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之下弄假成真,结了婚的人要尊重婚姻,好好经营,不能太任性,下回别犯这毛病了。”
陆念妈没告诉女儿,她和陆正兴担心了很久。因为怕程奕文受不了女儿的冷脸而跑掉,连陆正兴也收掉不少丈人的架子,背地里和女婿交流,“女人都情绪化,我家这个宝贝从小就做惯了自己的主,主意大得很。不过她心好,日久你就知道。”
程奕文的回答,陆正兴还是满意的,他说:“爸,我知道,她是不习惯,又是我妈又是我妹妹,挤在一个屋檐下,小念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正兴趁机又谈了谈房子的事,“你妈也真是的。小念不在乎钱,要不也不会简简单单嫁给你了。哪家媳妇轮上这事,都会不高兴。凭什么呀,不给儿子买房子讨老婆。咱们都是老派人,不说那些全靠自己的新式话,在家就是靠父母,做父母的就得一碗水端平。我知道你这脾气,也不跟你多说这事,反正这回是你家亏欠我们小念,你得好好补偿她。”
女儿女婿又好得卿卿我我,老夫妻俩看在眼里,高兴之外还是觉得自己边鼓敲得好。陆正兴和老婆说:“看你女儿这傻劲,还不知道是父母替她稳着小女婿呢,整个被你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嘴硬心软。我在她面前把程奕文批得跟猪头似的,这逆反心理就来了,啊,咱爸说不好,我偏得护着。哼,二吧。”
陆正兴说得兴起,“她婆婆也是极品。什么珠宝鉴定专家,不就是个卖珠宝的,跟你卖日用杂货有什么区别,偏她会拿乔,好像什么高级人,一天到晚涂脂抹粉。人老了光抹墙有用吗?连自家男人都看不住,把儿子养得跟女孩子似的,能什么呀?瞧小念她小姑子,什么都不会干,客人都不会招呼,光坐在那自己吃,谁娶她做老婆谁倒霉。”
这些都是陆家二老私下的牢骚,陆念一点儿都不知道。她感觉自己突然间钻出了洞,从那以后遍地光明。这种感觉很难和别人分享,连程奕文也不明白,他只知道那天吃过饭唱了歌,她还喝醉了,醒过来一切都变好了。
程奕琪冷眼旁观,向母亲汇报,“看来过了纸婚期了。”
韩英不担心,闹得再凶也有亲家压着,生女儿就是这点吃亏,要替女儿操心一辈子。只要看二婚女性的婚姻市场,就能了解这社会仍是男性思维为主。儿女都试探过她,是否趁早再找个合心的人,她明明白白说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我不想再找个人回来增加烦恼。”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还会分掉可以留给儿女的家产。她费心劳力经营起来的财物,可不想给外人,尤其这个年龄段的基本都有子女。想到辛辛苦苦赚回的钱给不相干的人用,韩英就觉得这辈子她绝对不再婚。至于老了怎么办,久病床前连孝子都没有,何况是二婚来的夫妻,尤其还说不定谁先照顾谁呢。
筹办婚宴的缘故,韩英和前夫程进多了不少接触机会,因此听了不少他的烦恼。现在的老婆爱打牌,一打起来没日没夜,经常坐着熬夜,比韩英还胖还老,“看上去比你大十岁,比你还像我的前妻。”
韩英笑吟吟地只听不说,程进年纪大,嘴碎,万一回去跟老婆说我前妻说你什么,岂不是害她被“老三”(老掉的小三)惦记,而且程进这种自私的男人,早就帮她把气出透了。他逼着后来的老婆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说已经有儿有女,不需要再多生,免得年纪大了还要尝带孩子的辛苦。
管他呢,反正只要儿女不吃亏就行,将来奕文、奕琪都有程进财产的继承权。韩英已经想好了,趁这次办喜酒先帮奕文从他老子
那刮一笔首付,养儿子不是嘴上说说就行,钱先拿出来再说其他的。
淮海路的星巴克,靠窗位置的气氛最好,窗外一片绿荫,程进缓缓喝着咖啡,身边是漂亮的前妻,“琪琪有男朋友了吗?”韩英说:“她忙工作,哪有时间和心思花在男人身上。这点我很赞成她,女人一定要有自己在事业上的成就。”
如果当年不是自己争气,恐怕离婚时难免一败涂地,也没有要走就走的自尊了。因为经济原因而忍气吞声将就下去的婚姻,韩英听得多了。与其从别人手里讨一碗冷饭吃,她宁可靠自己。女儿是她一手带教出来的孩子,信奉同样的原则,韩英很放心。而程奕琪也确实没让母亲失望,她知道自己最终想达到的目标,也朝着目标坚定不移地走。
