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待适应洞内光线后,这才看清内中情况。此处乃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宽约丈许,通道内每隔不远处,便置着一颗夜明珠,交相辉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长书见两侧石壁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壁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第一副壁画画的乃是越军攻打吴国的情形,她一看之下,神思飘飞,竟然犹如身临其境一般,只见黑夜笼罩之下,万余铁骑精兵,大举攻入吴都,扬起漫天血雾,杀得吴军落花流水。那越军先锋部队看摸样乃是越王的近卫军,个个身手矫健,领头的四人更是身先士卒,剑法精妙无匹,以一挡百,其中一个白衣人丰神俊朗,起落之间身形潇洒轻灵,只身冲入吴军阵中,犹如修罗场上的恶鬼一般,所到之处哀声遍野,直杀得吴军片甲不留。
长书似陷入梦魇之中,朦胧中好像身在吴军阵中,心跳随着战鼓咚咚作响,那白衣人浑身浴血,俊朗的脸上长眉挑鬓,目中精芒暴涨,一把长剑似有千钧之力,撕裂风帛,从他手中直冲着自己迅猛刺来,长书手脚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那把长剑没入自己胸口,顿时一阵钻心刺痛,不由骇极而呼,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牢牢抓住她手腕,将她身体一提,眼前幻境顿时如流水般散去,长书如梦初醒,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仍然身处石洞通道之中,方才一幕似真似幻,她心有余悸,只觉得胸口处仍是余痛未散。
萧珩低声道:“快闭上眼睛,这石壁上的壁画看不得。”
长书愣愣看着他,竟然有一瞬间,恍惚觉得面前少年与方才那白衣人的脸庞身形重叠在一起,使劲眨了眨眼睛,直到渐渐看清楚他,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萧珩见她目中一片茫然之色,只定定瞧着自己,柔声道:“你怎么了?”
长书摇摇头,勉强一笑:“没什么。”
萧珩撕下一块衣摆,轻轻将她眼睛蒙上,在她脑后将衣带打了个结,又撕下一块将自己眼睛也如法蒙上,这才道:“这壁画有些古怪,只怕会不受控制睁开眼去瞧,我打的是死结,可以放心走了。”说罢,拉住她的手,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36
36、三十六 。。。
长夜将尽,天边星辰渐隐渐没,黎明前的连云庄内一片漆黑,风凝影住,悄寂无声。
薛凝自床榻上坐起身来,撩开纱帐。他身畔的夏紫陌含糊问道:“你这就要走了?好几天都没有来我这里,怎么也不多陪我一会儿?”
薛凝慢慢穿上衣服,唇边绽开一丝冷冷笑意:“我走了你不是更高兴?”
夏紫陌立时便清醒过来,盯着他背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凝起身走到门边,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紫陌,你为什么答应嫁给我,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心里也有数,以后我要做什么事,要去哪里,你不要过问,你要做什么事,要去哪里,我也不会过问。”说罢,打开门走出,碰的一声将门关上。
阴影中的夏紫陌面色一沉,半晌冷笑一声,慢慢躺回床上。
薛凝出了门,径直走过剑堂,穿过暗道,来到楼重铭居室之外,绕过一树青柳,在一扇窗户上轻轻敲了一下。
他走到流花湖畔,静静站了一会儿,青樱款款走上前来,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干嘛不在我房间里说?”
薛凝引她来到湖中心的凉亭内,坐下身道:“这些话在你房间里说不方便。”
青樱揽过身后长发,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用手指梳理,心不在焉道:“说吧。”
薛凝看了她一会儿,笑道:“你既不喜欢我碰你,又做出这般姿态来勾引我做什么?”
青樱嫣然一笑,做个鬼脸道:“我喜欢,你管不着,再说你又不会真的碰我,你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薛凝摇头叹了一声,这才道:“我这边的事儿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走之后,你替我好好看着楼重铭,庄内大概一两天之内就会生变,你想个办法,让楼重铭带你出去玩一两天,避过这阵再回来。”
青樱一愣:“你这就要走了?”
薛凝点头:“我不走不行,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找找那件东西——怎么?你舍不得我?”
青樱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啐道:“你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回来了。
薛凝站起身道:“不回来怎么行?我只不过是把连云庄暂时交给她,我若不演这一出苦肉计,你妹妹又怎会相信我?她现在,可是见到我就跟见到毒蛇一样。
“……你本来就是毒蛇。”
薛凝俊面生辉,笑得春风满面:“你知道就好,惹恼了我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青樱见他欲要离开,忙问道:“你是要去找你家祖上炫光老人那把剑?那剑在什么地方?”
薛凝走回来,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笑道:“你真是糊涂了,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可能告诉你?那剑镇着原北溪的地宫,你们百灵岛费劲心机去找越王八剑,又要你来我连云庄里找炫光剑线索,也不过是想寻到原北溪的地宫所在,用八剑之威震破炫光剑封印,才好去拿地宫里的东西。我可不能让你们抢了先,炫光剑是我家祖薛烷祭剑而成,威力无穷,我得亲自去看看那剑。”
青樱嘟着嘴,面上一片娇憨之色:“我这不是都已经在为你做事了么?不如我跟他说一声,咱们合作,你拿你的炫光剑,我们去我们的地宫,岂不是皆大欢喜?”
