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比亚钓水鬼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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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甘比亚钓水鬼的男人-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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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不可能!”Jim慌忙摇摇头。

“是真的。”我笃定不已:“我跟我朋友就钓到过一只,呜呜呜呜呜呜~~~~”

“水鬼不会逃走吗?怎么可能被钓上岸?”Jim开始抵抗了,他知道如果身为老板的我硬要钓水鬼,当饵的决不会是我自己。

而是他。

“这就要靠当饵的人的勇气了。”我语重心长地拍拍Jim的肩膀,说:“上次我们下水当饵的人,拿了一把刀子插进水鬼的脖子,硬是把水鬼拖上岸。”

“这……”Jim的眼睛已经失了焦。

“如果当饵的人不幸溺死了,其它人也可以等待,等到溺死的人直接变成水鬼后,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直接用铁链将水鬼拖上岸,大功告成!”我面露喜色。

Jim看起来很苦恼,将脸埋进双手里。

“我不想钓。”Jim摇摇头,不敢看着我。

“可以看见水鬼耶!”我蹲下,摸摸凝视水面的香吉士。

“看到水鬼没什么好……实在是没什么好……”Jim痛苦地说,双手捧面。

“卖给你们村里的巫师,可以卖不少钱吧?到时候我们两个对分,怎么样?”

我嘿嘿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今天一定得钓吗?”Jim颓丧。

“明天我就要回台湾了,今天不钓,要什么时候钓?”我的手撩拨着水面,说:“黄昏时钓水鬼再好不过,既有即将入夜的阴冷,视线却没有入夜的差,一见到饵呼救,就可以第一时间将水鬼钓起来。”做了一个钓起水鬼的沉重手势。

Jim无言,小妹到后来已经没有哥哥的第二层翻译,眼中只剩下茫然,但即使天真如她也预见大事不妙。

看来我的计谋已经得逞。

既然有吓到,我也不必逼人太甚。

“Jim你会不会游泳?”我问。

“会一点点。”Jim抬起头来,瞳孔已经完全散乱。明明昨天问Jim,他说他是水中蛟龙,还兴冲冲说他知道哪个海边常有观光客在那边玩浮潜,想开一整的天带我去。

如果有什么字刻在他的脸上,我想,那一定是个“死”字。

“跟你说一个故事。”我笑笑,又蹲了下来。

从小我最讨厌做劳作。

美术课可以干很多事情,老师若要全班画画,我会高兴得不得了,每个成长阶段、每个班级,我都是班上画图最行的那一个,兴致一来还会帮其它同学构图打草稿,大家都排队等我帮他们画,我画完了,他们光着色就行。

后来我国中考上了美术班,还跟哈棒老大同一所学校。

不过我最痛恨美术课上劳作,还不如拿去考试,或整节课老师都拿来打手心都好些。

那是一种憎恨!我一直认为劳作课会折煞英才。如果要我写一篇关于劳作的长篇小说,我可以洋洋洒洒写下十五万字,每一个字都是“干”,干干干干干干干干!什么纸黏土、什么灯笼、什么剪纸、版画甚至用吸管盖房子,我通通做不好,也完全没心思做,常常胡乱造个东西就交差了事,分数低我也不在乎。

我国小五年级时,有一堂美术课又给我上劳作,而且还是高难度的造风筝。

“风筝?懂吗?”我问,指着天空。

“嗯,我看外交官的小朋友放过。”Jim说,脸色依旧凄苦。

造风筝?造你娘个大鸡笆。

我用竹子瞎凑了个不规则四方形,纸糊一糊就交给老师,速度全班第一,只花了十分钟不到。

但老师这次不买帐,说不能飞上去的东西别拿去给她打分数,浪费彼此生命。

我怒极,立刻搜集全班用剩的竹子,趴在教室后面的地板上疯狂拼凑,还用上铁锤跟强力胶,最后我将贴在教室后面的墙报扯下,用订书机一块块钉在竹子骨上,两节课过后,超级豪迈的巨大风筝完成!

一堆小朋友在偌大的操场上等着看我的笑话。

能飞吗?老师说,不能飞就没有分数。

我吼回去,它不只能飞!还可以载人咧!

老师不信,还给我冷笑,那个冷笑堪称是影响我人生的十大冷笑之首。

我气不过,立刻叫班长给我过来,我用风筝线仔细绑在他的脖子上,然后要他开始跑,不断地跑,最后稳能飞上去。

“真的假的?这风筝好大!”班长面露鄙夷。

“林俊宏,想飞就飞!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说,拍拍班长的屁股。

那时一阵风吹了过来,我玻鹧劬Γ欠绾芎浪埠苣淹�

“结果呢?”Jim听得入神。

“林俊宏飞走了。”我揉着眼睛。

“飞走了?被风筝?”Jim瞪大眼睛。

“风筝真的很可怕,那东西肯定不是人类发明的。世事难料,对人要更好。”

