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样子,灯火璀璨,浦江两岸高楼的霓虹遥相辉映,江上彩船缓缓而过,把城市照出了不夜天的样子。这番景色,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但今天却有了不同的滋味。陆念想,看来婆婆是对的,办过喜宴,在众人面前互相承诺相守一生,让她心里的感觉和从前不同了,仿佛这里不再是不相干的地方,而是自己另一个家了。
程奕文喝多了酒,进门就倒在床上睡着了,此刻呼吸平静,睡得正香。
陆念独自躺了会,想睡下时才觉得程奕文酒臭惊人,要这样做整晚枕边人,除非鼻子突然失去功能。她轻轻拍他的脸,“起来洗澡。”程奕文睁开双眼,定定地看了会陆念,莫名其妙地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枕在她腰上,竟又睡着了。陆念好笑又好气,捏鼻子拉耳朵的事全做了,最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程奕文,起来洗澡!”
居然产生了奇效,程奕文默不做声,爬起来就往浴室去了。
陆念听着里面哗哗水声,才安下心来。她错过了觉头,加上不习惯酒店的床,翻来覆去没睡着。半小时后水仍在流,陆念打开门看去,程奕文倒在浴缸里睡得呼呼有声。少不得她又施展狮子吼,才把人叫起来。
陆念忍了又忍,在心里下了无数次剥夺程奕文终身喝醉权的命令。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她也睡着了,直到她妈打电话来,“我们在等你们来吃晚饭,什么时候到?”陆念抓到手机一看,竟已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多,他们睡了这么久?
她赶紧拍醒身边的程奕文,“起来。”
谁知他翻了个身,反而把她拖进被窝,仍然睡得倍儿香。陆念也算拿他没办法了,乖孩子偶尔赖床也是能理解的。她静静躺在他身边,轻轻摸他的脸。程奕文的眉毛十分挺秀,睫毛也长,上唇微厚。
然后。。。。。。陆念一把拉住他的面颊,“醒了还装睡,快给我起来!”
难怪婚前是座上观音,婚后都是母夜叉,陆念哭笑不得,女人婚后的强悍也都是被男人逼出来的。太不像话了,在她满心爱怜时,对方在耍赖皮,以为自己是孩子吗!
程奕文小心翼翼看着老婆的侧脸,她在生气,火还不小。
他念念有词,“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陆念说:“光说对不起是没用的,快保证以后不再犯,要以后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晚,家务全你做,挣钱都归我。”
程奕文说:“好。”
他应得痛快,陆念呆了呆,“其实我只是开个玩笑,家嘛,还是两个人一起撑。”
程奕文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不过我也愿意。”
可惜这种温情时刻,随即被韩英的电话给打断了,“文文,怎么还没到?”
“马上,快了,立刻。”程奕文拉起陆念狂奔。
程奕琪不得不陪王若愚逛了回街,其他客人年纪都不轻了,全跟着韩英去了城隍庙。剩下王若愚想去最有上海味道的地方,地陪工作自然由程奕琪来做了,她把他带去了南京西路,从静安寺走到南京西路和威海路的交界处,然后又去了静安别墅。
这片拿旧式住宅开发的商业点,全是弄堂小门面,走几步就能看见描画的小广告牌,“吃了还要的最好三明治”、“上海最好的丝袜奶茶”。王若愚忍不住咧嘴笑了,“自吹自擂,三分颜色开染坊。”他开口嘲笑,让程奕琪找到了过去的王若愚的感觉,立马回敬道:“依我看,钟鼓楼那些小酒吧也高明不到哪儿。搞套小房子,摆几张旧桌子,杯底一口的百利甜卖三十八,黑心透了。”王若愚说:“愿者上钩,人家逗的就是你这种爱玩情调的假小资。”程奕琪说:“你高明,干吗非要看上海味道,城市有啥味道,天南地北都差不多,当然上海就是比北京调调好,够雅致、够海派。”王若愚说:“我不这么认为,所以留在北京,那是我的家,难离故土;不像你,又说北京不好又跑了来待着。”
程奕琪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拔起脚来就走。阳光透过树枝照下来,身边渐渐人潮如海,她觉得自己是不喜欢上海的,因为从小被要求出类拔萃,做错了事、说错了话都会被妈妈骂。出了国才大大地放松了,发现做人无须那么紧张,然而已经成了习惯,无须别人提醒,自己也时时注意着不能出格。
太累了。
所以看到自由自在的王若愚,她又羡慕又厌恶他,怎么有人能活得这么舒服。
王若愚追了上来,“生气了?我宁可你生我的气,也不要对我不理不睬,像对着陌生人一样。”倒打一耙,程奕琪气道,“难道不是你把我当陌生人吗?在飞机上跟不认识我似的,整整两小时的航程,前后只说过两句话,‘给’,‘不客气’。”王若愚委屈地说:“是谁看见我上机就低下头,还转过头看窗外,好像这样我就能看不见你似的。”程奕琪一字一顿,“你还放我鸽子呢,说要和我扯平。我哪敢再跟你重新开始,万一你又是想跟我扯平呢?我不敢,遇上小气巴拉的男人,我躲得远远的还不行。”王若愚说:“我不是怕你觉得对不住我,吃过饭就一刀两断吗?所以要找点事来让你气一气、恨一恨,好记住我。”
两种思维!他说的全是人话,但程奕琪认为更是废话。她气极反笑,“我不懂你的逻辑,我只知道,你伤害到我了。”
“我道歉。”王若愚看程奕琪无动于衷的表情,补充道,“任你罚。”
程奕琪冷笑,“我什么东西没有?要罚你干什么?”
