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迟自长书身上收回目光:“青穹剑?听说你找了个小娘们给你铸剑?莫不是这小娘子?”嗤笑一声,大步走来,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长书,伸手向她怀里探去。
长书早被他肆无忌惮的目光看得怒火上涌,碍着唐玉笛不好发作,此刻见他双手抓来,看似要拿剑,却是摸向自己胸口,不由冷笑一声,长身而起,众人眼前一道青光闪过,还未及看清,高迟惨叫一声,青光笼罩之下,他双手血肉模糊,顷刻间竟给刺了数个血窟窿。他两眼一黑,下一声惨呼还未出口,身子已被长书一踢,顿时跌出栏杆,重重摔倒在那白玉勾栏之外,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底下一阵惊呼,桌椅迸裂,酒水四溅,碗碟碎得一片狼藉。
长书一脸嫌憎,捞起那纱幔将青穹剑上的血迹抹去,又擦了擦脚底,这才冷哼一声:“没把你双手斩下来,也算便宜你了。”说罢,复回身坐下。
众人目瞪口呆,对面的三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叶王真撑不住哈哈大笑。
他身边的萧珩更是笑得极为舒畅开怀,乐得将酒杯递到唇边,慢慢抿了一口。
连孟卿也不觉莞尔。
叶王真一面笑,一面叹道:“这姑娘的性子,真是跟雁辞一模一样。”
萧珩一愣,放下酒杯:“叶庄主认识她母亲?”
叶王真恍惚一阵,才慢慢点头:“不错,她父亲和母亲,当年都是我的好友。”他看了底下一眼,笑道:“好在素娘的箜篌也弹完了,我该走了,你若是有兴趣,改天我说给你听。我在华城西边有一座宅子,你打听打听就能找到了。”
萧珩忙站起来,欠身道:“叶庄主慢走——”又朝他身后孟卿看了一眼。
那边何飞澜省过神来,忙奔下楼将高迟扶起。张承阴沉着脸,走到长书面前,紧紧盯着她:“这位姑娘可认识一个叫林子瑜的人?”
长书面不改色:“不认识。”
张承转过头,冷冷看了唐玉笛一眼,道:“别以为你找了帮手,就可以夺回这位置,咱们十日后见。”说罢,摆手下楼。
其余众人也是各怀心思,看了看唐玉笛,不一会儿也都告辞而去。
唐玉笛见长书惩治了高迟,心下极为快慰,便也不以为意,坐了片刻,便与长书一同离去。
萧珩独自坐在楼上雅间,一直看着她下了楼,出了惊涛阁,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拿起桌上酒壶,自斟自饮,继续欣赏楼下歌舞。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听到身后脚步声轻轻响起,这才站起身来,一撩襟袍,躬身长辑:“孟兄。”
孟卿面无波澜,静静走到桌旁坐下,只淡淡道:“不敢当。”
萧珩直起身来,替他斟满一杯酒递过去,笑道:“多次联络孟兄,孟兄为何不回应?”
孟卿也不去接那酒杯,叹了一声,这才道:“早知道躲不过。当日在舟山城外,看到你和断水剑一同出现,便知早晚会有今日之事。你们颜家,当年不是都放弃了么?既遣退了我们孟氏,何故又要改变主意?”
萧珩唇角笑意不减:“孟兄可是怕我拿到八剑后,要你们去帮我争夺天下?”
孟卿轻轻哼了一声,转开目光。
萧珩目光凝注在他面上,肃然道:“我拿八剑,不是为了要夺取天下,而是为了让此事有一个了结……一个真真正正的终结!我们颜氏、孟氏,还有沐氏、王氏,今后都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孟兄以为如何?”
孟卿目光中现出一丝波澜,看着他慢慢道:“……果真?”
萧珩起身,再行一礼:“还请孟兄助我一臂之力!”
两人计较完毕,萧珩送走孟卿,便往唐府而来。
他越过墙头,穿过花木扶疏的院落,如入无人之境,搜寻了一阵,找到长书房间,见她正在熟睡,也不叫醒她,只在她腰下一拂,便将她打横斜抱在自己肋下,一路出了唐府。
作者有话要说:响应号召,滚上来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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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 。。。
长书脑袋里昏昏沉沉,迷糊间也知道自己被人挟持了,怎奈腰间酸麻不止,完全提不起力气,只得任他抱着自己,一路破风而去。
萧珩进了客栈,找到自己房间推门而入,这才将她放到床上,拉开被子朝她身上一扔,转身去扣好门锁。
长书强撑着坐起来,盯着他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萧珩面无表情去点灯,没好气道:“我本想去问你一句话,结果你睡得这么沉,我进了你房间你也不知道,我不带你出来,难道还等别人带你出来?”
长书一愣,他顿了一顿,走过来道:“傅长书,你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这点警惕都没有?”