我鼻酸,说:“后来我上了高中,才从朋友的朋友口中得知,林俊宏在我们国三那年才在意大利南部着陆,身上奇臭无比,毕竟五年多没有洗澡了,真不晓得他在半空中都吃什么、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的语气充满悔恨,Jim则是摇摇欲坠,显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英文听力。

“然后呢?”Jim已经分不出我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后来我发誓,我一定不再犯相同的错误。”我坚决不已。

“不再放风筝?”Jim愣愣地说。

“干,不是。”我摇摇头:“我发誓,不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Jim,你放心,就算钓不到水鬼,我也不会用你当饵的。”

Jim惊喜交集,全身都在发抖。

“我们去干几个稻草人,让他们当饵,我施咒,说不定水鬼还以为是真人呢!不过稻草人不能在瞬间抓住水鬼,这点倒是有些遗憾。”我微笑,Jim差点没狂喜得打滚。

后来我们果真去果子园里偷偷干了两头稻草人,我喃喃乱念咒一番,便用麻绳绑好稻草人,我一头,Jim一头,两个人坐在岸边嘻嘻哈哈地钓水鬼,小妹则不知所以然地在一旁遛香吉士,哼着小曲儿,还帮我们烤鱼。

最后,我们当然没有钓到半只水鬼。

不过那天晚上,香吉士在河边下了我们邂逅以来,第一颗蛋。

那颗蛋让我想起国小四年级养了一颗蛋的种种,当然,那又是一段啰哩啰唆的故事了。

第十八章    再见了,干妹妹!

隔天就要启程回台湾,Jim陪着我钓水鬼到深夜才驱车离去,情深义重。

小妹尤其恋恋不舍。

Jim走后,小妹帮我洗完衣服,为我了做了顿豆子渣米饭,然后我们相拥而眠,身上的跳蚤不断地跳来跳去。

轻轻抱着她,我唱着台湾的流行歌曲,小妹起先很乐,但后来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小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生命发生的趣事特别的多、特别的频繁,我想过没多久小妹就会忘记我这东方面孔的轮廓,我也不觉得渐渐熟睡的她会记住我现在唱的“牵挂”、“无情的情书”、或是“十年”。但记得了几天就是几天,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美好就是如此简单。

身为一只作家的鸡,香吉士显得颇有个性。牠不发一语,在地上走了大半夜,偶而啄食从床落下的跳蚤。

而水盆里的水蛭挺耐活。牠这几天不吃生牛肉块上的血(因为血已经凝固),也不吃螺,身体一天天缩小,但就是不死,等待着我对牠生命做进一步的安排,或是等待我发现我跟牠之间究竟产生了什么样奇妙的联系。

天一亮,我将原本就很简单的行李收拾好,坐在屋檐下等待杰米森跟老师过来找我。昨晚我太晚回来了,但老师竟然彻夜不归,比我还猛,现在不晓得要睡到几点。

我杵着脸,打了个呵欠。

香吉士斜躺在地上,用奇怪的姿势睡回笼觉。

身为一只作家的鸡,香吉士还是没有啼,保证是只价值连城、毫无时间观念跟责任感的鸡。

“你好样的,小心别给人家吃了,有危险就逃。”我瞪着香吉士:“逃到台湾,我保你一辈子。”

在我收拾行李的期间,小妹替我做了早饭。

是昨天香吉士下的那粒蛋,淋上剁碎的生羊肠,然后撒上盐跟胡椒。甘比亚传统饯别食品,骇人听闻。

我们一起吃了,还真是津津有味。

“香吉士就送给妳吧,谢谢妳,干妹妹。”我笑笑,比手划脚。

小妹又惊又喜,抱着香吉士跳来跳去。

如果她能理解“干妹妹”是什么意思,我想她一定会更高兴的吧。

Jim来了,同样开着那辆破烂汽车。

我付了他应得的薪资,还多给了三天汽车的租金跟油钱。

“开车载你弟弟妹妹去玩吧,休息几天不工作也是挺好。”我抱着Jim,他哭了。

虽然你比我高两个头,但你终究还是个17岁的孩子啊Jim,别太急着长大,即使你已经吃掉了你爸爸。

我拍拍Jim的背,偷偷擦掉了眼泪。

杰米森开了厢型车过来,老师已坐在车上。

“九把刀,跟你的朋友们说再见了。”老师疲惫地说,抽着烟。

老师的脸上彩画着蓝色的图腾,一脸睡眼惺忪。

妳也玩得很起劲嘛!

