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燃起火把,道:“进来吧。”
两人进了那暗室,四面一看,只见暗室之中奇珍罗列,光火之下宝光流动,靠墙一架巨大木橱之内,陈列的都是幽光沉沉的宝剑。
长书心中惊叹,忙走到那木橱前细细观看,孟卿道:“叶庄主向来喜好收集宝剑,这处地方,是我十年前耗费了三载心血为他而设的,我孟氏祖先所长的奇门遁甲、机关秘术,都被我用在了这里,所以你们无需担心。”
萧珩点点头,走上前来拿起一把宝剑,抽开来了看了一会儿,叹道:“想不到纯均剑竟在此处。”
长书听说,忙将头凑过来仔细观赏。
孟卿笑道:“叶庄主所藏极丰,他财力雄厚,又肯花钱,不少名剑都给他网罗了来。当年就是我一不小心给他看见我身边的却邪剑,他这才三不五时地来找我,后来我家逢大变,他收留了我,倒也从此不再提却邪剑之事。”
长书心道:“你人都在他这儿了,剑自然也在他这里了。”也不出声,赏看那把纯均剑良久,毕竟心痒,便问:“那几把剑呢?”
孟卿在木橱角壁上摸索片刻,木橱之内应声而响,现出一方暗格,他将手一指,道:“都在里面。”
长书忙弯下身子,伸头看去,见其中两把剑鞘未曾见过,便将之捧了出来,孟卿又添了一个火把,三人围在一起,朝那出鞘之剑看去。
灭魂剑三尺见长,剑锋凌厉,似厉光霹雷,却邪剑却只两尺有余,剑身似一轮如钩弯月,翻转之间有无数耀目星芒闪烁,如夜空繁星,观其形态,竟似东方七宿青龙之像。
长书叹为观止,只觉心潮澎湃,无以言表。萧珩喃喃道:“有妖魅者,见之则伏,谓之却邪剑。”
长书不由轻叹:“古越时期的铸剑功力,竟已强盛至此……放眼当今,又有谁能与越王八剑的铸造者比肩?”
孟卿正色道:“铸剑之术发展到今日,经过数辈铸剑师的融会贯通和心血积累,又发展出更多的铸剑方法,可算是更上层楼,百花齐鸣。只是技艺虽进,奈何如今铸剑之人大都急功近利,自然境界稍逊。其实以我辈掌握的技艺,只要依照古越时期的铸剑路数,要铸出与越王八剑媲美的宝剑,并非什么难事。”说完,将灭魂剑和却邪剑收入剑鞘,并惊鲵剑一道放回暗格之内。
长书等他关上暗格,便微微笑道:“愿闻其详。”
孟卿一面引两人走出密室,一面道:“越王八剑之成,借助了天时、地利、人和……”
他侃侃而谈,直到走出枇杷林,仍是谈性甚浓,长书凝神细听,不知不觉到了天青小苑门口,孟卿仍无住口的意思,萧珩看了看天色,笑道:“我还有事要办,两位先聊,容我先行一步。”
孟卿点点头:“好,一会儿我自会唤人送傅姑娘去休息。”
萧珩辞别两人,径自出了七弦山庄。
他隐在浓黑夜色之中,不一会儿便尾随城内两名青衣弟子,找到青锋谷聚居的流云客栈,在巷尾处摸出怀中竹笛,轻吹起调。
片刻后,客栈门口果然现出一道颀长身影,萧珩收了竹笛,不紧不慢往城外走去,那人远远跟在后面,直到他进了一片树林,方才赶上前来,二话不说,只朝他肩上狠狠打了一拳。
萧珩捂住肩头,低声呼道:“下手好重!”
那人横眉道:“好小子!你瞒了我这么久,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萧珩笑道:“师叔还在生气么?我请你吃枇杷。”
明玉喝道:“谁稀罕吃你的枇杷!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我禀告梅音长老,一同来捉拿你?”
萧珩眉色一正,忽将袍角撩起,单膝跪下,正色道:“多谢师叔!”
明玉见他行此大礼,气已消了大半,伸手将他扶起,仍是板着脸道:“起来吧,我可受不起……长书呢?”
萧珩道:“她在安全的地方,师叔不必担心。”
明玉面色稍霁,摇头叹道:“青锋谷秩序大乱,都是你俩搅合的。你背逃出谷,掌门大怒,如今大半弟子不务正业,只管捉拿你们,我想长书曾说要到连云庄来拿转魂剑,本想法子让梅音长老往鸣洲一带搜寻,可半路接到掌门号令,令我等在此等候,现舟山城里汇集了半数弟子,不捉拿到你二人誓不罢休,你倒说说看,我还能如何帮你们?”
萧珩道:“师父要捉拿我和长书,一是为了得到越王八剑,二是怕他杀害师公之事暴露,欲抓长书顶罪,自然要青锋谷弟子倾巢而出……”
明玉一把揪住萧珩衣襟,怒道:“你胡说什么?”
