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牵一发动全局,作为贸易中心,瓦本商人的罢市迅速影响到整个欧洲。交通运输瘫痪,南北、东西商贸阻绝,无数行商滞留在瓦本各要道城市唉声叹气。受此影响的北方联盟诸国、法兰西诸国照会一发的聚过来,东欧和意大利诸国虽未吭声,留驻使者逡巡的身影也让刘氓发憷。
这些还没什么,商铺歇业,作坊停工,规模日渐庞大的佣工阶层迅速沦为朝不保夕需要救助的难民。拥有瓦本户籍的市民还能接受政务署微薄救济度日,中南德意志各国和法兰西、意大利寓居于此的流动人口已经是饥寒交迫。
作为拥有王室商贸网络的瓦本公爵,作为以贵族和农夫为基础的德意志国王,作为拥有众多“仆从国”和“友好国”的皇帝,他刘氓可以坐视不管,但他不能。
如此一来,焦点就聚集在哥白尼身上,至少看起来如此。
这有意思么?非要为难这一心只想探索世界,稍微有些脑子不转筋的普鲁士年轻人,他想不通。
可他必须想通。为暂时缓和与这年轻人毫无关联的矛盾,哪怕矛盾会更猛烈的爆发;为显示自己与异端的区别,稳定自己造就的信仰体系,他目前似乎只有牺牲这年轻人唯一一条路。
他本来想拖到解决西里西亚问题后再处理哥白尼的事情,看来,让这年轻人千古留名,却要失去生命的辉煌烈焰要提前点燃了。
这是骄傲还是悲哀?这是宿命还是借口,至少刘氓想不明白。
春的信息还未到来,斯图加特的清晨寒风格外凛冽。皇宫整体呈凹字形状,背面,也就是凹陷处是一座被楼宇环卫的小花园,刘氓站在皇宫三楼的阳台上俯视花园,仿佛白雪掩映下稀疏可怜的凋零花木是无边森林,总也看不够,看不完。
部分是因为他的原因,皇宫的作息习惯与此时别国不同,晨光刚刚为塔楼抹上金光,懒散的嗡嗡声就弥漫整个宫殿。这声息充满鲜活意味,远胜眼前死寂的花木,但他无心体味,也无心去昭示自己的权威,因为这也伴随着无数烦扰事务。
各部大臣估计都会是一晚没睡,此时必定在赶来路上;议会下议院议员们不知又推出什么人,找出什么理由召开议会;各国使者也会不厌其烦跑来拉关系走亲戚。反正,他只要稍微显示点关注,甚至回到背后的卧室,立刻会被拉进烦扰。
当然,也有些事他认为需要关注。已经决定介入波西米亚事务,调兵命令已经下达,由此而造成的意大利、摩尼亚防务调整问题就必须处理。照理说意大利有教会,有斯福尔扎,摩尼亚、瓦拉几亚、特兰西瓦尼亚也有可靠地方兵力和德古拉、匈雅提、古依斯提尼亚尼、大让娜、奥尔加涅等忠心“臣属”,近卫军调动不会引起局面太大变化,但他不放心展示善意的金帐汗国和奥斯曼。
再说,波西米亚必定会是长期麻烦,他先期介入的总兵力虽然只有两万,一系列后勤问题要做好预备,特别是在这罢市风潮结局难料的情况下。
另外,巴伐利亚、西里西亚、波兰等国协调策应问题要考虑,萨克森和奥地利可能的反应要预想。跟弗莱堡亲王、西林根伯爵、于尔根等人商议一晚,虽然感到厌倦,他还是不放心。
算了,计划不如变化,处理完哥白尼这小问题,先去雷根斯堡汇合军队,看看情况再说。他呼出口白雾,打算结束这片刻清冷的安逸,背后的门咯吱打开,一股淡淡的热气裹挟而来。应该是妮可,他回头笑了笑,没吭声。
不知为何,小丫头披着件半旧斗篷,要出门似地。不经意的扭头看看卧室内情形,掩好门,妮可乖巧的依偎在他身侧。又仰脸观察一下他的神色,小丫头才轻轻抹去他眉间白霜,眼神忽闪着说:“亨利,要不我先去西里西亚。。。”
从温暖的房间来到这干冷阳台,妮可不免有些瑟缩,苹果似小脸氤氲的热气慢慢消散,增添了一些朦胧亮丽,幽婉迷醉。刘氓忍不住吻了她小脸一下,却只是搂住她,没有回答。
他不知该对这女孩说什么。前天晚上,得知他要去波西米亚,小丫头忍不住说出个小秘密,他早该自己看出来的小秘密。
帕特里西亚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心脏,因此不能过于剧烈运动,也不能过多思虑劳累。这应该是遗传原因,在此时欧洲贵族中算得上普遍,没什么。可作为他刘氓的情妇,作为女公爵,帕特里西亚必须出色,必须纠缠于烦扰事务,虽然有刘氓派去的臣子帕特里克襄助,有海德维格照拂,她也听从劝告尽量少过问国务,身体还是每下愈况。
刘氓早该发现她的状况不对,早该察觉她从摩尼亚一路跟随自己来这里,甚至想提早寓居于斯图加特另有隐情,却没有,也不可能发现,连她在新罗马发病也未在意。
等妮可说出来,等知道帕特里西亚生命就如寒风中摇曳的兰花朝不保夕,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能做什么,思绪甚至老是萦绕在里格尼茨飘渺的钟声上。但他明白,西里西亚之行不仅仅是必要了。
鲍西亚、爱丽娜、安妮丝、玛丽安,或消逝,或别离…,虽然之前也往往是天各一方,这滋味实在难言。很久以前,某句模糊的预言已经呼之欲出。他没有恐惧,没有怨愤,却感到,现在,瓦本的冬天格外寒冷。
“跟我一起去。很快。”他不自觉搂紧妮可,轻声嘟哝了一句。妮可几乎能与他心意相通,却不知能说什么,仰脸想给他个微笑,没笑出来,只能将脸紧紧贴在他胸口。