薛凝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炫光剑封印已成,只能看不能动,除非有撼天之力能破除封印,不过封印如毁,炫光剑便也毁,我还想留着炫光剑时不时看上一看呢。再说,就算我把地方告诉了你们,你们又真能找齐越王八剑?”
青樱哼道:“能不能找齐八剑,自不劳你费心。”
薛凝伸出手去,手指将她下颔托起,看着她花朵一般娇艳的容颜,含笑道:“你好好哄住楼重铭,说不定我哪天高兴了,就把地方告诉你了。”
青樱将他手一拍,转嗔为喜道:“那再好不过。”
薛凝出了凉亭,面上神色一敛,又到楼重铭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楼重铭道:“进来吧。”
薛凝进了房间,朝他点了点头,坐下道:“楼前辈,颜遨那批剑,就交给你了。”
楼重铭双眼一眯:“你这就要走了?”
“是。剑谷既已给人毁去,用童男童女铸剑之事也会慢慢传开,我得出去避避风头,否则连云庄日后在江湖中再也抬不起头来……再者颜遨怕是也不敢再用童男童女铸剑,既是寻常之剑,只在庄内剑堂里铸就可以了。”
楼重铭不语,半晌轻轻颔首。薛凝沉默一阵,看了看他面色,才道:“傅长书和萧珩,前日晚间就已经下了浮稽山,颜遨似乎是故意放了他们一马。”
楼重铭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似是松了一松,神色复杂,低叹一声,并不说话。薛凝又道:“楼前辈,傅长书坏我大事,我那日将她困在山中,也是不得已,还希望前辈不要怪罪于我。”
楼重铭道:“我没有怪你。连云庄必得强大起来,才能与青锋谷抗衡。只是,你答应颜遨以童男童女祭剑,也太过冒进了,此事被他们破坏,可见冥冥之中,天意也不允许你这么做。”
“……楼前辈教诲极是,我走之后,名义上虽是夏紫陌当家,不过孙九青等一干人,都会听叶槿秋命令行事,你有什么事,就去找槿秋。”
楼重铭点头:“我知道了。”
薛凝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一礼,道:“一切就有劳前辈了。”
日出东山,一轮朝日似火轮一般冉冉上升,阳光普照在舟山城内,映红这一片车水马龙,朝气腾腾的景象,城中心深不可测的地底下,却是阴冷幽邃,永远不见天日的黑暗里,隐藏着悠久尘封的秘密。
萧珩紧紧拽着长书的手,一步一步走在幽深的石洞之中。
走了一会儿,长书低声道:“你别拽得这么紧,不疼么?我自己能走……”
萧珩道:“你方才还说你不会掉下去,谁想就真的掉下去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真不会了……你说,那人为什么要把我们推到这里来?他不是以为你是那人么?”
“他哪儿那么容易相信?不过他既然没有杀我们,又把我们弄到这里来,或许是想证明什么吧。”
长书犹豫一会儿,停住脚步,抬手揭去眼睛上的布条。萧珩道:“你怎么不走了?”
她道:“我想瞧瞧,他们等的究竟是什么人,也许这壁画里会有线索。方才我没有防备,所以不小心坠入幻境之中,这次有了准备,应该不碍事的。”
他沉默一阵,也揭去眼上布条:“好,我也正想看看。”
两人携手相牵,运动真气,一同往石壁上瞧去,不多时,一幕幕场景,渐次在两人眼前幻化开来。
如梦如幻中,眼前掠过一片青山秀水,山中一缕孤烟冉冉直上,于长空中飘渺淡去,汇入悠悠浮云。
一带清流蜿蜒曲折,自葱郁山腹之内,缓缓流向远方。
山脚下溪水边,一群人正簇拥着一名白袍老人欢呼跳跃,十余骑骏马沿着溪流飞奔而来,一白衣人当先自马上腾身落地,满脸喜色,望向人群之中飘然而立的那名白袍老人,那老人长须皓白,神采熠熠,微笑着朝他点点头,转身而去。不一会儿,自山腹中率领众人走出,他身后八名青年端然肃穆,举过头顶的双手,皆高高捧着一把宝剑。
白衣人双膝跪地,自老人手中一一接过宝剑,每接得一把,便将宝剑抽出剑鞘,于日光下凝神细看。
长书心有所感,不由脱口而出:“越王八剑!”她口中发声,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手心处感觉到淡淡温度传来,知他也在身畔,心内稍安。
只见那八剑,或短或长,或细或宽,或直或弯,日光映照之下,光华璀璨,各有神妙之处。
第一剑揜日,短短剑身,汇聚天日之芒,灿然金光如火球般跳跃,以之指日,则光昼暗。
第二剑断水,剑身纤长细巧,澄净如水,清莹通透,以之划水,开即不合。
