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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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并不遥远-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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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靠边了,这里没有你们的位置。”
这么一点破,大家突然明白了,不由有点目瞪口呆。王莉莉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又拉住张彩凤的手问:“真是这样吗?”
张彩凤这次没再把手推开,只是稍稍地点了点头:“真的,男人都在这里洗身子。”
“他们洗他们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王莉莉还是不太明白,便继续追问。
“他们都没穿裤子,脱得光光的,所以女的一到下午就不敢到这里。”张彩凤说这话时,脸上微微红了起来,好像自己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吴莲英听了,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这么好的地方,却不能畅畅快快地游泳,原因只是男人在这光天化日下裸露身子,这不是太野蛮了吗?这与原始人,与非洲土著人有什么区别?难道社会的文明与进步在这里被阻隔?她可不信这份邪。她用一种无畏的口气说:“怎么不能来?我偏偏要来。我就不信,他们敢不穿裤子走回去?到时候我就是要来游泳,你们敢不敢?”
“敢。”白晓梅也跃跃欲试。
王莉莉见她俩态度如此坚决,况且,那水的诱惑是那样的迷人,便也鼓起了勇气说:“只要你们敢来,我也敢。”
“对,根本不用怕。要是真的那样,到时把他们的裤子都没收,看他们怎么回家。”李卫东轻蔑地说。他对此根本不屑一顾,好像这里的一切根深蒂固的劣习,只需要一梭子弹,就可以打得粉碎。
青石坑是个很小的镇子,只有一条街,确切地说,只能算半条街。一边以公社革委会、派出所、供销社为中点,再分别开了些理发店、缝纫店、杂修店、饮食店,最前边的也是全镇最高的建筑物是两层楼的公社卫生院。路的另一边是一所中学,操场与路几乎连成一片,只不过隔了条小小的水沟;学校的旁边是一座全街最古老的房子,小小的庙宇就是这里的汽车终点站;车站的旁边和后面,几棵大榕树的树冠上遮天,下盖地,严严实实地连在一起。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路,却也什么都有,政治,经济,文化,生活服务,卫生保健,应有尽有。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榕树下便形成了集市。每逢农历一、四、七,附近的山民们就纷纷来到这里,带来了自己种养的蔬菜鸡鸭、山上采来的香菇木耳、水中捕获的鱼鳖等,卖了出去,又买回所需的油盐布匹,农具,日用品等。一些平时难得一见的亲戚朋友,也往往用此机会,约会相逢,互道生涯,或者到饮食店里,痛痛快快地吃一盘炒面,喝一碗肉汤,高兴一回。而一些小商小贩,也趁此机会,带些平常这里少有的发夹香粉、丝线绸带,以及一些小玩意,到这里来卖;夏天有时甚至还可以买到难得一见的冰棒。因此,每逢集日,这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然而,到了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各种“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受到了彻底的扫荡。集市这种自发自愿,以自己劳动所得的少量物品换取日常生活必需品的行为,被打上了剥削阶级投机取巧的黑印,成了滋生资本主义的温床,理所当然的被取缔了。
这样一来,原先的流通环节被打碎了。农民自己的一只鸡,一只鸭,甚至一个鸡蛋,都必须交给供销社收购;所需的一切,除了供销社外,再也没处买。那些小贩们更是不见踪影,没一个敢来。谁要是偷偷卖点什么,那“投机倒把”的大棒,肯定打得他抬不起头来。
幸好这种日子没多久。在“占领资本主义阵地,建立社会主义大集”的热潮中,集市又恢复了。但为了阻塞这里买、那边卖的“投机倒把”漏洞,将原来按农历每十天三次集日,各地集日时间交替,循环往复的排列方式,统一改为每逢阳历五、十为集日。尽管这样更改有些不合理,但比起没有可是好多了。集市又很快热闹起来。
从青龙潭到青石坑并不远,大约只有四公里。走在赶集的路上,年轻的知青们尽情地嬉闹着,顽耍着,那心情,如同是在紧张的学习期间一次舒心的远足。
来到集上,知青们这走走,那看看,尽管他们来的主要目的是买菜苗,但这里的一切,对刚从城里来的他们,都觉得挺新鲜,什么都想看个究竟。
“你们看,好大的鳖呀!”马聪明惊讶地说,几步走到一个正坐在地上卖鳖的人跟前,大家也跟了过去。
地上的一个木桶里,一只鳖伸长脖子,似乎想要爬出来,但它的后背边上被钻了一个孔,扎着一条麻绳,使它根本无法逃逸,只能徒劳地用爪子在桶沿抓几下。
木桶的旁边,一只被绑住双脚的鹧鸪静静地躺着,时不时眨了一下无奈的眼睛。
卖鳖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人,他见大家围过来,忙站起来:“要吗?要不要?