“嗯,甘比亚再见!甘比亚再见!”我大笑,再次拥抱了Jim跟小妹,然后偷偷踢了香吉士一下。

香吉士啼了。

车也开了。

Jim在原地用力挥手、跳跃,而小妹终于号啕大哭。

我打开车窗,拼命深呼吸。

将甘比亚趣味盎然、活力十足的空气通通吸到身体里,从此不分不离。

“九把刀,我睡一下,到机场时再叫我起来。”老师说,含着烟就这么睡了。

后来上了飞机我才知道,老师昨晚到一个偏远部落,拿起粗制滥造的步枪,跟着当地的民兵组织打了一晚的猎。教我好生羡慕。

老师睡了,杰米森也睡了,只有一个仆役醒着,因为他开车。

我莞尔,拿出预先盛满清水的竹筒,打开,轻轻捏着竹筒里头水蛭那虚弱、缩小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杰米森肥肥的脖子后的衣领里。

水蛭身子一紧,瞬间咬住杰米森的脖子。

杰米森忙着打呼,浑然不觉。

据说水蛭吸饱了,吸到快爆炸了,就会自动脱落,满肚子的血足以让牠存活十几天。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这只水蛭会遇上我、被我抓起来豢养的原因。

当时不解,只是时机未到。

“加油,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我哼着歌,将头探出车窗。

飞往西雅图的飞机上,老师打开笔记型计算机,聚精会神地记录这趟旅行的一切,也将数字相机里的照片传到计算机里编号存盘,脸上的彩绘也在海关要求下洗掉,恢复专业研究者的架式。

我吃着飞机上久违的冷冻汉堡,在一旁看着老师这些天拍的相片,包括她昨晚猎到的树獭、全村倒立行走一整天的倒立庆典、住在巨大鱼笼里十年的偷窃犯,当然还包括那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忍耐王阿忠。

琳琅满目,不输给任何一个死日本观光客。

“原来在甘比亚能遇到的新鲜事真多,被错过的趣事也是一样多。”我下了批注,把玩着手上的物事。

“嗯。”老师点点头,然后看着我,然后疑惑地注视我手中的东西。

“那是什么?”老师问,本能地皱起眉头。

“是一块珍藏四十多年的老包皮。”我说,递了过去。

一秒后,飞机上所有正在打盹的人都醒了,空姐全跑过来,我也差点聋了耳朵。

我想,这就是甘比亚的浪漫吧。

浪漫到,一个根本没有到过甘比亚的我,还能够掰出这么浪漫的游记。

是该好好解释一番了。

终章    G大的浪漫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假的。

坐在计算机前,连上网络,一个人尽管屁股跟椅子黏得牢牢的,还是可以轻易透过Google查到各式各样详尽的数据,了解这个世界正如何运作。

了解美国有多少大头兵在伊拉克整天瞎忙着虐待囚犯,了解电影蜘蛛人二如何打破北美票房记录,了解总统大选全面验票的最新进度。甚至透过网络信息、旅游杂志、作家游记,做一场感同身受的旅游。

用“了解”取代了“触摸”,用“彷佛身历其境”取代了“身历其境”。

这是个虚虚实实、幻幻真真的世界。

写下这本书,并不是想来个划时代的唬烂,让网络研究者在书写论文时可以记录下一笔:“某知名网络作家利用网络收集大量信息,编造了到非洲小国一游的过程,这个现象让我们得知网络信息的方便性,并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主体去中心化……”所以我完全不倚赖过溢的信息,我靠的是拔掉煞车的“纯幻觉”。

纯粹的幻觉不见得输给了“到此一游”,更远胜认真吸收信息后绑手绑脚的欺骗。只要你跟对了向导,一个疯狂想象的向导。

于是我写下了甘比亚游记,题名“在甘比亚钓水鬼的男人”。

一方面,我恣意想象一旦踏上非洲大陆所能遇到的荒诞趣事,让自己在虚构的游记里迈开大步,体验不曾体验的体验,让自己比亲身旅游的人更快乐。

只因为想象是没有时速限制的。

我时常在想,一个人写了游记,若首要目的是为了让读者快乐,未免也太不伦不类,我写游记当然得先让自己笑得开怀,开怀到好像真的到过该地一游的那种程度。

另一方面,念了三年东海社会学研究所、当过一年人类学助教的我,也随兴采用人类学与社会学的知识与见解,拼凑出甘比亚部落的信仰体系与仪式进行,期间我未曾考证甘比亚的面积、人口、地理环境、国情、机票钱、航机时程等一个正常人要鬼扯前总会想办法得知的、唾手可得的信息,只是用有底子的知识。

我掰,但可不瞎。

这是一项挑战,不艰辛,有趣。

尤其这篇游记首发在网络上,还受到许多小说读者欢迎,在大家哈哈大笑之余,没人怀疑过真实性,让我每每在计算机前捧腹不已。

我晓得这些读者们知道真相后不会生气,还会说“啊!这果然是G大的浪漫啊!”

敬你们大家一杯。

然而尽管游记是幻,但我的情感一直很真,而且专注而澎湃,就如同我对待每一个小说里的主人翁一样。我想象,更灌注以我灵魂的一部份。所以写到游记最后,与Jim和小妹、香吉士分离时,我在星巴克里久久无法言语。

你说我从未遇到过他们?我说,我甚至跟他们分了手。

但不管幻觉有多么真实,幻觉始终不及真实来得亲切,况且将自己困锁在十五吋大的发光板子前,久了会得近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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