萧珩直视他双眼,静静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绝不敢胡乱诬陷。师叔难道也不觉得师父此番作为有些古怪么?长书向他学艺十余年,你与宁疏尚且相信长书为人,为何与她朝夕相处的师父反而一口咬定是长书杀害了师公?况且越王八剑对青锋谷至关重要,面临威胁之时,师父为何不听师公劝告,一意孤行?”
明玉渐渐松开他襟口,沉默半晌,问道:“你可有证据?”
萧珩摇头:“证据还没有……不过种种因果和迹象说明,此事是他做的无疑。”说罢,又将二十多年前韩嵩与楼重铭、薛晨纠葛一事,并玉归浓威胁韩嵩之事合盘托出。
明玉面色沉肃,眉头渐紧,萧珩又道:“师公遇害之日,曾令你将西阁内室中林师叔的笔记拿去一观,我们猜想,林师叔的笔记中或有些端倪,你回谷后仔细研究,说不定还能从中发现些许线索。”
明玉倚树坐下,扶额叹道:“要回谷,也要等捉到你二人之后了,如今没有证据,我们亦只得听掌门号令,你告诉我这些,于现今之情势,又有何用处?”
萧珩缓缓道:“我与长书,除了要在此地拿回转魂剑外,最紧要的,是要找到薛凝铸剑之地救回楼师妹……”
“月娘?她出了什么事?”
“月娘本是阴时阴刻出生,薛凝把她骗走,就是想用她来祭剑。他现在躲在哪里,谁也不知,青锋谷虽也在找月娘,可如今师父所有心力,都在捉拿我二人身上,只怕不会用尽全力去找她,此事十万火急,一旦有耽搁,那就迟了!”
明玉默然,良久长叹一声:“你有把握尽快找到她?”
萧珩道:“是。只是找到她后我并无十分把握能救出她,需得借助青锋谷之力……还请师叔从中周旋,给我时间找到月娘,我会在沿途留下踪迹,引师父在后追来,师父一向疼爱月娘,亲眼见到她深陷险境,绝不会见死不救。万一……”
“万一什么?”
“救出月娘后,我与长书若能顺利脱身,自然是好,可是万一我们没有逃脱,落入师父手中,还请师叔将师父所为告知明奕长老,若能想法令师公之死真相大白,便能还长书一个公道……我多年来欺瞒师门,不敢求取原谅,只求众位长老允我取得越王八剑处置之权。”
明玉颔首:“这八剑若能毁去,青锋谷也可免去后患。若是没了掌门从中作梗,我想若将事情利弊说清,众位长老也会支持此事。”
萧珩神色端凛,再向他深深施了一礼,郑重道:“一切就拜托师叔了!”
次日傍晚,天色便阴了下来,大片乌云笼罩在天空之中,如黑幕压境,风止树静,空气闷热压抑,眼见山雨欲来。
楼重铭在灯烛之下,慢慢写完一张信笺,自觉头昏脑涨,忙自怀中取出一枚药丸吞下,闭目片刻,这才收了笔,将信纸交予侍立一旁的孙九青。
孙九青恭敬接过,吹干墨痕,收入怀中妥帖放好。
楼重铭双指在眉头轻按片刻,道:“少庄主铸剑过程中所困之事,我都写在这里了,你拿去交给他,他看了自然明白。”
孙九青笑道:“多谢楼先生解惑。”
楼重铭皱眉道:“少庄主究竟何时回来?上次童男童女祭剑一事,令连云庄声誉大受损害,你家少庄主倒好,躲在一边让夏紫陌担此骂名,她当家之后,连云庄更是江河日下,长此以往,又如何能谋日后大兴之途?”
孙九青赔笑道:“楼先生放心,我家少庄主自有计较,先生只管耐心等候便是。”
楼重铭面有不愉之色,摆摆手道:“你去罢。”
孙九青行了一礼,出了楼重铭房间。刚刚转过一座假山,却见前方树荫下人影一闪,他大喝一声,急忙追上前去,那人身形极快,不一会儿便溜得只见一个黑点,孙九青一声令下,前方暗处立时涌出几名守卫,将那人牢牢按住。
孙九青追到跟前,将那人下巴抬起,瞧着她得意道:“既来了,就别想走了。”
青樱娇容失态,狠狠瞪着他道:“我挂念爹爹,只想偷偷进来瞧他一眼,不想撞上了你,算我倒霉。”
孙九青哈哈大笑:“青樱姑娘,你上次跑了,咱们少庄主到处找你不着,可想念你得紧,这次可说什么也不舍得再让你走了。”朝那几名守卫点点头,下令道:“将她绑起来,放到我马车上,一会儿带着她一起走。”
青樱正中下怀,口中却不停骂道:“放我下来,我要去见爹爹,把你们做的丑事都告诉他!孙九青,你与薛凝狼狈为奸,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孙九青怒道:“给我堵住她的嘴!”又恐吓道:“再说,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楼重铭在房中一无所觉,独自坐了半晌,起身拿过一块黄铁,轻轻抚摸,陷入沉思。
他用这块黄铁铸剑,长久以来一直不得其法,铸出的剑胚总是不甚满意,每每剑胚成形后又将之重新融化,今日又失败了一次,他心头极为焦躁,苦思片刻,便觉气息微窒,忙放下那块黄铁,靠在床沿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中,意识渐渐模糊。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窗门大开,一道素色人影悄然立在他床头,亮若寒星的眸子,静静凝注在他面上。
楼重铭听见响动,慢慢张开眼睛,他恍惚之中,仿佛见到苍山之巅,青衫飘拂的清灵少女,一时之间,山花漫开,却在那少女面上绽开的淡淡笑容之下失却了颜色。
他双目之中尽是迷乱之色,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喃喃道:“雁辞,是你么?”
