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的,别傻了??”卢米想不出更有用的语言安慰她,同时痛恨这个世界制造这样不堪的痛苦给自己看,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卢米辞去跆拳道教练的工作留在家里专心伺候伤心的蕊儿,为她做一日三餐,为她洗澡,为她洗衣服,为她收拾屋子,夜里哄她入睡,像蕊儿曾经为自己做过的那样。
但蕊儿依旧萎顿下去,就像秋季凋谢的花朵,任凭怎样都挽留不住曾有的鲜艳和娇嫩。
蕊儿不再喜欢没有目的的胡言乱语;不再没来由地傻笑;也不再无所顾忌地光着身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把自己包裹在睡衣里,每个扣子都系的一丝不苟,长时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好像突然长大的孩子一般安静。
卢米只是忙碌着,同时担着不安稳的心。她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单和无助,因为对蕊儿这个样子的无能为力。
那天卢米的姐姐打来电话,告诉卢米父亲因为糖尿病病情加重而住院,需要护理。卢米不得已离开,临走前长时间抱着蕊儿哭,好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蕊儿却没有表情,只安静地拍着卢米的背说:“去吧,我也要去的。”卢米走出很远也不明白蕊儿说的“去”是指什么,以为她会来看父亲。
电话在第三天早晨由那个戴眼镜的内衣设计师打来,声音颤抖得无法把字吐清楚。
卢米只觉得手脚的血液极迅速地流掉,像退去的潮水一样不知去向,很快让身体冰冷得没有感觉,慢慢瘫倒在父亲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蕊儿安静地躺在内衣设计师家那张欧式铁床上,盖着一条浅灰色的布单。上面的图案是细碎的雏菊,黄得乱七八糟,好像刚被暴风雨摧残过一样不堪入目,和整个场景协调地搭配。蕊儿表情自然,像正熟睡的孩子,真实地还原出本来的天真和软弱,那么随便地歪着头,没有一点留恋的痕迹可寻。
她将双手盖在自己的乳上,姿势好像在保护什么似的紧张和僵硬。
穿衣服时卢米看到蕊儿的下体是曾经看过的肿胀,将那几个原本模糊的针孔呈现得异常清晰,好像新缝上去的,是蕊儿一生都不敢面对的伤痕。卢米怒不可遏,一拳打在内衣设计师的脸上。内衣设计师飞出去扑倒在地,眼镜不知去向。卢米还要打,被身边的人拦住。
“畜生??她那个样子??你还要??畜生??”卢米发疯般大叫。
“是她要的??是她??”内衣设计师把鼻子里流下来的血抹得满脸都是,像京剧里画坏的花脸。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是鬼一般的狰狞可怖。
卢米看到蕊儿写给自己的信,歪扭的字迹如同正从高处向下跳的小虫子,没有一点平衡感可言。
内容如下:“小米,不必惋惜我的死;就像如果自杀不成功,不必恭喜我还活着一样。我这一生唯一高兴的是有你伴在身边,除此无别。也不必怪他,他是和我们一样有欲望的动物。所以我是被欲望杀死的。
其实每个人都要被欲望伤害并杀死,不必惊讶,世界本是如此。”
卢米反复看很多遍,不明白这些如同启示录一样深刻的言语清浅如水的蕊儿自哪里学来。觉得好笑,将心里的悲伤冲淡些许。
然后忙着通知蕊儿的父母;火化蕊儿;为蕊儿选墓地,是在一个叫雯雯的、和蕊儿一样年轻的女孩子旁边,在整片墓地的最上面,四周空荡荡的没有邻居。但卢米觉得很好,以为蕊儿活着时已经被人打扰得够多,死后清静一点可能她会满意。
空闲下来之后卢米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蕊儿。一次次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好像也丧失活下去的意志一般不要命地难过。卢米的姐姐吓坏了,日夜守在卢米的身边防备着什么。
卢米的父亲在这个时候竟奇迹般地好起来,用不清楚的声音吞吞吐吐地告诉卢米的姐姐:“不用担心??她在长大??”