卧室内传来说话声,打断两人片刻苦涩的宁静,不一会,阳台门打开,萨比娜匆匆看了两人一眼,怯怯低下头说:“陛下,皇后让妮可女士过去,说不太舒服…”
刘氓点点头,拥着妮可回到卧室。爱娃和贝德利亚都在,见他进来,一起矜持的施礼。他没理会,低头想对妮可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忘了,呆呆看着妮可,而妮可也纳闷看着他。
两人的姿势和神态多少有些暧昧,片刻后,贝德利亚轻轻咳嗽了一下,低声说:“妮可,皇后早晨往往很难受,你知道的。”
经历上次悲伤,胡安娜对希望的呵护简直趋近于偏执。前一阵,因为刘氓让妮可去照顾西尔维娅,胡安娜心里就不受用,很闹了些别扭,现在简直是片刻见不到妮可就发脾气,有时候更像是无理取闹。刘氓明白,胡安娜这样更多是因为自己,却同样无言以对。
妮可小心挣脱他的怀抱,跟着贝德利亚匆匆离去,随即,约瑟夫逡巡着走进来,他只能调整思绪,暂时逃避对他来说永远无解的情感问题。
“陛下,近卫军已经依照您的命令开拔,巴伐利亚公爵也通过黑衣修士发来照会,愿意提供从补给到派兵协助等一切便利。奥地利公爵及匈牙利国王也对陛下进军表示赞同,但未提及如何协助。还有,这次罢市影响补给调运,我已经按陛下吩咐照会海德维格女王,还未得到回音。”忙碌两三天,约瑟夫略显疲惫,但汇报时语调依旧严谨中带着优雅。
奥地利和巴伐利亚长期专注于波西米亚事务,虽然越整问题越大,以至于弄得不可收拾,刘氓这次介入还是需要两国襄助。巴伐利亚不用担心,这公国基本跟瓦本连为一体。小腓特烈忙于保加尔战事和匈牙利整合,抽不出手有情可原。再者说,他刘氓打仗何时指望过盟友?
不过,虽然部队从雷根斯堡和摩拉维亚集结,他还是打算将战场设在西里西亚,一方面可就近照看帕特里西亚,另一方面也名正言顺。这样一来,直接由波兰提供补给更便利。当然,瓦本的罢市还是要尽快处理,不光是此次战事补给问题,家中不宁,干什么事都会提心吊胆。
见刘氓只是点头,约瑟夫继续说:“陛下,沙夫豪森伯爵已经出发前往西里西亚,给卢森堡伯爵的信函也发出。不过…”
偷偷看刘氓一眼,约瑟夫才继续说:“陛下,公国外交由阿黛勒女士主管…”
“嗯,当然,阿黛勒女士更精于这些事务。你把事情和我的想法告诉皇后,协调各国对波西米亚王室施压的问题就交由阿黛勒女士处理。”
仗肯定要打,但外交也要跟上。虽然让胡斯党人退出西里西亚几乎不可能,也不符合刘氓的计划,却能制造借口,让战争名正言顺。卢森堡伯爵怕法兰西要死,由阿黛勒这法兰西公主协调自然妥当的多。
至于沙夫豪森伯爵拉迪斯劳斯,也就是琉森亲王的儿子,一直做刘氓的亲随,从尼科波尔到康斯坦茨,几乎经历他所有战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可惜,不久前在佛罗伦萨行刺事件中身受重伤,不能再披坚执锐。
为此,刘氓额外敕封他为沙夫豪森伯爵,准备让他担负公国内政之类工作。这次就让他会同在西里西亚的帕特里克,作为皇帝特使前往布拉格给波西米亚王室施压。
沙夫豪森在苏黎世北边,是地处交通要道的好地盘,离琉森也不远,琉森亲王对儿子受到的照顾很是满意。至于亲王夫人,得知儿子将远离战场处理内政,更是难言欣慰。
没什么大事,但啰嗦完明媚的冬阳就已穿透窗棂。又向贝德利亚问清胡安娜起居正常,情绪也稳定,刘氓默默离开宫殿,打算前往教堂看看哥白尼。
已经给这年轻人可能辉煌的生命谋划休止符,他还是要去看看,去跟他聊聊,虽然这很虚伪。就像庭院中的雪,春天总会消融,但此时的每一个印记都有别样滋味。何况,这些印记也许会成为铭记的历史,将会给后人留下无数探究、评价的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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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光影中的丰碑第五百七十三章平淡
Zei8。电子书。电子书:2011…11…298:37:31本章字数:4643
可能是自己的情绪不对。披着件敝旧斗篷漫步街头,刘氓总觉得斯图加特格外萧索。
朝阳给林立的典雅建筑镶嵌金边,宽阔的街道却笼罩在迷离阴影之中。没什么行人,往日行色匆匆的客商和运货的车辆近乎绝迹,带纹章的贵族车马倒是显得多了些,却也失去倨傲与从容,仿佛在觊觎什么。至于偶尔掠过的骷髅骑兵,那只能加深冬日的寒意。
离开皇宫和市政厅所在的条顿之河广场,来到圣母教堂和斯图加特宗主教座堂所在的街道,行人似乎多了些,踽踽而行的身影却让他更不是个滋味。这些人以饥寒交迫的各地匠人和佣工为主,还有法兰西、勃艮第各地难民。在命如朝露的情况下,信仰似乎格外重要。
当然,也不只是信仰问题。看了会修女和修士分发食物、劝诫信徒的身影,刘氓随意问道:“冻死人的情况多么?居民如何看待这次罢市和哥白尼?”