第三剑转魂,银光潋滟,刃如霜雪,似天际寒月一般孤冷生辉,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
第四剑悬剪,通身玄暗幽凛,寒气森然,飞鸟游过,触其刃,则如斩截一般。
第五剑惊鲵,翻转之间,龙吟森森,似巨龙盘卧,又似海潮扑面,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
第六剑灭魂,剑甫一出鞘,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如紫电霹雳,青雷惊鸣,挟之夜行,不逢魑魅。
第七剑却邪,剑身似如钩弯月,光芒闪烁,似有星宿隐于其中,有妖魅者,见之则伏。
第八剑真钢,磅礴深邃,沉稳大气,神光隐隐,以之切玉断金,如削土木。
那白衣人一一看过八剑,交与身后数名随从,朝那老人拜了三拜,起身打马而去。
白袍老人面有欣慰之色,迎风而立,昂首仰望天际。
长书正看得如痴如醉,眼前一团白雾涌来,漫开之后,却又见黑云蔽日,铁蹄铮铮,万马嘶鸣,旌旗猎猎中,两军肃穆而立,正对持在姑苏山下。
劲风吹动堂皇马车上的越王军帐,军帐内,宽眉阔庭的越王神色凝重,正将断水、真钢两剑交与垂首跪在身前的两人,那两人叩首接过,将剑高举过头顶,起身缓缓后退而出。不一会儿,白衣人皆同一名青衣人进入帐中,跪于越王脚下,接过灭魂剑与却邪剑。
长书心道:“原来断水、灭魂、却邪和真钢四剑,都由越王交到这四名死士手中,却不知另外四剑去向何方?”
正神思飘忽间,战鼓擂擂,震天动地,霎时间风涌云动,两军黑压压的人潮海水一般交汇融合,白刃相接,顿时天昏地暗,越军四名死士手持四剑,势如破竹,冲出四条血路,杀得吴军倒戈卸甲,溃不成军。不多时乾坤已定,吴王夫差见大势已去,求和不成,只得横剑自刎,自绝于姑苏山下。
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却又倏然一变,只见笙歌夜宴之中,金樽清酒,其乐融融,越王勾践喜不自禁,论功行赏之际,将揜日剑与转魂剑赐予功臣文种、范蠡。顷刻后场景变幻,却是徐州诸侯之会,万里晴空之下,勾践展臂拥天,他脚下诸侯齐声毕贺,奉其为霸王。勾践春风满面,将悬剪、惊鲵两剑,分赐予晋国、周国之王。
长书暗自点头:“原来八剑的去向始末,都在这壁画里,只不知王氏和沐氏所等之人,后面会不会出现。”
她眼前迷雾重重,似是光阴荏苒,场景再现,已是勾践病危临绝之时。只见他卧于病榻之上,嘴唇微微翕动,那白衣人伏在他耳边,垂目聆听,一名宫装女子自帐幕之后垂泪走出,勾践便将那女子小手,勉力放入白衣人手中。
不一会儿,另外三名死士鱼贯而入,神色悲凉,皆跪于病榻之下。勾践再交代得两句,便阖目而逝,白衣人缓缓起身,拉着那宫装女子的手,朝三人点点头,其中青衣死士站起身来,随着他缓缓走出勾践寝宫。
夜幕下马蹄疾奔,白衣人领着那宫装女子和青衣人,自城门内飞奔而出,顷刻间便已绝尘而去。
模糊光晕中,幻像渐渐淡去,长书呼出一口气,转头见萧珩正看着自己,便道:“原来这壁画也并无危险,把我们推进来那人,看来也不是想害我们。只是,为何我看第一幅壁画时,会觉得那白衣人向我刺来?”
萧珩不语,沉默一会儿,才道:“他们在等什么人,你看出来了?”
长书道:“莫非是那白衣人和他身边那两人?”一面说,一面朝四处张望,这石洞不知不觉已走到尽头,尽头处光影变幻,五把赤色长剑插在中心一块圆石上,发出暗红冷寂的光芒。
萧珩道:“是那白衣人。长书,你听我说——”
她随口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欲查看那剑阵,走得两步,“嗖”的一声,一把赤剑陡然升起,摇了两下,剑锋倒转,直向这边刺了过来,长书吃了一惊,急忙飞身闪过,揜日剑向下一挥,拨开那把赤剑,她身形还未落地,飕飕几声,另四把赤剑也离了那圆石,几道艳红闪电,向这边飞扑而来,将她围在剑阵之中。
萧珩清叱一声,持剑赶到,那剑阵颇为怪异,立时弃了长书,只向他围攻而来,剑气纵横,又变化莫测,剑锋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死死封住他去势,朝他要害之处攻来。
长书大惊失色:“小心……”萧珩咬牙俯身,手中断水剑划开一个圆弧,身子向上疾冲而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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