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李茂竹,添为举人,见过叶大人。”反方的代表李茂竹走了上来,斯文儒雅的样子,看着确实是一副学富五车的样子。根据律法,举人是不用称草民的。
叶思忘眼睛微眯,对这个李茂竹,他是调查过的,此人是黄树文的得意门生,隐隐有黄树文接班人的架势,在士子中颇有人望,也是抨击他抨击得最激烈的一个。
李茂竹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言简意骸的提出第一个问题:“叶大人,学生要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不知叶大人对秦朝将领,曾经坑杀赵国十万大军的白起如何看?”
李茂竹这个问题一出,在场的士子,支持叶思忘的人变了脸色,一派担心,而反对他的人则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是一个颇为刁钻的问题,白起是一个遗臭万年的人,他的血腥,他的嗜杀,成了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名将。如果叶思忘说白起好,那也就是承认了他和白起一样的血腥,一样的嗜杀,如果叶思忘说白起不好,那也就是自己推翻了他自己,前面他回答辛图的话就是说谎,是欺君大罪。
叶思忘朝着李茂竹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笑问道:“李举人是把思忘比作白起吗?那李举人认为当今圣上是比拟秦皇那样的暴君吗?”
叶思忘居然不忙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歪曲他的意思,先给他扣了一顶帽子,而且这顶帽子还颇有份量,一个不好,李茂竹就等着被砍头吧。
李茂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朝着瑞泽行了一礼,道:“请叶大人不要歪曲学生的问题,当今皇上圣明,岂是秦皇可以比拟的?而且,圣上一定知道学生问这个问题的意思,绝对不会误会学生的意思的!”
对于李茂竹的回答,叶思忘和瑞泽对望一眼,心中有数,这臭书生,在用话压瑞泽呢。叶思忘微微一笑,道:“对于秦将白起,思忘认为他是一个好将领,一个懂得打战的人,对于当时的情况,思忘认为,白起做得很对。”
叶思忘的回答一出,在场的人忍不住惊呼出声,李茂竹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道:“那么,叶大人是认为,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兵是应该的了?”
叶思忘笑了出来,没有回答李茂竹,而是反问道:“不知李举人你学过兵书没有?仔细研究过秦国当时的情况没有?”李茂竹点头道:“当然,学生当然专门看过有关于秦国当时的情况记载。”
“那就好,那思忘说的东西,李举人当能分辨真假,也能回答出思忘的问题。”叶思忘优雅的笑着道:“在李举人看来,当时的秦国与赵国相比,哪个更加的富庶?”李茂竹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赵国!”
“很好!相比于富庶的赵国,秦国乃是苦寒之地,人口稀少,秦国的军制是屯兵制,战时为兵,闲时为农。这样的一个秦国,虽然兵强马壮,但就军事上来说,如果与赵国打持久战,那秦国必败无疑。秦将白起,打败了赵国,生擒赵国四十万降兵,全部坑杀之,一来,可以减少军粮的消耗,免除了秦国的一个巨大负担,二来,可以从心理上打击敌人,一举将敌人的元气伤害殆尽,让敌人再无反抗之力,如果不是白起坑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兵,让赵国元气大伤,国力被破坏殆尽,那六国争霸的局面恐怕早就改变了方向了,秦皇后来的统一也将因为赵国而功亏一篑。思忘虽然不才,但也愿意成为我皇的白起,为我皇扫平一切的阻碍。”
李茂竹并没有因为叶思忘的回答惊慌,反而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接着道:“叶大人的第一个问题回答得很好,学生无法反驳。学生的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叶大人本身的。叶大人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状元,深受圣人教诲多年,理应把圣人教诲泽被四海,为何非但没有宣扬圣人教诲,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大挥血腥之剑,让天朝杀戮名声在外,如此破坏我朝形象,不知大人有何解释?”
叶思忘深深看了李茂竹一眼,露出一个苦笑,道:“对于这个问题,思忘无法回答,皇上,思忘请求宣在殿外等候的王老实一家进殿。”瑞泽点点头,同意叶思忘的请求,让太监把早已经在殿外等候的王老实一家宣了进来。
“草民王老实携贱内周氏,小女王氏叩见皇帝大老爷,见过各位大官老爷。”王老实的称呼让众人皱起了眉头,太监连忙呵斥:“大胆!”
