人身上。
沉睡中的她,虽与自己隔着一层厚厚冰棺,可丁原却觉得是如此的亲近与陌生。
亲近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陌生的是眼前的面容,他伸手抚摸着冰棺表面,触手寒冷刺骨。
这里面的人,便是自己的养母了。直到淡言真人说破真相前,丁原始终都以为她就是自己的亲生娘亲。
现在,她恢复了往昔美丽的容颜,却不能说话、不能睁眼,孤零零躺在寒冷的玉枢梵清冰棺中。
小时候,丁原从没觉得与娘亲相守清平的可贵,等真正有一天突然失去了,才懂得那时的岁月虽然艰苦,却是最温馨的日子;那时的娘亲虽然严厉,却是天底下最慈爱的母亲。
十年未见,从以为娘亲被巴老二所害,到知道真情,丁原的心几沉几浮,但那份牵挂思念,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曾忘却。
忘却不了油灯下,娘亲为自己缝补破友裳,忘却不了因为偷懒,被娘亲狠狠教训,更忘却不了娘亲做的香喷喷的菜肴。
往事历历在目、栩栩如生,丁原的眼睛却湿润了。
盛年陪在身旁,用温暖有力的大手,搂在他的肩头上,说道:“丁师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活赫连夫人,到那时,你又可以与你娘亲相见了。”
丁原怅怅道:“我不知道,到那时她还会不会认我,可不管怎样,我也要救治好她。她虽然没有生养我,却抚育了我一场。要不是她,我早与亲生爹娘一同死在了瘟疫之中。”
盛年叹了口气,低声道:“丁师弟,我们先上去吧。”
丁原摇摇头道:“盛师兄,我想在这里单独再待一会儿,你到外面等我吧。”
盛年拍拍他,什么也没说,脚步逐渐远去。
丁原怔怔站在冰棺前,嘴唇微微颤抖着,以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唤道:“娘亲!”
冰棺中的赫连夫人自然无法回答,依然沉睡着。
丁原凝视着她道:“娘亲,你一定要醒来,一定要告诉我,当年是谁害得我们离散这么久,是谁这样毒辣不肯放过你?只要他还活着,不论他是谁,我都一定要为你讨还这个公道。”
顿了一顿,丁原接着道:“娘亲,你曾说过,这世上本没公道,公道只能靠若自己的力量去争取。我现在开始渐渐明白其中的道理了,可如果你不能醒来,又怎能看到今日的原儿已长大成人,懂得许多事理了呢?”
丁原低低的嗓音,在空旷的石穴中喃喃自语着,只有在此刻,他才能尽情的敞开心扉,诉说被深深埋藏的郁闷,与对赫连夫人的眷恋。
纵是再坚强的人,其实也有脆弱的一面,只不过用冷漠与孤傲,很好的伪装保护起来,然而心底何尝不想能有人可以倾诉、可以信任与倚赖?
不晓得过了多久,外面响起盛年的声音道:“丁师弟,你没事吧?”
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半晌没听见丁原的动静,忍不住出声询问。
丁原一醒,朝外回答道:“我没事,盛师兄,这就出来了。”
盛年在外面“哦”了一声。
丁原收拾情怀,最后望了冰棺中的赫连夫人一眼,默默念道:“娘亲,等我回来,孩儿一定会救醒你!”
