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呼天成坐起身来,说:“给我支烟。”→文·冇·人·冇·书·冇·屋←
这时,呼国庆赶忙从兜里掏出一盒“红塔山”来,匆忙扯开,给呼伯递上一支,而后又点上了火。
呼伯吸了几口烟,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嘛。”
呼国庆心里说,老头哇,这事比天都大!要是你呼伯不帮忙的话,我这县长也就当到头了。
不料,呼伯最后只说了三句话。那话断断续续的,让人几乎摸不着头脑。
呼伯说:“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
呼伯说:“……有些事,要看值不值。”
最后,呼伯又说:“回去吧,好好工作。”
呼国庆在心里细细地揣摩着呼伯的意思。呼伯没有骂他,这是破天荒的。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呼伯伸出了一只援手。他明白,最最关键的也是最最重要的,是呼伯说的第三句话。这句话对他来说,是千金难买呀!呼伯能这样说,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等于说,他有救了。那么,只要呼伯出面……想到这里,呼国庆心里一热,眼里竟涌出了泪花。他含着泪说:“呼伯,是我不争气,让您老人家操心了。”
呼伯站起身来,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不要怕出问题,人活着,就是解决问题的。”
就在这时,只见杨根宝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进门先看了呼天成一眼,呼天成说:“说吧。”
杨根宝低声说:“县里王书记来了,说要见您。”
呼国庆心里“轰”的一下,可他咬着牙,什么也没有说。
呼天成一怔,说:“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杨根宝说:“王书记说,他早就想来看看老前辈,一直抽不出时间……呼伯,见不见?”
呼天成沉吟了片刻,说:“人都来了,见见吧。”
根宝又问:“安排在第三贵宾室了。您看?”
呼天成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而后,他对呼国庆说:“你等我一下。”说着,就快步走出去了。
如今的呼家堡,可以说是今非昔比了。它建有各种不同层次、不同风格的接待室。以至于来过呼家堡多次的人,也始终闹不清呼家堡到底有多少个接待客人的地方。此刻,县委书记王华欣就在其中的一个贵宾接待室里坐着。
这是一个十分豪华的客厅。客厅的空间很大,地上铺的是猩红色地毯;在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圈宽大的皮制沙发,沙发是棕红色的,上面罩着带有图案的手工钩制品,那钩制品是白色的,看上去简单大方;沙发前摆放的是四个长条形的红檀木茶几,茶几上放有一盘一盘的水果和精致的茶具,茶几旁还搁着几盆兰草,看上去规格还是蛮高的。更让人不可小觑的是,就在这个客厅的主墙上,还挂着一排放大了的巨幅照片,在那些镶有玻璃的镜框里,挂的是各个不同时期中央及省里领导来视察时与呼天成的一次次合影……仅那些人的照片,就足以让来客生出万分敬意!
县委书记王华欣在沙发上稳稳地坐着。他当然知道这个老头的分量,不然,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这次看望,对他来说,虽说是礼节性的,可也包含着一种较量的意味。他知道,老头干的年数太久了,上上下下都有很深的背景,他更清楚老头与县长呼国庆之间的关系。可老头毕竟年岁大了,人一老,很多事情就大不如前了。他之所以来,主要还是从策略上考虑的。当然,这里边也有市委李书记的意思。进门的时候,他自然是看到了那些挂在墙上的照片,那些照片让他盯着看了足足有三分钟之久,而后,他笑了。正是那些挂在墙上的照片让他感觉到,老头的确是老了,老得只剩下摆“架势”了。于是,他坐下的时候,嘴角上带出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轻蔑。他心里说,那是唬人的。
这时,呼天成从外边进来了,他一进门就笑着说:“王书记来了?稀客,稀客呀。”说着,就主动上前与王华欣握手。
县委书记王华欣也赶忙站起身来,一边握手一边说:“我来看看老前辈。早就该来呀!抱歉,抱歉……”说着,哈哈大笑。
呼天成一边让座,一边说:“可不敢这么说。你是县太爷,忙哇,我知道你很忙。”接着,他看了看茶几,又说:“烟呢?怎么不给王书记拿烟?”
一语未了,就见根宝把烟已摆在了王华欣面前的茶几上。呼天成却批评说:“根宝啊,县太爷来几回呢,不要那么小气嘛。”
王华欣又哈哈大笑说:“老前辈的烟我当然要吸了,在您这里,我不怕有人说我腐败……”
呼天成也跟着笑了。
王华欣说:“老前辈,身体还硬朗?”
呼天成摆了摆手:“老了老了。”
王华欣说:“都说您有一双好眼哪!”