“算了,不要斥责他们!”瑞泽适时的温和开口,喝住太监,笑着道:“他们只是一些平民百姓,如何知道宫中规矩?朕想,叶卿家之所以没有教导他们宫中规矩,就是想让他们保持着一份纯朴自然吧,对吗?叶卿家。”
“皇上圣明,微臣正是此意,微臣想让皇上看到平民百姓最真实的一面,如此,皇上才能真正了解我朝的子民是如何的爱戴皇上,敬仰皇上。”叶思忘正色恭敬的道,听得瑞泽直点头,连眼睛都快笑眯了。
王老实见瑞泽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又看他和气年轻的脸庞,大着胆子道:“是啊是啊,皇帝老爷,俺这次是代表乡亲们来感谢皇帝老爷的,如果不是皇帝老爷派了叶大人去打败了倭寇,收拾了贪官,那俺们可真的是活不下去了啊。”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怎么哭了?快别哭了。”一旁的周氏见丈夫哭了,连忙劝解他,王老实一听,擦擦眼泪,止住哭声,道:“皇帝老爷,在叶大人没到光海以前,俺们的日子苦啊!一年风吹雨打,不怕苦,不怕累,辛辛苦苦的打渔,却还不够倭寇一次劫掠的,那些丧尽天良的倭寇抢俺们的鱼不说,还天杀的把俺们村里的大闺女也抢去了,让那些倭寇当众欺负,俺们村里好多好闺女因为受不了他们的侮辱死了,皇帝老爷,那些倭寇没有天良啊!”
王老实一边说一边哭,旁边的周氏和女儿也是不停的抹着眼泪,瑞泽心中酸楚不已,这些都是他的子民,虽然当时不是他做皇帝,但此刻他心中却非常的痛。
“如果……如果不是皇帝老爷派了叶大人来,打跑了那些没人性的倭寇,让俺们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俺们……俺们真的活不下去了,俺们是特地来谢皇帝大老爷的!俺给您磕头了!”说着,王老实立即带着家人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头,砰砰有声。瑞泽怕他额头磕破了受伤,连忙让太监制止他们。
王老实停住磕头,一脸诚恳不解的看了李茂竹一眼,道:“俺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圣人教诲,俺只知道那些倭寇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情,叶大人那样对他们还是轻饶了,象俺们村这样遭遇的人多了,甚至还有比俺们村还惨的,照俺们的意思来说,日泉那些***一个都不能活,应该挖了他们的心肝去祭那些被他们害死的大闺女们!她们的冤魂难安啊!”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脸色难看的李茂竹等人,哀求道:“各位秀才老爷,俺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骂叶大人那样的好人,俺是粗人,俺不懂学问,俺们那里有一句话叫当官不与民作主,不如回家卖豆腐。象叶大人这样的好官,你们为什么要昧着良心骂他呢?还有那些去打战的兵老爷,他们是多好的人啊,人人家中都有老有小的,可是他们为了保护俺们,还不是一样抛头颅,撒热血,生死置之不顾,多好的人啊,秀才老爷,你们天天养尊处优的人,天生就高贵,不像俺们只是一些低贱的平民,贱命一条,如果你们非要骂,就骂俺们吧,俺们不在意,只要你们别骂叶大人和那些兵老爷,求求你了,秀才老爷。”
王老实质朴的语言,让李茂竹等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虽然叶思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王老实质朴的话却胜过千言万语,在王老实简单的眼中,叶思忘虽然满手血腥,却是难得的好人,是一个能为他们作主的好人,而满口仁义道德的李茂竹等人,却是恶意迫害好人的坏蛋。
叶思忘冷冷看着李茂竹等人,道:“李举人,请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王老实等人的遭遇是不是令人愤慨?本官的做法是否过激?圣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各位今日可以在这里堂堂正正的质询我叶思忘,靠得就是我天朝千千万万的士兵,那些被你们视为杀人狂的人,被你们鄙视的,满手血腥的人。李举人,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当敌人来袭的时候,第一个迎上去的是你鄙视的那些人,而不是象你这样的高贵书生!”
叶思忘的话说的声色俱厉,瑞泽大声喝彩,击掌道:“爱卿之日之言,就如当头棒喝,让朕心头猛醒,朕准了今日的质询会,当真是糊涂至极,罢罢,此事今后休要再提,来人,下旨,朕要嘉奖三军,以表朕的感激之情。”
“皇上圣明。”叶思忘当下跪了下来,向瑞泽道。众人连忙跟着跪下,齐声赞颂瑞泽。
叶思忘微笑着看了李茂竹一眼,眼中的轻蔑嘲笑清晰可见,还可恶的采用传音入密向李茂竹道:“李书呆子,你败了,我赢了!无论你怎么说,皇上都会相信我的,回去告诉你师父,让他洗好脖子等死吧!”