还是要鹧鸪?“他见大家只看鳖却不回答,不由有点失望,但仍喃喃地说:”这是我早上刚抓的。你看,这鳖多大。“
“这鳖有几斤?”马聪明摸了一下鳖甲,好奇地问。
“两斤八两,我刚才称过的。”卖鳖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一下抓起穿在鳖身上的绳子,把鳖倒挂起来,“真的两斤八两,我刚才称过的。”
“一斤多少钱?”王莉莉看着那手舞足蹈的大鳖,不由的问。
“一元五角就好。”卖鳖人急忙说。
“哪有那么贵!走吧。”张彩凤拉住王莉莉的手说。
马聪明也站起来,因为他根本就没想买。虽然他口袋里的钱是足够买一只鳖的,可那是要派其它用场的。况且,一只鳖要四元多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只是,好奇心促使他又把手指向那只鹧鸪,问:“鹧鸪多少钱?”
“两元,两元就好。”卖鳖人唯恐再失去机会,有点急切地说。
“走吧,要吃鳖回去自己抓,鹧鸪山上也很多。”张彩凤拉拄王莉莉就要走,“再说,鳖太大了人家都不要。走吧。”
眼看围着的人要走,卖鳖人不由有点沮丧。他本想赶快把鳖卖了,好用卖鳖的钱去买点其它东西,可张彩凤却把这里的人不喜欢大鳖的情况讲出来了。因为这里习惯于吃一斤左右的鳖,认为太大了就是老,况且,按重量算钱,那可要多出许多钱来,所以,他这大鳖少有人问津。
“便宜一点给你们。”卖鳖人的脸上现出急切与无奈。
“便宜多少?”李卫东站住脚。
“一元三好了。”卖鳖人回答说。
“连那只鹧鸪一起来要多少?”李卫东又问。
“鹧鸪一元八就好,这鳖……”卖鳖人张着嘴好一会儿,却怎么也算不出个数来,“多少钱你们算,我不会算。”
“三元六角肆分。”马聪明随口说出数来,“加上鹧鸪是五元肆角肆分。”
“收你五元肆角就行了。”卖鳖人眼巴巴地说。
“买了。”李卫东犹豫了一下说。尽管他也没有多少钱,但那么便宜的美味,以及大家看着想买却又有点无奈的眼神,促使他把钱掏出来。再说,那每月八元的生活补贴过几天就要发了呢,先开个荤再说。
提着鳖和鹧鸪,李卫东他们又买了些菜苗。马聪明更特意买了些鱼钩和鱼线,准备回去大抓一番。然后,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村里。
张瑞祥吹过出工的哨子,便与张彩凤带着知青们来到自留地。他告诉大家,要先把地整平,然后,拿起锄头示范起来。只见他用锄头背把翻起的土块轻轻一敲,把高的地方锄一下,将土带到低的地方,左右一拨拉,一小片土地立即平平整整地呈现在眼前。大家把鞋脱了,也学着他的样,拿起锄头就跟着干起来。
白晓梅握紧锄头,一下一下地锄着。以前在学校开展学农时,她也拿过锄头,可那时与现在,似乎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只觉得好玩,锄好锄坏根本不在乎,可现在却是在分给自己的自留地上种将来要吃的菜,弄得不好将来可没菜吃,所以,那股认真劲根本不必说。
可也怪,越想认真越是干不好。那翻起的土块被太阳晒了大半天,已经快干了,轻轻一碰就粉碎,不用费什么劲,也显得很容易。可要把那较高的土填到较低的坑,却是那么难,一锄头下去,使重了,高的是去掉了,可下面却被挖了个坑;使轻了,只削去一层土,高的还是那么高,低的还是那么低。而且,手中的锄头,开始时并不觉得重,可没锄多久,却变得越来越沉,难于使唤。白晓梅锄了一会儿,就感到手有点酸,腰也有点僵,汗珠也从额前沁了出来。
白晓梅擦了一下汗。她看张瑞祥和张彩凤两人都已经平整了一大片地,而自已似乎还老在一个地方打转,并且,整出来的地高低不平,根本没个样。再看游清池,不知是他个子太高了还是锄头太短了,竟弓着背,弯着腰,一下一下地锄着,并不时用手背擦着前额,显然他也不轻松。王莉莉显得更狼狈,也许她较胖,更容易出汗,那甩松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竟拄着锄头站在那里直喘气。倒是李卫东脚下的那片土地,同他们相比,平整多了,也大片的多,而且,他把外衣和绒内衣都脱了,只穿件棉毛衫,仍在不停地锄着。
看大家都有点累了,张瑞祥便招呼大家先歇歇。大家把锄头放下,来到田角边,在田埂上坐了下来。
“哎,我这把锄头太重了,没锄几下汗都流出来。”王莉莉一边擦着汗,一边抱怨似地说。
“那是你不会使。俗话说,不会撑船嫌溪窄。这才真叫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游清池一边擦着眼镜,一边字正腔圆地念起古诗来。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拿锄头的姿式根本不对。”王莉莉笑着说,“弯弯的像龙虾,又好像是在挖金子。”
“我是在挖金子呀,这里遍地都是金子!”游清池故作认真地说,“这里很多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金子。”
“怪不得你刚才弯得那么低,原来是眼镜模糊看不清。等会把眼镜擦亮仔细找,找到了明天再买几只鳖庆祝庆祝。”吴莲英的几句俏皮话,说得大家开心地笑起来。
大家嬉闹一阵后,又重新拿起锄头。张瑞祥又告诉了拿锄头的正确姿式,并又示范了一遍。大家经他这一指点,果然,锄头好像轻多了,整出来的地也较平整了。
地整平了,又挖了几条畦沟。尽管知青们挖出来的沟歪歪斜斜,但经张瑞祥与张彩凤一阵修修整整,又变得如同划线似的笔直。然后,用手在畦上挖了一个个小坑,种上菜苗,浇上水,到此,下乡插队后的第一次劳动体验,终于大功告成。
望着这一行行用汗水种下的菜苗,知青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同时,他们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朦朦胧胧的希望,好像那绿色的菜苗,将来长成的不仅仅是盘中的菜,而是一种美好的未来。
爸爸:您好!