呼天成说:“都是瞎说,也是布袋里买猫。”
寒暄之后,王华欣迟疑了片刻,说:“老前辈,我这次来,一是看望您。二呢,有点事,还想给您老人家汇报一下。”
呼天成说:“这说到哪里去了?你是上级……要是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就是了。”
王华欣坐直身子,笑着说:“老前辈,我真是诚心诚意的……”接着,他话锋一转,看似轻描淡写地说,“最近呢,不知您听说了没有?国庆出了点事。”
呼天成诧异地问:“噢,这孩子,出什么事了?”
王华欣把烟头往烟缸里一按,说:“要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呢,他老婆出面把他告了……她这么一告,弄得上上下下……不太好看。县里马上就要改选了。我是怕万一……老前辈,您看咋办呢?”
呼天成听了,用力地拍了一下沙发,说:“这个国庆,怎么搞的?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说着说着,王华欣的语气变了,他说:“老呼哇,你也别生气。国庆虽然年轻些,也毕竟是跟我搭班的。这些事哪,可大可小。我的意思呢,让他动动吧,换个地方,也好工作。”
呼天成自然听出了称谓上的变化,可他脸上却仍看不出什么。他只是淡淡地说:“王书记,你是县里的一把手,可不能迁就他呀。呼家堡出去的干部,更要严格对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王华欣摆了摆手,说:“老呼哇,我知道你要求严,你是恨铁不成钢哇。国庆呢,人很聪明。工作嘛,也是有魄力的。再说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今天上午,市里李书记给我挂了个电话,那意思,也是想让他动动。”
呼天成的语气加重了,他说:“我看,还是不要迁就他。”
王华欣却说:“动动吧,动动好。你说呢?”
呼天成身子往后一仰,说:“这是组织上的事。我一个玩泥蛋的,就不便多说什么了。”
听了这话,王华欣沉吟了一会儿,进一步暗示说:“老呼哇,我犯一点纪律吧,这个事,市委常委……已经开过会了。”
话说到这里时,呼天成突然笑了。他笑着说:“王书记,我谢谢你了。这孩子自己不争气,谁也没有办法。古人说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王华欣站起来说:“老前辈,您可千万不要误解我的一片心哪!”
呼天成也站起身来,说:“心领了。心领了。”
当两人第二次握手时,那感觉就大不一样了。王华欣的手很软、很飘、还有一点湿;呼天成的手却很硬、很干、还有一点僵,两只手就那么碰了一下,又很快分开了。
送走了王华欣,当呼天成回到茅屋里的时候,他的脸黑成了一团紫铁!他站在那里,久久地沉思着,一句话也不说。
呼国庆什么都明白了。看样子,王华欣把他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他说:“呼伯,我来晚了。”
呼天成仍然没有开口。
呼国庆默默地说:“呼伯,您也不要生气。既然市委已经定了,我就听天由命吧。”
片刻,呼国庆又喃喃地说:“我来得太晚了。看来,是死棋了。”
不料,呼天成突然开口了。他微微一笑说:“死棋可以活走嘛。”
狂欢之夜
离开呼家堡的时候,呼国庆心情十分沮丧。
他并不是怀疑呼伯的办事能力,他只是觉得他晚了一步。既然市里已经定了,那就是说,王华欣已走在了他的前边。到了这时候,只怕连呼伯也没有回天之力了。假如他早来一天,也许还可以挽救,现在会已开过,决议一旦形成,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事已至此,他想,也就破罐破摔吧。
于是,他干脆也不回县里了,就独自一个人开着车,到市里找谢丽娟去了。
夜半时分,他敲开了谢丽娟的门。当小谢穿着一身睡衣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仅说了一句话。他说:“有酒吗?”
谢丽娟一句话也没说,只默默地把他让到屋里,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而后,她把一双拖鞋放到了他的脚前,跟着就蹲下身来,伸出那双嫩葱一样的手亲自给他解鞋带……待他换上了舒适的拖鞋,身子靠坐在沙发上时,小谢已把酒端上了,那是一瓶红酒和两个精致的小菜。而后,她才抬起头来,望着他那一腔悲愤的神色,轻声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呼国庆沉默了一会儿,又一连喝了三杯酒,还是说了……
小谢深情地望着他,一直默默地听着。等呼国庆把该说的都说了,她才偎过去,亲昵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咱不做这个官了,好吗?”
呼国庆也赌气说:“这个鸟官不做了。”
小谢又说:“那么,现在你完全属于我了。”
呼国庆就跟着说:“属于你了。”
小谢说:“在我这里,你该高兴的。我要让你高兴起来……”说着,她站起身,先是拉上了客厅里的窗帘,接着,她把屋子里的各种灯全都打开了,霎时,房间里一片明亮!