第三十五章 从哪里走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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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不再哭,只剩沉默。
卢米又开始到起子的酒吧寻找君,想把自己的伤心告诉他。她需要人分享心里没有出口宣泄的痛苦,需要有外来的力量支撑自己越来越软弱的意志,需要一个躲避孤独和伤害的港湾。
但没有君的踪影,就像上次的寻找一样。没有人知道君的确切下落,好像一滴水淹没在这个城市的汪洋中一样了无痕迹。
卢米开始恨君,恨他在自己如此无助的时候不肯出现。但那恨也是软弱的,就像飘浮在空中的羽毛一样无处借力,找不到可以停落的地方。卢米只好求助于酒精,白天晚上都淹没在醉的状态里,不让自己有清醒的时候。但醉是一层薄薄的纱,只能将痛苦遮掩得朦胧而已。血淋淋的记忆其实仍在心底啃噬着不愿意麻痹的意识,一次次跳出来高叫挑衅,把卢米打得落花流水却又无处可逃。
渐渐的,对君的恨也淡漠下去。卢米恐惧爱也将随同消失不见,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自己不敢面对的荒凉。卢米知道这样不会有尽头,自己必须要有所改变,所以她又回到那家运动俱乐部做跆拳道教练,用比酒精还凶恶的疲惫来折磨自己,让时间加快行走的速度。
|5|很成功,卢米甚至有一段时间逃出了酒精的控制,回复到原来的自己,夜里不再需要去酒吧也能熬过去。
|1|学习跆拳道的一个男孩子喜欢卢米,发疯一样追求她。卢米却像个绝缘体,看那个男孩子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的眼神和看她姐姐养的宠物狗没什么区别,冷漠得像死后重生的僵尸。男孩子不甘心,一再地追问被拒绝的原因。卢米用这句话打发他:“我??性冷淡??”
|7|其实卢米倒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如此,因为她感觉不到曾经的欲望的纠缠,心里平静得一望无际,没有起伏。直到那天在起子的酒吧里再次看到像个幽灵一样出现的君,卢米在瞬间崩溃,心里哭得抽搐不止。但她却再没有勇气上前与他如何,只远远地看着他微笑点头,如此而已。卢米觉得自己和君只限于这样吧,因为没有更多的可能在。所以她只静静地等待着,再没有心思主动。
|z|君却好像突然有了充足的清闲,几乎每夜都出现在起子的酒吧里,一个人瑟缩在角落中用最便宜的烈酒卑微地将自己灌醉。但即使醉掉,看向别人的眼神里也是海啸经过后只剩残垣断壁的废墟间空无人迹的落寞,泥沙垃圾满地却没有心思清理。卢米知道君的眼睛里没有自己,所以连招呼也懒得和他打,只远远地看着他一个人可怜地荒芜,像秋天里正被寒冷抽去绿色,只剩枯黄的一株草。
|小|有很多次卢米不甘心这样,想走过去抱住君和他一起大哭一场,把憋闷在彼此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她知道她和君都需要如此,就像草都需要春风的吹拂才能重新活过来一样。但她又一次次说服自己退却,躲藏在自己的壳子里宁愿如此寒冷,因为她害怕必定生长在未来的尖锐的伤害。
|说|走在回家的路上,卢米流着泪想着君。想着被关押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与人之间遥不可及的陌生和敌对,在不见血的厮杀中被一个个干掉,成为没有感觉的龟壳类动物,缩着头忍受生命的冬季里漫长地刮着呼啸的寒风,没有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网|曾和姐姐无数次说起君,使姐姐对君充满好奇,想不出让卢米如此迷恋的男孩子会是个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物。
“还爱他?”看着疲倦地靠在床头睡不着的卢米,姐姐心疼地抚摸她的脸庞,小心翼翼地询问。卢米点点头,顿一下,又摇一摇。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姐姐懂得卢米的意思,转而问下一个问题。
“可你没有接触过他呵,怎么会爱他?”
“想象??我把所有美好的都赋予他了??他完美无缺。”卢米凄惨地笑一下。
“可??将来你们怎么面对呢?”姐姐还是不理解。
“也许??根本就没有面对的机会??”卢米滑下身体,将头重重地摔在枕头上。
<;六十四>;
正是最热的天气里,我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她让我猜她的姓名,我想很久,但猜不出。
“你已经把我忘了,看来不需要再想着我自慰了是吗?”
“是丹?”我恍然,喜悦地叫一声。
“嗯。好久不见你,晚上有空吗?”