在陌生的城市开始职业生涯,程奕琪庆幸有王若愚帮忙,让她熟悉了这城市,也了解了人的喜好,从而走过最艰难的开始。但随着工作越来越上正轨,她开始觉得烦。她不要吃晚饭,因为会长肉;她也不想看那么多演出,又不是文艺青年,太浪费进修的时间。程奕琪想了很久怎么开口,她担心惹恼对方,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幸亏王若愚先把想进一步的话说出来,让她有理由拒绝,否则怎么下台还是问题。
清净之后程奕琪有些寂寞,尤其看着哥嫂亲密无间的样子,偶尔她也会向往,加入答应了王若愚,不管幸福感能维持多久,至少短期内是开心的。但程奕琪是程奕琪,她更清楚自己要的生活和陆念的不一样,才不愿意在这种年纪就被家庭绑住。人的精力有限,哪可能面面俱到,而父亲当初有机会出轨,还不是因为母亲既要事业又要照顾孩子,才让他钻了孔子。
“我想的是名成利就。”程奕琪咬紧牙关,把王若愚拉入黑名单。
王若愚当然没这么傻,电话总是忙音,MSN总是不在线,不用说自己已经被对方踢出生活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气愤了几天,才心平气和下来。
17
既然都到办喜酒的阶段了,程进带着妻子,和前妻去了次北京拜会亲家,顺便旅游。
等见过亲家公和亲家(后)母,陆正兴有很多感慨,陆念以为她爸是被震到了。
首先,这世上原来还有比韩英更装腔作势的上海中年女人,“你婆婆虽说臭美,好歹也有美的资本,生了俩孩子,挺大的年纪还腰是腰腿是腿。那位算啥呢,黑糊糊两道粗眉,一张血盆大口。儿子又不是她生的,亏她左一句阿拉文文、右一句阿拉陆念,听着都觉得咋呼。你公公的眼光,有待探讨。”
陆念妈也说:“一见面就问我们住的地方算在几环,还口口声声说她从前来北京不住酒店,住朋友家的四合院。我想您哪,论理吃饭住宿的钱得您家掏,这做长辈的怎么好意思让儿子替你付房钱饭钱呢。”
陆念边笑边替他们顺气,“没事。公公给过见面礼,第一次见面和春节都给了,钱也不少。不过他说别告诉他太太,免得她跟他吵。”
其次就是老叫陆正兴负责接送。居然有回提出想绕北京城转一圈,“她还以为是国家元首呢,走一走看一看。得了吧,我特意选堵的路走,还不开空调,才半小时她就坐不住了,一会说快透不过气,一会又说想上洗手间。我把他俩搁半道,嘿,我可走了。”
陆念妈补充说,“说起来小程的后妈也挺好玩的。他们不是送我们两盒补品吗,我说大姐您留着自己吃吧,她说我们从来不吃补品,怕补出事,别人送的都再转送了。我立马想到,这两盒准也是转手货,一看时间,果然都快过期了。小程这后妈跟亲妈真不在同一个档次,小念的亲婆婆出手大方多了,难怪把儿子教得好。”
人的好处都是比出来的,经过了这事,陆正兴在格外同情程进之外,也觉得韩英顺眼多了。他还特意跑了趟机场送韩英回上海,至于那一对,是不管的了,“有她男人在,没别人的事。”
别人也算了,程奕琪听到这些评语,痛快极了,她和母亲商量好了,借这个机会,程奕琪做白脸,韩英做红脸,让程进拿钱出来给程奕文买房子。本来韩英要让女儿当好人,但程奕琪坚决不肯,
“我是不会认他的,没这么容易。他既然选择不要我,我绝不会再认他,他至多是我妈妈的前夫。”韩英对女儿不像对儿子严厉,也随她去了,而且她欣慰地想,女儿是全心全意向着娘的。她既喜欢儿子的宽厚,又生气他对谁都不错,没有明显的立场,无论在离婚多年的父母亲之间,还是婆媳间,“哪可能谁都不得罪。想对谁都一样好,等于谁都不觉得好。”
不过程奕文的性格,在公司里颇受欢迎。也算因祸得福,他和陆念恼矛盾的那段期间特别勤奋,投了领导的缘,居然半年度考评时加了薪,金额还不小。
都挺好的,哪怕两地办酒累了点,哪怕时间不够出门蜜月,陆念发自肺腑地认为自己从前是犯晕了。牺牲小部分的自由,以取得对别人自由权的部分侵占,也是划算的买卖,尤其这个人是程奕文。
北京最好的季节来了,陆念和程奕文每个周末都泡在校园里,随手拿起落在书上的金黄色银杏叶当书签,租两辆自行车穿过整个校区。偶尔也去后海凑热闹,挤在人潮里听不同酒吧的表演,聊各自过去的生后。更解除后顾之忧的是他们终于买了房子,虽然只有五十多平方米,但总是属于自己的。
程奕文说:“你别怪我妈总催着你办酒,她这年纪的人,还是比较保守,觉得不办酒像没结婚。而且她有她的想法,借着办酒可以收回从前付出去的人情。另外你也知道,就是我爸跟她之间,说不清的事。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大儿女,不叫我爸出点钱,她心里不舒服。”陆念这回也算见识了公婆相处时的微妙,公公对婆婆似乎余情尚在,吃饭时经常看着她,让他现在的老婆气鼓鼓的。而婆婆一派淡然,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其实陆念也知道,婆婆私底下还是有几分沾沾自喜的,“当我完了,早呢!”