呼国庆一惊,忙说:“你这是干什么?”
小谢对他莞尔一笑,说:“你等着,我要让你过一个狂欢之夜!”说着,她推开卧室的门,扭身走进去了。
片刻,卧室的门一点一点地开了。接着,有低低的音乐声从房间里流出来,在那轻曼舒缓的音乐声中,走出来的是一个俏丽的模特儿。只见谢丽娟新换了一身粉紫色的一步裙,裙衫的开口很低,上边若隐若现地露着一片乳白,颈上是一串闪闪发光的水晶项链,头上呢,还斜斜戴着一顶粉紫色的夏式女帽。她迈着妙曼的猫步,款款地向客厅走来。当她走到客厅中央的时候,身子微微地转动起来,在呼国庆面前做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舞姿,而后定格片刻,她又款款地走回去了……当她第二次走出来时,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真丝长裙。就在很短的时间里,她连发式都换了,她把那头黑发绾出了一个高高的发髻,那发髻衬着一袭曳地长裙,使她显得分外的高雅飘逸,她看上去不像是在走,那分明是在水面上飘,像莲花一样地飘然而至,在呼国庆眼里简直就像是仙女下凡一般!她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迈着轻盈的舞步……再往下,就分明是一团火了。那是一身红帽、红衫、红摆裙。人像是在火里裹着,那火跳着、荡着、旋转着,燃烧着的是西班牙舞姿;那脖颈也像是弹簧做的,一弹一弹一耸一耸地动着,显得十二分的妖冶、放荡!
此时此刻,呼国庆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小谢会对他这么好。他觉得他得到的不是一个女人,是美的和数,是美的积!三十多年来,他好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女人,什么叫爱情,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女儿真是水做的吗?那骨那肉也都是水做的?不然,怎会有如此的浪漫、如此的风流?那鲜艳在一次次的展览、一次次的舞蹈中,变幻着不同风格、不同形式的妖美,那一行一动、一颦一笑、一嗔一嘻,真是千娇百媚呀!
已是深秋了,夜寒寒的,可谢丽娟却一次次地从她的闺房里走出来,一次一次地更换裙装,一次次地展览自己,那奉献饱蘸着女性特有的爱意……
当她换到第八次时,小谢两手提着裙边,躬身施了一礼,含情脉脉地说:“国庆啊,我最喜欢的八套衣服全都给你看过了。你喜欢吗?”
呼国庆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喜欢。”
小谢说:“高兴吗?”
呼国庆说:“高兴。”呼国庆说着,不知怎的,眼里竟有了泪水。
小谢说:“这一生一世,我从没这样儿让人看过,包括我的父母。我只给你一个人看,我只是希望我爱的人高兴。那么,你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
呼国庆一时泪流满面,他双手捧着脸,哽咽着说:“我是个农民的儿子,这辈子能遇上你,值了。”
最后,谢丽娟站在那里,闭上双眼,顷刻间化成了一条白亮亮的美人鱼……当两人相拥在一起时,谢丽娟柔声说:“主人哪,我的主儿。你只看了形式,还没有品尝内容呢。我是你的魔盒呀!我就是你的小魔盒。打开吧,你快快把她打开……”
那是怎样的“魔盒”呢?有风吗?有雨吗?有惊雷吗?有闪电吗……当然是有的。那分明是一个忘忧谷,在那里可以让你忘却一切烦恼,你觉得你时而像是在驾着彩虹飞翔,时而是在鸟语花香中踱步,时而又在飞流直下的瀑布里放舟;那云儿就在你的手上,风儿就在你的脚下;天是什么,那是你的腰带;地是什么,那是你随手丢弃的土块;你是什么,你是一片羽毛,你是一支响箭,你是一条快枪!疯吧,你自由了。你是上苍,你是主宰,你是万物的神,你是放荡的魂,让世界颠覆,让时光倒流,让万物都来倾听这肉在肉中的歌唱!
多么好哇。“魔盒”放出的是人世间最优美的旋律。那旋律一遍一遍地诉说:“好吗?我好吗?想再好吗?”
他说:好。再好。再好。
这真是一个狂欢之夜呀!
第二天,当呼国庆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钟了。他懒懒地躺在小谢的床上,体会着从未有过的松弛和乏累。一夜的翻江倒海,使他仍沉醉在那无比的甜蜜之中,那美妙,那温馨,那无比的好,实在是让人陶醉呀!此时此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身在何处。他只是觉得乏,太乏了,那乏像是在美酒里浸过、泡过,带着让人惬意的慵倦。
他睁开眼来,点上一支烟,默默地吸着,望着烟雾一圈一圈地在他的眼前散去。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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