“你没男人,罚我做你的男人算了。”
“你。。。。。。无耻!”
“我哪无齿了。我满嘴都是齿,一个都不带蛀的。你瞧瞧。”
“滚。”
“大街上我要是滚动着走,别人会当我表演行为艺术,我基本上还是个害羞的青年。”
这季节在北京早已黄叶飘零,但在上海,因为纬度不同,晴天时仍停留在初秋的好时光,偶尔有几片法国梧桐叶掉下来,很快就被经过的车辆卷起的风给带走了。王若愚走在程奕琪的身边,觉得这城市也很神奇。既有程奕琪般精致剔透的女人,也有穿着睡衣蓬头买菜接孩子的,就像豪华的恒隆背面是陈旧低矮的旧楼,但排在一起,居然有种异样的协调,看上去一点也不突兀。
这天程奕文和陆念住回了家里。上次跟婆婆扯翻脸,她哭着要回北京,才有和程奕文一起走的事,陆念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不知当时怎么和婆婆相看两生厌,让程奕文夹在当中难做。后来婆婆和她是看久了习惯了,还是程奕文调解的作用呢?陆念摇头,扔掉那些想法,反正她是想开了,既然接收了程奕文的优点,就得连他其他的一起收下。
吃过晚饭关上门各自休息,被子是婆婆新洗过晒过的,有股阳光的清香。陆念深深呼吸,还是家里好,比酒店舒服多了。她突然想到领结婚证那天婆婆给的安全套,当时被他们放在床头柜里,打开抽屉,居然仍在。
两人惊讶对视之余,陆念感慨道,“咱妈也算个神人。买卖珠宝古玩也不见她皱眉,请客时又大方又得体,偏偏在这种事上想省钱,能省多少啊。”程奕文不想批评自己妈,“不花钱的东西都是好的,要不咱们试试,说不定就试出来了。”
“呸。”
第二天早上,程奕琪起来没事做,整理自己的房间。虽然她两年没在家,韩英还是把房间收拾得很清爽,书桌上没什么灰尘。程奕琪把从前那些爱看的书收到书柜里,再把桌子挪出来点,好把笔记本电脑的线排到里面去。这时“嗵”一声,从桌子和墙之间有东西掉下来了,程奕琪弯腰捡起来,是拿来做镇纸的木头小狗。
程奕琪知道母亲的小摆设大多是值钱东西,也不敢直接用湿布擦,先拿出去问清洁方法。韩英接过一看,竟然是自己找而未得的小狗,蒙了层灰,没想到卡在缝里,害她和媳妇还拌了场嘴,也是因此儿子才跟媳妇去了北京。亏她当时认定是陆念见物心喜偷偷收起来了,后来相处中觉得她也不像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偶尔也纳闷儿木头小狗怎么会不翼而飞,却没想过原来仍在那。
韩英心思复杂地把小狗擦净了,却不知道要不要跟媳妇提这回事。她拉不下脸向小辈道歉,要么不知道,知道了还昧心不说事实,也是她做不出来的事。所以最后她把小狗仍然放在书桌上,要是陆念看见,跑来质问她,那再说声对不起吧。
陆念当然有看到那只失而复返的木狗,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都是一家人,当场争个你错我对也没意思。”陆念妈说:“对。咱们该争的争,小事嘛就别放在心上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谁没个牙齿磕嘴唇的时候。针尖对麦芒,难受的不是你丈夫她儿子?而且没这事,你也不好说回北京,所以因祸得福了。”陆念想那也是程奕文靠谱啊,要不是他决定下得快,没准就散了。她问自己妈,“昨天你们买了什么?”陆念妈喜滋滋地说:“你婆婆给想办法打了个大大的折扣,我们都买宝石了。不过她说,买金子也不错,所以我给你整了个大龙凤镯,还有以后给外孙子的金锁片。”
外孙子。。。。。。陆念感觉那是很遥远的事。
20
天算不如人算,程奕文和陆念筹划着过年去谁家的时候,陆念发现自己怀孕了。算起来还是免费的套套那出的问题,可见不要钱的东西也不能乱拿。但程奕文说可能放的时间长,过了有效期,说起来还是得怪自己。
这下也不用争假期在北京过几天上海过几天了,韩英来北京跟儿女过年。
亲家母穿着大衣的单薄样让陆正兴摇头,上海女人不懂保养身体,要风度不要温度,难道她们不知道冻出了病、眼泪鼻涕的能有什么美。他挥挥手,好让东张西望的韩英看到站在出口处的他。
依旧是先到陆家吃饺子,韩英照旧地拿出酒和烟,陆念妈和她推来推去,最终收下了,“亲家姐姐真是次次太客气了。”韩英说:“两个孩子都在这里,平时麻烦你们费神。年底我们难得碰次头,小小礼物代表我的谢意。将来你们来上海看外孙子,肯定也会带手信的。”
“上海?”陆念妈没回过神来。
韩英说:“七岁小人读书了,当然要回上海。”
陆正兴说:“没这个理,孩子都跟妈。不用说,跟我们小念入北京户口。北京多好,首都,有清华北大,上海也不错,可比不上咱们的。”
韩英笑道:“我记得小念也没有进清华北大念书。我们程奕文,可是响当当交大出来的。”
陆正兴反驳,“时代不同了,我们是没能力也没精力管小念读书,将来放着他们几个大学生硕士生在,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程奕琪和王若愚到的时候,陆念妈在厨房里忙,陆正兴和韩英还在客厅争论哪边户口对孩子更有利。韩英看女儿进来时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受了委屈,“怎么啦?”