长书眉头一皱,闪到一边,冷冷道:“你看清楚了。”
此时狂风大作,屋中烛火忽明忽暗,半空中再是一道闪电劈过,楼重铭脑中一个激灵,倏然清醒过来,目中神色渐渐清明,瞧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容颜,理智回复,刹那间恨意陡生,嫌恶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年前工作任务繁重,导致原有的码字计划一拖再拖,实在是非常抱歉,今日开始放假,所以赶着回来码字,深觉无颜面对大家。
废话不说了,祝大家新春快乐!马年吉祥!
感谢阿凉童鞋投的地雷和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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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书冷笑道:“很不想看见我是么?你把转魂剑给我,今后我再也不会来找你!”
楼重铭紧盯着她握着长剑的右手,沉下脸道:“转魂剑?你要转魂剑做什么?”
长书道:“你管不着。转魂剑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剑在哪里?”
楼重铭寒声道:“它不属于我,但也不属于你,要我将它交给你,休想!”
长书二话不说,莲心剑剑锋一挑,直击楼重铭胸膛。
楼重铭身形一斜,避过她剑锋,弯腰闪至床尾,自床下暗格中抽出一柄长剑,反身一挡,“铛”的一声,两剑相击,火花飞溅,剑光一青一白,似千里洪波,暗潮生生不息,涌动相抵,楼重铭仰头笑道:“转魂剑便在此,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长书紧咬牙关,挥剑疾上,只觉胸中一股积郁之气,亟待脱缰而出,体内真气纵横,每一剑势均是用足了力道,虚虚实实,变化无穷。剑花错落间,楼重铭瞥见她眼底的恨意,点头道:“好!原来你不仅要拿剑,还要来取我性命!”
长书身体一震,青光飘忽,莲心剑剑锋贴着楼重铭袍角而过,楼重铭冷笑数声,手腕一翻,转魂剑搭上莲心剑剑锋,两剑再次相击,彼此黏住,他正待说话,长书已深吸口气,手劲倏然一松,楼重铭劲力自然直逼过来,相黏之力消失,莲心剑陡然移开,长书弯腰便是一剑,直刺楼重铭肋下。
她这一招却是险招,莲心剑剑锋刚刚贴上楼重铭衣袍,转魂剑已“呼”的一声,从她头顶削过,电光火石间,长书往后疾仰,剑气凌厉,扬起她几缕秀发,悄无声息中,发丝被剑锋划断,悠然坠地。
楼重铭瞧得清楚,恍惚间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不觉一愣,长书缓缓站直身子,烛火摇曳间,莲心剑剑尖不偏不倚,正抵在他肋下要害之处。楼重铭失魂落魄,手上一松,转魂剑铛然落地。
只听一人低声喝道:“长书!不可!”衣袂翻飞间,萧珩闪至长书身侧,一只手搭上她持剑手腕,牢牢握住。
楼重铭如梦初醒,低头瞧着肋下剑锋,嘴角微微抽动,半晌抬起头来,盯着长书双眼,一字一顿道:“你不是想杀我么?想杀便杀吧!”
长书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与楼重铭对视片刻,忽闭上双目,奋力收回莲心剑,左手将萧珩一推,一言不发奔出门去,转瞬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屋内寂静无声,只听大雨哗哗而坠,楼重铭胸中气血翻涌,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萧珩呼道:“楼叔叔!”忙上前扶住他胳膊。
楼重铭抬首,目光中又渐渐染上一层迷乱之色,怔怔瞧着萧珩道:“你也来拿转魂剑?或者,也是来杀我的?是她要你们来杀我的么?”
萧珩静静瞧了他片刻,扶他到桌旁坐下,摸出怀中清心丹,不由分说捏住他下巴,送了几粒进他口中,又拿起桌上茶杯,灌了一大口茶水下去。
楼重铭目光混沌,任他摆布,萧珩在旁坐了一会儿,见他面色渐渐平复,这才拾起地上转魂剑,交到他手中,低声道:“楼叔叔,我的确想要转魂剑,不过您若是执意不给,我现在也不会勉强您。”沉默一会儿,又道:“其实我此来,是来向您请罪的。”
楼重铭茫然道:“请罪?请什么罪?”
萧珩道:“我早知月娘有双生姐妹一事,两年前我在此地与您相见,便知您身边的月娘并非她本人,而是她的孪生姐妹青樱,只因当时急着毁去浮稽山中的剑谷,没能找到机会向您点破,后又因种种考虑,兼之诸多因果未能理清,所以想等所有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带着月娘来见您,向您说清一切。”
楼重铭不能置信,失声道:“你说什么?”
萧珩低声道:“楼叔叔且不要着急,事情千头万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