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朴生说完大笑起来。
刘甫吃惊之余,也迎合着不自然地大笑起来。
秋朴生将计就计,演戏一般对刘甫说:“不管你带着什么样的身份和任务来与我见面,我都想如实地告诉你以及他们——不要伤及无辜,秀虎是无辜的,让他们立即释放秀虎,余下的问题,我们好商量,否则的话,他们绝没有任何好下场!”
刘甫听出了秋朴生话中的话,他立即应和道:“朴生高见,其实他们的条件十分简单,只要你保持沉默,关键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但能够得到他们给予的巨大酬金,而且你也保全了自己和爱人的平安,何乐而不为呢!”
秋朴生暗暗吃惊,对刘甫此行的真正目的,也就一目了然了。
一种锥心之痛直涌上心头,他没想到同学一场,分隔数年,却有如此天壤之别——换句话说,他的同学其实就是参与和预谋置他于死地的帮凶。
秋朴生说:“刘甫,喝够了吧,你的任务完成得怎样?”
刘甫的脸一下阴沉下来,凑近秋朴生,说:“你想得太简单了,你的几句承诺人家就给你放人啦?你没有一个文字性的东西,或录音之类的东西,他们能放人吗?”
秋朴生一下愤怒起来,他说:“我凭什么给他们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他们犯罪,我倒去给罪犯们脸上抹金粉,是不是?刘甫,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么!”
刘甫冷笑了一下,站起来,说:“那好吧,你就坚持你的清高吧,你的清高,会让你心爱的人在两个小时之后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僵尸……对于你呢?我就很难说了,我完全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为了你好,才专程来此一趟,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刘甫走出餐馆。
秋朴生呆坐在座位上,他以为刘甫会一气之下扬长而去,但是他透过餐馆的玻璃发现,刘甫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打电话。秋朴生想将计就计先救出秀虎,然后将这一群魔鬼一网打尽。于是,秋朴生打通了大觉关长的电话,他告诉大觉问题的严重性:有关走私集团的一切资料、录像、录音,全部放在秀虎房间的衣柜底下,让大觉采取紧急行动,一是上报总关,争取支援;二是通知江铁岩、陶凌宇立即行动,控制一切光华货场的进出口货物,但这一切行动都要在见到秀虎之后才能进行。
秋朴生最后告诉大觉,他有可能遭到报复,如果遇到不幸,请求大觉转告秀虎,他永远爱她;转告他的母亲,不要太悲伤,她的儿子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
大觉听完秋朴生的话,早已是泪流满面。大觉再三叮嘱秋朴生,一定要注意安全,静观事态发展,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秋朴生对大觉说,这个走私集团隐藏时间长,同伙人遍及全国上下。而且告诫大觉任何人都不能相信,要大觉时刻提高警惕,一定要将那些资料派得力人手亲自送呈有关领导。
秋朴生正在对大觉说着话,没想到刘甫进来了……秋朴生话锋一转,对大觉说:“现在我跟我的大学同学刘甫在一起……对,刘甫,甫志高的甫,我现在正跟他在一起……”秋朴生合上手机,他突然有一种轻松感,他向餐馆老板招手付钱。
刘甫略有些诧异地望着秋朴生,他的确没有想到他把自己约会见面的信息传递出去了。
刘甫装做无事发生一样地对秋朴生说:“走吧,老同学!别为这些烦人的事发愁动怒了,我会帮助你逃此一劫的,放心跟我去轻松一下,啊?到一个朋友新开的SPA去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生活吧!”
深夜里,秀虎由于失眠无法入睡,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黑暗的屋子……
几天来,她一直在寻找逃脱这个魔窟的机会,后来,她发现她根本无法逃出去,这座房子的任何一个窗户和门都是紧锁着的,就连几个通风口都是用铁丝网钉死的。
鹰狐的行踪十分诡秘,有时整天整夜不见他的人影,有时夜里他又突然出现,特别是那天发现他那种古怪的表情之后,他几乎整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烟雾将这个密封的屋子浓浓地弥漫着,墙上只有一盏灯亮着,显得很灰暗。
深夜时分,秀虎睡不着,坐在床上发呆,她突然发现门框下方的缝隙中,有一丝灯光极其微弱地映进来……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把门打开,她发现屋子里烟雾弥漫,她先是大吃一惊,以为着火了,她本能地冲出去,站在客厅中央,却发现鹰狐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正在昏睡之中……
昏睡中的鹰狐,样子极其脆弱和丑陋……而且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他显得愈发孤独而衰老,就像一个无助而凄凉的老人,正听天由命地等待死神的召唤。
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因为血浓于水的缘故,她跑过去摇醒他,说:“喂!快,快起来,房子着火了,快跑……”
被惊醒的鹰狐以为真的着火了,听到喊声,不问青红皂白,一翻身爬起来,本能地便朝门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他突然清醒了,他转过身来,发现秀虎正挽住他的胳膊,紧张得浑身发抖……
鹰狐发怔的目光与秀虎近距离相对时,他下意识他惊叫一声:“你……你是?”