丹穿很短的素色裙子,大腿的皮肤是好看的象牙白。她把长头发别致地盘在头的一侧,用和裙子颜色相近的发卡别着,看起来像个精神的非洲人。小衫的开胸很低,可以让我肆意地看到两个完整的乳在里面颤动。我头一次见她如此打扮,觉得意外。
丹坐在酒吧的高脚椅上,神色拘谨得像第一次面对陌生人的孩童那么羞涩。看得出是第一次来这种杂乱无章的场所。
“怎么了?”我将一杯加冰的香槟递给她。
“这个??好喝吗?”丹接过去,先问我。然后小啜一口,点点头。
“我和他??分手了。”丹平静地说。
“哦?”我觉得惊讶。并觉得自己是个天生喜欢惊讶的人,并对这个发现觉得惊讶。
“为什么?”等片刻,不闻丹的继续,只好问。同时觉得这都市里每一刻都在复印这样悲欢离合的老套故事,实在不值得怎样。但出于礼貌,还是要关心一下才是。
“不知道??”丹噘起嘴摇摇头。
“他和别人在床上??”丹低下头。
“我们在一起八年多呢,我想不懂??怎么会?”丹大口喝香槟,不小心让冰块滑入口中。她不吐出来,咕噜一声咽下去,破坏了她好不容易营造的悲伤气氛,惹得丹也掩住嘴和我一起笑起来。
“在一起八十年的人也会分开的,不必难过嘛。”我没心没肺地说。
“那是你们男孩子的想法,可我们女孩子却很难忘记呵。”我嗯一声。想起敏,不分辨。
“往后??要如何?”我切入主题。丹疑惑地看我,我才明白我俩要说的主题不一样。
“往后??我不知道。”丹终于哭起来,慢慢伏下身去在桌子上。我低叹口气,为惹上这样的麻烦事而恼火。转头看见起子在吧台的后面正起劲地盯着我看。
丹哭一会儿,平静下来。从手袋里掏出一盒烟,颤抖着手抽出一棵,点燃,不熟练的大口地吸,呛得咳出眼泪。然后想起让我。
我摇头,看她泪水朦胧的眼睛和从嘴里直接吐出的烟,一心想要堕落但不成功的懊丧和无可奈何。
“其实不值得如此难过的。想想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恋人分手,每一分钟也都有男女相爱,我就觉得很欣慰。以为下一刻可能就会轮到我,所以很期待。”我将手里的酒杯和她的碰一下,然后因为说这么多话而喝一大口。
“我知道,但我还是难过。”丹也喝一口,情绪看起来好一些。
“我知道。”我又喝一口。
第三十六章 我应该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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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知道他和别人在床上。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丹知道一定如此,因为是个必然。
丹了解他的欲望有多强烈,那种不论遇到什么都要燃烧到毁灭的欲望是此时他的唯一。但一直以来两个人的冷战都没有让他做出丝毫的让步,绝望的丹知道他一定找到新的发泄对象,然后在他的床上找到不属于自己的长头发,在他的眼神里找到鄙视自己的冷漠。
丹心里忽地雪亮,以为一切都了然若揭,只等自己明白而已。
想过千万种结局,唯独没有这一个。因为对自己来说太过残忍,所以不敢设计。没想到就真的发生,可见他的绝情。
丹看到自己踉跄着退缩,像个被巨人无端死命殴打的孩子那么无助地仓惶,却找不到可以躲避的角落,只能任凭被痛快地伤害。血淋淋的现实就像撕裂一张纸片那般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一分为二,从身体到感情,还有那颗痛到没有知觉的心。
丹不明白他为何要用这样的卑鄙来对待自己,难道八年多的感情在他看来真的就不值一文吗?轻贱到要用如此锋利的刀来劈砍自己才觉得够狠毒的地步?
为何相爱一场之后积累下的怨恨竟比杀父之仇还不共戴天?要把自己彻底干掉才觉得过瘾?为何就不肯为自己留一步路用来后退?为何就不肯让自己保留一点所剩不多的自尊苟活?丹想不明白,所以纠结得无以复加,好似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看不到有劫后重生的希望。
整夜无眠,瞪着疲倦到麻木得几乎不能眨动的眼睛望着停留在黑暗中的某个点。
然后吸烟,手指哆嗦着递不到嘴边,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够。烟被吸入口中后已经淡得没有滋味,如同空气一般寒凉,让丹猛地打个冷战。才想起窗一直开着,让幻想中的雪花在窗台上积下闪亮的一层,看起来像从夜空中掉落的无数颗星星铺陈在那里那么美丽。
丹吸一下鼻子,不通畅,发出的声音没有一点值得可怜的意思。
其实很厌恶这种自怨自艾的封闭状态,但就是走不出,让丹深觉无奈,只好陷在里面挣扎。谁知如同落身在沼泽中一般,越是扭动越要下沉,被曾经的记忆淹没至顶,纠缠不清,憋屈得好像要窒息般不堪忍受。
但还是想他,那么不争气的念头让丹觉得自己不可救药,罪有应得。
坐计程车来到他居住的小区,站在那栋楼下仰望五楼的那个窗口,自己曾经那么熟悉的每一块玻璃和透过玻璃向外张望整个世界的每一分,每一秒。
记忆中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雪花好像要把丹砸倒般凶猛地扑来。落在她的泪水里,然后融化,流进她的脖颈里,停留片刻,被滚烫的体温蒸发掉。
回到家里时已近凌晨。
丹努力抖落身上自以为有的雪,倒在床上后开始胡言乱语,因为高烧不退。这样很多天在医院里打吊瓶,出院时已经瘦得没有模样。
丹就像从地震后的废墟里被抢救出的幸存者一样精神恍惚,常常听不到别人的说话,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不论在做什么都会突然没来由地泪流满面,失声痛哭,独坐发呆的时间长得骇人。
这样的颓废让她的父母以为她如何了。其实没有,丹只是在整理记忆磁盘中被现实击碎的那部分。
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几天,但对丹来说却像从现在到世界毁灭那天那么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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