“有冻死的,不多,主要是西边过来,但又不愿接受安置的难民。至于…,至于说法,瓦本居民说得不多,其他人…,嗯,这些刁民说什么的都有,我无法给陛下列举,有些人显然是在趁机蛊惑人心。”
刘氓并未指名道姓的问,但新任跟班斯蒂芬,也就是威廉退尔的儿子略加思索就回答。所谓跟班,也就是机要秘书,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不行的。
斯蒂芬显然认为自己回答不合格,却又不知该如何补充,见刘氓仍在看街边的神父和修女,想起什么似的说:“陛下,受罢市影响的人中有很多下洛林和萨克森等地来的佣工,他们将自己那帮人的过错全部归咎于陛下,暗自流传诋毁言论。还有,很多言论都是从地下教堂传播出来的,弗莱堡亲王正在组织调查,如何处理…”
“地下教堂?”刘氓愣了下,回头问道。
这次斯蒂芬准备好了,正儿八经的说:“就是马丁?路德和加尔文那帮异端私设的教堂。瓦本各地经商、佣工的下洛林和萨克森人很多,他们曾经想建立正式教堂,我们宗主教不同意,他们就暗地里私设。陛下对这问题还没有明确指示,少数市政人员似乎在给他们打掩护,不好处理…”
在我眼皮底下玩猫腻啊…,刘氓撇了撇嘴。他明白,随着经贸和人员交流日趋频繁,这些事在所难免,不值得稀奇,只是他没留心过罢了。
已经走到斯图加特宗主教座堂附近,哥白尼就关押在这里。抬头看看教堂巍峨的钟楼尖顶,又看看广场上零散的信众,刘氓整整披风,低声说:“虔诚容不得瑕疵,告诉副会长,立刻在瓦本…,嗯,以及我的意大利王国境内全面侦办,同时报请教宗。不指望那些异端能很快回归征途,但在教会范围内执行异端仪礼决不允许。私设教堂一律查抄,伪神父烧死,附从者按影响大小,处以监禁悔过、查没财物直至处死等刑罚。教会指引范围内的居民要是走上迷途,加重处理。另外,知会阿维尼翁,申明我们的态度,让他们看着办。”
说完这些,刘氓突然感到轻松不少。既然矛盾不可调和,那也就不用犹豫;既然是战争状态,难道只能防守?你们逼我烧死哥白尼,打算让我众叛亲离,那我就用铁手腕回击,别说谁干的不地道。
刘氓说的随意,斯蒂芬记的认真。这命令,或者说态度,会带来什么结果,一个是知道,懒得去想,一个是想不到,两人都未对这件事过于挂怀,但刘氓突然明白没必要执拗于哥白尼的事情了。他站在了一个高度,所左右的是全局,是历史,哥白尼这样曾经记忆中的伟人也就成了无足轻重的筹码。
来报请各项事务的,去传达指示的,虽然天色还早,宗主教座堂已人来人往忙碌非凡。这些忙碌的身影似乎与刘氓印象中修行者的身份不和。但作为指引者,信众的虔诚也就印证了自己的虔诚,所谓清修没什么价值,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说,因此他很满意这氛围。不过他首先见到的不是哥白尼,也不是宗主教,而是西尔维娅等主教,这多少有些意外。
“亨利,你来了。我刚才跟宗主教谈过,哥白尼认错态度很好,我认为…,可是…,哎…”
西尔维娅略显憔悴,因这异端问题为导火索的罢市也让她很是忧心,很是焦虑,一大早来这里也就有情可原,这毕竟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奇怪的是,除了萨比娜,埃斯特罗娜居然也成了她的跟班。
一见到刘氓,西尔维娅眼中闪出一丝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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