在那一刻,鹰狐着实被秀虎吓坏了,因为昏暗的灯光中,秀虎头披长发,面目朦胧,与死去的韩美一模一样,鹰狐以为自己在梦中,以为那个被他害死的女人又出现了……
他反常地惊叫反倒使秀虎一下清醒了。
秀虎松开了搀扶他的手,她喃喃道:“好像,好像……着火了……”
听到秀虎的声音,鹰狐平静下来,他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他回味刚才秀虎搀扶着他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似的,于是,他轻轻唤了一声:“秀虎……”
秀虎睁大双眼,没有答应他,只是用沉默而复杂的目光望着他。
鹰狐极其脆弱地走回到沙发边,站立片刻,他拍了拍手,一会儿就进来一个男人。
鹰狐粗暴地对他说:“把烟雾抽掉……你们怎么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
男人到另外一间屋去了,不一会儿,屋里的烟雾渐渐消散,鹰狐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
鹰狐招呼秀虎:“坐,坐下,我抽烟厉害,忘了开排气扇……”
秀虎这才从一场虚惊中缓过神来,她缓缓地走到沙发前,与鹰狐面对面坐着。
不一会儿,伙计打扮的男人端来茶水、水果和点心,一一放在秀虎面前,然后退出去。
鹰狐亲自为秀虎冲茶,动作很慢,显得很吃力的样子,然后把茶水放在秀虎面前。
秀虎迟疑一会儿,端起茶喝了一口。
鹰狐说:“秀虎,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这也是我的打算……”
鹰狐缓缓地站起来,背对着秀虎,他边抽烟边说:“人活这一辈子,受苦受累,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前面的路迷迷茫茫,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了……这几天与你相处,我的心情反反复复的……很厉害……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会与我的亲生女儿,以这种方式见面。我回顾了自己走过的这几十年的道路,我几乎一直处在一种疯狂的掠夺当中,没有止境地积累财富,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刀山还是悬崖,我从来没去想过……这些日子与你在一起,虽然时间短暂,我却思虑万千啊……我仿佛意识到,我的这些数都数不清的钱,等我死了之后,它们该归谁?谁是它的主人?难道我几十年历尽艰险,挣这么多钱,死了连归谁都不知道!我猛然清醒了,几十年的迷梦,如梦初醒……我睡不着啊……满世界都知道,一个走私巨头、黑社会的头目,绑架了海关关长的女儿秀虎,公安局动用一切警力,寻找你的下落……可谁又知道绑架她的却是她的亲生父亲呢……悲哀啊悲哀。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威胁你甚至拉拢你,我只想告诉你,我决定将我财产的一半由你来继承……我知道,我逃不过这一劫了,所以,你将来可以拿着我写给你的遗产继承书,直接到美国去找一位叫狄恩的律师,他会帮助你办理遗产手续的……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过去,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我要以此来赎罪,中国有一句俗话:虎毒都不食子啊。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你有什么罪啊!我明天就放你回去,你要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鹰狐说完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眼中含满了泪花,他望着秀虎,像一切父亲望着自己的女儿那样望着秀虎,而此时的他,也愈显老态龙钟……
秀虎非常震惊,她张大嘴半天合不拢,当他泪眼模糊地望着秀虎的时候,秀虎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她怔怔地望着这个曾给予她生命、又将她抛弃的男人……那一段如烟弥漫的历史,现在清晰地摆在她的面前时,她茫然失措了……
她相信刚才他说的话是真实的,它其实是出自一个对自己的罪恶有所反思的人的良心发现与忏悔。
鹰狐从茶几下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颤巍巍地递给秀虎,秀虎茫然无措,她不知道自己该接不该接……
在片刻的恍惚之后,她突然冷静下来,她想到朴生,想到父母,想到弟弟阿宝,她浑身哆嗦了一下,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请你如实告诉我,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我的弟弟阿宝是不是你害死的?”
鹰狐听了秀虎的话,手臂颤抖了一下,他把递信封的手缩了回来。他坐进沙发里,头低了下来……
久久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的秀虎,说:“你坐下,你坐下……”
秀虎坐下,仍然把冷峻的目光望着他。
这个在江湖上闯荡了一辈子的男人,在一个小女孩面前畏惧了、哽咽了,他沉默了很久,说:“秀虎,人生就是一场游戏,有些游戏甚至很残酷,但是,既然是游戏,就有一定的游戏规则,所以免不了要伤及无辜,否则的话,这场游戏就会被倾斜被破坏……我这么说,你懂吗?”