程奕琪指着王若愚,“他骂我。”
王若愚赶紧解释,“我不是骂她,就是说了两句。快下雪的天气,她连个秋裤都没穿,我看她冻得鼻子都红了,就做主替她买了条棉裤,让她穿上再来。谁知道她就生气了,说我想丑化她。”
韩英和陆正兴的眼睛一扫,果然看见他手里提着包东西,鼓鼓囊囊的。估计程奕琪要是穿上了,温暖是温暖了,但形象得大打个折扣,不是这样修长的俊俏样了。
陆正兴抓住机会进诤言,“亲家母,这事真的得你带个头。大冬天的穿那么少,要冻病了怎么办?漂亮是可以的,但等天暖和了再说。”
韩英说:“不至于吧,办公室有暖气,家里也有,路上也是要坐车,走在路上的时间少得很,不怕的。”
程奕文和陆念到的时候,房里唇枪舌剑的正热闹,理论上已经又回到关于子女的教育问题了。陆正兴看女儿进来,立马要她表态,“小念,将来这孩子是你妈帮你带,还是你婆婆帮你带?”韩英说:“这是不用说的,孩子是两家的,我们做长辈的都有义务和责任帮忙,但为孩子的未来着想,应该把户口落在上海。”
陆念无奈地看看程奕文,两人用目光交换了同一个意思,“拖”,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陆念捂住嘴,“妈,你在煮什么,我怎么闻到了就想吐。”总算把话题转为了如何顺利孕育婴儿的上面。她得意地向程奕文抛了个眼色,怎么样,老婆厉害吧。程奕文悄悄说:“挟天子已令诸侯,厉害。”他是一向的好孩子,也不参加大家讨论,进厨房帮忙了。
陆念因为怀孕,生怕万一感冒了影响胎儿发育,穿得厚厚实实,里三层外三层。而程奕文穿得也多,他去帮忙了,陆念就替他把脱下来的外套给收好,眼角里见王若愚穿得不同往日,居然是淡蓝衬衫,外面是米灰色羊绒衫。她忍不住打趣,“王若愚,你还越来越‘沐猴而冠’。”
王若愚抓起手边报纸,卷成一卷随手往陆念头上拍去,正好程奕琪端着菜出来,那个卷便改了方向,打在程奕琪头上。虽然王若愚诚垦地道了歉,但看着他的笑意,程奕琪怎么都觉得是存心的。韩英虽说没往这边看,毕竟坐在旁边呢,她一时间也不能狠狠地回敬他。
陆念妈包了几种口味的饺子,给韩英准备的是白菜肉馅的。韩英想到这肉馅又得是好久以前的,但亲家母能记住她的口味,也算有心,于是蜻蜓点水地吃了些。
热热闹闹地吃着接风饭,王若愚突然提起来见面的事,说春节里和他父母一起吃个饭。
韩英看女儿的神色,就知道这是王若愚一个人的主张,说:“好啊,只要奕琪有空。”
程奕琪明白,全是看她的意思了,支吾说我看看时间,其实春节那么长假,怎么会没有一顿饭的空。只是交往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想怎么样,既怕结婚,又不想放跑了对方。
晚上回了自己家,陆念问程奕文,“咱妹到底什么想法?”说动了真格也不像,程奕琪始终没有承诺过什么。说无情,她和人家也算进进出出经常约好了一起。程奕文说:“关键在男方。如果不能让女孩子觉得可靠,足以托付终身,那就是现在的状况了。”言下之意,全是王若愚做得还不够好。
陆念问:“当初你看上我什么了?”这是她到现在还不明白的事,似乎自己也不算十分漂亮,也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