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山看着这些银子,有些感触地说:“这才是真正的血汗钱呢。”
周大源附和道:“大人宅心仁厚,爱民如子,真是我等之楷模。”
“是啊,这次幸好有大人出谋划策”曹虎在一旁擦着汗说:“这个时候收税真难,刚开始那些百姓已经开始抗税了,只怕再收下去要出事,要不是大人想方设法减轻了一大半,只怕现在局面都不好收拾了,真是一伙刁民。”
一旁的礼房司吏苏方有些不悦了,这个教化百姓的责任是他负责的,说江油多刁民,那不是暗示他教化无方吗?闻方马上反驳道:“曹捕头此言差矣,江油的百姓已经足够的克制和配合,从收税到现在,没有一桩恶意抗税的事件,而别的地方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远的不说,就以龙安府为例,平武县百姓抗税,衙役都伤了三人,抓了近百个闹事的百姓进大牢、彰明县百姓把路都挖断,防止衙役征税;石泉县闹得更厉害,据说要到卫所借兵镇压,听说死伤不少呢。”
看到手下争了起来,陆皓山连忙打圆场道:“好了,都是自己人,这一次别的县弄得乌烟瘴气,而我们江油县却顺昨完成任务,大为出彩,肯定会得到上官的嘉奖,这些都是县衙上下的努力,本官也会论功行赏,切莫伤了自家人的和气,走,本官已命厨房加菜,今晚给你们接风洗尘。”
“是,大人。”众人一听县令大人发话了,一个个连忙大声应允。
曹虎有些郁闷地说:“大人,去迎宾楼摆几席多好,回来还要在饭堂吃,大人,皇帝还不饿差兵呢。”
这县衙,也就曹虎敢说这话,陆皓山能顺利主政江油,他可以说是占了“头功”,陆皓山平日对他也优厚于其它人,有时二人还相互开个玩笑什么的,现在也算是活跃一下气氛。
陆皓山闻方也不介意,笑着说:“看你说的,本官是小家子气的人吗?现在是刚刚征税回来,江油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一收完税就大吃大喝,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我们县衙得了多大好处,又鱼肉百姓多少钱银呢,还是低调一下好。”
说完,陆皓山淡淡地补充道:“今晚厨子是从迎宾楼调来的,杀猪宰羊,酒肉管够,本官是不会亏待诸位的。”
一听到这话,众人面上都有了喜色,一些衙役更是乐得笑了起来,心想终于可以大吃一顿了。
曹虎高兴地说:“还是大人体恤啊,兄弟们,谢完大人,先把税银搬入银库,今晚我们就来个不醉无归。”
众人哄然叫好,齐声喊了一句“谢大人”后,七手八脚把征收的税银搬入仓库,一个个兴奋中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陆皓山可以理解,刚开始有人暴力抗税,衙役们怕收不上税银又怕官逼民反,老百姓一造反,那小命就不保了,就是收起了税银,押解过程中也怕人抢劫、更怕惹着传说中的白莲教,一路那可是提心吊胆,现在终于安全回到,能不兴奋吗?
“山哥,这下县衙要赔了,别人收税银,那火耗那是能多收就多收,你可好,一分也不收,刚才我看到那些碎银,什么样的都有,这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刘金柱有些可惜地说。
陆皓山没有说话,一旁的周大源听到,笑着解释说:“刘兄弟,这你就不明白了,这火耗不收,那是实在收不上,再收百姓就是种子粮也保不住了,我们一次收了全年的税收,百姓这一年都不用交税给国库,不过县衙已经垫支了部分,特别是抵押了官田,这些都是由全县百姓分摊的,而分摊是也得算上利息,到时我们夏粮收一次,秋粮再收一次,多加点利息,这样一来就什么都补回来了,老百姓心里也明白,到时多收一点,他们也没意见,这些是例银、呆出息,县衙还要靠这些来运作,不拿白不拿,衙门可以做善事,可不能开善堂。”
“哦,原来是这样”刘金柱高兴地说:“那意思是该得的好处,虽说少拿了,不过还是有的,这样一来,名有了,利也有了,那岂不是名利双收?”