他转身走出石穴,硬忍着没有回头,随着盛年,重新回到黑冰潭上。
盛年将云梦大泽之行的打算,与布衣大师和雷霆说了,两人都没有反对。
布衣大师道:“盛施主,‘金华重玄香檀’乃天地菁华所钟之珍品,可遇而不可求,凡事都要讲个缘字,你云梦之行,尽管放手相助丁施主与年施主,不必太过在意找寻香檀,若实在寻觅不得,老衲另想办法就是。”
雷霆也叮嘱道:“绝情婆婆早年因受情所困,性情大变,为人很是偏激古怪。既然你们有求于她,更需多陪着三分小心,这老婆婆一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说得开心了,她把命送给你都不皱眉头;可若惹毛了她,上天入地,也难逃她的‘大空断情斩’。”
盛年点头受教,瞥了眼身旁的丁原暗道:“这绝情婆婆的性子,倒跟丁师弟有几分相似,要让这两人针尖麦芒碰到一起,再加上年旃桀惊暴戾的脾气,非惹出大麻烦不可。说不得这次大雪山万壑谷的事情,我得多多周旋,最好不伤双方的和气,把事办好。”
他外表粗豪心却细致,虽然还没踏出天雷山庄半步,却已经开始筹谋,也亏是这样,老道士才放心把丁原托付与他。
第五章访故
布衣大师又道:“盛施主,丁施主,老衲对三腿金蟾所知不多,却曾在圣敦典籍中见到这样一条记载,或许对你们有用。”
丁原精神一振,问道:“什么记载,还请大师多多赐教。”
布衣大师微笑道:“三腿金蟾是万毒克星,只生于云梦大泽,素喜居于泥沼深处,性情懒散小心,极少远离巢穴,因此不容易找到。
“不过,它最受不得薰云草香,你们如果能找到薰云草,再用铜鼎炼之,只要方圆三十里内有金蟾踪迹,它一定寻香而来。
“可有一条,你们的行动一定要谨慎,稍有风吹草动令它遁入泥沼中,下回可就不容易再要它上当了。”
丁原问道:“可那薰云草又是什么东西,在哪里才能找到?”
他见为年旃重塑肉身的事情,已越弄越复杂,从绝情婆婆牵出了晏殊与三腿金蟾,现在又扯到了什么薰云草的身上,这就是要做到如盛年所说的“问心无愧”的代价吧。
盛年微笑道:“薰云草我也曾听说过,至于产地倒有不少。其实丁师弟,大师不是已经将答案告诉了我们么?”
丁原脑子一转,嘿然道:“是我笨了,既然三腿金蟾喜好薰云草香味,那么在云梦泽中一定有见。”
布衣大师颔首道:“不错,云梦泽中的确有薰云草,盛施主应当也曾见过。”
丁原匆想起一事道:“大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讨教。”
布衣大师道:“丁施主有何疑问尽管说来,老衲若有知道,当尽力解答。”
丁原道:“大师,我有一位朋友早年因修炼走火入魔,性命虽然保住了,可智力只等若三五岁的孩童,不晓得大师有没有什么方子能解此难?”
雷霆笑道:“云二哥,丁贤侄可出了题了,你这位当年天陆三大神医之一的圣教护法,可要好好解答,别把金字招牌给砸了。”
布衣大师苦笑道:“走火入魔的原因,千奇百怪,老衲没见到这个人,不敢妄言。
“不过这癫狂痴呆,倒是其中最常见的情形,多半因血气倒冲头颅,压迫神经所致。最直接见效的法子,就是打开头盖,疏通淤血,但风险过高,少有成功先例。”
丁原急道:“那么还有其他什么稳妥的办法?”
布衣大师叹道:“稳妥办法当然也有,例如针灸药石并用,又或者用特殊行血之法冲开淤堵,可这些法子见效缓慢固然不必说,而且复原的希望同样也不大。”
这个答案对丁原并非意料之外,不然以天一阁之能,又怎么会让甘心衍一痴多年。
然而,他不肯死心,继续追问道:“难道以大师的博学,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么?”
布衣大师沉吟良久,才回答道:“有一个法子,就是圣教十六绝学之一的‘洗经换日心牒’,当年它与翠霞派的‘六回春大法’并称于世,不过一主肉躯之伤,一攻经血之难,若有圣教两大高手同时施展大日天魔真气,并以洗经换日心牒渡之,成功的可能至少有了五成。”
顿了顿,布衣大师却叹息道:“可惜,且不说此法因羽教主仙去再无传人,相关的经典也不知下落。就算是有,当世又到哪里去找两个修炼成大日天魔真气的绝世高手,肯为你那朋友耗损真元,倾心救治。”
丁原一听,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立刻被浇灭,但他总算知道了世上至少还有此方,向布衣大师谢道:“有劳大师指点。”
布衣大师摇头道:“惭愧,老衲并未帮上施主什么忙,不敢居功。不知丁施主的这位朋友是谁,倘若方便,等赫连夫人康复后,老衲当可上门诊断,或许会有一线转机也未可知。”
丁原道:“多谢大师好意,这件事丁原先记下了,等以后再说不迟。”
他暂时还不想透露甘心衍的身分,因而含糊以对,应付过去。
布衣大师微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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