他在床边坐下,朝她身上打量两眼:“还好,你还知道和衣而睡。”
长书心头本来窝着一团火,谁知还没发作,已被他先发制人,数落一阵,这时倒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她以手扶额,强打起精神,细细将睡前的情况想了一遍,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异常,不过自己本没打算入睡,结果不知不觉睡熟了不说,直到此时仍是神思昏倦,便知道有些不对了。
萧珩叹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语声放得极低:“你既有本事毁了别人的手,就当防着他来找你寻仇,这些人常年混迹海上,个个凶蛮,偏只有唐府是吃素的,我一个大活人进去了,居然没几个人出来拦我,我也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你,真是出乎我意料——原来唐家少主就是这般保护你的。”
长书道:“我不需要谁来保护我。”
他笑着点点头:“是啊,谁不知道你厉害?”
长书极不自在,别过脸去:“你离我远点。”
萧珩定定看了她片刻,俯过身来将她身子放平,又把被子拉到她颈间:“你要睡觉就在这里睡,等睡醒了才准走。”
他坐开一些,理理衣服上的褶皱,笑道:“反正咱们也见过面了,我也不用再避着你,你就是再不想看见我,恐怕也不能如愿了。”
长书翻个身去背对他,这一动,腰上酸麻感更甚,忍着撑起一支胳膊,冷冷道:“萧珩,你有话要问我,直接叫醒我就是了,你把我穴道封住是什么意思?”
他慢条斯理道:“没别的意思,我若不封你的穴道,你肯在这里好好睡觉么?”
长书道:“我不想睡了,我回去还有正事,你把我穴道解开。”
“不解。”
长书无法,只得放下胳膊,面朝墙壁躺下。
萧珩起身走到一边坐下,拿起一本书来,翻了两页,又去瞧她,只见她将被子蒙在头上,背着身子一动不动,心中有些好笑,又觉得纵使她不理自己,就这么看着她,也是莫名的欢喜。
长书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忽将被子拉下,转过脸来道:“既有话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萧珩一愣:“你……在等我?”
长书语气中似有一丝埋怨之意:“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萧珩心中一喜,放下手中的书,坐到床边,见她要翻身坐起,忙伸手扶住她。
长书理了理鬓发,笑道:“算了,我不生你气了,反正这会儿也睡不着,不如说会儿话,你有什么要问我的?”说罢,眉头忽而一蹵,手指伸到太阳穴上,揉了一揉。
他忙问:“怎么了?”
长书道:“头有些晕,你把我穴道解开,我运气看看。”
烛光之下,她青丝微散,香腮带赤,水光盈盈的眸子正凝视着他,萧珩心中一荡,脑中一阵迷糊,不知不觉伸手到她腰后,拂开她穴道。
长书提气,自觉真气已无阻碍,立时跳下床来,双足落在他右脚上,借势狠狠一踩,扬声道:“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他倒抽一口气,咬牙道:“你还真下得了脚。”
长书奔到门边,忽觉不对,转身问道:“我的鞋呢?”
萧珩这才好整以暇笑道:“我走得急,没拿你的鞋。”
长书犹豫一阵,只得悻悻走回房中,在椅子上一坐,道:“有什么话快问吧。”
萧珩摇头叹道:“你果然是个不安分的……我问你,你不好好呆在黎家渡,跑来华城做什么?是为了惊鲵剑么?”
长书睁大双眼:“惊鲵剑?我不明白。”
“你不是为了惊鲵剑?那是为了什么?为了唐玉笛?”他走过来看着她,随手拖了一把椅子坐到她旁边,长睫下的墨眸中看不出什么神情,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长书漠然道:“你想多了。”
“那是为了什么?”
长书别开脸去:“我是为了青穹剑。”
“青穹剑?”
长书道:“不错,青穹剑是我铸的,我如果能助唐玉笛在这次沧州海帮之乱中重新掌权,青穹剑自会名声大噪,我傅长书是青锋谷弃徒,有了这把剑替我打响名号,我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萧珩道:“我不信你是这么想的。”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们在青锋谷好吃好住,怎会明白我们的难处。这一年多来,我铸的剑几乎卖不出去,好不容易有人拿了好材料请我铸剑,我自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有了名气,来找我铸剑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他顿时一阵默然,想起她这一年多来孤身在外,度日艰难,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站起身来,低声道:“好吧,这理由也说得过去。你也别闹了,好好睡一觉,我出去了,明早给你拿鞋来。”
长书见终于将他打发出去,不由松了口气,她本是为了惊鲵剑而来,心中却不愿给他知道,见他出了门,忙跳起身来,将窗户和门紧紧锁上,这才到床上躺下。
次日一早,长书轻轻打开房门,门外空无一人,门槛处已放着自己那双鞋,她忙拿来穿上,一路回到唐府。
唐玉笛清早起床,听说傅长书昨夜被人虏了去,正在府中大发雷霆,却见她自大门口匆匆走来,吃了一惊,忙上前道:“傅姑娘,你没事么?”