“没错,就是这样。”周大源笑着应道。
陆皓山摆摆手说:“好了,此事容后再说,周司吏,明天吩咐银匠,加点紧,把银锭铸好,早日把税银交上去,早日完事,别拖得太久了。”
“是,大人,小人命他们明日就开工。”周大源连忙领命。
又走了几步,陆皓山突然问道:“对了,陈家有什么消息,那田地也卖得差不多了吧。”
周大源知道,县令大人所说的陈家,是前任县丞陈贵的家属,当日答应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变卖田地后,再护送他们到外地生活,此事县衙一众人在他们卖地时没少占便宜,现在税银收了上来,他们离开江油,也得提上日程。
“回大人的话,估计也卖得七七八八了。”
陆皓山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面上却是淡淡地说:“通知他们,到时跟护送税银的队伍一起走,一个也不许留。”
“是,大人。”
第七十五章 准备行动
下乡征税,一去就是将近一个月,那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折腾,交通不便又要提心吊胆,一众人都累得不轻,陆皓山也不吝啬,一早就吩咐人好酒好肉奉上,迎宾楼厨子的手艺不错,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从县衙仓库搬出陈酿的美酒也扑鼻香,一时间,酒肉飘香,一众衙役看到口水都流了。
好在,县令大人也没有废话,简单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让众人开动筷子,一众衙役一起欢呼,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起来。
那些衙役都是粗人,吃着喝着,都把袖子卷起来了,吆五喝六地吃喝起来,不过陆皓山坐的这桌,吃相都比较文雅,能和县令坐在一起,也就是主簿和六房司吏有这个资格,这一桌,可以说是江油县最有权势的人都聚在一起了。
酒过三巡,味过五番,陆皓山突然问道:“张主簿,你是负责税赋,现在税银收了上来,依你的经验,熔化铸造成银锭,需要多长时间。”
“回大人的话,依往日的经验,大约需要三到五日的时间。”
“嗯,不错,让他们抓紧,早日落实,因收税一事,县衙已经积累了很多事务,把此事处理完,也是时候把重心放回县衙的工作方面了。”
张云辉马上领命道:“是,大人。”
陆皓山扭头对曹虎说:“曹捕头,给陈家的人带个信,让他们把行李细软准备好,到时随队出发,对了,有问过他们想去哪里落脚吗?”
“听说想去苏杭一带吧,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一旁的工房司吏唐子绰笑着说:“这陈家人一走,曹捕头可就少了一个进项了,你真是舍得?”
陈贵一倒下,陈家没了权力的荫庇,以前欺行霸市、被鱼肉的百姓就对他们虎视耽耽,更有不少人对他们手里的大笔钱银心怀不轨,有几个仇家更是放言要收买人命,吓得陈家的人出行找县衙里的衙役保护,放在以前,不但不需要银子,那些衙役为了讨好陈贵还一个个还抢着去做,可陈贵一倒,那些衙役翻脸比翻书还快,张大手掌要好处,当然,手下收到好处,也要孝敬捕头曹虎,光是收保费曹虎就捞了不少。
“天地良心啊”曹虎大声说:“那些进项,曹某没少请诸位听戏、下馆子吧,又没吃独食,还笑话我?”
众人呵呵直笑,户房司吏周大源马上指证,曹虎那是大头进小头出,一个人独肥云云,两人就嚷嚷起来,陆皓山也不阻止,反而一个人在旁边边看边乐,就当免费看戏了,一时间席间热闹非凡,笑声不断。
又说了一会,众人开始天南地北的说了起来,说着说着,自然而然地把话题扯回到最近发生的大事,一是惊现白莲教的踪迹,二是这次征税引发的动乱。
张云辉有些后怕地说:“与民夺利,有如虎口夺肉,这次我们能顺利把税收起来,与大人未雨绸缪分不开,如果不是大人放下身段,亲自一家家拜访,募得一大笔巨款,又狠下心把官田作押,筹了这笔救命的银子,只怕我们江油也要出大事呢。”
“可不是”一旁的曹虎接过话,有点庆幸地说:“我们江油还好,老百姓大部分是汉族人,像石泉县那少数民族占很大一部分,那些少数民族人,性子直,逼急了就拿起家伙就和你干,这不,收个税还要到附近的卫所借兵镇压,听说现在还没有收齐呢,那些兵油子,说是镇压,手脚也不干净,看到值钱的就拿,简直与盗匪无二。”
“这个闹腾没什么,哪年征税没可怜的人?哪年征税没人闹事?视事大事小罢了,也不叫奇闻,下官只是担心,出现暴力抗税事件,而白莲教的余孽也适逢其时地出现,这也太巧了吧?别的不怕,最怕就是他们在背后推动,这样一来,只怕龙安府要出大事了。”
说话的是张云辉,做官几十年,可以说深谙官场的游戏规则,在他看来,个别事件没什么可怕的,最怕的就是引发**。
一提到白莲教,众人脸色马上变得不自然起来,只有陆皓山还是一脸淡定,轻轻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对他来说,这本为就是自己策划的一场闹剧,所谓的白莲教,根本就是子乌虚有的事情,别人担惊受怕,陆皓山却是心中老定,落入别人眼中,则成了沉稳的表现,心中对陆皓山也就更为佩服。