李茂竹被叶思忘嚣张的气焰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难抑心中怒气,大声向瑞泽道:“皇上,学生有事请奏。”瑞泽皱起了眉头,看了李茂竹一眼,问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不知死活
李茂竹犀利略带得意的复杂眼光看了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玉小苋母女一眼,然后转向叶思忘,瞅了他一眼,对瑞泽道:“皇上,对于叶大人的忠心、苦心,学生已经深深的明白了,但是,学生还有一件事想向叶大人请教,此事事关重大,如不能弄明白,学生相信,天下所有像学生一样的读书人,一样忠君爱国的莘莘学子都会感到不安的。”
看了李茂竹的眼神,叶思忘和瑞泽都明白他是想拿玉小苋的身世问题做文章了。叶思忘面孔一派平静,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茂竹,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而瑞泽的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虽然掩藏了不悦,但叶思忘还是看出了他的不高兴,对瑞泽来说,他已经表示了不追究这件事情的意思了,而这个不知死活的李茂竹却还揪住不放,这等于在间接的打瑞泽嘴巴,瑞泽被激怒了,只是碍于现在的情况,他不好表示出来,但是,只要有机会,他的震怒一定会向李茂竹代表的那些所谓的读书人发出来,叶思忘期待着。
“李茂竹,”瑞泽冷冷地开口,语含忍耐。“朕刚才已经说了,有些事,今后休要再提!你还不明白朕的意思吗?”
李茂竹就像当初的赵世杰一般,有着固执到执拗的脾气,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往往很难改变,何况,李茂竹一向顺风顺水,他还有着比当初的赵世杰还要高傲的性格,以他的个性,他怎么可能忍耐得了叶思忘的故意挑衅?不能,绝对忍耐不了!
“皇上,正因为叶大人身受皇上重托,更应该成为天下学子的榜样,况且,叶大人身系要职,如有任何闪失,于江山社稷,于皇上,都将是无法估量的损失!”李茂竹慷慨呈词,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玉小苋母女,一字一句的道:“因此,学生请皇上让叶大人把关于安王妃的身世解说一下,如果是谣言,那就请叶大人当面澄清,以清天下,如果是事实,那也请叶大人做出一个符合叶大人身份的选择来!皇上,叶大人,天下千千万万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件事,如果不能弄清楚,于皇上,于朝廷,于叶大人的声誉都是一大损害,学生也是一片忠心方才忠言逆耳的进谏言,恳请皇上三思啊!”
李茂竹当先跪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砰砰有声,显得诚恳非常,一看他如此做,跟着他来的一干书生都跪了下来,齐齐朝着瑞泽磕头。
瑞泽表情沉了下来,叶思忘曾经说过,他是皇帝,天下万民的主宰,天下的兴衰都系于他一身,但是,现在的他却感受不到主宰的感觉,先是一个神秘的侍者,长乐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去碰触,然后是李茂竹,执意逼迫他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这应该是天下主宰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逼迫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还有什么皇帝的样子?就算皇帝被逼迫,也应该是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而现在,他却是因为区区几个臭书生的私心而被逼迫,说什么“以清天下”,他们要清的不过是他这皇帝的身旁而已!叶思忘怎么了?他只是一个倾尽全力为他效命的人而已,叶思忘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难道他这堂堂的帝王居然连他的一个妻子也保不住?他这堂堂的天朝上国之主要在大辽那蛮夷之国的计谋下低头吗?决不!他决不要这样!
叶思忘看瑞泽的神色,心中微微一笑,面上表情一派平和,站了出来,一副耐心很好的样子对着李茂竹,道:“不知李举人有何疑问?尽可问来,今日思忘即是接受质问的身份,那思忘一定会解答大家的疑问。”
李茂竹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对于叶思忘的表情神色都感到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老神在在,但还是问了出来:“安王爷,学生想问的就是,安王妃玉氏是否真是大辽河西王的私生女,身上是否真有大辽王室血统?”
李茂竹这一句问了出来,场中一片哗然。虽然这个谣言已经传了好久,但在叶思忘暗中引导之下,一些不明内情的人,更多的相信这是辽国的阴谋,更何况,就算心中有疑问,但谁也没有胆子这么当面质问叶思忘,先不说他的权势,只说小皇帝瑞泽这次并没有深究的态度就可以从中看出端倪来,谁还会紧抓着不放,就算是一心想置叶思忘于死地的长乐公主,也在瑞泽表态之后,聪明的不再提这件事了,而这次李茂竹竟然当着所有的人的面,而且河西王耶律楚齐也在场的时候质问,这不是明摆着让叶思忘好看,打瑞泽嘴巴的事情吗?
耶律楚齐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看了叶思忘一眼,嘲笑的意味非常明显,这就是天朝的人,他这主事者都还无力动手来达到他的目的,想不到竟然有人主动站出来帮他,带头质询玉小苋的血统问题,真是天助他也。