长书道:“没事。”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一处僻静地方站定,她便将昨夜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唐玉笛歉然道:“是我疏忽了,家中下人,大都跟着我爹出去找镇海剑了,今日我去调几个人回来,加强守卫。”
长书道:“不必,我自己会小心。昨夜我本已仔细检查过一遍,入睡之前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却还是着了道儿,看来你们唐府里有他们的人,也许在我回房之前就做了手脚。”
唐玉笛疑惑道:“不会吧,府中留的人,都是靠得住的。”
长书道:“我早说你们唐府中有人是他们的内应,否则镇海剑怎会在你们眼皮底下被偷走?看昨日的情形,镇海剑的确很有可能是他们偷的,正好今晚瞧瞧,究竟谁是他们的人,看找到他能不能问出点线索来。”
唐玉笛点头:“好,不过我今日要出海去,大概三四天才能赶回来,我母亲和我妹妹唐梨你都见过了,有什么事儿让她们来帮着你。”
“嗯。”
唐玉笛顿了顿,又道:“那海帮大会……”
长书道:“我自会做好准备。青穹剑若是能取代镇海剑的地位,还希望你不要食言。”
“那是自然,傅姑娘放心。”
长书上午去海边溜达了一阵,下午便守在自己房间,将屋里搜了个遍,也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黄昏之时,唐梨便带着一个侍女送了晚饭过来。
唐梨肤色微黑,眉宇间英气十足,为人也十分豪爽,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之意,长书虽不多话,与她交谈了几句,也觉得颇为投契。
她问起海帮各家之事,唐梨便如实相告,说到张承和何飞澜,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不屑道:“张承早在拉帮结伙了,他想要这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何飞澜和高迟我看都是他的走狗。对了,我听说你昨天把高迟的手废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她格格笑了一阵,又道:“张承原来请人铸过一把什么潮声剑,听说拿去百灵岛求亲,想巴结上百灵岛,谁知没有成功,后来又老跑连云庄,还不是想去弄把好剑,不过我瞧青穹剑一出,他就没辙了。”
长书道:“连云庄?”
唐梨道:“是啊。他老去招惹我哥的未婚妻沈芙蓉,好多事儿都跟她说,沈芙蓉又什么都跟我说,哈哈。”
长书笑道:“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沈姑娘吧。”
唐梨道:“我倒是没问题,不过沈芙蓉未必想见你。她偷偷来看过你,见你长得比她美,生怕你抢了我哥去。”
长书哭笑不得:“你们都想多了。”
唐梨道:“我倒是希望你做我的嫂子,沈芙蓉这人有些扭捏,太小家子气了,反正我哥对她也不是很上心。”
长书听她越说越离谱,忙咳了一声,转开话题,心道:“看来以后,得离唐玉笛远些才是。”
她待唐梨走后,偷偷将那饭菜倒在窗下,不一会儿,侍女过来收了碗碟,她便将门关上,静静坐在房内看书。
天色渐黑,她点上灯,又出门看了一阵,见无异常,回房将门关上。
一直到深夜,也未有什么动静,她却渐渐觉得有些困倦,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连打了几个呵欠,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想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忙将蜡烛吹熄,怎奈睡意已如潮水般涌来,她急忙提起真气运了一会儿,也只勉强消去了几分,无奈之下,只得拿过长剑在手臂上一划,眼见鲜血流出,刺痛之下才稍微清醒一些。
她强自撑着走到门边,正欲出门去找唐梨,一人已推开房门,走进来将她扶住。
长书朦朦胧胧中闻到他身上气息,心头不由一松,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他将门关上,皱眉道:“怎么又是这样?”
长书道:“是蜡烛……”说完,只觉浑身发软,脚下虚浮,只得将头靠在他怀里,低声道:“今晚不要带我走,你在暗处看看,是谁要来害我。”
他点头:“你安心睡吧。”
她伏在他怀中,慢慢闭上眼睛,就如一只安静的小猫,收起了利爪。
他静静拥了她片刻,这才将她抱到床上,拉过她手腕,在她脉门上细细探了一阵,得知并无其他异样,方才放下心来。
淡淡月色通过窗户透入屋中,他四周打量了下,隐到床边的帐幔之后。
等了许久,才听到门被轻轻推开,一人悄悄走进屋来,在长书床头几步开外站定,萧珩手中已握紧长剑,正待挑帘而出,那人却又转身出了门,从外面将门锁上。
萧珩从帐幔之后出来,走到门边,只听外面那人学了几声鸟叫,慢慢走远。他心知还有后着,便回转身,仍旧隐在帐幔后面。
果然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一道黑色人影闪进门来,寒光一闪,一柄短剑直朝着长书心口刺去,萧珩手中莲心剑便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