离开家已经五天了,不知家中怎么样,很是想念。
我与卫东及其它同学分在青龙潭大队第六生产队。这里的农民对我们很热情,我们的政治队长和生产队长对我们很好。住的地方虽然不算好,但还可以。目前我们还不用自己煮饭,队里安排我们在各家各户轮流吃,伙食还可以,特别是米挺白,也很好吃。饭也比以前吃得多。队里还分给我们自留地,前天我们已经种上了菜苗,今后就能吃到自己种的菜了。
昨天我们开始出工,砍甘蔗。这里的甘蔗很多,也很甜。今天也是砍甘蔗,以后的几天可能都一样。
我们几个同学相处得很好,请放心。虽然现在还不大习惯,但慢慢就会适应的。
这里的一切你都不用担心,我会自己照料的……
白晓梅写到这里,把笔停了下来。还写什么呢?她很想把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都写下来,把自己的感受也写下来。她多么希望这时能在亲人面前,把所有的一切都倾泄出来。
然而,这又是不可能的。她只能通过笔尖,把大致的情况写一写,而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父亲。
这里的农民生活是那么贫困,他们一年辛辛苦苦干到头,所得的报酬仅够吃饭,而所有的零用钱都得靠几只鸡鸭屁股所生的蛋,一分一分地攒,花几角钱都得考虑再三。他们烧的菜都舍不得多放点油,只在烧熟了后才浇上那么一点点。他们的穿着是那么的破破烂烂,这里的孩子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这里的农民思想又是那么近乎愚昧,他们几乎没有自己的意志,只听从上面的指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像从不考虑自己应该干什么。大部分的人对山外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而最让他们津津乐道、谈得最多的竟是那些极其错综复杂的男男女女关系。在他们眼里,好像除了干活以外,只有吃饭、睡觉、生孩子。尽管白晓梅刚刚来到这里,但在劳动歇息的间隙,那些农民们竟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大谈特谈某男与某女的关系,某人的成绩如何,甚至砍下一截甘蔗头,绘声绘色地比喻起已下台的原大队党支部书记,说他那甘蔗头足足插了一亩地。听得她满脸腓红,然而他们却无所顾忌。
这里的女人也实在可怜,她们在生儿育女的同时,也默默地承受着其它男人的玩弄,既无力反抗也不以为耻。她们也太可悲了,无休止的劳累仅仅换来贫困与屈辱,甚至于夏天连到江边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因为那里是男人们的天地……
白晓梅的笔还停在那里,她无法再写下去了,这一切现在怎么能告诉父亲呢?
他本来就对她担着一份心,而这些让他知道了,岂不是又平添他的一份忧虑了吗?
她决定不多写了,就此为止,便提笔在信纸下面添上了——
请代向李伯伯、伯母全家问好!
祝您安好!
女儿:晓梅
1969年1月22日晚
白晓梅把信重新看了一遍,放在一边,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小松弟弟:你好!
姐姐离开你已五天了,不知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姐姐很想你,你也很想姐姐吗?
你已经长大了,姐姐不在家,有些事情你要自己做,也要帮爸爸做点事,如洗菜,洗地板,洗衣服等,不要只顾玩。
姐姐现在不能跟你在一起,等春节回来,看看你究竟学会了什么,好吗?
祝你快乐!
姐:晓梅
1969年1月22日
白晓梅写完信,把两张信纸小心地折好,装进已经写好地址的信封里。她见坐在对面的吴莲英还在写,就把煤油灯的捻子转了转,又用一根小竹片把灯芯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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