鹰狐用恳求的目光望着秀虎。
秀虎说:“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母亲、我的弟弟,都是你游戏中必须杀掉的无辜?是吗?!”
鹰狐默然。他似乎有些无奈地望着秀虎。
秀虎紧盯着鹰狐,说:“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害死我的母亲的?为什么?还有我的弟弟!一个杀害我至爱亲人的刽子手,几十年后,竟然又绑架自己的亲生女儿,谁敢相信你的良心发现是一种计谋,还是一种权宜之计,你到底想干什么?”
秀虎面色苍白,强烈的悲痛使她面目扭曲。她大声叫道:“你马上放我走,你不要再罪上加罪了,金钱对你就那么重要吗?你的亲生女儿难道都比不上你那一堆冷冰冰的金钱吗?人死了钱还有什么用?”
鹰狐听了秀虎的话,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别处。
两人沉默良久之后,鹰狐无力地说道:“秀虎,我可以放你回去,但是,你得帮我……”
鹰狐欲言又止。沉默片刻之后慢慢走出客厅门,消失在那厚重的夜幕中。
秋朴生从白石头街的餐馆出来,被冷风一吹,感到一股酒劲直冲上头,他意识到自己喝多了……
他犹豫地回头望了一眼紧跟其后的刘甫,不知为什么,一股感伤情绪涌上心头,他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同学多年,一转眼间的几年中,这个本是纯朴善良、胸怀理想和大志的人,就变得人心隔肚皮了,谁也看不清谁的内心在想什么,在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
刘甫发现秋朴生用一种奇怪的眼光在看他,他便迎上前,手拍在秋朴生的肩上,说:“对我有怀疑?我是间谍,还是特务?真是没想到,同学多年不见,人心都变成一堵墙了,你好像过去不是这样多愁善感,多猜多疑的,怎么到了这么一个单位连性格都变了!”
秋朴生冷笑一声,说:“我们都在变……我们身体中的魔鬼与天使,就在我们的逐渐变化中,各自成形,有的成了魔鬼,有的成了天使,有的介于天使和魔鬼之间……”
刘甫以讽刺的目光看着秋朴生,说:“那么你呢?你变成了天使还是魔鬼?”
秋朴生说:“有时我在想,人的善良品质可能是天赋的,但是常常经受不住严格的考验与现实的诱惑,这些年来,我的确看到了一个个意志不坚定的灵魂,怎样脱去人性的外衣,坠入罪恶的深渊,而且越陷越深,难以自拔,最终害人害己。”
刘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人生的道路不尽相同——虽然出发点都在一条线上,但是许多年的人生经历,使我看明白了人生的真正实质,现在嘛,大概你看我不正常,我看你也不正常,因为我们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在看对方……”
秋朴生摇摇头,欲言又止,他摇晃着身子朝前走了几步,他的手机响了……
他又听到了一开始就与他对话的那个绑匪的声音,对方告诉他,他们可以释放秀虎,但有一个条件,必须在两天之内,为他们送去1800万人民币,否则,两天之后秋朴生只能看到秀虎的尸体……
秋朴生酒醒了一半,他打了一个哆嗦,努力去回想刚才绑匪的话,他预感到,这个大走私集团已经察觉到他们的末日已到,上级已经派出专案组在进行摸底调查了,大觉将他这半年多来调查的情况已经全部交给了海关缉私局,这个走私集团,可能会作最后的疯狂挣扎!
秋朴生知道,秀虎的处境十分危险。
刘甫在一旁静观秋朴生的情绪变化,他把秋朴生扶上自己的车,兜了一圈,去的却不是什么SPA,而是一个在西桐市极其有名的桑拿中心。
秋朴生一直任人摆弄着,在温柔的灯光下,在飘动着香气和湿气的空间里,他被一个按摩服务生有节奏地捶打着身体,他真的感到了自己身心的痛楚和疲惫,那双触及他身体的手,似乎在引导着他去感受自己的压抑和困顿……他的意识渐渐恢复,他从长久的压抑中慢慢舒缓过来,他在桔红的朦胧灯光中,看到人影在飘动……他想起秀虎,心猛然间被刺痛,他知道自己太爱秀虎,如果失去秀虎,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样?他不敢去想。他知道目前现实非常严峻,走私集团最后的一张牌就是秀虎,他们会毫不放松地抓住秀虎,作为他们鱼死网破的最后一搏。
秋朴生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下来,他想,如果是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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