负责治安的曹虎马上说:“大人放心,小人一早就安排人手巡查,也知会各地乡勇和里正,一有陌生的可疑人马上采取行动,绝不给那白莲教有可乘之机。”
说完,觉得不够稳妥,曹虎继续说道:“不过江油那么大,那些乡勇不堪重任,而捕快只有区区几十人,在人手方面,那是捉襟见肘,此事还需要大人定夺。”
话不能说得太满了,需要留有一定的余地,手下的那点捕快,维护治安、欺负一下善良的老百姓、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还可以,真出了事那只是摆设,陆皓山也明白这个道理,当时袁三就威胁过自己,说只要十多个精骑就可以踏平县衙,这话还真没夸张,别说一个县衙,就是一个满员编制的百户所,也就一百二十兵丁,以袁三卫队的精锐,估计一个冲锋就能把它击溃。
张云辉点点头说:“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们江油离卫所有些偏远,虽说平日不用受那些士兵的祸害,一旦有事,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听到手下在议论纷纷,陆皓山心里都乐得快要笑出来了,刚才这话题就是自己有意无意挑出来的,目的就是为训练一支武装力量作铺垫,本以为还需要开口添油加醋一番,没想到根本不用自己开口,他们倒主动提了出来。
“这个问题很严峻”陆皓山终于开口了。
听到县官大老官开口了,众人连忙闭口不语,一起看着陆皓山,想听听这位县官大老爷有什么高见。
看到众人都闭口不语,等着自己发言,陆皓山这才说:“现在后金对我大明虎视耽耽,辽东年年开战,很多心怀不轨的人乘机作乱,这些人就像蝗虫,所过之处可以说什么都吃光抢净,民不聊生,曹捕头说得对,三班捕快的力量有限,现在有二个对策,一是向上级申请,派卫所入驻或士兵入驻,二是把乡勇组合起来训练,严防匪盗,诸位意下如何?”
“大人,小人觉得还是自己训练乡勇好了,先别说卫所不容易调动,不轻易转移卫所,就是真把他们请来了,只怕我们供养不起,那些卫所的士兵,一个个好逸恶劳,鱼肉百姓,还会找借口索要钱物,最怕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乡勇实在,不用给银子,最多就管一口饭,乡里乡亲,知根知底,好管理多了。”曹虎马上说道。
曹虎是捕头,在江油可以说地位特殊,像治安、刑事等事件是他负责,可以说地位高、福利好、灰色收入多,要是真有卫所或士兵入驻,那他的地位马上受到极大的挑战,站在他的角度,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礼房司吏苏方难得附和道:“大人,小人也同意曹捕头的想法,找自己人,知根知底,也好管理,请卫所入驻,只怕多有不便,别的不说,管理方面就是一个大问题,那些士兵就是犯了事,也不归我们管理。”
“大人,那些家伙是吃人不吐骨的,江油的老百姓已经够苦了,可不能引狼入室啊”掌管钱粮的户房司吏周大源大声反对:“江油现在政政紧张,再供养那么多人,那真是供养不起啊。”
请别人来进驻,他们没田没地,要吃要喝要兵饷不成?江油也就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哪能供养得起?
县衙里的钱银就这么多,这份厚了,那份就得摊薄了,现在供养几十人,大伙也就图个温饱,一旦再多供养一大批,那是自断自家生计,于是众人纷纷反对,要不是陆皓山是县令,众人都想骂他脑子进水,怎么想出这样的一个馊主意。
陆皓山听闻众人反对,也不急于表态,只是点点头,然后笑着说:“好了,先吃饭吧,菜都凉了,这一顿是给诸位摆的庆功宴,这些有争议的话题,容后再议,这样吧,这事先不要讨论了,等处理完税赋这件事再找时间商量议,来,我们先干一杯。”
凡事急不来,只能循序渐进,陆皓山内心明明很急,但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还要要做做样子。
“干”
“大人,干”
众人看到县令大人举杯了,一个个连忙把杯拿起来,一起喝酒。
这一顿酒,足足喝了一个多时辰才散,散的时候不少衙役已经醉倒在地不醒人事了,陆皓山只好吩咐那些还没醉的人,包括厨子和杂工等人出动,把喝醉的人一一安置好,这才在刘金柱的搀扶下回后衙休息。
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三天时间已过,在张云辉和周大源督促下,银匠花了三天时间把收上来税银全部铸成银锭,曹虎令人打包装箱,准备第二天就出发。
当晚,陆皓山孤身一骑到郊外找到袁三,见面头一句话就是:“三哥,准备行动。”
第七十六章 图穷匕见
用“漏屋偏逢连夜雨”形容后期的大明丝毫也不为过,外有后金之忧,内有荒年之患,特别是荒年,以农业立国的大明帝国主要收入就是田赋,一旦遇上荒年,对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