程奕文又说:“他们离婚时我已经不小了,而且我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享受过独生子女的待遇。到琪琪出世,妈妈又忙着工作,有时难免对家人也发点小火。再后来,就是你知道了。妈妈对琪琪一直很歉疚,而且又是女孩子,所以我理解她的做法,先紧琪琪买房子。我是真的事先不知道她们买房,但就算知道了,我也只能支持。”
陆念似笑非笑,“这些话你干吗不早说?”
程奕文说:“如果做不到,我说了也是白说。我不想给上海人抹黑。”
看他认真的表情,陆念忍不住笑,“你啊……”
就算两个城市各有各的傲慢又怎么样,在彼此眼里,那点小傲慢也是可爱的个性。
舒心的日子过了没多久,韩英匆匆来到北京。
程奕文和陆念买房的首付有小半来自程进的支援,因为金额大,程进没瞒过现在的妻子。这下韩英没太平日子了,居然有天晚上被人在电话里骂了大半个小时。她拨了电话线,结果那人直接冲到家门外,又是捶门又是哭骂。韩英一狠心,打了110请警察把这位失态的女士请回了家。第二天一早,她收拾行李,直接坐头班飞机来北京。
惹不起还躲得起,等程进把他老婆搞定再说。
程奕文和陆念说把钱还给爸爸,免得多烦。程奕琪坚决不同意,她差点买晚班机票杀去伤害,“谁怕谁啊,找两个民工给她点颜色看看,看她还敢惹是生非。程某某的钱本来有我哥的份,轮得到她说话吗?”
好不容易拦下了程奕琪的人,她却趁别人不备打了个电话给程进,恶狠狠地叫他“管好自家老婆”。程进被妻子闹得正在头痛,又被女儿如此数落,气得打电话给韩英,批评她没把女儿教好。女儿是帮自己出气,再说也没有胳膊肘向外伸批评自己人的道理,韩英老实不客气把陈年往事抖出来回顾了遍。陆念在旁边听着,觉得简直是老娘舅版生活,热腾腾地,十分地油盐酱醋。
乱哄哄中程奕文说了妹妹两句,程奕琪气道:“你拿了他那点钱就向着他?你全忘记了,他怎么抛下我们,跟那个女人搞七捻三?当然你们男的总是帮着男的,好也罢坏也罢都是我们女的错!”
哪里跟哪里,程奕文只是认为逞口舌之利也没用,没想到妹妹能扯到这种高度去。他哭笑不得,最好的办法是闭口不说了。程奕琪不依不饶,“被我说中了是不是?陆念你要小心,这种思想苗头是不对的。”陆念看着程奕文吃憋,早想取笑他几句,但婆婆神色疲惫,厉声叫住了小姑,她也不凑热闹了。
韩英两晚没睡好,早上起来就有些头晕脑胀,刷牙时发现含的水从嘴角直淌下来。她抬头看镜中的自己,嘴巴竟然歪了。
面瘫?面瘫。
韩英简直不敢相信医生的话,她还没到七老八十,为什么会生这种病。而且不是说被邪吹过才会得吗?医生回答她,造成这种体征的有多中病因,从CT和核磁共振结果来看她只是普通面神经炎,可能是累了造成的,“你的病情不严重,服药和注意休息就会好,只是以后面部表情可能僵硬点。”
越是要好,越是出丑,讲究了半辈子,没想到临老来事情特别多。出医院门时韩英十分沮丧,她特意戴了只口罩挡住不自然的脸。程奕文他们三个全陪着来了,陆念看丈夫和小姑默默无语,也不知道怎么打破僵局。她想到王若愚似乎认识的人挺多的,上次还弄来虎骨酒,不如问问他。
程奕琪已经很久没见过王若愚,此时听到陆念打电话给他,暗暗担心,他不会恨她吧?说起来和他之间的事,似乎自己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陆念挂掉电话,看到韩英和程奕文都看着自己,而程奕琪看着远处,“他说他去打听下,看哪里的针灸好。”有一线希望也好,韩英说:“帮我谢谢他,唉!”到了中午,王若愚的回复来了,要是下午方便,他马上带伯母去看病。
陆念主动说:“我和奕文陪妈妈去,奕琪你平时缺觉,今天在家补觉算了。”她暗暗补了句,免得你和王若愚相处一车时两人都尴尬。程奕文看在眼里,也说好,背着别人他向老婆翘大拇指,示意做得好。陆念笑了笑,那是当然,不光为小姑,也为朋友,两边都要摆平。
下午看的是中医,因为症状轻,医生说会回复到基本正常,隔日一次,整个疗程15次,平时患者可以自行按摩患部。韩英体贴儿女,回来的路上说每次自己来好了,以后不用他们陪。程奕文说那怎么行,我和奕琪轮流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